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林念安如往常一样在楚洄的照顾下上学、放学。不过今天楚洄要去照顾他生病的妹妹,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回家。
林念安打开书包正要做作业,却发现了一本陌生的书,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打被书皮包起来的A4纸。林念安立刻断定这不是自己的,应该是有人放错了又或许是自己不小心把别人的东西混进来了。他不想动别人的东西就打算随便放到一旁,但他想着应该里面会有书主人的信息,只要知道了他才能明天还给人家。
于是林念安不带任何感**彩与窥探欲地翻开了第一页。这并不是一本笔记,里面全是打印的大段文字。林念安大致扫了一眼,却发现了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他兴致盎然地翻开第一页。里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前面大段渲染了他是怎样嚣张跋扈、被所有人厌恶。林念安都不由得捧腹大笑,他怀疑是班级的同学写的二创小说,只不过他在里面充当了反派。
他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写到楚洄出场他开始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因为上面明晃晃写着楚洄对殷湘默一见钟情。他看得眉头都皱紧了,硬着头皮往下读,后面的故事几乎与现实如出一辙,都是他喜欢上了楚洄,然后活生生威逼利诱拆散了处在暧昧期的楚洄和殷湘默。但他只能拴住楚洄的身体,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却无时无刻思念着另一个人。
不久,林念安的母亲病危,父亲被举报徇私枉法、滥用职权而锒铛入狱。整个家产除了被查处的,竟然一丝都没有留个他和妈妈,因为他一向仰慕、亲近的邻居哥哥梁念禄是父亲的私生子,梁念禄的母亲才是父亲真正喜欢的人。
看到这里,林念安的胃里一阵翻涌,他的眼前发白,那些母亲与父亲相敬如宾和母亲单方面爱恋父亲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他不是没察觉到父母之间的怪异,但他当时只是以为一向高傲的父亲只会笨拙地不懂怎样向母亲表达爱意。林念安像是被溺进了水里,那些冰冷的水不停地往他咽喉里灌以至于他有了强烈的窒息感。他红着眸子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呼吸,直到急促杂乱的呼吸声变得有规律。这只是小说而已,只不过是他太容易共情了。
调整好心态他再次往下读,书里写着他家道中落之后,反而楚洄因为他的缘故找到了自己的高官父亲,顷刻间,两人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楚洄不再害怕林念安用妹妹威胁自己,利落地离开了转头向殷湘默告白,殷湘默心地善良,因为顾及他刚陷入窘境的缘故,没有立刻接受楚洄的爱意,于是楚洄迁怒了自己。加上以往他对楚洄像狗一样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碾碎了楚洄作为一个人的最基本的尊严。楚洄没办法不恨他,因此楚洄在瞒着殷湘默的前提下让周围所有的同学都不要接济林念安,让他生死由命,谁让他一向刻薄又跋扈,这一切都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楚洄知道林念安的钢琴弹得很好,不只钢琴,所有他学过的才艺林念安都能做到最好。楚洄怕林念安能凭借所学的才能做兼职照样活得不错,于是他亲手挑断了林念安的手筋。任凭林念安怎么哭喊,他都无动于衷,他冷漠地像是处理砧板上的一条死鱼,闪烁着寒光的刀刃一点点刮下那密密麻麻的鱼鳞,随后他只是漠然的,看垃圾一样把精心处理好的鱼丢入了水池。“咚”的一声,血液在不断流淌的水里弥漫开来,又被拉入下水道,转瞬消失。
