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单元楼的防盗门在身后发出“哐当”的金属碰撞声时,林晚星的指尖还在玄关处剥落的粉墙上按出淡淡的汗印。墙皮剥落处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水泥,裂缝里嵌着半片风干的桂花,不知是哪年秋天飘落的。江屿跟在她身后,左手拎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长方体物件,麻绳打结处别着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清晰如缕,边缘卷成脆弱的弧线;右手挎着画具箱,帆布带子蹭过楼梯扶手,在积了薄灰的铁栏杆上犁出一道蜿蜒的痕迹,露出底下暗褐色的金属,像道旧伤疤。楼道里弥漫着混合气味——三楼张阿姨家糖醋排骨的焦甜混着油烟机的油腻,拐角处潮湿拖把的霉味,以及墙根下晾晒的陈皮中药香,像一张织了三十年的绵密蛛网,将她牢牢缠绕。
“等下吃饭时少说话,”林晚星回头叮嘱,声线被楼道的回音扯得有些发颤。她瞥见江屿手里的牛皮纸包,封口处的麻绳勒出瓷器的轮廓,纸上沾着块深褐色污渍,像是打翻的咖啡。“你手里拿的什么?别是贵重东西,我妈不喜欢……”
“见面礼,”江屿晃了晃纸包,里面发出细碎的瓷器碰撞声,像风铃轻响,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裂痕声,“老街区旧货市场淘的,跟你家座钟配。”他挑眉看她,左眼尾那颗细小的痣在楼梯间声控灯的闪烁中若隐若现,灯光亮时如碎钻,灭时便隐入阴影,“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吧,林主管?”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露出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
林晚星的高跟鞋在水泥台阶上磕出清脆的声响,鞋跟卡在一道裂缝里,她俯身去掰,却看见裂缝里嵌着半片风干的桂花,花瓣蜷缩如蝶。“我妈不看重这些虚礼……”话未说完,家门突然从内拉开,赵慧芬系着印满牡丹图案的桃红色围裙探出头,发卷还没来得及取下,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眼角的细纹里甚至还沾着未擦净的面粉,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哎哟,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小江也来了呀!”赵慧芬的目光落在江屿的牛皮纸包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堆起笑,接过纸包时,指尖触到牛皮纸表面的粗粝纹理,以及一处被摩挲得发亮的补丁。“这孩子,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她侧身让他们进门,围裙带子上还挂着个不锈钢汤勺,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防盗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糖醋排骨味汹涌而出,那是用镇江陈醋和绵白糖熬制的独家配方,勾得林晚星鼻尖陡然发酸。她看见母亲转身时,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皮纸包的棱角,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指甲盖修剪得圆润,却在边缘处有些许剥落的红色甲油。
“阿姨,第一次上门,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江屿跟在林晚星身后进门,帆布画具箱擦过门框,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在木门上留下一道白印,“在老货店看到这个,觉得跟您家的座钟挺配。”
赵慧芬拆开麻绳,梧桐叶飘然落地,叶脉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里面是个蓝白相间的景德镇瓷罐,罐身绘着缠枝莲纹,青花色料在釉面下晕染开,像水墨在宣纸上洇开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泛出银色的锡光。盖沿处有个月牙形的缺口,缺口边缘磨得光滑,显然被摩挲过无数次,釉色比别处更亮,像是被岁月抛光过的玉。“这……太破费了吧?”她嘴上说着,指尖却顺着冰裂纹路滑动,在缺口处停顿了片刻,那里的釉面有处极小的黑点,像滴上去的墨。
