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上海,梅雨季的潮湿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三十七度的暑气,将整座城市焐得发烫。林晚星站在半岛酒店旋转门外,指尖冰凉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母亲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对话框里那串被反复加粗的文字像针一样扎眼:
“15:20前必须到半岛酒店一楼下午茶区,王阿姨儿子下午要飞深圳,迟到了这门亲就黄了!记住妈教你的:笑的时候露八颗牙,聊到工作就说你在事务所负责大项目,问到婚恋观就说‘希望另一半有责任感’——对了,他刚提了辆保时捷panamera,记得夸他有品位。”
最后还跟了个“微笑”表情,林晚星盯着那符号看了三秒,觉得它像极了母亲常年挂在脸上、却从未抵达眼底的客套。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翻涌的烦躁压下去,却闻到自己身上那股刻意喷上的、母亲最喜欢的香奈儿no.5——甜腻的醛香混着空气里的湿热,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晚星!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突然响起的尖利女声让林晚星肩膀一颤。母亲赵慧芬踩着一双红色漆皮高跟鞋快步走来,真丝旗袍的领口被汗水浸出一圈浅印,“王阿姨儿子都到十分钟了,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林晚星捏紧手机,指节泛白:“妈,我都说了今天有项目汇报……”
“汇报重要还是嫁人重要?”赵慧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你都29了,再挑就成老姑娘了!王硕哪点不好?名校硕士,上市公司总监,光那两套学区房就……”
“那房产证是真的吗?”林晚星脱口而出,随即就后悔了。
赵慧芬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压低声音却带着怒意:“你懂什么?现在哪个相亲不把条件往好里说?关键是王家人愿意给我们家面子,这门亲成了,你这辈子就不用愁了!”她拽着林晚星往旋转门走,“记住了,等会儿少说话,多笑,听见没有?”
旋转门缓缓转动,将酒店内沁骨的冷气与门外的湿热隔绝成两个世界。林晚星被母亲推进大堂,十厘米的高跟鞋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略显踉跄的声响。这双鞋是母亲今早从衣柜深处翻出来的,漆皮面上还贴着“新品特惠”的标签,显然是母亲趁她出差时买的。她记得自己上周刚在家庭群里发过体检报告,医生明确写着“足底筋膜炎,建议穿平底鞋”,母亲却在语音里轻描淡写:“小姑娘家家穿什么平底鞋,没精神,高跟鞋显气质。”
“疼……”林晚星忍不住皱起眉,脚踝处传来熟悉的刺痛。
“疼什么疼?”赵慧芬头也不回,“哪个女人不穿高跟鞋?忍忍就习惯了。你看你这孩子,就是吃不了一点苦。”
下午茶区在挑高八米的大堂右侧,水晶灯从穹顶垂落,每一盏都像凝固的瀑布,折射出冷冽的光。林晚星数着地砖上的拼花图案往前走,米白色大理石上镶嵌着深褐色的蔷薇纹样,每一朵都对称得毫无生气,像极了母亲给她规划的人生——名校、外企、嫁个有房有车的“合适”对象,连相亲都要选在半岛酒店这种“配得上她身份”的地方。
“晚星!这边!”赵慧芬的声音穿透轻柔的钢琴声,带着一种不容错认的兴奋。林晚星循声望去,只见母亲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母亲穿着一件崭新的真丝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连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都与旗袍领口的盘扣同色——那是她特意为这场相亲准备的“战袍”。
林晚星的心跳莫名加速,像踩在失衡的天平上。她看见母亲朝她使劲招手,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眼晕。她调整了一下肩包的带子,那里面装着她的平板电脑,屏幕保护还是上周刚完工的“滨江金融中心”项目效果图——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此刻却要为一场荒唐的相亲让路。
“来了就好,快坐快坐!”赵慧芬一把将她拉到空位上,热情地向对面的男人介绍,“这是我女儿林晚星,在红凯建筑事务所做项目主管,年轻有为呢!晚星,这是王阿姨家儿子,王硕,海龟硕士,现在在一家上市公司做总监。”
林晚星这才看清男人的侧脸。王硕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衫,袖口露出一块亮晶晶的腕表,表带是鳄鱼皮的。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商品般的打量,从她的高跟鞋到职业套装,最后落在她微乱的发丝上,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微笑:“林小姐,久仰。”
“久仰?”林晚星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只能挤出礼貌的弧度,“王小姐……不,王先生,你好。”
“快,晚星,跟王硕打个招呼。”赵慧芬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递过来一个“懂事点”的眼神。
