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7点,乌城悠泰商场1楼
装修豪华的口腔诊所大厅,此时坐着十几个客人。
六月份的乌城,就连夜晚也让人燥热难耐,商场的中央空调发动着最大马力,才稍稍让诊所大厅里焦躁的人们舒适了些。
一个慵懒的身影,半倚在角落的单人沙发,手里拿着一瓶刚从附近超市买的冰橙汁,大口地喝了起来。
“咕噜……”
冰冷的液体涌过干涸的喉咙,早已空空的胃,被无情刺激着。
“林阳医生,怎么又在喝饮料,让涵姐看见了得不开心了。”
说着话的,是一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孩,她刚忙好了手头的工作,注意到角落的林阳,只见她带着职业微笑,对着沙发里的林阳打着趣。
护士装扮的女孩长相秀气,画着淡妆,是诊所里的前台。
而她打趣着的林阳,不是这所牙科诊所的医生,而是在乌城医院儿科任职。
林阳这次来诊所,是来拔智齿的,她最近总感觉嘴里,有点隐隐作痛。
当初填客户信息时,是眼前这位前台接待的,对于像林阳这样的“优质客户”,服务机构总是会留心些。
更何况林阳长相不错,过肩的黑长直,高个子,还和诊所老板刘涵是大学校友。
只是林阳经常绷着脸,所以在护士前台看来,林阳人有点淡漠。
“不开心?她还在意吗?”
林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和诊所老板刘涵最近一条微信,已经是半年前的了。
林阳说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右侧额角的一处旧伤疤,喃喃回答道,而原本该传到护士前台耳里的话,却被大厅里某些顾客交流的声音掩盖了。
“早上,我在乌冬海滩的直播,你看了没?就是那个女明星跳海的。”女子嗓音是嘶哑的公鸭嗓,虽然哑了,但声音音量还是很大。
林阳急忙瞥眼往大厅里说话的公鸭嗓方向望去,确认对方没在诊所直播,才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在乌城稍热闹点的商业街,走上个□□步,就有一个开着手机在直播的网红。
“要不我也去当网红算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阳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大概是刚刚喝下去的冰橙汁,搅弄得胃开始抗议,脑子也跟着发起了昏。
“看到了看到了,你这场直播数据好到飞起,我留言了好几条你都没看见呢。”坐公鸭嗓对面的另一名女子,嘴唇像抹了现杀的鸡血一样鲜红。
只见鸡血姐翘着她的“钻石”美甲,指着手机屏幕里的一个女孩照片,瘪着嘴,一脸嫌弃道:“咦……真是的,你说这年头怎么谁都可以当个星啊!你看你看,啧啧啧……这法令纹都可以夹死苍蝇了。”
对着话的,是坐在靠近前台位置的,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紧身的裙子勒出极不协调的傲人胸部,脸上抹着胭脂水粉,山根塑料感十足,鼻孔还一个大一个小,明显是在整容机构做的买一送一。
脚踩恨天高,身上的香水浓烈,两人霸着大厅里一条足以容纳四五人的长沙发,你一句我一句的,拉着嗓子大声对话着。
诊所大厅里的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头,都在厌恶着两位整容脸的不文明行为。
而此时,角落里的林阳,由于刚刚的冰橙汁,这会儿,胃继续大发脾气,额角不禁微微沁出汗来。
一向不轻易展露不雅姿态的林阳,把身体尽情躺倒在沙发里,但胃还是没有好转。
一旁察言观色的前台小姐转身打了杯温水,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胃药,拆开药盒,掰开铝箔,倒出一颗胶囊到林阳手上。
临走前语气温柔叮嘱林阳:“先喝杯水,十五分钟后就可以进去了,如果还是不舒服你跟我说,我给你重新安排时间。”
林阳点点头。
大厅中央的公鸭嗓和鸡血姐还在大声喧哗。
原本打算闭目养神的林阳,索性思索起两位女子嘴里说的事。
林阳搭着公交车过来诊所时,在车厢里,被其他乘客的一个个外放视频,轰炸得了解了不少情况。
今早,在乌城城东的乌冬海滩,本土女团shine现役成员赵慧慧,被热心市民从海里救起,紧急送医后抢救无效死亡。
现在案发一天了,全城的直播平台网红都在翻来覆去聊着shine赵慧慧去世这件事。
几个直播热度最高的网红主播间,都声称早上出现在命案现场,是亲眼目睹了赵慧慧出事的“目击证人”。
刚刚在公交车厢里,坐在林阳旁边的是位大爷,岔开双腿,耳朵应该是不太好,手里边的手机大声播放着,某个讨论shine女团赵慧慧溺水的实时直播。
一个像写小说似的男主播,正在声情并茂地重现着当时的情景,只见他眼含热泪、表情悲伤道:“形单影只的慧慧,在那礁石滩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
自杀?