“没破费,”江屿蹲下身换鞋,帆布包带蹭过脚踝,露出洗得发白的袜子补丁,补丁边缘用蓝色线脚缝补,针脚细密,“老板说这是民国仿品,缺了口卖不出去,我看刚好能放茶叶,就买下来了。”他抬头时,灯光照见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灰尘,像落了层薄雪,左眼下方还有道极浅的疤痕,是大学时搬画架不小心划的。
林晚星换鞋时,看见母亲拿着瓷罐走进厨房,在顶灯下拉出细长的影子。母亲的背影顿了顿,从碗柜里拿出一小袋碧螺春,袋子边角已经磨破,露出里面的茶叶。她小心翼翼地倒进瓷罐,缺口处溢出几片茶叶,她又用指尖一一拣回,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无名指上的金戒指磕在瓷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客厅的陈设还停留在十年前的时光里:29寸老式彩电正播放着重播的《甄嬛传》,屏幕下方的散热孔积着灰,像老人的皱纹;旁边堆叠的广场舞光碟中,《最炫民族风》的封面被磨出毛边,露出底下的白色塑料,封面上还有林晚星小时候画的歪扭笑脸;沙发扶手上搭着未织完的藕粉色毛衣,竹针上还挂着半截羊绒线,针尾系着枚锈迹斑斑的别针,那是林晚星幼儿园时获得的“好孩子”奖章改制的。
“阿姨家的摆设真有年代感,”江屿将画具箱轻放在老式五斗柜旁,箱体擦过柜面时,碰响了上面摆着的“上海牌”座钟,钟摆发出“滴答”声,每一声都像是在丈量时间,钟面上的玻璃蒙着层薄灰,映出他模糊的倒影,“这钟是1983年产的吧?我奶奶家也有一个,摆锤上刻着『为人民服务』,每天早上六点准时报时,误差不超过半分钟。”
正在厨房关火的赵慧芬闻言探出头,围裙带子松了一根,在身后晃荡,上面还沾着几滴深褐色的糖醋汁,已经干结发硬。“哎哟,小江还懂这个?是晚星她爸当年托上海亲戚买的,走得比现在的电子钟都准!”她端出青花海碗盛的排骨,糖色均匀地挂在肋排上,在顶灯下发亮,油光里映出天花板的裂纹,碗沿有处细小的缺角,是林晚星十岁时不小心摔的。“快尝尝,阿姨手艺有没有退步?”
林晚星用公筷夹起一块排骨,糖醋汁在灯光下拉出亮晶晶的丝,酸香气息直冲鼻腔,却让她想起半岛酒店那杯泼洒的咖啡,以及江屿衬衫上晕开的深褐色渍。筷子即将入口时,听见身旁的江屿忽然开口:“晚星不爱吃太甜的,”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指腹蹭过嘴唇时留下一道淡灰印子——那是早上调群青颜料时沾的,纸巾上还留着块淡淡的蓝色,“上次在老上海咖啡馆,她把拿铁里的方糖全挑出来,说像嚼受潮的沙子。”
竹筷猛地停在半空,糖醋汁滴落在桌布的牡丹图案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像一滴墨落在宣纸上,迅速洇开。赵慧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随即用围裙擦着手打圆场:“嗨,女孩子家家怕胖,阿姨下次少放半勺糖!”她夹起一块排骨,却不小心掉在桌上,酱汁溅在指甲盖上的红色美甲上,形成深色的斑点,像朵迷你的花。
“不是怕胖,”江屿接过话头,拿起公筷给林晚星夹了筷清炒芥蓝,菜叶上还沾着未洗尽的水珠,在灯光下像碎钻,水珠滚落在她碗里,发出细微的“嗒”声,“她是觉得甜腻的东西容易让味蕾迟钝,上次我给她带的法式马卡龙,全被她喂了弄堂口那只三花流浪猫,猫吃完还舔了她手背,留下个粉粉的爪印。”
林晚星险些被排骨噎住,胸腔里的糖醋味突然变得刺鼻,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她看见母亲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端起汤碗的手指关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赵慧芬却眼睛一亮,布满细纹的手突然拍在江屿手背,金戒指磕得他指骨发响,戒指内侧刻着“永结同心”的字样,字体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哎哟喂,小江跟晚星才认识多久,就把她喜好摸得这么透!不像以前那些相亲对象,连晚星不吃葱姜蒜都记不住,上次还点了葱爆羊肉,辣得她直喝水!”
