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在六月底公布,厉风比宁栀还要紧张。
他守在电脑面前刷了半天查询页面,从打鸡血似的亢奋到逐渐萎靡不振。
“啥情况啊,一崩崩一小时?”厉风“啪啪”点着鼠标,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还是省前几才这样?要不我查查我的?”
“应该不是吧?”宁栀拿了个苹果坐在床边啃,“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这事儿能不着急吗?厉风也不明白宁栀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
“跟我估的分数也差不了多少,这次高考卷不难,指不定分数线还得飞升。”
“你应该不会考不上吧?”厉风艰难问道,“我录取通知书可都要寄来了。”
宁栀看对方皱着眉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他:“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
“别如果啊!”厉风双腿一蹬,连人带椅子“唰啦”退开半米,“成绩还没下来呢就开始说丧气话,不吉利知道吗?”
宁栀咬着苹果咯咯直笑。
厉风“嘶”了一声,大概品出一点自己被当狗逗的意思:“笑,笑什么笑?”
他一转椅子,面朝宁栀,探着肩膀把双手按在床沿。
不偏不倚,刚好是姑娘家的裙摆两边。
宁栀微微往后仰了仰:“大胆!”
说话都带着笑的。
厉风站起来,肩膀垮了一半。
少年前倾着身体,勾着唇靠近。
“你干嘛?”宁栀抬手抵上他的肩膀,掌心柔柔带着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像按在厉风心上。
“哎,”厉风眉梢一挑,“你记不记得,以前说为了高考不谈恋爱。”
这话问的,像是挖好了一个坑,特地跑去问别人,“你往不往里跳”。
“没,”宁栀装傻摇头,“不记得。”
“选择性失忆是吧?”厉风屈起手指顶了一下她的下巴,“要不要我给你强行回忆一下?”
两个人挨得近,快要撞到鼻尖。
宁栀抿着唇瓣,眼里带笑。
虽然抵着厉风肩头,但手上也没使多大劲。
对方稍微压一点身子,她就只有往后躲的份了。
原本按在床沿的手慢慢往里,蜷着手指快要挪到腰腹脸边。
呼吸随着身体的靠近陡然变得灼热起来,少年睫压低,眸底藏着呼啸而过的浓稠情绪。
溺得宁栀快要接不住目光。
她慢慢后仰,就连说话都透着股心虚。
“这可是我的房间。”
今天孙晴和宁铸秋都不在家,屋里就他们俩,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难免——
厉风在她额前亲了亲。
很快,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
他的手臂一撑床铺,坐起身子。
宁栀眨了眨眼,看厉风又“哐”一下砸回椅子上。
“我不急,”他气定神闲地一抬左腿,脚踝搁在右边膝上,“迟早的事。”
说罢,蹬着椅子“吱哟哟”转了半圈,又躬身去研究他的网页去了。
宁栀抬手摸了摸刚才被亲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少年唇上的温度。
“什么迟早的事,”她踢了厉风一脚,有种被拿捏的恼羞成怒,“今非昔比,别得意忘形!”
-
当天晚上,大部分考生的成绩已经公布。
孙晴和宁铸秋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甚至还有人直接去学校里招生。
宁栀稳定发挥,B大的专业应该是随便挑。
不过她在高二时就定下了目标,填志愿时直接填写了汉语言文学专业。
“听说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理科生报考也有点奇怪。”
宁栀握着鼠标,看电脑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光标。
她难得犹豫,转头看向厉风:“我报了?”
厉风语气轻松仿佛是个毫不相关的局外人:“报。”
“我们老班今早给我打了一小时的电话,就为了跟我说专业的事,”她拄着腮,手指点在鼠标上,力道很轻,没按下去,“建议我报一些热门专业。”
“叔叔阿姨怎么说?”厉风问。
“我爸也觉得,计算机或者法学之类的,我妈更离谱,建议我学医。”
厉风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学医…”
“别,”宁栀及时打断,“我可受不了那个苦。”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临门一脚总还是有些顾忌。
会想“老人言”要不要听一听,还会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哪能条条大路坐火箭?就汉语言吧,”厉风微微后仰,手臂支在身后,“你干什么都行。”
宁栀偏头看向他:“期望过高失望越大。”
厉风一眨眼睛,笑了:“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
“哒”的一声,志愿提交成功。
宁栀捧着自己的脸,趴在桌子上:“就这么把自己的未来决定了。”
“重大事件,”厉风掏出手机,“给你庆祝庆祝。”
“找谁?”宁栀又坐直身子。
“徐焱和他妹,”厉风戳着手机,“你还有叫的人吗?”
宁栀想了一路要不要叫江繁花。
最后还是问了徐淼,一起把人给叫来了。
江繁花成绩本来就不是很好,虽然压着了一本线但是对于她的理想大学还差了十几分。
她在复读与将就之间反复横跳了半个月,最后选择了复读。
“我这也算是拼了一把,”她呜呜直哭,“祝你们,前途无量!”
同样被文化节拖后腿的徐焱一个头两个大:“祝他们仨吧,我就算了。”
两个失意的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徐淼斜了自己哥哥一眼,小声嘀咕道:“风哥文化课成绩怎么就能冲上来?你也好意思说。”
“那我不是没有年级第一的女朋友吗?”
“可是你有年级前二十的妹妹!”
“妹妹和女朋友能一样吗?”
“哪儿就不一样了?!”
