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是种很奇妙的植物,它们的生命力格外强大。只需要一晚的雨水,竹子就能从笋成长为竹,它们顽强到能穿透水泥铸就的地板。它们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林屿最后带着外婆回到了老太太想回的故乡‘紫竹村’,林屿其实对这个故乡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因为林屿一出生就是在A县生活,若不是老太太提起,林屿是完全不知自己还有个叫紫竹村的故乡。村如其名,村子里竹子生长的无处不在。甚至有的山坡放眼望去,整座山的植物只有竹子,不见一棵树。林屿到了村里,询问了村里的老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村里属于他们家的那套老房。老房子除了堂屋还有三间卧室。但是房子因常年无人居住打理,最后能勉强住人的也就一间。
“外婆,我们到老家了......”
空荡荡的堂屋里,无人回应他的言语。或许是他太过可怜,终于让上天感到了一丝不忍,破败的房顶掉下了一大片土块和瓦片,仿佛上天是在用这种方式回答林屿的话语。林屿更加抱紧了怀中的方盒,方盒上有一黑白的照片,照片里是慈祥微笑着的外婆。是的,林屿的外婆也‘离开’了他,至此这世间林屿已无一位至亲。
林屿在外婆走后,冷静的处理了外婆的一切后事。在这期间他没有流一滴眼泪,殡仪馆里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鄙夷,他们自以为掩藏的很好,但还是被林屿察觉到了。
林屿在抱着外婆冰冷的身体时没有哭,在从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骨灰盒的时候他没有哭,但当他站在外婆去世前心心念念想回的村中老房子里时,一股巨大的苦涩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感觉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了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并将它弄得鲜血淋漓。脸颊似乎有什么划过,滑过嘴角后,再停顿一下后从下巴滴落。林屿抬头看向天空,嘴巴嗫喏。
“下雨了啊。”
他的话很轻,被嘈杂的蝉鸣声轻而易举淹没。仿佛他就不曾开口轻语,亦如此时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翌日,林屿独自一人带着外婆的骨灰盒来到了老房子背后的山坡上。这里就如外婆意识尚还清醒时提起的那般,美丽且静谧。整个山坡,只生长了一种植物,竹子。每一阵微风穿过竹林时,竹林都会从深处传来‘沙沙’声。行走的小路上,铺满了枯萎的竹叶,浅褐色与青绿组成了此间名师笔下的山水画。
林屿一直往小路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在竹林行走时仿佛时间被按下了减速键,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外婆说过的那棵最奇怪的竹子。那是一棵通身紫色的竹子,竹身上遍布类似眼泪一般的金色斑痕。
林屿蹲下身子,将骨灰盒轻轻放在了一旁。随后他又取下了自己的随身包,从里面翻出一把小铁锹。他用小铁锹认真地铲着紫色竹子下的土地,不多时,铁锹铲到了某种东西,铁锹与那物碰撞发出金石之声。林屿小心的那物挖掘出来后,用纸巾一点一点擦净了包裹着那物的泥土。等清理干净后,这警示一条项链。暗红色的绳子上系着一块月牙形状的装饰品,林屿把那月牙举过头顶,对着太阳。他企图用这种方式辨认出月牙到底是用什么制作出来的,月牙形状的装饰是紫色的。林屿发现月牙在月光下反而不会有任何光彩,仿佛被蒙尘的明珠,但将月牙放回背光处时,越是昏暗的环境,它自身就会散发越是耀眼的光彩。
林屿放下这个月牙形状的项链后,就继续挖着紫竹下的土地。
当一个方正的深坑挖好后,林屿便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放进坑里。望着坑里的盒子,林屿的心密密麻麻的泛着疼。填土时,他并没有选择用铁锹铲土,而是用手一次一次的捧起填坑的土再放下。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外婆告别,一场漫长的郑重告别。
林屿在告别了外婆后,又在紫竹村呆了三天,在第三天时,林屿默默离开了紫竹村。来时一人,走时仍是一人,只不过他带走了那条项链。
外婆离世前的某一天,外婆拉着林屿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小屿,外婆死后,你要带外婆落叶归根啊。”
“小屿,我们一家都是紫竹村的出来的孩子,那是外婆的根,外婆得回去。”
“小屿啊,到时候在我们家的背后山坡上有一棵紫色的竹子,到时候,你要将外婆留在那棵紫竹下啊。”
“小屿,在那棵紫竹下有一件你父母专门留给你的遗物。”
“小屿,对不起,外婆好像不能再长久的陪伴你了,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外婆最喜欢小屿白白胖胖的样子了。”
“小屿,你看看你现在多瘦了呀?”
小屿...小屿...小屿......
