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求你,标记我
简星沉想要说什么,思绪却仿佛冻僵。
他只能茫然抬起视线,回应她的目光。
“这么冷。”江意衡语声更沉,“为什么不进屋?”
进屋?
他不在屋里吗?
简星沉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家的,也不记得自己在门外等了多久。
他只记得自己去找她,但一直找不到她。
而现在,江意衡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像露出云层的太阳,将覆在他身上的冰雪融化。
他想告诉她,他在等她,他一直在等她。
他并不怕冷,他只怕等不到她。
唇瓣翕动,喉咙却因干涩黏在一起,他无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字音,只能吐出微弱的气流。
江意衡沉默着端详他。
少年身上落满了雪,连睫毛也不例外。
脸上露出的皮肤已经没有血色,嘴唇甚至发紫。
唯有通红的鼻子还在不断呼出微弱的白雾。
即便如此,他还是缓缓摇头,否认自己觉得冷。
看起来,已经失去对冷暖的感知。
江意衡收回指尖,转而扣住他的脸,想质问他这么做的理由。
为什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却会为了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人,而险些把自己冻死。
她不会怜惜一只蝼蚁,也不会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然而少年却温驯地合上眼,像是感觉不到她指尖的力度,脸庞顺着她掌心的弧度,来回浅浅地蹭。
她的手于他而言,如火一样温暖,仿佛只要这样,就等同于得到她的安抚。
幸好,她没有走远。
幸好,他等到了她。
感到满足的瞬间,简星沉失去了意识。
*
不到十五平的狭小出租屋内原本寒冷难耐,眼下却变得温暖宜人。
室内空间笼罩在一层极淡的金色力场中,只有当手指触到边界时,才能察觉出构成力场的细微脉络。
角落的架子顶上,悬浮着拳头大小的球形装置。
无人接触时,它会自动借助环境色伪装自身。
这是陆怀峰从军用摩托上卸下的其中一台恒温力场生成仪,能将直径五米内的区域维持在恒定温度。
此时此刻,简星沉正躺在床上昏睡。
他腿上的伤已经包扎过,身上盖着毯子和薄被,脸色也在恒温力场的作用下缓缓恢复。
江意衡站在窗前,陆怀峰守在窗侧。
屋内难得塞下三个人,却保持着无人言语的死寂。
陆怀峰看着窗台,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这次回来,总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他指的,是那块早已冷却的烤红薯。
江意衡的视线在红薯上停了一秒,又透过爬满霜雪的小窗,望向远处:“这很重要吗?”
“这确实轮不到属下过问。”
陆怀峰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又恭敬道,“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闵执行长为您提供的安全屋离此地有一小时车程,您该出发了。”
江意衡轻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今晚要住那儿了?”
“您难道还要在这里留宿吗?”陆怀峰错愕。
这屋子简陋至极。
尽管有恒温力场维持温度,但风刮过窗外和屋顶时,仍不断发出可怖声响,屋内又堆满杂乱物品……
更何况,床上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
陆怀峰的责任感迫使他发声:“恕我直言,留宿在这种环境,与您的身份并不相符。”
“可我更不喜欢被一群保镖看着。”
江意衡伸手在窗上划过,“你觉得,闵涛会冒险把一栋空无一人的宅邸借给我三天?我需要的,不是更大更漂亮的屋子,而是一个能让我安静思考的空间。”
简星沉的住处,无疑就满足这种条件。
陆怀峰无法反驳,只是呈上备用通讯器:“那您打算动身的时候,随时联络属下。”
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恭敬,但眉间肉眼可见地皱成了“川”字,显然对此忧心忡忡。
江意衡接过通讯器,唇角轻扬:“陆队长,你还年轻。再这么一脸苦相,可是会显老的。”
她偏过视线望向床上的人,语气变得平静:“我受他庇佑了几日,总不能不告而别。等我理清思绪,就会离开这里。”
摩托车载着近卫队长的身影疾驰而去,尾灯很快淹没在风雪中。
江意衡随手扔掉干硬的烤红薯,发现床边的搪瓷水杯已经见底,需要加水。
她拎起杯子才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简星沉不知何时掀开了被毯,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蜷着身体,手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艰难抠着,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醒了?”