林念安看得汗毛倒竖,整个人都在打哆嗦,但他依旧镇定地强迫自己看下去。
书里的他为了能支付母亲萧悠高昂的医疗费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那些以前还顾及他身份忍让着他的同窗,在他没落之后方才一个个露出真面目,有人告诉他只要他能像之前被楚洄伺候一样去伺候人,就能帮他支付他母亲需要的所有医疗费。一向高傲目中无人的小少爷低三下四干着仆人的活,最后被两张钞票甩在脸上羞辱。没有人真的愿意帮助他,所有人都是落井下石和想看他热闹。
走投无路下他只能摒弃了所以自尊去找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他的哥哥,梁念禄。他迫切地希望梁念禄能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拉自己一把,虽然他已经知道了梁念禄的母亲对自己和萧女士恨之入骨,断然不可能让梁念禄伸手援助。但天真的他依旧在心里祈祷:万一呢……万一梁念禄还能惦记这他们之间的旧情呢……
然而真相才是利刃一点点剜开林念安的皮肉,还要敲碎他的骨头。多年来梁念禄对他的照顾没有掺杂一丝真情,无论是非对错梁念禄总是温柔又和蔼地鼓励林念安,无非是想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是非不分、纨绔无能的废物。林念安沦落到如此境地,他甚至乐见其成。
梁念禄曾经深深嫉妒又厌恶这林念安,为什么他能拥有完整的家庭,父母双方的爱和傲人的才能。他母亲无时无刻不把他和小他两岁的林念安做对比,林念安弹得一手好钢琴,他母亲也要逼着梁念禄去学,全然不顾梁念禄是否喜欢,梁念禄的手都要练废了却只能望其项背,他付出了巨大努力的、无比渴望的东西,林念安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得到。这让梁念禄怎么不恨啊!
因此,当梁念禄看到了林念安那双原本漂亮无暇白玉漂亮,又无比灵巧的双手被挑断了手筋,就能动一动都不能顺利做到,强烈的欢悦填满了他积怨已久的内心。他微笑着再次折断了林念安的手腕,杜绝了康复的可能性。
林念安失去了他的一切,他高尚的社会地位,看似美满幸福的家庭,他的手和他最爱的妈妈……
疾病夺走了妈妈原本鲜妍美丽的容貌,那双几乎完美的脸被摧残得如同黄沙遍野的沟壑,丰满的胸/脯如今也干瘪得像是泄了气的两颗气球,死气沉沉挂在肋骨都看得根根分明的躯体上。最后这个无比漂亮又灿烂的女人变得很轻很轻大概还没有一罐奶粉重。林念安捧着妈妈苦笑道:“让你天天想着减肥,这下子可成轻了。”
丧失了一切的林念安变得麻木,像一具甚至没有求生本能的行尸走肉。就这样,楚洄已经觉得报复得不够。于是他让人把林念安拐进了下城区一个出了名混乱的会所。谁让林念安总是瞧不起他是下城区出身,他也要让林念安设身处地感受一下多年来他感受到的欺辱和痛苦。
林念安早已哭干了眼泪也丢了神智,任凭他那些有变态癖好的恩客怎么折磨他,他都像一摊烂泥一般无动于衷,无论是将燃烧着的烟头按在他娇嫩的皮肤,还是那鞭子不停抽打他的大/腿,将所有不可告人的欲/念都施加在他身上。
没有求生欲的他想被插入水瓶的鲜切花,一切事物都无法抵挡生命的流失,终于某天他倒在了一场大雪里一睡不醒,白茫茫的雪花编织成一张大而柔软的被子,让他终于安心睡着了。
善良的尹湘默顾及同窗之情找到了林念安的遗体并安葬了他。每年他都会携着楚洄来给他扫墓,楚洄也会装作感恩的谢谢他能让自己认识到尹湘默。
林念安看到这里脑袋抑制不住地发昏,眼前黑一片白一片地忽闪忽暗,强烈的窒息感将他牢牢包裹住,他不得不想起了妈妈时常咳嗽后的强颜欢笑,和浓重的妆容都掩盖不了的疲惫。如果上天有惩戒机制,那么应该付出代价是他,为什么要蹉跎、折磨他的妈妈……林念安都一点没有意识到豆粒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他麻木地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感觉了。
