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照一觉醒来,发现天塌了。
他童年最爱的一本漫画,整整七年没有更新,竟然被作者宣布永久弃坑了!
作者“江小鱼儿”昨晚突然在微博诈尸,说:「好久没登微博,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读者在期待着《魔法向日葵》的结局,我在这里正式澄清一下,由于作者个人原因,这本漫画已经永久性暂停更新,辜负了读者宝宝们的期待,我很抱歉。」
“???”李昀照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颤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七年了!七年了!你知道我这七年是怎么度过的吗?
你这么轻飘飘地说一句“由于个人原因,永久性暂停更新”就糊弄过去了?你的意思是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填坑了?你要弃坑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对得起我们苦苦等待七年的读者吗?你对得起我吗?
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劈,怒火中烧,连想杀了这个作者的心都有了。
《魔法向日葵》是李昀照从小学开始追的漫画,最早是在一本漫画杂志上连载的,后来还出了单行本。
在他上高一的时候,这本漫画突然停更了,作者连个停更的借口都懒得编,直接人间蒸发。
一开始,他天天跟着其他读者一起在作者微博催更,评论区热闹得还算声势浩大,可作者稳如泰山,死活不回应。
渐渐地,催更的人越来越少。
一年,两年,三年……连死忠粉李昀照都催累了,放弃了在评论区的声讨。
不过他并没有心灰意冷,还自作多情地自我催眠:可能作者是三次元遇到了什么事,等她把事情解决完了,说不定就来更新了呢。
可四年,五年,六年,七年过去……李昀照连大学都毕业了,作者还是不更新。
市面上的漫画越来越多,原先连载漫画的纸质杂志都逐渐被市场淘汰了,现在大家都是用手机APP看漫画。
这本原本就不温不火的漫画早就被世界淡忘了,现在作者诈尸般地发微博声明,只有零星几条评论,还不一定是活人。
足以见得,这本漫画早就糊穿了地心。
就好像,连作者本人也不在意了,读者也不在意了,全世界只剩下李昀照这个痴情的大冤种还在心里暗暗期待着它的更新……
那他到底痴情个啥呢?
是这本漫画有多么惊世骇俗的剧情吗?当然不是!其实它就只是魔法少女拯救世界的俗套故事罢了。
真正让李昀照念念不忘的,是漫画女主姜雨。
姜雨……一想到姜雨,李昀照就痛心疾首。
那可是他的初代女神,是他的青春期性启蒙,是他藏在心底里的白月光。
《魔法向日葵》当然也有男主,但女主和男主之间的感情线是很朦胧隐晦的,二人并肩作战、灵魂共鸣,但没有亲密接触,也没有互相表明心意。也就是说,女主男主之间可以理解为爱情,也可以理解为单纯的友情。
不过,李昀照在看漫画的时候,完全无视了男女主的互动。在他心里,女主是“独美”的,男主根本配不上她。
那时候并不流行“梦男梦女”这种词汇,李昀照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属于是女主角姜雨的“梦男”,而且还是“毒唯”。
他永远记得,姜雨古灵精怪、活泼可爱、坚强勇敢,她治愈人间所有的苦难,渡过世间所有的阴暗,还保持最光明最柔软的内心。她就像是永远向阳而生的向日葵一样,温暖了他孤独寂寞的童年。
还在上初中的李昀照曾在贴吧最美国漫女主的投票里,夜以继日地为姜雨刷票;他曾在网上为了捍卫姜雨的声誉,舌战群儒,当了一把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键盘侠”;他还曾自掏腰包找画手给姜雨画同人图,找写手给她写同人文,堪称为爱发电的典范……
无论是耗费的精力,还是砸进去的金钱,都足以证明他对姜雨这个角色深沉的爱。
但是,残酷的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作者竟然早就弃坑了?!那我等的这七年算什么?算我人傻钱多、算我蠢吗?
李昀照这下真的不淡定了,他的青春怎么能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画上了句号?这本漫画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戛然而止了?这属于是他临死前想起来都会气得回光返照的史诗级遗憾吧!