“我在现场听说啊……”
诊所大厅里,那两个整容脸女子还在旁若无人地聊着,突然公鸭嗓神神秘秘凑近,在鸡血姐耳边放低了音量,但是还是一个字不差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里,只听到一声沙哑的气音:
“我听说……这个小明星好像经常跟男的一起出去,你说……那可不就是那些事嘛。”
情杀?
说完这话,公鸭嗓冲着鸡血姐挤挤眼,一副大家都门清的感觉。
两人默契地发出嫌弃的啧啧声,最后齐声发出她们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的评价。
“贱货。”
生活中,人们总是由于获取渠道有限,习惯性通过一些片面的角度去讨论整件事情。更何况,警方方面并未向公众公布关于赵慧慧事件的任何一个细节。
一天时间下来,尸骨未寒的赵慧慧有了抑郁症、情伤……甚至还有被shine女团成员霸凌的传闻。
坐在林阳对面有一个年轻妈妈,从两个整容脸开始说话开始,就一直捂着在自己怀里熟睡女儿的耳朵。
女孩大概四五岁,脸上肉嘟嘟很可爱。就算小女孩在睡觉,粉嫩的小手里,还紧紧拉着一个红色的氦气球。
听到“贱货”这两个“刺耳”的字眼,年轻妈妈把女儿耳朵捂得更紧了些,还时不时朝两位整容脸方向,恶狠狠地盯了一眼。
好在。
刚刚拿药给林阳的前台护士,在诊所店长的示意下,把两位“喷脏”的女子请到了里屋,拍x光片去了。
大厅恢复到只有窸窸窣窣说话声的状态。
角落的林阳,已经把胃药干吞了下去,纸杯里的水被她随意倒在一旁的发财树,杯子也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林阳这个人,不喜欢没有味道的水。
刚准备趁着难得的清净,在沙发里小眯一下时,林阳口袋里的手机来了电话。
头顶的灯投射在林阳修长的身上,灯泡是刚换的,此时正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热烈地发散着光芒。
取出手机垂眼一看,是一串不认识的本地号码。
这个时间,骗子也都下班了,换作一般人,大可索性挂断电话。
可是林阳是乌城医院的儿科医生,这通电话可能是某位病人家属打来的。
“喂,您好。”林阳接通了电话。
那边背景音很嘈杂,打电话的男人等了好一会才开口,语气激动又高兴:“陆玥,果然是你,怎么……两年没见,还改名字了?叫什么……林阳?”
陆玥。
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是林阳之前用了二十年的名字。
林阳借着换个手听手机的空档,在忙了一天后混乱的脑子里,搜索着这个声音磁性十足的男生。
右手插进碎发,拇指摩挲着额角的一处旧伤疤,这是林阳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自己是两年前才改回来的名字……对,两年前。
那是两年前,当时林阳还叫陆玥这个名字,她在乌城公安局当法医,而打电话的这个男人,当时只是个普通刑警,在今年,刚刚当上乌城刑侦队长——杨磊。
修长的指节带着节奏,轻轻敲打着手机后盖,林阳仿佛在通过这个动作企图试探旧同事的意图。
毕竟在林阳和杨磊一起供职的时间里,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交流,两人就只是普通同事,没有私交,更何况林阳的法医工作,都辞了两年了。
“疯子,有事吗?”林阳开了口,语气淡淡,头顶刺眼的光线让原本就沉重的眼皮渐渐闭了起来。
叫杨磊“疯子”,是他确实有大病!
