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脸色刷地变白:"你...你胡说什么?小孩子别乱说!"
但我已经明白了。我掏出那支带血的发簪:"凶器是这个,对吗?你们清理了现场,伪造了自然死亡的假象。"
母亲突然抱住我的腿:"小禾,求你...别说出去...你舅妈不是故意的...而且妈已经八十三了..."
我甩开她的手,心如刀绞。为了维护家族颜面,她们宁可掩盖谋杀;为了给我凑首付,母亲间接导致了外婆的死亡。而我,竟然成了这场悲剧的推手之一。
铜纽扣在我掌心发烫。我举起它对着阳光看去,恍惚间看到外婆站在梨树下对我摇头。
"太奶奶说不是这样的。"小斌拉拉我的衣角,"她说那天是自己摔倒的,奶奶只是想扶她。"
我和母亲、舅妈同时愣住了。
"什么?"
"太奶奶说..."小斌歪着头,像是在倾听某个遥远的声音,"奶奶推她是之前的事,摔倒是因为头晕。发簪上的血是太奶奶自己弄的,她想完成契约。"
我猛然想起信中的内容,"各取一缕头发与心血"。外婆需要血来完成那个灵魂契约。
"所以外婆是自然死亡?"我声音发颤。
小斌点点头:"奶奶说,她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去赴文先生的约。但是..."孩子突然皱起眉头,"契约没完成,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家族至亲的血和头发作为契约之引。"小斌指向我还在渗血的手指,"姑姑,刚刚你的血已经渗入了泥土,成为了契约之引。现在需要你的血和头发。"
我低头看着指尖的伤口,突然明白了梨树为何会开花。
原来我的血无意中开始了契约仪式。而外婆和文翰的灵魂,正等着完成五十年前的那个约定。
"需要怎么做?"我问小斌。
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线,动作熟练得不像个五岁孩童:"太奶奶说,把姑姑的头发和血,与文先生的东西绑在一起,埋在树下。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全家人要在梨树下吃饭,给太奶奶和文先生留位置。"小斌的眼睛亮得惊人,"太奶奶说,这样他们就能一起走了。"
舅妈发出一声呜咽,转身想跑,却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地上盘错的树根不知何时移动了位置,像网一样缠住了她的脚踝。
母亲颤抖着问:"这是妈的意思?"
小斌点点头:"太奶奶说,原谅奶奶了。但她要和文先生在一起,谁也不能拦着。"
我望向手中的铜纽扣,阳光透过中间的小孔,在地上投下一个光点。在那光点中,我仿佛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手牵着手,对我微笑。
"好。"我擦掉眼泪,"我们按外婆说的做。"
傍晚的梨树下摆了一张大圆桌,母亲和舅妈默默摆放着碗筷。按照外婆的遗愿,桌上摆了八副餐具——外婆、文翰,还有一个空位"留给见证人",剩下的五个位置我们自己安排,小斌这么转达道。
我坐在树下,将我的几根头发与那枚铜纽扣用红线缠在一起。线头上沾着我的血,干涸后变成暗红色。小斌蹲在旁边,用树枝在梨树东西两侧各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太奶奶教的。"他认真地说。
舅妈摆筷子时手一直在抖,好几次把筷子掉到地上。母亲则反常地沉默,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表弟和弟媳被叫来帮忙,却对这场诡异的仪式一无所知,只知道要"祭拜外婆"。
"小禾,"表弟凑过来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和你妈今天怪怪的。"
我看了眼正在摆放白酒的舅妈,轻声道:"今晚你会知道的。所有事。"
太阳落山时,一切准备就绪。桌上摆着外婆生前最拿手的八道菜,正中央是那对银戒指,旁边放着红皮日记和婚书。
小斌坚持要在文翰的座位前放一副圆框眼镜——从阁楼那件中山装口袋里找到的。
"可以开始了。"小斌突然站得笔直,声音变得不像个孩子,"淑贞和文翰已经来了。"
一阵风吹过,梨树的枯枝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声响。明明没有一片叶子,却让人错觉有满树白花在风中摇曳。我握紧铜纽扣,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化——
空着的两张椅子上,渐渐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形。外婆比遗像上年轻许多,穿着素色旗袍,头发用那支银簪挽起;文翰则一身中山装,圆框眼镜后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身边的新娘。他们十指相扣,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他们在这里吗?"母亲颤抖着问。
小斌点点头,走到两个空位之间:"太奶奶说,谢谢你们完成她的心愿。"
舅妈突然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表弟困惑地看着母亲:"妈,这到底..."
