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龙低着头声音干涩，将自己在王正北那里的遭遇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太子赵瑞那敏感而高傲的神经上。
“砰！”
一声脆响，赵瑞手边那只盛着清水的白玉盏被他挥手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清雅的龙涎香气，瞬间被一股凛冽的杀意冲散。
赵瑞猛地转身，那张俊美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眼底结着一层寒霜。
“好，好一个王正北！”
他咬牙切齿，怒极反笑：“一个边关武夫，竟也敢如此折辱孤的颜面！”
赵龙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他能感受到，太子殿下的怒火并非仅仅因为王正北的无礼，更是因为这件事背后赤裸裸的权力挑衅。
一个失踪的士兵如今成了一根**，引爆了东宫与北固关守将之间潜藏已久的矛盾。
王正北不是不敢，是根本没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赵瑞胸膛的剧烈起伏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眼中的怒火并未消散，而是沉淀下去。
“这个老匹夫，靠不住。”
赵瑞的声音清晰，“他越是推三阻四，就越说明江寒的失踪与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人就在他手里！”
这推断合情合理，赵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殿下，那我们……”
“绕开他！”
赵瑞斩钉截铁，“他以为这北固关是他王家的天下？孤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找出来！”
他踱步到堪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北固关的位置。
“赵龙，你听令。”
“卑职在！”
“你立刻加派人手，以锐士营为中心，秘密给孤查！一寸土地都不要放过！凡是王正北的人靠近，一律驱赶，不必给脸！”
“遵命！”
赵瑞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另外，你亲自带一队心腹，去江寒的营帐，给孤仔仔细细地搜！片纸、寸缕，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他要的，已经不仅仅是找到江寒了。
他要的是一个撬动王正北在北固关权力的支点！
……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沙砾，呜咽着掠过锐士营的每一顶帐篷。
营地里气氛肃杀，太子亲卫们奉命行事，三五成群，在各个角落暗中查访，像一群融入黑暗的猎犬。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营门。
守门的卫兵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来人，顿时大惊失色。
“江……江寒？”
江寒。
失踪了数日，搅得整个北固关暗流涌动的江寒，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飞虎营的普通兵士服，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清亮得吓人。
“嗯。”
江寒冲卫兵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营地。
正在江寒营帐里翻箱倒柜的赵龙，听到亲兵的急报，手里的东西“啪”一下掉在地上。
他冲出帐篷，果然看到江寒正朝着主帐方向走去。
“他……他自己回来了？”赵龙明显是愣了一下。
完了。
太子殿下刚刚才判断人被王正北扣下了，现在正主却自己冒了出来。
这不是在打殿下的脸吗？
江寒刚走到太子营帐前，帐帘就被人猛地掀开。
赵龙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江寒被两名太子亲卫“请”了进去。
帐内，赵瑞已经换回了那身月白常服，只是脸色比夜色还要阴沉。
他没有坐在案后，而是站在帐篷中央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死死盯着走进来的江寒。
江寒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躬身行礼。
“卑职江寒，见过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的惶恐或心虚。
这种平静，彻底点燃了赵瑞积压了一整天的怒火。
“江寒！”
赵瑞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我是太子殿下？”
他一步步逼近江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你是我太子锐士营的参军，领的是东宫的俸禄！失踪数日，不向孤报备，反而天天往王正北的飞虎营里钻！”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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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的音量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到底是孤的人，还是他王正北的狗？”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帐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连旁边的赵龙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为江寒捏了一把冷汗。
这种质问，一旦回答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然而，江寒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甚至没有急着辩解，只是安静地承受着太子的雷霆之怒，仿佛在等待一场暴风雨过去。
直到赵瑞因为怒吼而胸口起伏，帐内出现了片刻的死寂，江寒才缓缓抬起头。
“殿下。”
他开口了，语气不紧不慢，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卑职这几日，确是在为王将军办事。”
这话一出，赵瑞的瞳孔猛地一缩。
承认了？
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这简直是当面背叛！
赵瑞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寒的鼻子，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里，竟说不出话来。
可江寒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
“王将军，正在秘密调查北境崔家的罪证。”
“你说什么？”
赵瑞的声音瞬间变了调，这一点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崔家！
皇后母族的崔家！
那个盘踞北境，枝繁叶茂，连他父皇都要忌惮三分的崔家！
他最大的政敌！
江寒看着太子瞬间变化的脸色，心中了然。
赌对了。
没有什么比一个强大的敌人更能转移一个人的注意力了。
他直视着赵瑞的眼睛，一字一顿，抛出了更重磅的筹码。
“崔家私吞军饷，倒卖军械，甚至……与北蛮暗通款曲，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
“王将军苦于一直没有可用之人能够找到有力的证据，才让卑职暂留他那边，协助整理卷宗。”
江寒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瑞的心上。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瑞愣在原地，眼中的怒意早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