一次不留心,竟让杨磊发现了林阳可以窥探到死者回忆这个秘密。
一开始,杨磊只是怀疑而已,但是疯子就是疯子,疯子病一发作,那可不得了,非要亲眼验证他自己苦思冥想的结论。
某一次尸检时,趁林阳转身给他讲解疑点时,杨磊竟然拿起解剖台上一只断脚,轻轻划过林阳**的后颈。
果然,如杨磊所想,断脚刚触碰到对方,林阳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全身瞬间僵直无力,昏倒在地上,而解剖台上那具尸体身上,就有明显是电击留下的电流斑。
林阳在气若游丝之际,说出碎尸案凶手一身脏污,而如果按照死者生前的交际圈,一时半会的功夫,还真查不到这个凶手——一个伪装的流浪汉,白天流浪乞讨,晚上拿着电击棒抢劫路人。
能看到逝者死前的画面,这他妈就是个上天赐给自己的破案搭档,可是没等杨磊开心多久,林阳却辞了职,从此音讯全无。
她,该不会生着我的气吧?杨磊不置可否。
当年,初出茅庐的杨磊靠着和林阳一起侦办的几起案子,得到了上级的关注,后来又接连破获了几起大案,而当初让自己被关注的主角,却草草辞职,听说是出去留学了,而等再次知道她的消息的时候,是在一家医院任职医生,还改了名字。
“疯子,好好好,还记得我就好,你走后都没人这么叫我了。哈哈陆玥……不是不是,林阳……求你个事,你方便来局里一趟吗?有个美女需要你来看看,你现在住哪,我去接你。”杨磊那边很嘈杂,他是扯着嗓子说的。
“抱歉,我已经辞职了,你找别人吧。”
“唉唉唉,你怎么不念在……”
乌城公安局
被香烟熏成天宫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办案民警们翻着从各路搜集的资料。
刑侦大队长杨磊,被林阳撂了电话后,无奈地把手机丢到桌上,眼神涣散。
杨磊好不容易打听到林阳现在的电话,哪知没两分钟,就被林阳打发了,等杨磊再打过去,号码已经被对方拉黑了。
“不恋旧情,冷酷无情。”
杨磊腹诽着旧同事,转头又为死人犯起了难,一个女团成员——shine赵慧慧。
早上,乌冬海滩的监控显示,凌晨6点,赵慧慧独自一人,出现在礁石滩上。
6点15分,原本在岸上的赵慧慧,身影却出现在海面里。
但监控距离较远且画面模糊,无法判断死者赵慧慧是否是自己主动跳入海里轻生,还是发生了意外。
据前线痕检人员目前的初步勘测,是意外滑倒,死者赵慧慧入水时留在岸上的人字拖,和礁石滩上的划蹭痕迹比对上了。
赵慧慧这个案子,不算复杂,按程序,法医解剖一下尸体,确认一下死者没有别的突发疾病,就可以结案了,根本不需要出动林阳的“奇门幻术”。
无奈死者赵慧慧的家属,思想守旧,不同意警方解剖。
“除非找到必要的解剖证据,否则别动不动伤害慧慧,呜呜呜……”
杨磊本可以用家属必须配合警方调查为由,可上头领导电话是一个接一个打进警局,都只有一个目的:不可以解剖赵慧慧。
“不就一个唱歌跳舞的小偶像吗?怎么官场里还有人了?”一个寸头民警,姓吴,也是负责这次案件的民警。
寸头小吴坐在杨磊身旁,年纪不大却是个老烟枪,长长吐出一圈烟圈,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头。
满脸写着生不可恋,杨磊正鼓着腮帮子,心里不断数落着林阳,明明就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杨磊斜眼看了手边的资料,上面有赵慧慧的相片,甜美可爱,让人心生喜爱,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了起来:“错过这个美女,是你的损失。”
悠泰商场,一楼口腔诊所内
“什么美女?”