江意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没有打算扶他起来的意思。
简星沉费了半天劲,只勉强抬起一张透着虚汗的脸,头发丝还带着雪化后的湿意。
“我以为,你要走。”
江意衡哼了一声:“我要是走了,你打算就这么爬出去?”
简星沉垂下脸,手指在地上握紧又展开,表情看不分明,声音低得却好像要沉到土里。
“我不想,一个人。”
江意衡俯身,习以为常地探过他额头的温度:“你只是还没熬过发情期的高热而已。”
简星沉僵住动作。
他有那么多话想跟她说,关于欣喜,关于感动,关于失而复得……
可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发情期”,就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是我低估了你发情期的严重程度。你分化太晚,身体很难适应腺体的突然活跃,连带着影响到临时标记的安抚效果。你应该感谢外面的低温,才没让你露出更难堪的样子。”
江意衡的声音比雪还冷,每一个字音落进他耳朵里,都好像是一团冰渣掉进他心里,让他在黑暗中下坠得更深、更远。
简星沉伏在地上,有些迟钝地想着,自己果然是个先天不足的人。
他这副样子,一定很讨她嫌弃。
这时,他却看到眼前的地面上,现出一条细长的投影。
简星沉抬起视线。
一根纤细的玻璃针管正端在江意衡指间。
她严谨仔细地用手指弹着针管,并小心推出一点针剂,排去气泡。
这画面十足冰冷。
直觉告诉他,她要对他做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江意衡注意到他畏缩的目光:“你的腺体还没长好,还是直接来一针抑制剂更安全。”
抑制剂。
简星沉记得这个东西。
无法得到Alpha安抚的Omega,可以借助抑制剂来压制发情期的痛苦。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产品,干净、清透,静静地躺在针管里。
他本就发着烧,身体回暖后,体温一直攀升。
即便是再平常的目光,经由高温渲染,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丝迷离意味。
少年泛着红晕的脸颊,配上微微出神的目光,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懵懂。
好像无论她对他做什么,他都只会保持恍惚的神情,听凭她处置。
江意衡拨开他颈后的柔软发丝,揭开覆在他腺体上的纱布。
腺体忽然失去遮蔽,颈后袭来寒意,简星沉不自觉地绷住身体。
那只泛凉的指尖点过他的腺体,更让他克制不住地感到紧张。
江意衡仿佛是为了平复他的情绪,口中轻嘘一声:“很快的。”
“不会疼吗?”他蜷紧了手指,问得小心翼翼。
“只会有一点麻。这是帝国研发的高端产品,效果稳定,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意衡张开五指,按住少年纤细修长的脖颈,“这一针下去,你就不会再烧起来,不会再蹭我的手,不会再神志不清地问我是不是又要走。”
针管向着她两指间那处齿痕未消的腺体徐徐靠近。
然而针尖才刚触及他柔软的皮肉,少年就以惊人的力量挣开她的桎梏,扬起的手从针管上挥过。
嘭!
应着玻璃炸响的声音,江意衡在墙边看到碎裂成渣的针管残片。
原本盛在其中的抑制剂洇湿了地面,留下一道凄楚的痕迹。
她盯着抑制剂的遗骸,愣了足足五秒。
回过神时,指尖用力扼住少年的下巴。
“你疯了?”
发情热虽然是Omega的生理本能,但如果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安抚,引发的持续高热足以造成多器官衰竭,就连大脑也会受到无法逆转的永久损坏。
江意衡将他的脸用力撇开,正要抄起一边的通讯器,动作却被绊住。
少年的一只手正牢牢揪住她的衣角,另一边手肘撑住身体,一点一点从地上爬了过来。
江意衡怔怔看着他手上的血,显然是刚才摔碎针管的时候被划到了。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她雪白的衣角上留下斑驳的红色印记,只是近乎哀求地摇着头,还努力抬高脸庞,烧红的眼尾被涌出的泪花浸湿。
“我,我不想要抑制剂。”
怒火沿着脊椎爬上江意衡的头顶,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透出的热意在燃烧:“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贫民窟环境恶劣,平均寿命远低于其他区,许多人年纪轻轻就在生活摧残下,凋亡得悄无声息。
但这些与她并没有关系。
父亲将她视作需要约束的不稳定因素,对她所在的F区施行高压管控,她会生气。
母亲把年仅四岁的她留在王宫,转身不告而别,她也会生气。
与他们相比,简星沉又算得了什么。
她凭什么要为了一个自顾不暇的穷小子生气。
“你觉得我会在乎你的死活?”
