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会惩罚你们的……长生天……会……”
话未说完,军官的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江寒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魔鬼?
他只是做了一个将领,在战场上该做的事而已。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至于手段……
战争,本就是最肮脏的游戏。
他扔掉手中的牛角号,继续向前走去。
他要去看看,呼延赞的尸体,找到了没有。
江寒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这片土地,泥泞吞噬着他军靴的边缘,发出令人不悦的“咕啾”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脚步声从侧后方传来。
江寒没有回头。
是赵骞回来了。
“将军!”
赵骞单膝跪地,在他身后,百人小队齐刷刷跪下,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人。
他们浑身浴血,泥浆和血污凝固在甲胄上,但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惊人。
“起来。”
江寒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他转过身,视线扫过赵骞和他身后捧着的几个物件。
一只沉重的皮质图筒,封口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一个半人高的楠木箱子,箱子角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以及,一串用绳索串起来的、雕刻着狰狞兽首的骨哨和金属腰牌,那是北莽军中百夫长以上军官的身份象征。
赵骞将那串腰牌高高举起,汇报道:
“禀将军!斩敌校尉一十三人,百夫长五十六人!无一疏漏!”
江寒的目光并未在那串叮当作响的功勋上停留,而是落在了那个图筒和木箱上。
“很好。”
简单的两个字,对赵骞和他的部下而言,却比任何封赏都更振奋人心。
赵骞深知将军的脾性,立刻将图筒和木箱呈上:“将军,北莽军指挥营帐内所有地图、文书,尽数在此!属下拼死夺回,未损分毫!”
江寒伸手,接过那只颇具分量的图筒。
他没有立即打开,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图筒的表面,发出沉闷的“叩叩”声。
脑中已经开始构建一幅全新的战争沙盘。
这份地图,不仅仅是北莽先锋军的部署,呼延赞敢孤军深入,必然携带了后续主力的进军路线、粮草囤积点、以及各部落协同作战的详细预案。
这东西,比呼延赞的五万大军,价值高得多。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名亲兵快步跑来,神色激动。
“将军!找到了!找到呼延赞了!”
江寒的眼睫微动。他将图筒递还给赵骞,沉声道:“你亲自看管,任何人不得靠近。”
“遵命!”
赵骞郑重接过,像捧着自己的性命。
江寒迈步,跟着亲兵向战场深处走去。
呼延赞的尸体,在一处被山洪冲刷出的深坑里被发现。
引以为傲的黄金狼头盔不知所踪,露出发辫散乱的头颅,脸上满是惊恐和不甘。
身上那件华丽的扎甲,被一块落石砸得变了形,胸口处一个巨大的血洞,还在向外渗着暗红色的血。
江寒蹲下身,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尸体。
伸手亲自探入呼延赞怀中。
亲兵们想上前帮忙,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有些东西,他必须亲手确认。
他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掏出来一看,是一枚沉甸甸的青铜大印,印钮是一头咆哮的猛虎,印面上用北莽古文篆刻着“征南大将军印”。
帅印。
确认无误。
他随手将帅印丢给身后的亲兵,示意亲兵收好。
然后手指继续在尸体上摸索。
终于,他在呼延赞紧贴胸口的内甲夹层里,触到了一片柔软滑腻的东西。
一发力将其扯了出来。
那是一封用上好天山雪蚕丝写成的信,本应水火不侵,但此刻却被主人的鲜血浸透了大半。
江寒小心翼翼地展开。
血迹已经凝固,但借着昏暗天光,依然可以辨认出上面用北莽王族专用墨水书写的字迹。
“……可汗多疑,王兄此行,名为先锋,实为弃子……”
“……右贤王部暗通大夏,证据已呈,可汗却置若罔闻,恐有内情……”
“……若战事不利,万不可恋战。退守天狼关,保存实力,方为上策。切记,呼延氏的荣光,不系于一人一阵之得失……”
信的落款,是一个被血污模糊的名字,但依稀能辨认出“拓跋”二字。
拓跋,北莽皇姓。
能称呼延赞为“王兄”的拓跋氏,只有当今北莽皇帝的亲弟弟——安亲王拓跋宏。
江寒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缓慢而仔细地将这封血信重新折好,如同收藏一件稀世珍宝,小心地放入自己最贴身的内袋。
这封信,比那份详细的军事地图,还要珍贵百倍。
地图,能让他赢得一场战役。
而这封信,却能让他不费一兵一卒,就搅乱整个北莽王庭!
猜忌、内斗、构陷……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从内部瓦解一个强大的敌人了。
呼延赞,你死了,都比活着有用。
江寒站起身,泥水从他的铠甲缝隙中滴落。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或敬畏、或狂热地望着自己的下属。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来人。”
“取呼延赞首级。”
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兵上前,手起刀落,一颗头颅滚落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
江寒看也没看那颗头颅一眼,继续下令:
“将此首级,连同帅印,用石灰腌制封存。即刻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神京,向陛下报捷!”
“是!”
亲兵们轰然应诺,士气高涨。
一场全歼敌军五万精锐的旷世大捷,足以让整个大夏为之沸腾!
然而,江寒的目光,却再次投向了那片广袤无垠的北方草原。
他的心中,一场更宏大、更阴诡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京城的皇帝需要一场大捷来稳固他的龙椅。
朝堂上的诸公需要军功来粉饰太平。
而他江寒……
他要的,是整个北莽。
江寒的目光看向远方,这一刻,没有人明白他眼神中的意味。
右手下意识的虚握,似乎要将整个北莽一举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