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将军也愣住了。
他……笑什么？
终于，江寒止住了笑，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再次看向陈将军，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可怜的、自作多情的傻子。
“忠臣？”
江寒的声音陡然转冷。
“通敌叛国？”
他猛地揪住陈将军的衣襟，将他拽到城垛前，逼着他看向城下。
“你看看他们！”
江寒的手指，如同一根铁棍，直直指向下方跪着的那群“大人物”。
“你说的活命粮，在谁手里？”
“是在城外那些被你们挡在关墙之外，冻死饿死的流民手里？
还是在城内那些食不果腹的普通百姓手里？”
“不！”
江寒的声音如同炸雷：“在你嘴里的‘活命粮’，在他们这些肥得流油的望族、官员的私家粮仓里！在他们用来养几百个家奴歌姬的府邸里！”
“你守的，是他们的粮！”
“你保的，是他们的命！”
“你拿全城将士的血，来捍卫这群蛀虫的财富，然后跑来跟我谈忠诚？谈百姓？”
江寒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将军的心口上。
陈将军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变得一片惨白。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江寒说的……是事实。
云中城的粮食，确实大部分都囤积在这些世家大族手中。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无力改变，甚至……他陈家本身，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他所谓的“为全城百姓”，在江寒这番话下，变成了一个无比苍白可笑的借口。
江寒的话，让陈将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以为江寒是个只知杀戮的蛮夫，却没想到对方对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
“你……”陈将军嘴唇哆嗦着。
江寒松开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看来，陈将军还是没想明白。”
“没关系。”
“李虎。”
“末将在！”
“把城下王家的家主，给我吊到旗杆上去。”江寒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诉他，什么时候他想通了，愿意‘献’出他家所有的粮食‘劳军’，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至于陈将军……”
江寒转头，对着脸色煞白的陈将军，露出一口白牙。
“你就在这儿，好好看着。”
“亲眼看着，你用命守护的这些人，是如何一个接一个地……‘开仓济我’的。”
李虎领命，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径直走向跪在最前方的王家家主。
王家主是个养尊处优的胖子，此刻抖得像风中芦苇。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虎靠近，一股尿骚味从他华贵的裘袍下散开。
“不……你不能……”
他想后退，可双腿早已不听使唤。
李虎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像拖一条死狗，将他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王家主惊恐地尖叫，手脚并用，在雪地里徒劳地挣扎，划出几道凌乱的痕迹。
没有人在意他的哀嚎。
城下，那些与他同阶层的“大人物”们，此刻全都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雪里，生怕被江寒注意到。
城楼上，陈将军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的目光被迫锁定在那个被拖拽的、曾经在他面前意气风发的王家主身上。
他想闭眼，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江寒就站在他身边，那冰冷的视线仿佛一根针，刺在他的侧脸上，逼迫他看。
看清楚，这就是你守护的东西。
粗粝的绳索套上了王家主的脖子，另一头被扔上高高的旗杆。
李虎和他身后的几个亲兵猛地一拽。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风雪。
王家主肥硕的身体被猛地吊离地面，双脚在半空中乱蹬。他的脸因为窒息而迅速涨成猪肝色，眼球暴凸，仿佛要从眼眶里挤出来。
寒风呼啸，吹得他像个破败的灯笼一样在旗杆上摇摇晃晃。
那不成声的、嗬嗬的喘息，与风声混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魔音。
城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他们终于明白，江寒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人。
“看到了吗，陈将军？”
江寒的声音很轻的开口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名节’。”
陈将军嘴唇发白，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脑中一片空白。
他戎马一生，见过尸山血海，却从未见过如此诛心的一幕。
这不是战争，这是审判。
是对他，对他所坚守的一切，最残忍的公开处刑。
时间在王家主的挣扎中被无限拉长。
终于，在濒死的边缘，王家主残存的意志彻底崩溃了。
“我……献……我献粮……全……全都……献……”
他活了五十多年，从未如此狼狈，如此卑微。
尊严？脸面？
在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城下的众人，听到他的哭喊，不少人暗中松了口气。
总算结束了。
他们想，只要献粮，就能活命。
然而，江寒的反应，再次碾碎了他们的幻想。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在旗杆上哭喊求饶的王家主，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挂件。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群人。
随后，他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向了人群中另一个穿着锦袍的身影。
“李虎。”
“下一个，张家的。”
江寒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轰！
这句话，比刚才的吊人，更像一柄千斤巨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城下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王家主已经降了，已经愿意献粮了，为什么还要继续？
他不是要粮食吗？
“江将军！江将军饶命啊！”
不等李虎抓到人，人群中一个平日里最重仪表的官员，突然猛地向前扑倒，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
“小人刘成，愿献出全部家产！全部！只求将军饶我一条狗命！”
他这一嗓子，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我！我也愿意！李家愿献粮十万石！不！二十万石！”
“还有我！赵家所有田契地契，悉数奉上！求将军开恩！”
“我家还有歌姬三百！全是绝色！也献给将军！”
“闭嘴！你那点东西算什么！江将军，我周家愿为您世代为奴！”
场面瞬间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