林阳揉了揉刚刚接电话时,被杨磊那磁性嗓音电得发痒的耳朵。
“疯子”杨磊找自己,只能是让她去殡仪馆看死人,尤其是在两人还是同事的时候,被杨磊知道了自己的“异能”后,林阳更是每天被抓着去破陈年旧案。
林阳当初辞职,有这个“疯子”杨磊的一部分原因。
“疯了吧你,猫被哪只狗咬死你也要管?”
诊所大厅角落里,林阳轻皱眉头,前同事的一通电话,让她不禁回想到一些不愿回忆的往事。
“我不想再看到死者了。”
这是两年前,林阳的杀父仇人被依法执行死刑后,隐姓埋名多年的林阳仰脸享受着天空中,露出小半张脸太阳说的话。
也是她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包括重新拥有林阳这个原本就属于她的名字。
一夜成为孤儿,从坟墓堆里被救出,七岁的林阳却意外发现自己拥有了“异能”。
此后每一次零距离触摸死者,意味着林阳要亲身体验一次“死亡”,连死者遇害时的温度湿度,甚至于周遭的气味,都能清楚感知。
刀劈火炙、剧毒车祸……这些,林阳都经历过,而死者在这些经历里所遭遇的疼痛,林阳也要切切实实体验了一遍,有时还为了看清一些细节,还得再经历一遍又一遍……
沙发里,林阳的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
回忆里闪过无数死者的遇害画面,幻痛和人本能的恐惧,加上现在胃里正有一团浊气在乱窜,顶得林阳头脑发昏。
现实与混沌中,半梦半醒间,一晃而过的许多零碎、模糊的画面:
一块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物体,被人递给了一个五官模糊的方脸男子,他的下巴中间处,有明显的沟痕……
一排上膛的枪,血雾喷发,随即跪倒在地的男人……
“砰……”
随即是轰炸式的,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吵得林阳睁开了眼。
哭喊声是从年轻妈妈怀里的小女孩发出的,女孩手里拽着一根白线,长长的线垂在地上,一地的红色橡胶碎屑。
小女孩手里的气球突然爆了,发出巨大的响声,也把林阳从痛苦回忆里拉了回来。
小朋友失去了好不容易求妈妈买的气球,哭闹了起来,拉着妈妈到诊所门口要再买一个。
林阳擦拭着眼角,目送着母女刚离开,眼睛扫过诊所大厅里侧的一扇门,是诊所老板刘涵的办公室。
门从里面被打开,刘涵热络地和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贵妇交谈着,两人有说有笑,前后脚步出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那一墙“荣誉称号”前留影,并且一一欣赏起这些花钱买来的“虚名”。
刺眼的光芒,不断地从刘涵的左手指节反射过来。
这是一款五克拉钻戒,就在上个月,刘涵接受了男友的求婚,听说男方家里是开连锁酒店的。
一个开连锁牙医诊所,一个开连锁酒店,真是登对,连林阳也这么认为。
胃药开始起效,林阳感觉好了一点,但自从见到刘涵开始,林阳此次来诊所看病的智齿,又开始隐隐作痛。
林阳抬手摸摸脸,才发现自己正咬着牙,智齿不痛才怪。
她索性坐直了身体,微眯着眼,躲避着从大厅另一侧的婚戒,那时不时投射过来的刺眼光芒,久别半年,林阳终于再见到这所豪华口腔诊所的老板——刘涵。
一头浓密卷发,白皙的肤色衬得嘴唇鲜红,一条素色裙子,剪裁得体,被刘涵穿出几分小性感。
和对面的贵妇交流时,唇釉勾勒出刘涵两瓣丰满迷人唇片,这无形中散发出诱人气息,如一缕细线牵动着大厅另一侧林阳的神经。
毕竟,林阳曾无数次领略过它的香甜柔软。
刘涵没注意到林阳,从楼上商场下来的年轻人,一对一对进入牙科诊所排队咨询,挡住了她的视线。
但是刘涵应该也想不到,林阳会再次踏进她开的诊所。
角落里,林阳默默拧开橙汁,把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
只为了压一压,被突然出现的女人,捣得林阳有些躁动。
这家口腔诊所是刘涵开的第五家分店,平时刘涵轮流在她那几家店上班,今天她按理应该出现在她的总店。
想来现在站在她面前拿着七位数名包的贵妇,让她不得不此时出现在这里。
今天的刘涵没有穿白大褂,明显不是来工作的。和贵妇交谈中,有“分店”、“恭喜”、“合作愉快”的字眼,两人在谈合作。
候诊的顾客们无论男女,都时不时地偏过头望着刘涵,然后在心里哇哇乱叫:“真漂亮啊。”
确实,刘涵性感漂亮知性,诊所门口那张印着刘涵脸的海报,总能引得过往路人不自觉放慢脚步。
从上大学开始,林阳就注意到,比自己大一届的刘涵学姐就有许多爱慕者。
两人是在林阳大一就在一起的,感情算稳定。前年林阳辞职出国留学散心,两人聚少离多。
林阳上一次见她,是今年年初,回国为女友刘涵庆生,却意外撞见一名帅气男子开着豪车送刘涵上班。
男子下车,绅士地给刘涵开车门。
然后,她主动吻了他。
“林医生,下一个就是你了,怎么出去了?”
