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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第五单 中年男人的绝境求生

作者:燕生羽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四位新事业部的成员,都有自己的体验主线。


    灵曜觉得,既然森佳是一切麻烦的制造者,那么研究夏天明与森佳的情感线,只要能阻止他们相遇,就不会有后面的结局。


    月曜却认为,情感线只是外在表相,需深层了解夏天明的内心逻辑,否则,即使不是情感线,也许会有别的线,亦或即使是情感线,阻止了森佳,也还会有张佳李佳,治标需治本,他要了解夏天明的原始思维逻辑。他想体验,夏天明,或者说人类,在取舍上,选择上,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小星的角度不同,他的线重点在徐莉莉,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女人在夏天明的人生中明明占了那么长的时间线,不可能那么轻描淡写地没有存在感。


    而谛听,给了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线,司机线,这点他感同身受,比方关于D先生,那是没人比他谛听更了解了,作为D先生的资深粉,在不离不弃的追随中,他对D先生的深度了解甚至可以超越D先生的亲人。


    总部的人生模拟实验室,是个牛皮轰轰的存在,因为在实验室内,可以自由转换时空,因此不受时间制约,根据实验需要自由切换时间对比度。


    你可以将几十年的时间,切换成几天十几天,也可以将几天,切换成几十,几百,几千年。


    月曜他们实验的长度,设定为十几天,也就是将夏天明的几十年时间,切换成十几天的时空度量。以此配合他们的体验耐受期。


    总部先将他们回溯到几十年前,然后在那个时间进入实验室,以确保实验不会占用未来的时间。


    十几天很快结束,体验了夏天明一生的四个回到人间,没有一丝耽搁,立刻开会汇总各自的体验,D先生也过来参加。


    四个体验者,带回四个体验中印象最深刻的故事。


    月曜讲的,是饥渴。


    说故事之前,要讲一讲夏天明的父亲。


    这是一个经历过富贵童年的男人,祖上有产,他儿时生活丰裕,读过私墅,上过学,是村里少有的识字的人,后来家族遇大变故,田产尽失,沦为全村最穷的一户,他的父亲接受不了,自尽了,家里其他人死的死,散的散,他才16岁,便回到农村,担起重担,从地里刨食养活家人。


    对务农一窃不通的他,成为村里最无能的人,成为笑话,他努力去改变,去适应,他心内抱着的那一点读书人的清高与傲骨,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堪一击。


    十八岁上,他与贫农家的女儿张秋茶结了婚,张秋茶虽其貌不扬,却踏实耐苦,不嫌他的贫苦,在农活上也是好手,给他带来不少帮助,也给这个家带来了温暖与希望。


    然而,婚后一胎又一胎的,一连四个女儿,令他在这个落后封闭的村子里抬不起头来,没儿子,就算后继无人,断了香火,在村里也是说话都不响亮的。


    他无比期望上天给他一个男孩,既能堵住众人的嘴,也指望他能让夏家再次光耀门楣。


    夏天明,就是在这样的期盼中,降生了。


    “总算生了个男娃。”


    月曜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能睁开一点小缝,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房间里黑乎乎的,充斥着不好闻的气味。


    他被裹得太紧,浑身感觉不舒服,张口想说,却发出了呜哇呜哇的啼哭。


    这是夏天明的降生。月曜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了体验。


    “弟弟。。。”


    “弟弟乖。。。”


    三四个女孩凑过来哄他,这是一个多子却贫穷的家庭。


    一个粗糙的手掌挡住女孩伸过来的手,一个沙哑的女人的声音在月曜头顶响起:“别手没轻没重的,你弟嫩的很。”


    “去去去,干活去,一个个懒的很。”男人驱散了女孩们。


    女人有些不满:“你赶她们干啥嘛,她们不也是盼着弟弟嘛,心里喜欢着呢。”


    “都是些赔钱货,看到心烦!”


    “乖娃,好好长,”男人凑过来,轻轻拍了拍月曜的脸,“给咱家光宗耀祖,就靠你咧!”


    “他才多大,你跟他讲这些。”


    “哎呀,我夏家好歹有后了,老子在村子里总算能抬头走路了!美!”男子高兴地笑着,不防却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直到咳弯了腰。


    “明天去看看,抓几付药,不要再拖了,”女人担心地。


    “抓什么药,浪费钱么!那点钱换几个鸡蛋给你补补,你这次立了大功,咳咳。。。”


    为了生他一个男娃,前面已连生了四个女娃,夫妻俩咬牙又怀了这一胎,夏天明是他们绝望时的光。


    月曜设想过无数种降生的场景,但这样场景的是他想象不到的。夏天明的原生家庭,竟如此窘困。而家庭对夏天明寄予的,是天大的希望。


    夏天明就这样,在物质溃乏的环境下长大,亲人们节衣缩食,尽量把家里最好的供给他,然而这个家太穷,即使竭尽全力,他在同村孩子中,也几乎是最寒酸的。


    这一天,母亲张秋茶把他悄悄叫到灶头前,从炉火的灰烬中小心掏出一个煨熟的鸡蛋,拍掉上面的灰,塞到他手里,“乖娃,快把鸡子吃了,别给你姐姐们看到。”


    鸡蛋只有一个,夏天明拿着烫手,也烫心,“娘,你吃!”