江意衡扣住他的脖子,指尖加重力气,直到他开始因为呼吸困难面色发青,她才猝不及防地松开手。
“随你。”
她将信封收起,抄起通讯器,冷着脸按下第一个键,就听到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只是,我只是……”
他烧得难受,声音也虚弱得不像自己。
可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江意衡留下,但又清楚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江意衡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若不是因为她受了伤,需要照顾,他本来一辈子也不可能遇到她。
可他仍会奢望。
他想要她再垂眸看他一眼,想要她的脚步为他停留片刻,想被她触摸,想被她的呼吸拂过耳畔,想要她的气息留在他的皮肤上,想要她的一部分永远融入他的骨血里。
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他也觉得,自己贪心得可怕。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前十九年的人生中,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欲念。
是因为发情期吗?
如果是因为发情期,那他宁可这一切不会结束。
如果不是因为发情期……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介意被误会,只要能靠近她一点,再靠近她一点就好。
“我不需要你在乎我。”
少年用染血的手掌把自己从地上一点点撑起,用尽全身力气,唇齿间却只能发出喑哑的声音。
“我只求你,标记我。”
这绝不是江意衡第一次听到有人求她。
身为王储,她见过太多请求,其中有贪婪的,有畏缩的,也有恳切的。
可她从没见到有人会像简星沉这样,把自尊落进尘埃里,用近乎绝望的语气,邀请她来践踏自己。
“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江意衡感到齿尖扣在唇角,怒与躁在血液里交织,“像一条乞食的狗。”
少年于怔忪之中缓缓抬起面容。
凌乱额发之下,露出的眼瞳早已被泪水侵袭。
高温灼烧下的唇瓣微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当然知道他像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在乞求的是什么。
但他不能承认那种东西,因为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不是江意衡乐意施舍给他的东西。
所以,他宁愿被误会,宁可被当成一条乞食、甚至发情的狗。
至少这样,他还有靠近她的余地。
少年的沉默,证实了江意衡的猜测。
他无非是以自己的发情期为筹码,借助这种自轻自贱的举动,道德绑架她。
“你想要标记,是吗?”
她一手绕去他背后,托住他的后颈,把他的脸向自己拉近。
若是有旁人看着,这画面,俨然是一对情人在交颈。
江意衡斜过目光,打量着少年仍未从上次临时标记痊愈的腺体。
那上面的齿痕如此清晰,她甚至记得鲜血是怎样从伤口往下蜿蜒滑落,没入他的衣领。
“我为什么要给你标记?上一次我有心情,不代表这一次我也有心情。”
他提出请求,她没有满足的义务。
不过是这样简单的道理而已。
江意衡能感觉到手指下的肌肤是如何在战栗,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颈边。
她想,简星沉一定是在哭,为着他如此卑劣的请求得不到回应,而感到分外羞耻。
他只是被烧得太难受,所求不过是从中解脱而已。
可她,本就无需替任何人的苦难背负责任。
他应该怪他自己,生不逢时,分化得更不是时候。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这里,他恐怕早就在高温中丧失性命。
江意衡几乎要被这些念头说服了。
可当她离开他的耳边,手指从他后颈两侧松开的瞬间,她闻到了一缕本不该存在于这里的花香。
是茉莉。
与她记忆中,毫无二致的香气。
她顿住动作。
这香气,正从她近处的少年颈后蔓延,轻且缓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可他怎么会散发这样的气息?
