这一天,本来对叶欣欣来说,和前面两个月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在李翰藻进来之前,叶欣欣正被邓蕾拉着看男菩萨的小腰。
邓蕾是正品水果店的小老板。
她爹邓大昌主营茶叶,那个矮矮胖胖的男人在旁边产茶的地方包了两个山头,在省城开了一个茶城,然后就犯了所谓的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邓蕾的娘李慧慧哭过闹过吵过,最后也就认了。
李慧慧发了狠心,以四十岁高领还去人工做了个二胎。那个小男孩一落地,李慧慧就要去了邓大昌的大半身价。买房买楼买铺子,一半铺子都说了要给邓蕾,当然还没有过户。
李慧慧是这么说的:“你要将来找个你爹这样的也就罢了,要找个黄毛,这可不能给你!”
她说的是邓蕾,叶欣欣知道后却觉得四肢都受了一箭,心脏处被扎了十多下,气若悬丝,差一点就要吐血而亡了。
其实王一帆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黄毛……起码头发不是那么黄。
而且叶欣欣后来复盘过很多次,觉得自己当时真的好像只有结婚这一条路,不是王一帆也是李一帆张一帆……王一帆总还有个少年情谊,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校园恋情。
现在再跳出来,可能会想,为什么不努力上学呢?狠下心,考出去,人生立刻就不一样了。
是真话吗?真的。
有很多人,都这么做了。他们以莫大的毅力,跳脱出了生命的泥潭,成为了人生的强者。
可惜叶欣欣不是。
在她二十五岁之前,或者说在她离婚之前,她都不是太明晰人生,其实是有很多条路的。
叶欣欣的原生家庭并不能说很差,起码她的母亲陆珍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虽然是坐在没有什么窗户的办公室里面核对信息的,也掌管着一个区域的独生子女的情况。
当陆珍说某个人的手续不全的时候,那个人就需要问明情况,回家再去拿好,再一次跑过来,只为了让陆珍盖好章,记录在册,拿到每年二百四十块钱块的独生子女费。
一个月二十块,好像并不多,却是很多家庭一个月的电费,两个月的煤气费。
叶欣欣家的电费就差不多是这个数,虽然他们家只有一个卧室和厨房是直接有明窗的,而且那个窗户还在北面,客厅完全就是黑的,不开灯哪怕是在大白天也和晚上一样。
主卧是也有窗户,但临着阳台,阳台也和当年很多人家一样做了封闭,于是哪怕是朝南的房间,依然没什么光线。
叶欣欣后来看短视频,说什么夜晚需要漆黑,需要戴眼罩,她都觉得是那些人矫情,真是在那种环境里生活过,就知道光明的可贵了。
叶欣欣的爹叶九州本来是沙厂的会计。
叶九州算是有一个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名字,现在的小孩叫这个名字好像没什么稀奇的,但在他那个时代,这个名字稀奇罕见,同时,能给人带来无限遐想。
叶九州名字霸气,容貌斯文,从小到大就是别人注视的对象,虽然他也没成为侠客英雄,会计的职业倒也不寒酸。
陆珍对叶九州几乎是一见钟情,她主动放下女孩的矜持,向介绍人表示愿意。
叶九州对陆珍感觉也不错,陆珍虽然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却是文气和善的,一看就是贤妻良母。
还是办事处干部。
两人很顺利的结了婚,有了叶欣欣。
到这个时候,这还是一个幸福圆满的小家庭。
但时代浪潮之下,个人的能力是那么弱小。
沙厂倒闭,叶九州一夕之间没了工作。而且那个时代,到处都在下岗倒闭,除了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厂,小厂都是自身难保,叶九州到处托人找关系,也没找到愿意接收他的工厂,勉强让他去了,也不可能让他去做会计类的。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不,自谋职业,要不,就只有当一个工人。
当然,他也可以到南方去闯荡一下,他也动过这样的念头,但陆珍不愿意。
这个一辈子都没出过省的女人,南方是一个装饰华丽的洪水猛兽。叶九州要去了,就再不会是她的丈夫。
叶九州不愿意当工人,更不愿意去街头贩卖水果,他说着去找朋友想办法,却一日日的陷在酒摊上。
经常的,陆珍上班回来,还要给他和他的朋友做饭炒菜,听他们在那里忆往昔岁月想未来繁华,一开始她是忍耐的,后来免不了就要抱怨。
叶九州也有怨气,是陆珍不让他出去的,她不让他出去,围困他,束缚他,他一个大男人天天在家,他愿意吗?
对此,陆珍一开始是心虚的,但在后来,就会反骂回去。她会说叶九州你是个男人,你为什么不自己说了算,我不让你出去你就不出去了吗?你是没本事出去,你去啊你现在去啊!