林晚星赶紧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排骨,瓷筷敲在骨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餐厅里回荡。“妈,你这糖色炒糊了,有点发苦。”又夹了口青菜皱眉,“油也搁多了,腻得慌。”她看见母亲盛汤的手顿在半空,汤勺里的鸽子腿晃了晃,翅尖的细毛还未拔净,汤面上浮着的油花聚成一个心形,慢慢散开。
赵慧芬盛汤的动作顿在半空,汤勺里的鸽子腿晃了晃,翅尖的细毛还未拔净,汤水险些洒出。江屿却忽然放下筷子,从随身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油纸边缘磨得发毛,显然被揣了很久,上面还留着块深色的污渍,像是咖啡渍。“我知道晚星口味淡,”他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用荷叶包着的绿豆糕,荷叶边缘有些破碎,露出里面淡绿色的糕点,糕点上点缀着几粒暗红色的豆沙,像夜空中的星,“这是南翔小笼包店的低糖款,阿姨您尝尝?”
林晚星盯着那包绿豆糕,突然想起上周在老街区调研时,她蹲在南翔店门口吃着刚出锅的绿豆糕,随口说了句“小时候最爱吃这个,现在越做越甜”,当时江屿正蹲在旁边画速写,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赵慧芬看着江屿递过来的点心,眼圈突然有点发红,接过时手指微微颤抖,触到荷叶的微凉,上面还留着江屿掌心的温度,荷叶的清香混着糕点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这孩子,还挺有心……”她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眼角的细纹里渗出亮晶晶的东西。
席间,赵慧芬的筷子不停往江屿碗里夹菜,红烧肉的油汁滴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形成深色的斑点,像幅抽象画。话题从“画一张画能卖多少钱”逐渐变成“画展有没有电视台报道”。当听到江屿说“正在众筹场地租金,还差两万三”时,她夹着红烧鱼的筷子顿在半空,鱼皮在灯光下泛着油光,鱼尾处的鳞片还未刮净,在灯光下闪着银光。“搞艺术是费钱,不像王硕那孩子,在银行上班,旱涝保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淹没在老座钟的滴答声里,那声音像在敲打每个人的心脏。
“妈,”林晚星放下筷子,瓷碗磕在玻璃转盘上发出脆响,转盘边缘有个小缺口,是她小时候玩闹时摔的,缺口处有些许毛刺,“王硕那叫金融诈骗,上次还想拉我买他的『高收益理财』,年化利率18%,一听就是骗子。”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紧紧攥着筷子,指节泛白。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赵慧芬瞪她一眼,眼线晕开一小片,像水墨在宣纸上洇开,眼角的皱纹里积着岁月的尘埃,“小江啊,缺钱跟阿姨说,阿姨这儿……”她下意识地摸向围裙口袋,那里鼓囊囊的,想必是那个红布包,布料的纹理透过围裙清晰可见。
“妈!”林晚星猛地站起来,椅子腿擦过地板发出刺耳声响,在水泥地上留下白色的划痕,像道闪电,“人家江屿是艺术家,不差钱,就是缺个懂他的策展人。”她故意看向江屿,语气带着演戏般的刻薄,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用画笔废杆磨制的手链,其中一根杆身上还刻着“阿伟”两个字,笔画歪扭,像是孩子的笔迹,“对吧,江屿?听说你上次给宠物画肖像,才收五百块,够买颜料吗?”
江屿配合地叹了口气,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纸巾上沾了点酱汁,颜色像极了他画布里的朱砂,“没办法,遇上懂艺术的人少,”他看向林晚星,眼神却意外认真,窗外的暮色透过纱窗照进来,在他瞳孔里碎成点点金光,像撒了一把星星,“不像某些建筑设计师,画个楼梯扶手都能收五位数,够买我一整个画具箱的颜料,还能顺便给周奶奶家修修漏雨的屋顶。”
赵慧芬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露出久违的真切笑容,眼角的细纹里都漾着笑意,像春日的涟漪。“哎哟喂,你们俩这吵吵闹闹的样子,跟我和晚星她爸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跟你说,当年你爸追我时,也是这样跟我抬杠,说我织的毛衣针脚太密,穿着像铠甲,气得我三天没跟他说话……”她的声音渐渐温柔,带着回忆的暖意,仿佛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代。
暮色渐浓,老座钟的滴答声在客厅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时光,丈量着过去与现在。赵慧芬收拾碗筷时,突然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边角绣着褪色的“囍”字,布料被岁月磨得薄如蝉翼,金线已经斑驳成银色。“小江啊,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不多,就当……就当买画材的。”