他按了按太阳穴,强忍住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掐死“江小鱼儿”的冲动,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吴叔,你能帮我查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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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青山绵延不绝,山顶云雾缭绕,山间清泉汩汩,别是一番雅致幽静。
坐落在半山腰的一间道观此时正青烟袅袅,更是平添了一份超凡绝尘、世外仙境的气象。
江渝拉着行李箱,右脚踩上山脚的第一个石阶,极目远眺,有感而发,吟诗一首:“泡面吃完盒一掀,红尘往事皆如烟。钱包空空又一年,打工不如来修仙!”
吟诵完,他还不忘自夸一句:“啊,好诗好诗啊。”
抬脚要迈第二步的时候,他感到后颈的衣领被一股力量扯起,接着就是他像一只被拎起的小鸡崽般双脚离地。
他的手一脱力,行李箱便“哐当”一声倒落在地。
“卧槽!”他扑腾着四肢,大喊大叫,“你们要干嘛!救命!救……”
第二个“命”字还没说出口,一只带着黑皮手套的大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物理禁言了。
随后,他被两个像是从《黑客帝国》里穿越而来的黑衣彪形大汉架到了路边,塞进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
车门“咚”地一声被关上,这两位肌肉快要爆开的大汉一左一右像两堵墙,坐在了他的身边,逼得他无处可逃。
嘴上的手刚一松开,江渝又懵逼又愤怒地嚎了一声:“你们绑架?!”
此时,副驾驶探过来一个脑袋,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年轻硬朗、贵气耀眼的帅哥。
帅哥眯着眼睛,视线像是看货品一样上下逡巡,绷着脸,透露出难以抑制的嫌弃之情。
江渝和他对视,被他审视得有点头皮发麻,便也审视了回去,在脑海里地毯式搜查自己认不认识这个男人。
李昀照的脸色一秒比一秒难看,他看到面前这个不修边幅、样貌古怪的男人,感觉自己的视网膜遭受了恐怖袭击。
男人眉眼间倒是有些清秀,头顶用木簪歪歪扭扭簪着个丸子头,两缕碎发从额前垂下,嘴唇上方是两撇潦草的小胡子,下巴上留着一小撮不长不短的山羊胡。
他身材修长瘦削,裹在松松垮垮的深蓝色道袍里,衣摆空荡荡地晃着,活像根挂着衣裳的竹竿。
远看或许还能称一句“仙风道骨”,近看却只让人觉得他是个会在路边摆摊算命、专门坑蒙拐骗的半吊子神棍。
这画风搞错了吧?
在李昀照的幻想里,能画出《魔法向日葵》这样充满阳光与希望的少女漫画的,以及能画出姜雨这样明媚可爱的魔法少女的人,怎么着也该是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再不济也该是个可爱乖巧的萌妹子……
就算作者是个男的,也不该是面前这个一看就不靠谱的非主流吧?
两人隔空对峙,车内气压骤降。
江渝被盯得支撑不下去了,意识到对方应该不是好惹的,便讪讪地率先开口:“这位施主,你找贫道有事吗?”
李昀照眉头一皱:“你出家了?”
“还没呢,”江渝挠挠后脑勺凌乱得像蒲公英似的发髻,“我这不是刚要去山上拜师的嘛,就被你们抓……呃,‘请’过来了。”
李昀照不喜欢磨叽,把手机怼到江渝眼前,直入主题:“这个微博账号,江小鱼儿,是你的?”
江渝先是一惊,而后下意识地回答:“对。”
李昀照利落地收回手机,声音里压着躁意:“你叫做江渝,你的籍贯是江浙省兰江市,身份证号码是3xxxxxxxxxxxxxxxx,对吗?”
江渝:“……”
沉默了两秒,他小心翼翼地问:“警察叔叔,我犯什么罪了吗?”
李昀照:“我不是警察。”
江渝睁大了眼睛:“那你咋知道我的身份信息?”愣了一下,他反应过来,音调陡然拔高,“我靠!你人肉我?”
李昀照冷冷地“呵”了一声,眯起狭长的黑眸:“用得着我人肉吗?你的信息网上到处都是,你以为想给你寄刀片的就我一个?”
江渝:“……”
他顿时悟了,原来面前这位是催更的读者朋友。
李昀照又举起一本封面五颜六色的漫画书,递到江渝眼前,问:“这本漫画,《魔法向日葵》,是你画的?”