帝国研究表明,一个人信息素的气味与其自身经历密切相关。
简星沉在贫民窟生活了十九年,F区贫瘠的土壤上,开不出什么像样的花朵,更别提茉莉。
他唯一能接触到茉莉的途径,是她当时带上飞船、随她一并坠落的花枝。
而且,他还把残存的花瓣夹在那本书里。
他可以骗人。
谁都可以骗人。
但身体不会,本能不会。
少年试图掩藏的东西太过炙热。
他的谎言相比之下,脆弱得可怜。
一个人嘴上说着,自己只是屈从于身体欲望。
可他的信息素却是她最喜欢的花香,这是江意衡唯一无法抵抗的气味。
他到底是多想要再靠近她一点,竟然连潜意识都在本能地讨好她,让这副单薄的身体散发出她喜欢的气味。
有那么一瞬间,江意衡的意识出现了空白。
她当然没必要戳穿他的谎言,除了他自己,没人会在乎他的借口。
只要再给予他一次临时标记,就能轻而易举地结束他的高热。
可一想到,有朝一日,或许有另一个Alpha闻到他身上的茉莉花香,她的脑海中就仿佛有风暴肆虐而过。
这是独属于她的气味。
而他亦然。
她不在乎他的死活。
但他即便是死,也合该只属于她。
这一刻,江意衡原本打算撤回的手指,重新在少年的后颈扣紧。
她靠近他的耳畔,呼出的气息将他鬓边的碎发轻轻拂动。
“知不知道自己闻起来像什么?”
不是询问的口气,而是早已笃定的反问。
简星沉不确定该怎么回答她。
没有人能闻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他也不例外。
上一次临时标记,江意衡对他的信息素只字未提。
他本以为,那不过是像他本人一样,索然无趣的气息。
可如今,江意衡的呼吸撩过他敏感的耳际,他忽然不敢确定,她这样问他,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他。
他诚实地想要摇头,脖颈却被江意衡的手指锁住,一瞬间的缺氧窒息,让他从喉咙里不自觉地逸出一声低吟。
江意衡改变主意了?
她打算……第二次给他临时标记?
简星沉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毫无头绪地揣测她的意图,同时克制不住地缩起了肩膀。
他怕疼,经历过的痛楚从记忆里浮现,全身的肌肉都在提前预演痉挛。
然而,预想中被尖牙咬穿腺体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临。
江意衡的手贴着他的后颈往上抚过,指尖深入他的发间,穿过融化的冰雪和他渗出的汗,贴着他的后脑滑动。
那是一种让他头皮为之战栗的奇怪体验,他无法放松,只不由自主感到更加惶恐。
他所认识的江意衡不会像这样,手指揉过他的头发,又沿着他的额头向脸廓摸索。
她的指腹带来恰到好处的凉意,每一次触及他灼烧的肌肤,都好像在他心口的石头上又压下一个沉甸甸的砝码。
很快,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目光在他的双眼之间来回扫动。
微微压低的眉睫下,目光锋利得几乎能将他的灵魂洞穿。
简星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端详他。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脸颊上泛起的酡红像微醺一样迷离。
也不知道,他因为呼吸急促而半张的柔软唇瓣,看起来像是无声邀请。
他被迫仰起头来,可视线所及,却只有江意衡眼底映出的自己。
冰凉指尖不请自来,挤进他的唇齿间,她似乎是在用手指描摹他的口腔。
他的舌尖本能地想把她的指尖推出去,可江意衡只是不断用指甲划过他口中湿软的内壁,近乎强硬地迫使他张开唇齿。
简星沉被搅得思绪一片错乱,受到刺激分泌出的涎水忍不住沿着嘴角向外渗出。
当他喘不过气想要吞咽的瞬间,江意衡的手指却忽然撤离。
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有一刻喘息。
可在第一次用力呼吸的同时,一张微凉的唇瓣毫无防备地覆上他的,将他还未出口的呜咽声锁在喉咙里。
简星沉从不知道,像她这样冷淡的一个人,私底下却有这样恶劣的爱好。
掠夺一个人的唇齿,掠夺他本该拥有的空气,掠夺他出声的机会,甚至掠夺他的温度。
她没有限制住他的动作,没有禁锢住他的肢体,只不过是在他的唇上施加了一点点咬合的力度,他就好像被抽走了力气一样。
少年仍在喉咙深处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攀在她肩上的双手说不清是想推开她,还是想支撑自身。
他的每一丝每一毫举动,都只是在她的意识上无关痛痒地抓挠。
江意衡想让他安静。
她明明已经堵住了他的口,只好在牙关加重力气。
很快,她尝到了温热腥甜的血,弥漫其中的茉莉花香更是浓郁到她忍不住吮吸。
直到少年因为吃痛将指尖在她的肩头扣紧,她才近乎无情地离开他的唇瓣。
简星沉整个人脱力般倚靠在墙角,后背抵在床边。
他抬眼看她,好像在看着一个自己初次认识的人。
那神情里不止有不知所措,还有被肆意亲吻之后浮现的局促和惊惶。
可除此以外,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唇上被咬出口子,渗出的血把伤口染成一朵酒红色的花。
江意衡什么也没说,只是曲起一条腿靠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少年缩在墙角,视线落在地面,慌乱地喘着气。
他没有抬头,像是畏惧与她对视那样。
直到唇上的血滴在地上,他才慌忙抬起手背擦拭。
过了好一会,他神情恍惚地用手扒住床架,手脚并用地爬回去,好像想要钻回被子下面,继续休息。
欲盖弥彰的逃离。
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江意衡偏过头笑了:“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能休息。”
她视线下移,唇角浮起一丝不屑:“就像这样休息?”