林屿回到了A县,夜晚时他经常坐在阳台摆着的藤椅上,这件藤椅是外婆生前最爱坐的椅子。外婆离世前吩咐的事,他都一件件的完成了。外婆在林屿18岁那年,就将A县的老房子和小卖铺记在了他的名下。如今,这些都成了名为‘死别’的牢笼,而他也守着名为‘遗物’的孤寂。
他戴上了那条月牙状的项链,躺在藤椅里;住在老房子里;有时恍惚间他感觉他也是那遗物。
林屿躺在藤椅里,眼皮慢慢的变得沉重,直到彻底闭上双眼。而在他沉睡后,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条月牙项链,突然发出了比以往更加耀眼的光芒,就像地上也有了自己的月亮,与那天上的月亮交辉相映。
林屿睁开了眼,他发现他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那座山望上去,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山火。天是纯黑色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充满了萧条与孤寂。林屿看着那座山,情不自禁地走上了去往山顶的小路。他的心中,他的脑海里,一直有道声音不断的诱惑他往山上去。当他走上这条小路后,发现这座山毫无生气,入目只有黑色。黑色的枯枝;黑色的枯草;黑色的土地;黑色的石块......直到快到山顶时,林屿注意到了路旁有几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土包。小土包也是黑色的,而在这些土包上插着不同损坏程度的的木板。林屿走近木板企图看清木板上的字,但是可惜木板损坏严重,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其木板上的字了。
林屿只能叹口气,继续前往山顶。
等林屿终于到达山顶时,发现山顶空荡荡的,只有一间突兀的平房。而就在这时林屿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发出耀眼的白光,那块紫色的月牙石头突然有了灵魂。月牙项链用一种诡异的速度带着林屿就往平房飞去,具体的说,是项链在飞冲,林屿则被月牙的黑红色颈绳拖着,如若不跟着月牙跑,就会免费体验一次窒息限时体验卡。
可是当月牙离平房越近,林屿就越有一种危机感。这危机感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住了他,林屿却无法阻止月牙项链的行为。而月牙项链在距离平房只有一米时,月牙项链发出了最亮眼的光芒,那光芒完全笼罩住了平房和林屿。
当白色的光芒褪去后,月牙状的饰品在昏暗的这个世界中都如同蒙尘了一般不再散发光芒。可林屿已经没有空再继续关注月牙项链的情况了,一股更加强烈的危机感和恐惧感涌上了他的心头。这时平房里突然传出了一声类似于猛兽的嘶吼声,此时天空也突然出现了一轮血色的红月。血色圆月散发的红光,让这座山都染上了血色,仿佛猩红的血液浸染了这一方天地。
这时以平房为中心的地面开始震动了起来,林屿虽然仍不知所以,但出于人类对未知恐怖的本能驱使下,迅速的作出反应,他拼命地开始往山下跑。在他跑到之前上山经过的几个坟堆时,林屿似有所感回头看向山顶。因此,林屿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一头白色的巨兽从平房处冒了出来。白色巨兽的身形遮天蔽日,在它的头上还长着对巨大的角。当白色巨兽的身形完全冒出来时,山顶的地面完全崩塌,滚滚落石往山下落去。林屿无奈只能费力躲避着落石,但无数掉落的碎石还是砸在了他的身上,哪怕他已经十分小心了。
林屿被砸得扑倒在地上,喉间涌上一口腥甜。
“哇......呵...喝......”
林屿此时就连翻身都已经做不到了,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痛苦。
胸口坠着得月牙项链无意间也染上了林屿的鲜血后,又再次散发出了点点荧光。林屿心中一紧,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哆嗦着双手,用衣服尚还干净的一角,想把项链上的血污擦拭掉。
但就在此时,林屿模模糊糊听到了一声狗吠。
“汪汪...汪汪汪......”
林屿艰难的抬起头颅,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因为生命已经处在濒死的状态,他的眼睛浑浊,瞳孔也隐隐有了扩散的情况。但是当他看到声音主人时,一双眼睛瞳孔瞬间收缩。那是只黄色的田园狗,它正焦急得向他靠近。
“大黄...我是...要...死了吗?...真好...死前还能...再次看见你...呵......”
林屿每说几个字就会大口大口的吐血,大黄原本还想低头蹭一蹭林屿的手,却突然进入警戒状态,目露凶光得看着山顶的地方,龇牙咧嘴得发出警告得低吼。
显然是山顶的那只巨兽注意到了坟堆处的林屿,它抬起它那巨大的爪子拍向林屿。巨兽硕大的眼睛像人类一样仿佛会说话,那双瞳孔里是满满的不屑和厌恶。
而在巨兽把爪子拍向林屿时,大黄义无反顾跨过林屿的身躯,迎向那在快速下落的举爪。
林屿这时却是泪流满面,他知道大黄想保护自己。
神啊,上天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显显灵吧,救救我的大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