刚刚拿胃药给林阳的前台妹妹,此时正好在门口迎送客人,却看到林阳急匆匆往外走。
“有事。”本就长腿长脚的林阳,一下子就消失在前台妹妹的视线里。
晚上8点,乌城莱茵小区B栋1601
在医院上了一天班,又跑去悠泰商场一趟,林阳此时是一脸疲惫。
现在的胃虽然感觉不疼了,但却又咕咕作响了起来。
林阳好不容易挪到出租屋门口,可还没等进门,就被屋里传来的凄厉哭声吓得顿在原地。
“这个由小梦又在哭什么?”
林阳无奈摇摇头,收回拿着钥匙准备开门的手。
这个由小梦,是林阳从小到大的死党,年纪轻轻就已经财富自由,买下莱茵小区整整一层那也是“洒洒水”。
但由小梦偏偏不喜欢孤独,嘴里说着:“放不下林阳老友”,后脚立马搬进小区。
就……赖着不走了。
“阳阳,普古西坡(好想你的韩文音译)。”
这个由小梦开口闭口总是带着几句外语,弄得林阳经常一头雾水,所以鸟言鸟语发言的由小梦,被林阳赐外号:小鸟。
对于小鸟这个外号,由小梦也没太大意见,只是曾小声嘀咕道:“还好不是啄木鸟。”
类似的外号多如麻,只因这个由小梦确实是个活宝,还是个十足的追星族,卧室里贴满了各种肤色的女明星。
由小梦每天睁开眼,就是跟全世界的大小女明星、女爱豆视讯聊天,还满世界拉着同担一起看演唱会、参加握手会。
在b1601,林阳眼里的室友由小梦,就是一个每天穿着各色应援服,拿着发光应援棒,对着屏幕里的爱豆发神经。
这种日子林阳每天都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留学时,身边有十八种语言在耳边同时响起。
今天跟大韩民国的泡菜妹:“欧尼,安宁哈撒呦(你好的韩文音译)。”
明天跟大日本帝国的樱花妹:“空尼奇瓦(你好的日文音译)。”
最近几个晚上,林阳还能在半梦半醒间,偶尔听到由小梦房间传来声嘶力竭的几句英文:“The sky is falling!!!”