"今天是你外婆和文翰先生的婚礼。"我平静地说,"迟了五十年的婚礼。"
随着小斌的指引,我们进行了简化版的婚礼仪式——拜天地、拜高堂(对着空椅子)、夫妻对拜。当虚拟的"证婚人"宣布礼成时,桌上的酒杯突然自己移动了,在文翰和外婆的座位前倾斜,酒液消失在空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表弟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妻子则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紧接着,那对银戒指漂浮起来,缓缓套在了两个空座位前的筷子顶端。
"现在,"小斌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沉稳,"该说出真相了。"
一阵强风突然刮过,梨树的枯枝剧烈摇晃。舅妈像是被什么控制了,突然站起来,声音嘶哑:"是我...是我用发簪伤了妈...但我真的没想..."
"我知道。"母亲打断她,泪流满面,"我当时看到了...但我没说...因为..."
"因为你要给小禾凑首付。"舅妈惨笑,"怕我说出妈把钱都给了你们,所以你用这件事让我闭口。"
表弟猛地站起来:"你们在说什么?外婆不是自然死亡吗?"
我拿出那支带血的发簪放在桌上:"外婆头上的伤是这个造成的。但真正带走她的,是时间。"我指向红皮日记,"外婆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去赴文翰的五十年之约。"
铜纽扣在我手心发烫。通过它,我看到外婆走到舅妈身后,轻轻抱住了她。舅妈浑身一颤,突然放声大哭:"妈...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就在这时,文翰的座位前,那副圆框眼镜漂浮起来,停在我面前。小斌说:"文先生问,你愿意做他们的见证人吗?"
"我要怎么做?"
"拿着这个。"小斌递给我一根红线,一头系着铜纽扣,另一头空空如也,"连接他们。"
我颤抖着接过红线。在碰到纽扣的瞬间,整张桌子周围的人突然变得透明,我看到了每个人体内的骨骼、流动的血液,还有灵魂的光。
母亲胸口有一团纠结的黑影,舅妈心脏位置缠绕着荆棘般的红线,而表弟额前则飘着困惑的灰雾。
那两个空座位上。现在清晰可见两个发光的人形,外婆的灵魂心脏位置连着一条红线,另一头延伸向远方;文翰的则紧紧握住那条线,像是怕它再次断开。
我本能地将手中红线的空端系在外婆座位前的戒指上。红线刚碰到银戒指,立刻像活物一样自己缠绕上去,然后猛地绷直,伸向文翰的方向。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两个灵魂之间迸发,刺得所有人闭上眼睛。当我再次睁眼时,梨树开满了白花,花瓣如雪般飘落。
树下站着年轻的外婆和文翰,他们身上的红线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手腕上缠绕的银色光带。
"契约完成了。"小斌说,声音恢复了孩童的稚嫩,"太奶奶说谢谢大家。"
舅妈跪倒在地,对着空座位磕了三个响头。母亲则呆呆地望着梨树,嘴里喃喃道:"真美啊..."
那晚的仪式结束后,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外婆和文翰手牵手站在开满梨花的树下,对我们微笑挥手,然后渐渐消失在白光中。
第二天清晨,我被表弟的惊呼吵醒。梨树真的开花了,枯死的枝干上缀满洁白的花朵,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树下出现了两株新苗,一株梨树,一株不知名的树种,它们的嫩枝在风中交缠,像极了牵手的恋人。
母亲和舅妈在厨房一起准备早餐,两人的眼睛都肿着,但神情却异常平静。
小斌在梨树下玩耍,他的布娃娃现在戴着用野花编成的戒指。
"姑姑,"他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太奶奶给你留了礼物。"
在我房间的枕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是那支银发簪,现在已经擦得锃亮,尖端的血迹消失了。盒底压着一张纸条:
"给我亲爱的小禾:
这枚发簪曾是我的束缚,如今成为你的翅膀。用它盘起长发,或者放飞梦想,随你心意。
记住,真爱永不凋零,就像春天的梨花。
外婆"
我拿起发簪,发现它比想象中轻巧。对着镜子,我试着盘起长发,动作竟出奇地熟练,仿佛外婆的手在引导我。
镜中的自己突然陌生又熟悉——我看到了外婆年轻时的影子,也看到了母亲的模样,还有未来的自己。
手机突然震动,是公司发来的升职通知。我盯着屏幕,第一次感到城市的生活如此遥远。
窗外,梨花的香气随风飘入,带着泥土和希望的气息。
离开前,我把铜纽扣埋在了梨树下,与外婆和文翰的秘密永远在一起。母亲和舅妈在门口送我,两人的手不知何时握在了一起。
"有空常回来。"舅妈小声说,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
火车启动时,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藏在大山褶皱里的小村庄。
手机相册里,那些灵异照片全都变成了普通的风景。只有一张新的照片静静躺在那里,开满梨花的树下,两个模糊的身影手牵着手,走向远方。照片信息显示拍摄于今天,但画面上有一行明显不是我所写的小字:
"谢谢你,孩子。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我闭上眼,感受风吹过发髻的清凉,仿佛外婆的手指轻轻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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