林晚星刚要开口,服务生恰好端着咖啡走过来。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脚腕却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早晨出门时母亲硬塞给她的高跟鞋,鞋跟不知怎么卡在了地砖拼花的十字缝隙里。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手中那杯刚上桌的蓝山咖啡应声而起,像一道深褐色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泼向对面的王硕。
“啊!”林晚星失声尖叫,咖啡液溅在王硕的白衬衫上,迅速晕开一大片狼狈的污渍。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抽桌上的纸巾,手指却抖得厉害,怎么也够不到那片污渍。王硕脸上的公式化微笑瞬间僵住,眉头紧锁,看着胸前的咖啡渍,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你怎么搞的!”赵慧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这么大人了连杯咖啡都端不好!王硕,你看这……哎呀,真不好意思,这孩子就是毛手毛脚的……”
“没事。”王硕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处理一下。”说完便转身离开,背影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林晚星的脸颊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桌面,却听见对面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林主管,好久不见,这『见面礼』倒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印象深刻。”
林晚星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王硕旁边的空位上,正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袖口——刚才那杯咖啡有一小半也溅到了他身上。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那双眼睛里映着水晶灯的碎光,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林晚星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的纸巾“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江屿?”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屿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怎么,半岛酒店只许‘金龟婿’进,不许穷画家坐?”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还卡在地砖缝隙里的高跟鞋上,“不过比起在图书馆撞洒我一整盒温莎牛顿颜料,这次的‘咖啡袭击’算是温柔的了。”
“那是你自己不小心!”林晚星下意识反驳,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江屿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脚,“这鞋跟太高了,不适合你。大学时就看你总穿平底鞋,怎么,被‘主管’的头衔压得连脚都忘了?”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强装的镇定。林晚星看着自己被高跟鞋磨得发红的脚踝,突然觉得一阵委屈。
“你们认识?”赵慧芬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语气里带着疑惑,“晚星,这位是……”
“大学同学,江屿。”林晚星仓促地回答,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艺术系的。”
“艺术系?”赵慧芬上下打量着江屿,目光在他洗旧的衬衫和袖口的咖啡渍上停留了几秒,语气立刻冷淡下来,“搞艺术的啊,那挺……自由的。”她刻意加重了“自由”两个字,显然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没什么好感。
就在这时,王硕从洗手间回来了,胸前的咖啡渍虽然被擦拭过,但仍留下一块明显的印记。他看了江屿一眼,没说话,径直坐回座位,脸色比之前更差了。
赵慧芬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王硕你回来啦?快坐快坐。晚星,你看你,还不赶紧给王硕道歉?”
林晚星咬了咬唇,刚想开口,却看见江屿衬衫口袋里滑出一部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的内容让她瞳孔微缩——
【摩点网】尊敬的用户,您发起的“城市记忆·老街区速写计划”众筹项目已结束,目标金额150,000元,实际筹款83,256元。感谢所有支持者的信任与陪伴,我们会继续用画笔记录城市的温度。期待下次与您相遇。
众筹失败通知。
林晚星的心头莫名一紧。她想起刚才江屿袖口那处被咖啡溅湿的痕迹,亚麻布料吸水后颜色变深,像一朵正在枯萎的墨色花朵。原来他还在画那些“不务正业”的速写,原来他还在坚持那个在她看来有些不切实际的“城市记忆”计划。
“艺术怎么了?”江屿突然开口,目光转向赵慧芬,带着一丝玩味,“阿姨,您觉得搞艺术就不如‘上市公司总监’?”