想来是喜欢上大不列颠的洋妞了,林阳塞紧耳塞,又在微信发了几个“礼貌”表情包“关心”一下深夜未眠的室友。
“呜呜呜……”
屋里哭声还在轰炸,胃空的林阳实在是顶不住,急需食物果腹。
于是林阳再次摸出钥匙,准备着接受今晚第n次耳膜洗礼。
大门刚开了一条细缝,室友由小梦的哭声犹如动作迅速的跳蚤,一颗一颗地跳进林阳的耳朵,撕扯着她的神经。
林阳捂着发痛的耳朵,趁着换鞋的空档,抬眼瞥了下躺在客厅沙发里的“泪人”。
把睡衣撑得鼓鼓囊囊的由小梦,躺在客厅的长沙发里,头顶对着林阳,杂乱来不及梳理的头发,随意披在沙发上,比沙发宽度还大的身板,把沙发座里的弹簧压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由小梦似乎哭得很忘我,居然没发现室友林阳回了家。
她身旁的茶几桌上,还堆满了零食,有锅巴、芒果干、椰子干等等。
一只手机正放在可以装满两瓶煤气罐似的臃肿肚皮上,随着抽泣声起起伏伏,亮着的屏幕里显示着一个甜美可爱的女孩子,穿着洛丽塔,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青春活力。
今晚林阳在公交车下车时,有意无意地踩了身旁大爷一脚,瞥见过直播间一晃而过的一张赵慧慧图片,长相可爱,眼睛大大的,鼻子肉肉的。
是她——赵慧慧,女子偶像组合shine女团成员之一,早上刚在乌冬海滩出事。
从由小梦那扇半开的卧室门望去,刚好望见墙上贴着一张赵慧慧的海报。卧室房顶装上七彩灯条,忽闪忽闪的光闪烁得整间卧室散发出一阵阵阴异。
看来赵慧慧也是由小梦无数个墙头之一。
对于把卧室贴满女明星海报这件事,林阳只曾轻轻一道:“小鸟,你迟早得死在女人手上。”
“乐意之至。”
“……疯子。”
“肯恰那(还好的韩文音译),至少不是垫子。”
“?……”
由小梦这两天在外地看演唱会,凌晨才回来,这会睡到天黑才起床。
歪七扭八躺在客厅的沙发里,右手电动牙刷,正往嘴里塞,左手拿着手机靠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正好刷到了在乌城市民里传了一天的“旧新闻”。
本着最后一丝希望,由小梦联系起了赵慧慧粉丝应援会会长,也是赵慧慧的远房表姐。
得到赵慧慧已经死亡的消息,由小梦一副受了剧烈刺激般地喊叫了起来。
“哈基嘛(不要的韩文音译),哈基嘛,慧慧慧慧,我的慧慧,哇哇…哇哇哇……”。
但由于嘴里充斥着牙膏泡沫,声音听起来咬字不清。
由小梦,一个平时喜欢自夸精通网络的黑客,听说在M国有家网络公司,虽然林阳从来没见过她上过一天班。
一年多前,热衷追星的由小梦,喜欢上了身为女子偶像的shine赵慧慧,可没一个月,由小梦就又“移情别恋”了。
看着室友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站在一旁的林阳,从堆满零食的茶几台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由小梦不耐烦地劝导道:
“别哭了,节哀顺变。”
由小梦扒着沙发靠背,才艰难坐起身,用纸巾擦掉嘴里的牙膏沫,但声音还是含糊不清,许是哭多了,又擤了一下鼻涕:
“安对安对(不好的泰文音译),怎么能不哭,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就死了……呜呜呜……”
林阳实在饿得受不了,边听着由小梦在沙发里发表激情康昂,一边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橙汁喝了起来。
回到客厅,沙发里,由小梦的哭声已经变成了呜咽,庞大的身体把长沙发挤得只剩一个小小的空间,但就这小小的空间,还是被由小梦刚刚擦鼻涕的纸巾给堆满了。
看室友那么伤心,林阳也不想多说什么,自个坐到由小梦旁边一张单人沙发,从茶几上的零食堆里随便开了一包椰子片,吃了起来。
余光瞟了一眼那头的“泪人”由小梦,几天不见,对方居然脸居然小了一点,看来追星不仅需要米,也需要卡路里。
见由小梦哭得喋喋不休,林阳索性把手里尝了一口、觉得干巴无味的椰子干塞到对方怀里。
“咔擦……”
终于没有哭声了,由小梦砸吧砸吧地嚼了起来,只是眼泪还是啪啪往下掉进零食袋。
林阳揉一揉受损了一晚的耳朵,许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但是,这都回家了,怎么还有个活宝由小梦!
不知是不是椰子干太硬了,崩坏了由小梦哪条神经,只听她说。
“说不定……”
由小梦又擤了下鼻涕,鼻子红红的,清了清嗓子眼,声音有点沙哑,对着林阳道:
“说不定慧慧这事有什么隐情,而且我的第六感强烈地告诉我,这个事情没这么简单。”
林阳抿抿嘴,想起今晚杨磊给自己打过电话,看来是警方遇到了什么难题吧?
