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听见二人进门的声音，章令月探出头来：“来了，先去客厅坐会儿吧，清清，茶几上的零食都是你能吃的，不要客气。”
奚见清跟在观栩身后，往厨房里看了眼，除了她，里面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系着围裙在备菜。
他的颈部有一个金属环，她认出来那是专门用于限制哨兵行动，避免暴起伤人的，也被戏称为“止咬器”。
她低声问：“小姨，不是向导？”
观栩为她倒了杯水：“嗯，我的妈妈章初月是向导，小姨是普通人。”
她早年就曾公开发表过“我是为了我姐姐而从政，为了改善向导处境而从政”的言论，在众位决议官中，她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两极分化最严重，不过数十年来政绩斐然，很多声音便逐渐消失。
这个世界终归还是实力说了算的。
奚见清：“那她，很勇敢。”
普通人和哨兵在一起，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她位高权重，会面对更多的阻力。
“谢谢夸奖，”章令月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洗净的桑葚放到她面前，“尝尝，我先生说很好吃。”
奚见清惊喜道：“买不到，哨供桑葚。”
相比苹果香蕉，这种水果还是太小众了。
章令月眨眨眼：“用了点小特权，从食研部要来的，等几个月后应季，应该就能在市面上见到了。”
“谢谢小姨。”
“不客气。”
见水果成功讨到了她的欢心，章令月才饶有兴趣问：“清清，你和观栩是怎么认识的。”
她一度以为以他的工作状态和人生态度，注定孤生，没想到还能找到自己的哨兵。
奚见清抬头，看了眼观栩，才道：“他救过我，我来临洋城，找他。”
“是吗，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嗯……十二年。”
章令月：“……”
她语气顿时不善，话赶话像刀子一样：“观栩，你怎么能让女孩子等你十二年？等会儿，你们差几岁？那时候她才多大，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感觉她就差把“渣男”和“畜生”刻在自己脑门上了，正待要说些什么。
“小姨，阿栩没有，欺负我。”奚见清挽着他的手，像是安慰他挨批评般摸摸他的头顶。
观栩忽然笑了一下，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维护。
章令月在二人短短几个神情和动作变化间就意识到自己或许误会了，但他现在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呵。
不仅如此——
“清清，”他似是不经意问，“桑葚好吃吗？”
“好吃。”奚见清立刻喂了一个到他嘴边。
它的味道很淡，只在最后抿出一丝不经意的甜。
“确实。”
章令月和丈夫多年来一直清淡饮食，今天做的菜完全出于哨兵的口味考虑，一桌人只有观栩还不习惯，手边也没有特别备下的盐水。
这大约是来自小姨的幼稚报复。
很快他连这寡淡的饭菜都没心思吃了，两条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蒋颐】：SX6-3已经进行移植，目前受体状态良好，SX6-4变异体没能通过智力测试，且回应频率逐渐降低，但体征各项数据没有明显退化现象
【宗檀云】：变异体基因组学重点实验室同意，实验由你的课题组主导
他给前者回复了“收到”，却给后者回复：“请容我再次拒绝，并质疑对方实验目的的纯粹性。”
如果他们真的有意正常合作，就应该绝不妥协，直接来找他商量，而不是让决议官反复地当中间人，借她的权力施压来促成这件事。
宗檀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很快回复：“我知道了。”
把前后事情一串联，观栩问：“监狱的管理权还在张沛融决议官手中？”
章令月一般不在饭桌上谈论公事，只是这件事实打实地惹怒了她。
“对。监狱长留了封遗书自杀了，把所有罪行都包揽在身上，决议长驳回我的申请，只是停职观察了一段时间，就又恢复了他的权力。”
为此，她不惜发起庭内任免表决，被弹劾的人没有投票权，3：2已经出了结果，最后被决议长一票否决。