兄妹俩又开始争起来,江繁花身子一歪,倒在宁栀肩头:“你们终于在一起啦?”
正在剪五花肉的厉风闻声抬头。
“没,”宁栀端了杯子喝口水,“不急。”
“是啊,”江繁花挽住宁栀胳膊,“你去大学好好挑挑…”
“啧,”厉风扔了块肉到江繁花盘子里,“吃点吧,堵着嘴。”
江繁花翻了个白眼:“这么怕啊?”
“我怕?”厉风也夹了几块给宁栀,“她不好意思说。”
饭桌上人多,宁栀没拆厉风的台。
撇撇嘴回了家,这才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问:“我不好意思说什么啊?”
厉风去厨房找了根黄瓜,边洗边说:“问你呢?啥时候给个名分?”
问句混着哗哗水声,宁栀在厨房门外探进去半颗脑袋:“你怎么这么随便?”
厉风关了水龙头,一根黄瓜掰成两截,把嫩的黄瓜尖给她:“风花雪月不作数,柴米油盐才是真。”
宁栀瞪他一眼,接过黄瓜:“花言巧语。”
“我这还算花言巧语?”厉风咬了口黄瓜,推宁栀进客厅,“够朴实了已经。”
六月底的晚上,空气仿佛被炎热黏在一起,汗津津的贴在人的皮肤上。
夜风从小区的围墙上翻过来,带着一点点路边烧烤摊的孜然香。
宁栀洗完澡换了睡衣,蹲在阳台给花浇水。
落地风扇还摇着头,“嗡嗡”往外吹着微凉的风。
厉风的人字拖不跟脚,踩在湿了的瓷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他刚刷完牙,嘴里还萦绕着一股子薄荷味。
宁栀提着空了的水壶去厨房灌水,半道上和湿漉漉的厉风撞了个正着。
厉风侧了身子,擦肩而过时,姑娘家柔软的发梢扫过他的小臂,皮肤上登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他用另一只手覆上去搓了搓。
宁栀散着一头长发,在水池边接满一壶清水。
一边的沥水篮里整齐摆放着干净的瓷碗,被灯光蒙上一层好看的暖黄。
厉风搁下手上的拖把,低头掏掏口袋,拿出用白橡木刻出来的一小束栀子,手指搓了搓,又装回去。
宁栀捧着水壶转身,看厉风拄着个拖把,像个门神似的堵在那里。
看对方神色不对,好奇问上一句:“干嘛?”
厉风抓抓后脑勺,也没说什么,转身又进了卫生间。
蹲下大岔着膝盖,闷头拧了会儿拖把上的水,又觉得没劲。
之前宁栀说他随便,那怎么也应该准备什么。
玫瑰还是蜡烛,或者两者都要?
像当初一班那四眼一样用气球扎个现场?不过宁栀能喜欢吗?
应该是不喜欢的。
宁栀向来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心情不佳啊,”宁栀扶着门框,露出半个身体,“这么想要名分吗?”
厉风拧着身子往后看。
宁栀也有点不自在,眼神乱飘的同时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在门框上:“不早有了吗?”
厉风诧异道:“有了?”
是家人,是哥哥。
也是喜欢的人,是厉风。
“哦,”厉风应了一声,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那你上了大学记得说。”
宁栀耳尖发红,裙摆一荡走去卧室:“我说这个做什么?”
厉风立刻起身洗手,也不去管那歪在地上的一根可怜拖把:“别人问了你就要说啊!”
“谁会问啊?!”宁栀随手关上房门。
厉风下一秒就给打开了:“别装傻,到时候肯定有人追你!”
宁栀被他吓了一跳,气急败坏道:“你进我房间怎么不敲门?”
“今非昔比,”厉风反手关上门,把话说得心安理得,“哥有名份。”
他们接了一个很浅的吻,厉风没敢用力,握着宁栀肩头的手都有点发抖。
屋里灯光明亮,唇瓣分开时宁栀耳尖红得滴血。
“你…”她欲言又止,把脸偏向一边,抿了抿唇,小声嘀咕,“早知道不说了。”
“你说这话不就欠亲?”厉风哑着声问她。
宁栀听得头皮一麻,推推厉风心口:“蹬鼻子上脸。”
“嗯,”厉风握住她的手,垂眸用拇指在掌心搓了搓,“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他们早在漫长的十八年里对彼此完全了解,那些闪闪发光、被所有人都看到的优点,还有藏在琐碎日常里,那些任性的、讨人厌的缺点。
厉风把口袋里雕好的木头栀子送给她,想说以后给宁栀买这买那,却又觉得空口无凭,反倒像是闭眼画饼。
“委屈你了。”他低着声道。
就如江繁花所说,厉风怕得厉害,B大人才济济,在校园里随便捞出来哪一个都是和宁栀一样的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他比不上。
所以才会这么着急想要一个结果,甚至颇不要脸的步步紧逼一再询问。
“没什么委屈的,”宁栀摩挲着那一束小小的花束,把她收拢进掌心,“这是我小时候…小时候就想要的东西?”
她处心积虑,也算是一点一点把人钓进手里。
“就像热门专业,可能真的会比汉语言更好一些。但是我也会坚持自己的选择,因为真的喜欢。”
宁栀捧着厉风的脸:“你也是。”
她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
牵着她,护着她,带着她往前走。
从青涩懵懂,到成熟稳重。
小马过河般摸索着前进,触及到的喜欢都是你。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