江渝看到这本他停更了七年的漫画,一时语塞。
李昀照不耐烦地皱眉:“回答我!”
江渝心虚般地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李昀照咄咄逼人地追问:“真的是你画的?你就没找什么代笔什么的?”
江渝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激得抬起头:“你到底要干嘛?”
李昀照:“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
江渝对上他凌厉的目光,毫不服气地瞪了回去:“是我画的,是我画的!怎么了?画漫画还犯法吗?!”
李昀照又拿出一个带着数位笔的平板电脑,递给江渝:“那你现场画一个,证明一下你就是这本漫画的作者。”
江渝下意识地接过了平板,愣了半晌,方才雄起的气势又瞬间蔫了下来:“我画不出来。”
“什么叫画不出来?”李昀照一听就炸了,一把揪住他的道袍衣领,“你什么意思?”
江渝:“我……我现在真的画不出来了。”
李昀照舔了舔后槽牙,咽下将要发作的一口气,松开手,换了一个问题:“那这本漫画的结局你想好了吗?”
江渝微微摇头,脱口而出:“我没想好。”
李昀照:“你他妈的……你七年没更新,难道就真的这么弃坑了?连个敷衍的结局都不给?”
江渝:“我本来是想好了几种结局的……”
李昀照顿时来了兴趣:“你说说看,什么结局?”
江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女主为了拯救世人牺牲自己,成为了魔法世界里万世景仰的先烈,村民们给她塑造了一个纪念碑。”
李昀照的脸色一黑:“???”
江渝见他表情不对,连忙改口:“当然也有更好的一个版本,女主一觉醒来,发现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到头来万事皆空,是不是更有点哲学深度了?”
李昀照的脸色更阴沉了,像是差点气得要背过气去,咬牙切齿道:“你真的是作者江小鱼儿?”
江渝:“真的是我啊,你连我身份证都知道了,我就是江渝啊,所以才叫江小鱼儿……”
李昀照:“……”
也是,姜雨,江渝,江小鱼儿,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作者给女主取名字还夹带私货呢?如果作者是个女孩子,以自己为原型创造了女主,那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要是这个男人以自己为原型……那他估计午夜梦回都会被吓醒。
李昀照驱散了脑子里的可怕想法,耐着性子问:“就没有HE的版本吗?”
江渝叹了口气,又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唉,这都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开始连载的漫画了,那时候年纪小,涉世未深,所以立意比较浅,我一直想写一个有深度的结尾来着……”
李昀照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的深度都靠BE来体现?”
“不是,那个,”江渝眼珠一转,突然换上谄媚的笑容,“这位小哥,您怎么称呼?”
李昀照面不改色:“你别岔开话题,回答我的问题!”
江渝往后一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双手抱胸,直接摆烂:“反正我画不出来,也写不出来,现在这本漫画都糊成这样了,反正也没人在乎结尾是什么。”
李昀照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大爷的,我不是人吗?”
江渝闻言,下意识地反问:“你到底想干嘛?”
李昀照:“你给我把漫画画完,否则你就等着死吧!”
“我靠,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犯法,要偿命的,你当我……”江渝说着,突然灵机一动,又故作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地疯狂暗示,“画完,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现在没有以前那种健康心态了,我这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我画久了就犯肩周炎。”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给李昀照看,“还有这手腕,有腱鞘炎。”又低头往自己屁股上看了一眼,“还有我这屁股,坐久了也疼……”
李昀照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收回了自己差点打在对方脸上的手:“你提个要求。只要你能把漫画画完,什么要求都行。”
江渝两眼放光,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倒霉了半辈子,这是终于时来运转,撞见财神爷了?
他小心谨慎地试探:“什么要求都行?”
听他还能提要求,李昀照眉目舒展,语气温和了下来:“什么要求都行。”
江渝往前一倾,忍不住露出贪财的微笑:“要钱也可以?”
李昀照:“当然可以,你开个价。”
江渝咽了咽口水,想着自己怎么着也该抓住命运给的机会狮子大开口,斟酌了一番,试探般地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十字:“那我要……十万。”
李昀照斩钉截铁:“行。”
江渝瞬间傻眼,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对方这么爽快,就该多要点了!
