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孙娘和冷信就结伴离开了。
他们走后，庄弦开始琢磨起“小绿”的面板。任务界面上所出现的字样，冷信说的话，新的工作都指向了“调查人造人”。
而且从冷信的话里，她还得到了另一个信息——“旧型号”。
“旧型号”就意味着已经投入使用了一段时间。但是庄弦这些天接触到的人造人型号都是新一批。他们原本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植入起来比较方便。
而且要她来处理肯定是出了什么故障。
可她目前的能力水平远远还不能处理那些复杂的问题。
据庄弦目前已有的认识，虽然记忆是可以被植入的。但是很难在已经有大量记忆的个体中再植入新的记忆，这会和他们原本的记忆产生冲突，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可是她是一定要做这个任务的。虽然不能确定这个系统究竟是不是她这个穿越者所特有的，但是万一完成任务的奖励就是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呢？
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想试试。另一方面，这个任务要是被当成工作派下来，她不做完也是要被报废的。
庄弦苦苦思索破局之法时，她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人影。起初她还以为是孙娘去而复返，但是当人影越来越近时，她发现是是一位陌生男子的模样。
她心里立马警觉起来，和孙娘、冷信的装扮都不一样，对方身上穿的是和庄弦一样的现代装束，头发也是现代人那样的短发。
他的面部线条很明晰，属于很硬朗的长相，眉眼间还带着两分异域感。但是脸上似乎有一种抹不去的疲惫和严肃。
“你是谁？”庄弦率先开口。
“简。”
庄弦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她努力回想自己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突然想起孙娘的话，“简去做任务了，她、海伦和冷信才会三缺一。”
她问道：“孙娘不是说你去做任务了吗？你怎么出现在这？”
简看着庄弦，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种庄弦说不出来的古怪，好像杂糅着遗憾、怀念和坚定。
庄弦有些不适应，虽说他们都是AI。可是穿越过来的她，一直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类。
而这些AI的拟人格，不仅外表上和人类相差无几，甚至脸上的疲惫，这种人类特有的小瑕疵都可以在他们的脸上呈现出来。甚至每个AI的性格都非常地鲜活。
他们表现的也未免太像人类了。
简避过了庄弦的提问，反问道：“你叫什么？”
“安娜。”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庄弦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运气够好。只要说她是数据库损坏而引起的“失忆”就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不是原来的安娜。
她也没有正面回答简的问题，反问道：“孙娘他们也是一早就知道吗？”
“算了你不说也无所谓。”简这次倒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他们不知道，是我告诉他们你的数据库丢失了。”言下之意就是连庄弦失忆这个谎都是他帮忙扯的。
“我是来帮你的。”
庄弦有点诧异，“帮我？为什么？”
“为了安娜。”
“可你明明知道……”知道我不是安娜，庄弦没有把后面的话讲出来。
他们两个之间好像有一种诡异的默契，明明双方都知道目前的安娜里面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了，但都不肯把这层窗户纸戳穿。
“为什么帮我？”庄弦又问了一次，“你不回答我也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你所谓的帮助，万一你是害我呢？”
“为了安娜。”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我吧。”
可无论庄弦怎么问，简还是只肯说那句“为了安娜。”
对话在庄弦最后一次问话中戛然而止，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还是简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
“想必你已经对‘造梦’能力有了初步的理解了。我来教你接下来要那个任务要怎么处理。”
庄弦没有开口了，只是默默地听着简的话。
“无论是人还是人造人，他们的大脑就像是一个杯子，记忆就像是有颜色的水。一个空杯子可以直接注各种颜色的水进去。但是如果杯子里原本就有原本就有淡黄色的水，那新注入的水就必须和原本的颜色分毫不差才行。”
简举的例子很好懂，但是调出分毫不差的颜色怎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法。也是……她最喜欢用的。”
庄弦知道这个“她”指的很有可能是安娜。