赵慧芬被他问得一噎,随即板起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搞艺术……嗯,不太稳定。”
“稳定?”江屿笑了,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比如像这位王先生一样,开保时捷,住学区房,就算资产证明是假的,也算稳定?”
“你胡说什么!”赵慧芬脸色一变,“王硕的资产证明怎么可能是假的?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呢!”
“是不是假的,问问王先生不就知道了?”江屿看向王硕,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比如那份某上市公司的股东证明,我好像记得那家公司去年就已经退市了?”
王硕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着咖啡杯的把手,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晚星震惊地看着江屿,又看看王硕,终于明白母亲手机里那份资产证明的漏洞在哪里了。原来那些光鲜亮丽的数字和头衔,不过是母亲为了满足虚荣心而编织的谎言。
“你……你怎么知道……”王硕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江屿放下咖啡杯,站起身,“重要的是,林主管,”他转向林晚星,目光里少了些戏谑,多了些认真,“有些人和事,就像这杯被泼翻的咖啡,看着狼狈,至少是真的。而有些东西,看着光鲜,里面是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他走到林晚星身边,弯腰帮她把卡在地砖缝隙里的高跟鞋拔了出来,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这鞋跟太高了,不适合你。”他直起身,将高跟鞋递给她,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脚踝上,“别为了别人眼中的‘合适’,委屈了自己的脚。”
林晚星接过鞋,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手指,像触电般缩回。她看见江屿胸前的咖啡渍已经晕染开,在白色衬衫上形成一幅不规则的地图,而他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亮着,众筹失败的通知像一个沉默的注脚,标注着理想与现实的距离。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江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转身对王硕和赵慧芬点了点头:“抱歉,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走向旋转门,亚麻衬衫的后背上也有一块淡淡的咖啡渍,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大学毕业展上,他那组《城市角落》的最后一幅画,画的是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一个背着画板的少年站在站牌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背景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当时她觉得那画面充满了矛盾,现在却觉得,那或许就是江屿一直以来的姿态——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固执地寻找着那些被遗忘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角落。
“什么人啊这是,莫名其妙的。”赵慧芬看着江屿的背影,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转向王硕,脸上立刻恢复了热情的笑容,“别管他,王硕,我们继续聊……你看我们晚星,其实挺懂事的,就是有时候有点小脾气……”
林晚星却再也听不进去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高跟鞋,鞋跟处还沾着一小块地砖缝里的灰尘。窗外的陆家嘴天际线在云层后若隐若现,东方明珠塔的尖顶刺破灰蒙蒙的天空,像一枚巨大的、冰冷的钉子。
她想起江屿手机里的众筹失败通知,想起他衬衫上那片狼狈的咖啡渍,又想起母亲手机里那份漏洞百出的“资产证明”,以及王硕眼中那抹审视商品般的目光。胸口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妈,”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赵慧芬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出离开:“不舒服?怎么好好的就不舒服了?是不是空调吹着了?我跟你说让你多穿点……”
“不是,”林晚星打断她,将高跟鞋放在脚边,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稍微平静了一些,“我就是觉得,这杯咖啡太苦了,我喝不惯。”
“苦?蓝山咖啡就是这个味道!”赵慧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林晚星打断了。
“妈,”林晚星抬起头,直视着母亲的眼睛,“我不想相亲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餐桌上激起了涟漪。赵慧芬的脸色由错愕转为愤怒:“林晚星!你是不是疯了?好不容易给你找个条件这么好的,你说不相亲就不相亲?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事儿费了多少心思?”
“我知道您费心思了,妈。”林晚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嫁给一个资产证明都是假的人,更不想为了所谓的‘合适’,穿上这双磨脚的高跟鞋,走一条我不想走的路。”
“你想要什么?啊?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赵慧芬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都29了,还想找什么样的?难道要像刚才那个画画的一样,穷得连众筹都失败,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
“就算他穷,至少他是真实的。”林晚星看着母亲,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妈,我累了。我不想再活在您给我设定的框架里了。”
说完,她不再看母亲震惊的表情,也不再理会王硕尴尬的眼神,径直走向旋转门。路过江屿刚才坐过的位置时,她看见他留在桌上的咖啡杯,杯壁上还挂着几滴深褐色的液体,像眼泪一样。
旋转门缓缓转动,将酒店内的奢华与门外的现实再次隔开。林晚星走出半岛酒店,六月的湿热空气立刻将她包裹,脚下的柏油路被晒得发烫,硌得她光脚有些疼。她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从肩包里掏出手机,删掉了母亲发来的那条相亲指南,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名字——
“江屿”。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手机屏幕上,母亲的微信消息又弹了出来,这次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带着明显的怒意:
“林晚星,你给我回来!”
