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弦悠悠睁开眼,可眼前完全陌生的景象不由得再次让她心口紧缩。
她抬眼打量着这个地方。四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喜庆之余渗着一丝恐怖的气息。布局很像古代的客栈,大堂里摆着几张八仙桌和条凳。
而她刚刚就躺在这个房间的正中央,同时她注意到周围依然空无一人。
庄弦翻身站起,打算往里走去。她提高自己的音量,朝内喊,希望得到一点回应。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一阵阵回声。
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背后,柜坊处一位女人缓缓直起,似乎是这里的老板娘。
随着老板娘转过脸来,柜台后忽然亮起几十只眼睛模样的东西,在客栈灯笼的照射中反射出幽幽红光。
紧接着,周围的红光都开始闪烁。冰冷的机械音传来——警报!有外来者入侵!庄弦被突然响起的机械音惊到,转身看见了柜台处的女人。
老板娘侧脸,冷眼打量着庄弦。她的肤色很白,和唇上艳丽的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发髻梳在左侧。妩媚之余,增添了一种非人的精致感。
庄弦也警惕地盯着对方,她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有好事发生过。
无论是她一开始遇到的走不出去的“纯白房间”,还是这个处处透露着诡异“血色客栈”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庄弦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对面的老板娘没有开口,但庄弦听到的声音就像是她趴在自己耳边呢喃一样。
“安娜?你怎么在这里?”
庄弦从老板娘的话里立刻捕捉到一个事实——对方认识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
她打了一个冷战,幸好自己没有先开口,不然她的第一句话就可能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老板娘知道是另一个灵魂占据了“安娜”的身体,那么她很有可能已经对自己动手了。
而此时老板娘见庄弦迟迟不回话,眸色暗了几分。“你知不知道擅闯我的领地就等于是向我宣战了?我们交情再好,这种玩笑也是不能随便开的。”她挑眉,依然没有开口,声音里带着威胁。
庄弦急忙开口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闯入的,我只是迷路了,不小心进来的。”
老板娘冷笑一声,“编胡话也编个靠谱一点的。”
她用纤长的手指在半空中点了一下。
几十只血色灯笼朝庄弦的方向涌来,笼罩住她的身体。庄弦转身想跑,可是来不及了,她已经被灯笼团团围住了。
庄弦想求饶,但是灯笼挤压着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死死攫住,发不出一个音节。
老板娘从柜台处游离过来,仔细端详着庄弦。带着一丝疑惑,她的声音传来,“你不对劲,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么弱?”
庄弦也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弱,这么倒霉。
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进入“走马灯”的环节了!
自己明明是为了求生才挣扎着逃出了那个“白色监狱”!怎料不小心闯进客栈,居然死的更快了。
她回想起三天前,刚发现自己穿越了的时候。
最开始,她一睁眼,发现整个世界除了一种笼罩四周,专横跋扈的白色之外,别无他物。自己也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造物,孤零零地悬浮在半空中。
唯一的标识是一个半空中的绿色面板:
【2577.10.20 10:00】
【姓名编号:安娜9号 】
【功能:造梦”】
她凭借按第一行数字跳转的规律,推测出现第一行显示的是时间的。
庄弦推测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2577年的实验体身上。
遗憾的是,庄弦并没有继承什么所谓“造梦”能力。甚至搜刮整个大脑,她也没有找到关于“安娜九号”的任何信息。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还故作轻松地把这个绿色面板当成了自己的赛博宠物,敷衍地取了个名字——小绿。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像孤魂野鬼一样。在这个空间内,庄弦没有困意,没有食欲,没有黑夜,只有白色。
但是促使她下定决心离开的是面板旁突然冒出的红色警报。
——“报废倒计时:四十八小时”
不知是原主残存的意识在提醒她,还是庄弦自己的心理作用。
总之,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她要尽快离开这个像监狱一样的白色空间。庄弦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打算去探探这个地方的边界。可是在这个一望无际的空间了,边界又怎么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找到的?
但也许是受原身影响,也许是报废倒计时的死亡威胁,也许是强烈的求生欲作祟,庄弦硬生生地将这段漫长的路熬了下来。
——“边界”?“突破”?