能被杨磊说是“美女”的,那案子死者应该就是shine女团赵慧慧了。
林阳又开了一袋锅巴,零食随着这个想法一起被吞进肚子。
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林阳这么想着,自己已经辞职两年了,就是为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每次一靠近命案现场,总会在接下来的好几个夜晚,梦到父亲遇害的画面。
“疯子”杨磊打电话这事,林阳自然不会告诉由小梦。
垫吧了一下零食,肚子终于不叫了,看着一头杂发的“野人”由小梦,林阳起身回房间拿了把梳子,坐着沙发靠手帮对方边顺毛,边安慰道:
“警察已经在查了,你就等待官方的通报就行了。”
“我等不了啊林阳,她家人不接受尸检……”由小梦又流下两行热泪,接着道:“我想替慧慧快点找到真相,算我求你了林阳,你帮帮我吧,用你的‘通灵**’帮帮慧慧吧。”
“通灵**?哈哈……你怎么不说是亡灵回忆录呢?”林阳很少笑,只有活宝由小梦才能让她稍稍活得不太压抑,这也是她当初允许由小梦住进来的原因。
“你看,你跟慧慧还挺有缘分的?”
“什么缘分?”林阳困惑,但是手里的动作继续着,她费了好大劲才把手里那一头“杂草”梳理好了一半。
“慧慧的团叫shine女团,而你的英文名也叫shine。”
“……”
见林阳脸上毫无波动,不死心的由小梦干脆放下零食袋,来了个猛回头,一把抓住林阳拿梳子的手。
胖嘟嘟的手把梳子一把夺过、飞开,梳子在空中画出完美弧线,落在了茶几台的零食堆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林阳虎躯一震,她知道,这个“活宝”戏瘾又发作了。
搁平时,由小梦早就把她那两瓣大屁股放到地上,两根粗壮得如电线杆的手臂紧紧缠住林阳的大腿。
但是这次,准备挪动屁股前,由小梦瞅了一眼眼前还穿着外出衣物、还没盥洗的林阳,有点小洁癖的她临时改变了主意,虽然她自己也一天没洗澡了。
由小梦边悄悄往后挪动着两瓣西瓜大小的屁股蛋,把角落的脏纸巾拢到角落,用那不见指缝、肉夹肉的指节,不停着抚摸着对方的手。
从林阳的手臂到手背,再从手背到手心,最后,由小梦用不在行的娇滴滴的声音,两条香肠嘴夹着嗓子道:
“就用你这又白、又纤细光滑的手手,帮我摸摸慧慧,像我这样抓着她的手,进入她的回忆里,看看她是怎么死的?好嘛~好嘛,阳~阳~……”
你懂全身发毛吗?林阳现在就是这个感受。
一身的鸡皮疙瘩起了落,又再起,再落,又再起……
看着由小梦满脸期待的样子,肥嘟嘟的粉嫩大脸上,还留着两道泪痕,圆圆的猫眼夹着泪盈盈的雾气,实在是有点让人怜爱,但是这两声夹子音又把林阳心里的悲悯之情彻底打死。
林阳立马抽回了自己“发毛”的手,不停地摩挲着上面由于恶心产生的鸡皮疙瘩道:“什么‘通灵**’?我都不认识死者,又不是警察。你怎么确定死者家人给你摸呢?”
“ea~sy~,可以~……”由小梦拿腔拿调,眼见夹子音夹得比刚刚更有水准,却看见林阳怒视了自己一眼,连忙改为正常腔调。
“可以偷偷的。”
“偷偷的?”林阳狐疑地看着对方,把额角的碎发拢到耳后,指间划过凹凸不平的伤疤,抱着手躺入沙发靠背,她可要听听这个活宝又在想什么鬼玩意?
“慧慧出事后,尸体一直存放在你们医院。”
“哦,这你也知道了?……嗯?不是,你要我去医院停尸间摸死者吗?”林阳撇撇嘴,“超级黑客”由小梦查到这么细了,自己怎么说也猜得**不离十了!
“什么死者,是娜拉(可爱的泰文音译),是可爱的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