林念安倾向于这本书只是有人无聊随便写写,但一些对他内心的刻画又入木三分,完全像是把他解剖了放在手术台上一笔一划描摹出来的。如果这是真的,是不是昭示着他的未来?而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林念安攥着书的手都在瑟瑟发抖,险些握不住要掉到地上,他找来了一个保险柜把书放了进去,万一书里写的全是未来的事,知道的人越多未来偏移的可能性更大,也许就会偏轨到无法掌控的地步。
*
一通电话打破了林念安沉寂的内心,电话里的梁念禄说知道今天楚洄请假去医院了,问他晚饭怎么解决要不要去他这里解决一下。林念安此时听到梁念禄的声音手腕都在颤抖,他强行让自己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显得正常:“好、好啊,哥哥那我一会去找你。”
尽管梁念禄依旧对他很温柔,每处都细致地照顾他,连饭都盛好恨不得一口一口喂给他,要是换成以前,他肯定会心安理得接受梁念禄对他的好,但现在受那本莫名其妙的书的影响,林念安满脑子都是梁念禄微笑着一副绅士彬彬然后折断他手腕的模样。那张看起来无比和善的变得面目可憎,比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看起来还可怖。林念安握筷子的受都在发颤,梁念禄看着他紧张的神色倾身抚摸了他的脸颊,轻轻地捏了一下可爱的脸颊肉:“怎么了,今天的饭菜不和胃口吗?明明做的都是安安喜欢。”
林念安晃了晃脑袋:“没什么胃口。”
梁念禄也不再追问这个话题了:“今天晚上会下暴雨,需要和我一起睡吗?安安现在还害怕吗?”
“怕的……”林念安望着梁念禄漆黑的没有一点高光的眸子,忽然有一种面对的不是人类的感觉,他回答的害怕更像是说在害怕梁念禄。
“那需要我陪安安吗?”梁念禄脸上波澜不惊,依旧是那种和善的、温柔的、虚假的笑。
林念安木讷地点了点头,没有在说话。
暴雨如注,拍打着窗棱的声音像是恶魔在叩响大门。但不知为何,林念安不再害怕了,他害怕下雨的这个毛病是从出生就有的,他妈妈也害怕下雨,原来一直解不开的郁结只要等更加令他害怕的事情出现,就会自然消解。
梁念禄高大的身躯侧躺在他身边,看雨愈来愈大,便主动将林念安搂进了怀里,还不时轻拍他的背。林念安老实得像一只沉睡的兔子。昏暗的灯光照在林念安浓密得鸦羽一样的睫毛上,照在他高耸挺翘又可爱的鼻梁上,照在他水润的双唇上。忽然他感受到怀里林念安的心跳更剧烈了,像一只迷路的只能横冲直撞的小鹿。
“嘭嘭嘭”!
梁念禄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比林念安大得多的手掌缓缓从林念安的耳垂处游曳、摩挲,直到摸到他白皙漂亮的脖颈,紧贴着的手掌能很清晰感受到皮肤的温度和跳动着、奔涌的血液。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步步握紧,用尽全力去感受林念安脖颈的形状,仿佛要将自己的一部分镶嵌进林念安最敏感、脆弱的地方。最终他只是轻叹一口气,手指轻轻点了点林念安脖子上的那颗鲜活漂亮的小痣。
黑夜里林念安的新近乎要跳出他的胸膛,但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算是被梁念禄掐死也能比书里记载的结果好得多。
第二天梁念禄刚张开眼睛却叨扰了林念安把他也吵醒了,林念安哎呦一声皱了皱眉头。
“哥哥你先别动,我们的头发缠在一起了,等我解开再动!”林念安尽量让他拙劣的表演看起来自然一些,但梁念禄心里的警钟依旧被敲响,他不知道是谁告诉了林念安,但即便林念安知道真相又如何,一条被养坏了的脾气很大的斗鱼能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