得出结果的那一天，庭内的利益输送已经开始在桌面上起舞，连演都不演了。
“决议长年事已高，不能让他太辛苦，”他平静地给她写了份名单，“还有这些人需要提前关注一下，能控制尽量控制。”
章令月瞟了一眼，给自己盛了碗鲜蛤冬瓜汤去火气。
要不怎么说是一家人呢。
次日清晨，参与EB20-S09任务的成员准时抵达机场。
谭则开车送霍从音过来：“平安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不要立这种Flag。”
“让我矫情三秒是会死吗。”
“会。”
“……”
“我的霍长官，”罗渊闲闲喊道，“该检查个人物资了，需要我帮你吗。”
霍从音：“不用，我自己处理。”
谭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要是不会写‘夫妻’，我可以教你。”
罗渊：“我也可以教你写‘战友’和‘哨向’。”
“……”就算是普通人，他一年也有三百来天想要干倒某个哨兵。
霍从音摇了摇头，伸出手抱了一下谭则，算作安抚。
相比之下另一对向这边走来的小情侣也不是很正常，罗渊一见到二人立刻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观栩牵着奚见清的手，二人的精神体却在一旁“打”得死去活来。
竹叶青一直想要缠住绶带鸟，却总是扑空，还不是完全碰不到的那种，是险险掠过，如此，某位小哨兵更不可能罢休了。
“真难得，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它，”霍从音感慨，“所以你们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观栩：“逗小孩。”
奚见清：“我就，碰一下——”
“不行。”
霍从音：“……”
要是真不行干脆把精神体收回去一了百了，啊，有哨兵的向导就是不一样。
谭则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撞撞观栩：“我看别的哨向都亲亲热热的，你干嘛不让人家摸，她又不是那个100%女哨，没事的。”
奚见清歪着头：“？”
见她似乎很不明白，谭则道：“哨向匹配度啊，你们申请结合不是都要测这个吗？之前有个哨兵……等会，你们去申请了吗？过了吗？”
少哪壶不开提哪壶，观栩轻咳一声示意他收声，推着奚见清上飞机：“清清，出发。”
可她成功地被这番话勾起了好奇心：“什么，女哨？”
谭则接收到了某位向导的眼神暗示，恍然明白原来她还不知道这件事，那这种可能影响感情和谐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说为好，于是开始哼唧：“没什么没什么……我记错了，我先走了一路顺风下次再见！”
人跑得飞快，把答案也带走了，奚见清只能眼巴巴地看看观栩。
他只是说：“如果你想知道，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清清。”
这三句话连起来怎么听怎么不对，似乎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又绝不可窥视。
总感觉他有什么话没说完，啊，更好奇了，好难受……
那既然这个问不出答案的话，奚见清想了半天，抬起头问：“阿栩，你有没有，前女友？”
观栩扬眉：“我更希望你问我，有没有初恋。”
她从善如流：“那你有没有，初恋？”
“你。”
奚见清一把捂住脸。
好了，今天暂时就问到这里吧，再多就承受不住了。
观栩的眼中满是笑意。
如果现在是二人独处，他大概已经忍不住想要亲她了。
临出发前，众人再次检查个人物品和物资，确认无误才上飞机，为保证机密，本次任务没有安排驾驶员。
奚见清率先举手：“我来。”
其他人便都同意了。
任务目的地在EB20区，计划先抵达EC21区的哨塔，再驱车前往，以确保没人能掌握他们的具体行踪。
甚至连这项决定都是今早汇合后才公布的。
在飞机起飞前，观栩也抓紧时间把自己思考了一晚上的结果发给蒋颐。
【观栩】：初步断定SX6-4号变异体没有发生生理退化，只是心理受挫
杨纪年的长期诱导让它发现“模仿人类行为”能获得激励，所以它不断地进行“表演”，而当激励终止，它也开始回归原始的野性
继续观察，定期汇报，有空我会回复
【颐和园的颐】：收到