李昀照慢悠悠地补充道:“十万是定金,你画完结局,当然前提是要是能让我满意的结局,必须是HE,然后我再给你九十万,总共一百万,成吗?”
看他承诺一百万,眼都不眨一下,江渝的内心开始打鼓:这家伙该不会是搞诈骗的吧?难不成天上还会掉馅饼了?他那本早就凉透了的漫画到现在都没有赚一百万啊,赚的钱大部分还被平台和出版商抽去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他穷得叮当响,而面前这个男人开着豪车,还能请得起保镖和司机,为什么要诈骗他呢?
江渝有些心动,思考了片刻,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咬了咬下唇,开口道:“这位道友请见谅,贫道已经看破红尘,不愿再留恋尘世纷扰……”
“说人话!”李昀照暴躁地打断他。
江渝欲哭无泪:“我真的!真的画不出来这本漫画的结尾了!”
李昀照又咬紧了后槽牙:“一百万不够?”
江渝甩了甩道袍袖子,叹了口气,神秘莫测地看向窗外:“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道心的问题,我在滚滚红尘里摸爬滚打走过一遭,现在已经画不出过去那种心境了。”
李昀照:“……”
这人说话神神叨叨的,沟通起来怎么那么费劲!
他不想再多费口舌,转过身去,跟主驾驶的司机说:“吴叔,我们走。”
吴叔闻言,微微颔首,便平稳地启动了车辆。
江渝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要去拉车门:“等等,你们不放我回去吗?”
身旁的两个彪形大汉一伸手,又把他按回了原地,强行让他坐直。
江渝左右为“男”,无处可逃,只能扯着嗓子喊:“卧槽,你们这是绑架啊!!!我的行李!我的行李还在山脚下呢!”
左侧的彪形大汉开口了,语气还挺谦恭:“您放心,行李我们刚刚已经帮您放在后备箱了。”
江渝又扯着嗓子喊了诸如“你就不怕我报警吗?你这样非法拘禁是要坐牢的,你想吃牢饭吗?你以为我不敢去告你吗?有钱了不起吗?”巴拉巴拉。
李昀照权当没听见,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一味地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奔流不息的车辆。
江渝挣扎了半天,看身旁两个男人都跟特工一样严肃正经又不说话,便息了声,心里盘算着等下车之后再找机会逃跑。
坐稳之后,他才发现身下这辆豪车的真皮座椅坐着还怪舒服的,便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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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小时后,暮色四合,豪车缓缓驶入一座气派的私人宅院。
江渝目瞪口呆地从车窗望去,眼前这座堪比五星级度假村的豪宅——双层欧式别墅精致得像放大版的玩具模型,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点缀着造型雅致的园艺,露天泳池的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就连车库都比他的出租屋大两倍。
“下车。”副驾驶的年轻男人命令了一声。
后座的两个车门大开,江渝又被两个保镖拎着后领提溜了出来。
“卧槽,你们别这么拎我!”他胡乱地拍打保镖的胳膊,道袍在夜风中乱飘,“我自己能走!”
“松手。”李昀照一声令下,拎着江渝的保镖便松了手。
“过来。”
这声命令是李昀照对江渝下的了,说完,他便迈着大长腿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江渝梗着脖子环视一周,只见那两个黑衣保镖像两尊门神似的杵在他的身旁,墨镜后的视线如探照灯般将他牢牢锁定。
江渝心头一紧,在“立即逃跑被当场抓获”和“暂时屈服从长计议”之间明智地选择了后者,转身往大别墅的正门走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哀求:“大哥,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是真的画不了……”
进门之后,李昀照突然驻足,转身看他,眸光冰冷:“从今天起,你就住这里。”
“啊?”江渝猛地抬头,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他跟个乡巴佬第一次进城似的,仰望了一圈这个富丽堂皇得像皇宫似的别墅。璀璨的水晶吊灯,整面墙的落地窗,奢华的真皮沙发,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精心设计的旋转楼梯……到处都闪耀着金钱的光芒,每一寸空气都漂浮着资本主义腐朽的气息。
江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咔嚓”一下就碎了。
糟糕,是他的道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