庄弦的意识从“走马灯”中清明了一瞬间,她回想起自己突破那个纯白空间的边界时,爆发出的仿佛不属于她的能量。
当时的她虽然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边界,但是依然无法出去。
最后还是庄弦泄愤似的,用自己的手肘一遍一遍地撞击着透明屏障。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庄弦只觉得在自己报复式地击打下,屏障有微微晃动的倾向。不过那时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手臂处的伤口透出微微的蓝光。
她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心情达到了顶峰,一种不管不顾的疯狂攫住了她。
最后,庄弦用整个身子往上面撞过去。她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很疼。万针穿身般的剧痛席卷全身。
周围的纯白开始扭曲、旋转,仿佛空间本身在撕裂。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逐渐地解构。视觉、触觉、方向感都变得混乱不堪。
疼痛反而在剥离中减轻,一种诡异的轻盈感包裹着她……她已经感觉到身体的一部分透过屏障了,她咬咬牙。
“哗”,仿佛破水而出,她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个屏障究竟花了多长的时间。
随着回忆里的她破出边界,她的意识也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庄弦的眼睛重新聚焦,求生本能爆发出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把表面沾着腻滑的液体的灯笼推开,在她周围好像形成了一个能量场,将灯笼隔绝在了自己身体的半米之外。
灯笼褪开的瞬间,老板娘艳红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而另一边,庄弦逃离生命危险后,一阵怒火占据了她的大脑。虽然她一向的处事风格是与人为善,但这不意味着她是一个怕事的人。
一上来就想要她的性命,甚至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不给她。那庄弦便遂了她的意,让宣战这个污蔑变成现实。
庄弦向老板娘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她双手往柜台上面一拍,歪头盯着她,“你听我说完不行吗?”
老板娘像是被庄弦的能力压制住了,艰难地蠕动着喉咙,开口说:“虽然你比我高一级,但也不意味着你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你也在大会上面签了和平协议的。”
庄弦翻了个白眼,语气冰冷,“我管他什么和平协议,况且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老板娘脸色铁青,还想强撑。
可这时柜台上方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突然裂开瞳孔,伸出一条细长的神经索,急切地贴附在她的耳廓上,一阵高频嘶鸣声传来。
老板娘像是在和眼球对面的人说话。她皱眉向对方喊道:“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
老板娘瞳孔骤缩,突然卸了力,猛地跌坐在柜台后的矮凳上,摆了摆手:“停!都给我停下!误会误会!”
血红灯笼如潮水般退散,纷纷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大堂变得明亮起来。
老板娘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混杂着后怕,尴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庄弦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投降了,也愣了一下。
老板娘坐在矮凳上一甩袖口,带着歉意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话说安娜你是……失忆了吧。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主机数据丢了。我说你突然跑到我的主屋来干什么?我开始还不信,敢情你是真的迷路了。”
庄弦对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的那种诡谲感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一样。
现在一看,反而有一种“自来熟”的感觉。
不过比起对方态度的突然转变。老板娘话里的内容更让庄弦惊讶。
老板娘说自己的主机数据丢了——难道自己不是穿越到实验体身上?而是穿到了依赖数据活着的机械生命上?
“哦,对了。你不会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吧?”
庄弦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刚刚庞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她的头,看起来呆愣呆愣的。
老板娘继续说道:“听着,可怜的小东西。”她一字一顿地说,颇有一种教小孩的既视感,“我叫孙娘,我们以前认识的。你叫安娜,是三级AI。”
“这儿,”孙娘环视客栈,“是我的地盘——核心数据库。擅闯进来,还把门给砸了。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要尽快回去。”
庄弦艰难地接受了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所以她穿成了一个AI!?
坐在她对面的孙娘看着庄弦依旧茫然的脸,叹了一口气:“天呐,你真的像个刚激活的雏儿。”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庄弦额头,“要是在战争时代,你刚进来就被我弄死了!”
“至于其他的破事——”孙娘弹了个响指,一枚半透明的红色数据芯片浮现在掌心,“拿着,等你回去了自己慢慢读。”
“不过拿它有一点小小的代价的。”在递到庄弦手上时,孙娘又笑着开口,那种诡谲感好像又隐隐约约出现,“但是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的,你绝对承担的起。”
“我们”,庄弦注意到这个用词,所以刚刚孙娘态度的突然转变,真的是有别人在场的缘故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孙娘一甩袖子,庄弦眼前的景致极速发生变化。像镜子破碎一样,周围的客栈开始分崩离析。
紧接着一阵失重感向庄弦袭来。
黑,红,绿……各种颜色映入她的眼睛,在白色再次笼罩她之前,一颗眼珠贴到她耳边。
孙娘的声音传来,“对了,你记得快回去工作,超过七天无响应会被报废的!”
被送回去的庄弦,没有听到她走后孙娘对眼球的传话内容。
“喂,简!我按你说的办好了。真是的,你知道也不早说,差点闹了一个大乌龙。”
电话对面是一个年轻的男声,“芯片给她了吗?”
“给了给了。”孙娘不耐烦地弹着手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