    自他记事以来,很少有鸡子吃,有了也是全家谁都不吃,只紧着他一人吃。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收成,已好久没有看到鸡子了。前两天母亲去给人家办喜事的家里帮忙,帮了三天,这才带回几个鸡子。


    “娘不吃,娘不喜欢!你吃。”


    “那给爹吃。”


    “他也不喜欢吃。”


    “那给姐姐。。。”


    “乖娃,咱家谁都不爱吃鸡子,你最小,乖乖吃,好好长。”


    夏天明人虽小,心里却明白,家里穷,不能常常吃鸡子,爹娘是疼他,留给他一人。


    那个珍贵鸡子,他握在手里舍不得吃,一路带到了学校,准备中午饿了吃。


    不想课间休息回来,他发现书包被人打开了,里面的鸡子不见了,再一看,邻桌的小胖子钱小乐手上拿着一个鸡子,挑衅地看着他,眉毛一挑,拿着手上的鸡子向他扬了扬,故意慢慢地一下下敲开鸡子的壳,剥开就要往嘴里塞。


    “把我的鸡子还给我!”夏天明叫着扑上去要抢回鸡子,不防被钱小乐一把推倒在地上,他长的又瘦又小,那钱小乐又胖又高,根本不是对手。


    钱小乐三口两口就把鸡子吃了,还朝他得意地摇头晃脑:“你的鸡子?你家吃得起鸡子么?”


    说着,钱小乐又转向他的小跟班们说:“他家吃鸡子,除非靠偷,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


    钱家有亲戚在镇上,有权有势的,钱家在村子里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钱小乐在学校更是横行霸道惯了的。他们钱家祖上以前给夏家做过帮工,现在夏家失势了,他们钱家又得了势,过去那段往事不免成为他们钱家的忌讳,而对夏家更是格外不友好。


    夏天明虽穷虽弱,骨子里却传承了他父亲的那一份清高与骄傲,见自家被辱,不顾一切就扑上去与钱小乐撕打起来。


    结果,不但被揍了一顿,还因打架被老师罚,叫了双方家长。


    夏天明不敢告诉父亲,只告诉了母亲,母亲是个老实人,忍气吞声地向钱家道了歉。


    这一次鸡子事件,在夏天明小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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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刻下了深深的屈辱,令他深刻体会到贫穷,有时候代表着错误。月曜经历夏天明的这一段时心灵受到了撞击,他没有想到,人类底层生活中的逻辑,原来是如此赤裸裸。


    而接着发生的一件事,更让他了解了夏天明内心深处留下的痕迹。


    五年级上半学期,学校组织春游,这一次,校长特意为毕业班拨了一点经费补贴,让他们包了车去几十公里外城里的公园去玩。村里的孩子几乎都没去过城里的公园,一时都兴奋不已。学校包了大半的来回车费,学生们自己出一点,然后还有照相的钱,餐食的钱需要学生们自己出钱,在班主任的带领下,经班会讨论,大家一致同意带面包和汽水,照一块钱的大彩照,面包汽水和大彩照在那时还是时兴的新鲜玩意,好多孩子都没吃过没照过,都想试试。


    算下来连车费加餐费,拍照洗照费每个同学出五块钱,虽然比以往的春游稍微贵一点,但孩子就要毕业了,这可能是他们小学生涯的最后一次春游,大部分家庭都愿意为孩子掏这五块钱。


    夏天明的父母心里也愿意,但却拿不出这五块钱。他家的日子紧巴巴的,一分一厘都要算好了用,以前春游最多也就两三块钱,夏天明的母亲原本准备好了三块钱,可没想到这多出的两块钱。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相信一个家,连多两块钱都拿不出,然而现实就是如此。


    “乖娃,要不,面包汽水咱不吃了?照片不照了?乖娃以后啥时间咱都能照。”夏天明的母亲哄着跟他说。


    夏天明心里和其他小孩子一样,也对面包汽水大彩照无限向往,但他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母亲的为难,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乖娃,娘给你做面包,再给你带上糖开水,行不?”


    “娘,你会做面包?”


    “嗯!”


    “好!”夏天明的眼神亮了,这一场春游也是他期待的时刻,他不想在同学们面前显得太特别。


    城里的公园很洋气,打着小洋伞穿着连衣裙的小姑娘像电影里拍的一样,他们在每一个景点热热闹地拍照,留下记念,而每当同学们招呼夏天明一起时,他不是借口上厕所,就是说不喜欢这个风景,借故躲开。


    然而同学们的笑脸却让夏天明羡慕不已,他在心里遗憾,不能记录下自己的这一刻的美好时光。


    到了午餐时分,大家都集合坐在车上,等着班长发汽水面包,一起用餐,一箱箱的面包汽水,挨个发到同学手上,夏天明躲在车子最后,看着那一份份的面包发到同学手上。


    他悄悄地坐着,害怕被大家发现,怕大家发现,只有他,没有面包和汽水。


    满车都是面包的香气和汽水特有的二氧化碳的气泡味道,和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互相分享着第一次吃面包喝汽水的体验。


    夏天明默默打开自己的小包,里面是一个烘得有点干硬的面馍,那是她母亲理解的面包,他默默地咬了一口,很硬,很干,并不如平时蒸的馍可口。


    正吃着,突然听到钱小乐的叫声传来:


    “夏天明,你在啃什么!”


    话音未落,钱小乐那胖硕的身影就挤到了面前,他夺过夏天明手中的黑硬‘面包’,举着示众,发出鹅一样的笑声:“鹅鹅鹅鹅,夏天明的面包,你们看啊,夏天明的面包!鹅鹅鹅!”


    “汽水!”钱小乐又抢过了夏天明手中的糖水杯,那是一个吃剩的罐头瓶充了糖水。


    车内发出轰然的笑声,‘面包’在那些淘气的同学手中传来传去,夏天明坐在座位上,没有勇气去抢夺回来。


    这一份缺席的面包汽水,在他的童年,甚至他的一生,都造成了一种填不满的,


    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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