叶九州收拾过一次行李,又被陆珍哭着给拦下了。
后来两人再不提这事,他们都知道,叶九州是去不成南方的,陆珍不是太想让他去,叶九州自己,其实也不是太敢去。他们从电视小说里知道的那个世界充斥了各种高大上的陷阱,他们从亲朋好友那里不仅听到了风光,也听到了落魄。
陆珍的工作是稳定的,收入是能保持的,他们没有儿子,也没有太大的压力,是能过下去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把压力怨气都发泄在了叶欣欣身上。
叶欣欣要做一个好学生,一个考了99.5还要反思为什么不是100的学生。
她要懂礼貌,要乖巧,要写一手好看的钢笔字,画一手好看的画,最好再会跳舞蹈弹钢琴……后一种被叶家夫妻放弃了,因为实在是太贵了,而河东的文化宫也解散了。
陆珍给叶欣欣买了一本字帖,要求她按照那字帖练出好看的字体,这个叶欣欣做到了。但她实在做不到按照画帖就画出一副好看的画,她不明白太阳为什么一定要是黄色的,草地要是绿色的。
是,这就是现实……但她就不能画点不一样的吗?
她的黑色太阳蓝色草地看起来恐怖而诡异,被陆珍大骂特骂。
她也不会跳舞,陆珍的一个同事学过舞蹈,看了叶欣欣的柔韧性后说不是太有天赋,没必要勉强。
陆珍很是失望,这又成了叶欣欣的错。
叶欣欣小心而胆怯的活着,在十二岁之前都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一个好孩子,然后,在初中阶段,她失败了。
叶欣欣成绩好,上的是隔壁区的一个重点初中,这让叶家夫妻很风光了一阵子,但带来的后果则是,叶欣欣找不到熟悉的伙伴了。
她上幼儿园的时候,班里好几个都是同院的小伙伴;上小学的时候,好几个都是一个街的。他们结伴上下学,在路上叽叽喳喳,那是叶欣欣一天中最快乐的日子。
到了初中,班里她再找不到一个熟人。
重点学校的老师严厉而负责,犯了错不仅罚站罚跑圈更罚钱,罚的钱是班费,给全班服务。每个学生都被罚过,叶欣欣很小心,尽量不让自己犯错,但还是被同桌连累的也被罚了一次。
五块钱的巨额罚款让叶欣欣觉得天都塌了,她不知道要怎么给陆珍张嘴说。
她上了初中,进了青春期,除了原本鞋袜衣服,又多了一个卫生用品的开销。
陆珍教她怎么省着用卫生巾,要求她在卫生巾上面再垫一些卫生纸,这样经常换的就是便宜的卫生纸而不是昂贵的卫生巾了。
陆珍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但学校的厕所隔间的门是坏的!
每次来生理期,对叶欣欣来说都是痛苦的,她无数次痛恨自己不是男人,无数次都畅享自己可以在生理期的时候,毫无顾忌的更换卫生巾,就和学校里的其他女生一样。
但她不敢真的这么做,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完全忽略了身体上的不适,听说有人会疼晕,她疑惑自己为什么不会?如果晕了,她就不用来上学,不用在学校更换用别针别到内裤上的会掉碎屑的卫生纸。
七天的生理期足以让她焦虑一个月。她生理期的时候难熬,不是生理期的时候为此担忧。
她的成绩迅速下滑,别说99.5了,及格都困难。
陆珍不再骂她,好像这个成绩,她连被骂的资格都没有了。她无法想象要是对陆珍说,自己还需要交罚款会是什么场景。
她没有说,也没有拿钱,她知道这会带来更大的惩罚,但她实在不敢主动暴露。
王一帆带了十块钱过来,交了她那一份。
“本来就是我连累你的啊。”王一帆这么说,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第一次遇到这么理所当然承认了自己错误,并为之弥补的人。
家里的漆黑不是她造成的,但,是她的错;
叶九州喝酒不是她造成,但,是她的错;
下岗不是她办的,但,是她的错……
他们全家的不如意都是她的错,她知道不对,可还是被动的承受着,直到这一次,王一帆带来了十块钱。
没有狂风暴雨,她那一天的生活和早先没有任何不同,虽然回去后依然要面对陆珍的啰嗦,叶九州的胡搅蛮缠,漆黑的房间,她的心情却是少有的轻快。
早先王一帆对她来说就是一个符号,而在这天后,变得不一样了。
她发现王一帆的眼睛很大,还有很长的睫毛;他的嘴唇很红润,力量很大。她还后知后觉的发现,其实,他在班里的男生中很有威信,或者说在整个学校都很有威望。
后来她才知道王一帆这样的学生,有一个专门的称号:校霸。
再后来她想,其实就是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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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前夫是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