林晚星看着那行字,又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一口气。远处,黄浦江的江水在高楼的阴影里缓缓流淌,江面上倒映着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极了她此刻混乱而迷茫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半岛酒店那杯泼出去的咖啡,似乎泼翻了母亲为她精心搭建的“完美”世界,也泼醒了她心中某个沉睡已久的东西。
脚边的高跟鞋被她随意地踢到了路边的花坛里,漆皮面上的“新品特惠”标签在风中微微晃动。林晚星赤脚走在滚烫的马路上,每一步都带着刺痛,却也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感。
或许,从泼出那杯咖啡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
她拿出平板电脑,点开“滨江金融中心”的项目效果图,指尖划过屏幕上那些冰冷的线条,突然想起江屿画里的阳光,想起他手机里那条众筹失败的通知。
“城市的温度,”她低声呢喃,“到底在哪里呢?”
或许,城市的温度,从来都不在那些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里,而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在某双布满皱纹的手上,在某个为了理想而坚持的背影里。
林晚星抬起头,望向城市的深处,那里有无数的灯火正在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辰。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她再也不想活在母亲为她设定的“咖啡杯”里了。
脚下的路还很长,而她,刚刚迈出了挣脱的第一步。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林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林主管,忘了你的高跟鞋?”
林晚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江屿?”
“不然你以为呢?”江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的高跟鞋还在半岛酒店的花坛里,要不要我帮你捡回来?毕竟,这可是你‘泼翻’相亲局的‘罪证’。”
林晚星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的憋闷感似乎也减轻了不少:“不用了,就当是我送给半岛酒店的‘纪念品’吧。”
“行,”江屿顿了顿,语气似乎认真了一些,“不过,林晚星,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
“其实,”江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杯咖啡,我是故意坐在那里让你泼的。”
林晚星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江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看见你妈拽着你进来,看见你穿那双不合脚的高跟鞋,看见你脸上不情愿的样子。所以我就想,或许我该做点什么,让你不用再这么委屈自己。”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江屿继续说道,“如果你需要一个理由摆脱你妈,或者……需要一个人陪你喝杯不那么苦的咖啡,随时可以找我。”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林晚星握着手机,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久久没有动弹。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脚的脚丫,又抬头望向半岛酒店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微笑。
或许,城市的温度,有时候就藏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里,藏在一个看似荒诞的“咖啡袭击”里,藏在一个愿意为你打破僵局的陌生人——不,是老朋友——的善意里。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妈。”
“林晚星,你还知道打电话!你在哪儿?赶紧给我回来!”赵慧芬的声音依旧带着怒意。
“妈,”林晚星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不回去了。不过,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帮忙?你现在知道求我了?”
“是的,妈,我需要您的帮助。”林晚星看着远处江面上粼粼的波光,缓缓说道,“我想请您……不要再给我安排相亲了。还有,”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把那双平底鞋找出来,我明天回家拿。”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星以为母亲已经挂断了。就在她准备开口时,赵慧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没有了之前的怒意:
“……知道了。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林晚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脚下的柏油路似乎不再那么滚烫,城市的灯火也仿佛多了几分温暖。她抬起头,看见江屿正站在不远处的街角,手里拿着她的那只高跟鞋,看见她望过来,便朝她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一抹轻松的笑容。
林晚星也笑了,提起裙摆,赤脚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画出了一道全新的轨迹。而那杯泼翻的咖啡,终将干涸,留下的,是一个关于挣脱、真实与温度的全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