之前把4号变异体的组织送到变异体实验室做检测，已经收到张齐研究员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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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还附带两份一模一样的精神力波动图谱
1号和2号结晶□□化状态下的各项理化性质指标也出来了，我发给您看一下，有些有意思的东西
观栩把她发过来的东西点开，正一目十行地扫着，忽然听到一阵铃声，从驾驶位方向传来的。
奚见清刚点开通讯器，余鸣钊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奚见清，我有几句话，一定要帮我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你的向导，听好了，一个字都不许少！”
他很少叫自己全名，想来是很重要的事情，她嗯了一声，做保证：“不会少。”
余鸣钊咆哮：“观栩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把我的银行账号冻结了，限制我高消费整整半年！那是我小摇钱树给我挣的养老钱你赔我！艹艹艹小王八蛋！有本事别再让我看见你！要是不给我解冻，我诅咒你床上腰软床下腿软一辈子抬不起来生活不幸福！”
从他的第一句话起，整艘飞机上的人都在竭力回想人生中最悲伤的事，强压嘴角。
他骂到快缺氧了，又大约是气的，呼吸格外急促，但还是不忘叮嘱：“给我好好地转达给他，狠狠地羞辱他，但别让他爽到！听见没有！”
奚见清讷讷：“好。”
也不用我转达，他都听到了呢。
“大声点！”
“嚎！”
电话一挂断，所有人彻底憋不住了，此起彼伏的笑声进入接力赛阶段。
奚见清不敢回头，也不敢看自己向导的脸色，只当全然没这回事。
却听得观栩淡淡的声音响起：“清清，你是不是忘了师父的交待。”
到底是在羞辱谁呀请问呢。
她吸了一下鼻子，超小声：“阿栩，小兔崽子……”
观栩笑着，怎么连骂人都软乎乎的：“然后呢。”
“小王八蛋……”
“继续。”
“没有了呀。”理不直，气也不壮。
“哦——”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霍从音：“……”
坏了，真给他爽到了
欺负完自己的小哨兵，观栩才收回视线。
最开始他调查余鸣钊并不是为了针对他，反而是想抹去对奚见清不利的信息，但事情的有趣之处在于，凭他查到的东西最多只能冻结他的账户半年，除此之外，干干净净。
唯一的过失是他3年前去EA9区出任务，弄丢了一把镰刀型纯流银武器。
——“死神”。
白塔却并没有严肃追究他的责任，只是要求定期还款，走的还是清清的账户。
既然目的一致，谁在为他们遮掩可以暂且不管，而这点小麻烦，也不算太过。
比起那些，还是可能出现在EB20区的东西和手里的数据更值得关注。
1-4号结晶体中含有一些特殊物质，晶化状态下呈分解状态，无法被观测到，在液化状态才聚合。
它们的种类很杂，但可以看出其中一类最特殊，在所有结晶体中都存在，无疑是研究的重中之重。
如何分离出来是个重要问题。
4号变异体的表征只有人体和触手，可遗传物质中不表达的成分相当复杂，包括但不限于：马、螳螂、水熊、犀牛、足丝蚁、蜜蜂、绞杀榕、蜈蚣……
变异体融合的其他生物基因一般不超过五种，否则很容易因为排异而解体，像包含这么多种的更是前所未见，还要跨过动植物之间的天堑。
部分体征曾在1-3号变异体身上看到过，则更能证明它们有渊源。
张齐发过来的两份精神力波动图谱无序又混乱，但可以完全重合，没有标注来自什么实验体，可以肯定不属于4号。
他们送过去的样本不带结晶体，没有生物活性，不可能测出来精神力波动。
任何变异体的数值波动都在200及以上，有实验室曾尝试过根据波动频率将它们进行分类，但哪怕在女娲的协助下也没能找出规律，从体征到基因都近乎相同的两只变异体的图谱也可能天差地别，最终项目彻底终止。
张齐为什么要把这个发过来？
在自己接连拒绝的前提下，他们连基因检测结果都不该给过来。
他在向自己暗示，他是个可以撬动的突破口？
深思许久，观栩给蒋颐发了条消息。
——增加一项检测实验体精神力波动的内容，如果图谱和张齐发过来的高度一致，将研究结果发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