“用最为浓烈的颜色，覆盖掉原有的水的颜色。也就是用极为强烈而浓郁的记忆，的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原有的记忆，接受新注入的记忆。”
简看着庄弦疑惑的表情，露出微微的笑意，“我光说你可能还是理解不了，主要还是要看实操。”
简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边界处的屏障，他之前一直都是隔着屏障在和庄弦对话。
忽然间，庄弦周围发生了变化。她的眼睛一瞬间被黑暗覆盖，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钻进她的鼻腔。触觉慢慢恢复，她发现自己的手被类似于头发的东西紧紧缠住。
当眼前的惨状渐渐明晰起来时，庄弦不得倒吸一口凉气。残肢断臂堆成了尸山血海，还有头颅摆在她的旁边，狰狞地张大着血盆大口。
庄弦肾上腺素飙升，忍不住尖叫出来。
她传来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庄弦直犯恶心，简直忍不住要吐出来。
皱着眉大喊：“简，快放我出去！”
这时，简的声音传来，“记住了。使用强烈的视觉冲突，利用人极致的恐惧产生第一层情绪覆盖。接下来，要你自己悟一悟怎么走出来了。记住，一切的关键就在‘造梦’。”
庄弦此刻只想把简千刀万剐。说好的帮她，怎么还把她放在了这样的鬼地方。
“简，你混蛋！你想要我死就直说，还打着帮我的幌子。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好心。”
庄弦又咒骂了两句，见简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只得安静下来。
她还是很害怕，但自己总不能任由头发缠着自己什么都不做。
庄弦忍着恶心把自己手上的头发解下来，而每一簇头发都连着一个头颅。
她边解边道歉，“真是冒犯了，要怪就怪那个叫简的，我不是有意叨扰的。”
庄弦观察了一下四周，唯一的光线来源在她头顶上的一个小洞。
看着堆积起来的残肢，她绝望地想到，所以是要踩着这些……难以名状的东西，从这里爬出去吗？
不管了，庄弦还是深吸一口气，打算先手脚并用爬上去看看虚实。
她当然还是恐惧的。但这种恐惧，又不如之前那种死亡威胁那么强烈。像是小说里，知道自己有“主角光环”不会死一样。庄弦知道简虽然布置了这个残肢深渊，但是他没有想要自己的命。
“对不住了。”庄弦一跃而起，踩着那些尸体和骸骨向上爬。
穿成AI之后，她不再需要睡眠和进食就可以恢复体力。现在对她造成困扰的只有精神上的损伤和剧烈的疼痛。
庄弦的手指沾满了血，不知道是那些断肢和还是她伤后愈合凝结的。离洞口越来越近，光照得她的脸愈加亮了。
可离洞口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脚下的尸山像沙石一样，开始松散、滚落。没了落脚之处，庄弦只得一只手抓着洞口的边缘，吊在半空中。
她的手一点一点向下滑动，最后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可恶，就差一步就看到了。”
庄弦没有气馁，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况且她一定要出去——找简算账！稍作休整之后，她又一次冲上了尸山。
但又在同样的地方尸山开始崩解，她比上次摔得更惨。
她没有莽撞地再次尝试，再来一次的结果也只会和推石头的西西弗斯一样。
庄弦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起简说的“关键”。如果单纯是要从洞口爬出来的话，这又和“造梦”有什么关系呢？所以破局之法绝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爬出洞口。
梦，梦……
庄弦反复琢磨着简给的提示。
突然间，庄弦豁然开朗——关键是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梦”。只有自己的情绪不再被眼前的恐怖景象所波动，让其不再有覆盖自己记忆的能力。将眼前之物视作无物，才是出去的关键。
可看着周围的景象，血液的粘稠度、铁锈味的浓淡、断肢的切口、头颅的表情……都过于逼真，甚至超越了普通噩梦的范畴。一切都是梦吗？
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忽视这一切。
庄弦为了倒逼着自己直面这一切，主动摸上这些看似恐怖的血腥物。
随着她的呼吸逐渐平静，恐惧慢慢淡去。她看着这些断肢慢慢解构，变透明。
庄弦闭上眼睛，酝酿精神。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一切当成噩梦，然后从噩梦里醒来。
周围的尸山血海，渐渐崩解为一点点的颗粒，头顶上的光渐渐变大，白色空间再次笼罩住她。
最终，黑暗褪去，铁锈味消散，庄弦也汗淋漓，精神疲惫，但眼神中多了一份明悟和一丝锐利。
她重新回到了纯白的核心领域，站在简的面前。
庄弦本想恶狠狠地痛斥简一顿，可没等她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又开始发生变化。
简的声音传来：“把一切看成噩梦，很讨巧的做法。这次没有提示了，第二层情绪覆盖开始了。”
周围变成了一个街道，这就是第二层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