江屿连忙摆手,画具箱的带子硌得肩膀发疼,帆布包带已经磨出了线头,露出里面的白色纤维。“阿姨,您太客气了,那瓷罐……”
“拿着拿着!”赵慧芬硬把红包塞进他手里,布包触手温热,里面的纸币叠得整整齐齐,能感觉到每一张的厚度,“晚星这孩子脾气倔,说话直,以后还要你多担待!”她的手指在江屿手背上停顿了一下,像母亲抚摸孩子般轻柔,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林晚星看着江屿掌心的红布包,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用这个布包给她包压岁钱,说“帮你存着娶媳妇”,布包边缘的金线已经褪色,露出底下的红色棉布,上面还留着她小时候用蜡笔画的歪扭太阳。送江屿下楼时,楼道的声控灯每隔三十秒就熄灭一次,将两人陷入短暂的黑暗。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江屿的睫毛上落了粒灰尘,像一颗细小的星,随着他的眨眼轻轻颤动。
“你怎么知道我妈喜欢老瓷器?”她忽然问,鞋跟碾过地上的烟蒂,发出轻微的碎裂声,烟蒂已经干透,像片枯叶。
“上次陪周奶奶去旧货市场,”江屿晃了晃手里的红布包,里面的纸币发出沙沙声,像是风吹过树叶,“看见你妈在瓷器摊前站了很久,拿起那个缺角瓷罐时,指尖在缺口处摸了又摸,跟我奶奶看我爷爷遗像时的手势一样,都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破损的地方。”
林晚星猛地停步,想起母亲卧室里那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面全是父亲留下的瓷器碎片,每片都用软布包着,其中一片青花瓷的碎片,边缘也是这样的月牙形缺口。“那瓷罐……”
“是我用一张画跟老板换的,”江屿笑了笑,摩托车钥匙在指间转出银色的弧光,钥匙链是枚旧硬币,边缘磨得光滑,上面的国徽图案已经模糊不清,“老板说缺了口的东西才有故事,跟老房子一样,破破烂烂的,反而藏着最多回忆,就像周奶奶家的柏木柱,看着旧,却撑着整个家。”
声控灯亮起,照亮他嘴角的狡黠笑意,灯光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芒,像落进了星星。“无聊,”林晚星转身往楼上走,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林晚星!”江屿在身后喊,摩托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大地的心跳。
她回头,看见江屿摘下头盔,路灯的光勾勒出他逆光的轮廓,发丝被风吹起,像幅未完成的速写,衣摆也随风飘动,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下次家庭局,能不能别吐槽我穷酸?”他晃了晃画具箱,里面传来颜料管碰撞的声响,像风铃在风中轻响,“我那盒温莎牛顿艺术家级群青,25ml装,比你半个月工资都贵,够买十斤排骨,或者给周奶奶家换个新的老虎窗玻璃。”
林晚星忍不住笑出声,声控灯应声亮起,照亮她嘴角的梨涡,也照亮了楼道墙壁上那个歪扭的“拆”字,粉笔痕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回到家时,赵慧芬正用那个缺角瓷罐往玻璃杯里倒碧螺春,茶叶在水中舒展,像春天的新叶,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细小的茶叶,像一叶叶扁舟。
“小江这孩子,看着吊儿郎当,心里倒有数。”母亲头也不抬地说,指尖摩挲着瓷罐的缺口,那里的釉色在灯光下温润如玉,仿佛被岁月滋养过,“你看他送的这罐子,刚好配我的碧螺春。”林晚星看见茶几上放着打开的红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现金,旁边压着张便签,上面是江屿的字迹,带着画速写时的利落,却又透着一丝温柔:“阿姨,瓷罐换红包,不算亏。等画展卖了画,给您寻个完整的青花盖罐,配您的碧螺春,缺口的那个,我留着放画笔。”
浴室的热水蒸腾起雾气,林晚星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想起江屿包里的绿豆糕、换瓷罐的画,还有那句“缺了口的东西才有故事”。镜面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老座钟的钟摆,丈量着时间,也丈量着这场以契约开始的相遇,如何在烟火气里,悄然滋生出意料之外的温度。而那个缺角的瓷罐,正静静立在厨房的窗台边,月光透过纱窗,在罐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老街区那些被岁月打磨的故事,缺了口,却盛满了时光的重量,也盛满了未曾言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