少年顿在原地。
那句话无疑是一记警铃,他分明也察觉到了身体的欲念,匆忙转过身,想要掩饰罪证。
但已经迟了。
“身体是很诚实的,不是吗?”
江意衡起身,身影伫在床前,像一道他避之不及的阴影,锁在他的视野余光中。
“你该庆幸,现在你还能保持一丝清醒。等你身体里的信息素再多一点、再浓一点,你就会彻底失去理智,被欲念操控。”
她弯起嘴角,抱起手臂:“你是想要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折磨,还是任由自己意识不清地被玩弄?”
他还有选择吗?
简星沉低垂着脖颈,近乎认命一般,颤着手指将发尾拂到一侧,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完全暴露在江意衡的目光下。
可他换来的,只是她更加冷漠的回应。
“要是这有用,上一次标记后,你根本就不会这么快复发。”
江意衡好像在用声音给他凌迟。
简星沉就这样保持着屈服的姿势,伏在她面前。
许久后,他颤着身体,抬起一双泛红的眼:“那我该怎么做?”
他没有在江意衡的脸上得到任何答案,思绪开始变得混沌时,忽然想起什么。
“如果临时标记不行,那……还有其他标记的方法吗?”
“临时标记不行,终身标记可以。”
江意衡陈述得很平静。
无论是哪种标记,对Omega的约束都远远大于对Alpha的约束。
临时与终身标记的区别,只在于Alpha将信息素释放往何处。
一处是在脖颈。
而另一处……
江意衡俯下视线,但目光所及,唯有他身上松垮厚实的衣服。
少年正怯怯抬起眉眼,水润潮湿的眼里盛满期待与不安。
“如果你想摆脱发情期,终身标记是最好的选择。”
江意衡看着他,指尖滑过他敏感的耳廓,那里红得好像能滴血,“你不会再像一条狗一样恳求我,我注入的信息素会在你的身体里持续作用。你那些发情的症状会变得轻微,甚至消失不见。”
仿佛枯涸的池塘嗅到一滴水汽,少年张开双手握住她的手,近乎喜不自胜:“我愿意,愿意被你终身标记。”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
江意衡看着他,默默地想。
要缓解他的症状,二次临时标记当然也可以。
虽然咬在尚未愈合的腺体上并不会让她感到愉悦,虽然他发情的症状显然超出平均水平,但临时标记对他的效果,也绝非她所宣称的那般无用。
他有想掩藏的东西,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要把他的信息素据为己有,终身标记是唯一途径。
终身标记对Omega不止是一种长期有效的安抚,更是一种强有力的单向束缚。
他会被她的信息素锁住,从此不再对任何Alpha的气味产生反应。
他会染上她的气息,从身到心完全成为她的附属品。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他亲手摔碎了抑制剂,还把自己交到她手上。
那剩下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反悔了。
“把衣服脱了。”
江意衡收回手掌,淡声要求。
少年懵然眨动双眼,泪水在眼角晃动,却迟迟没有下落。
他说他愿意,可他并不了解,终身标记意味着什么。
贫民窟的学校从没教过这些,但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脱掉自己的衣服,无论是做什么,他都很难保住尊严。
可这是他亲口答应的。
他说他愿意。
直到她开口的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选的,是怎样一条路。
江意衡歪过头,笑意从容:“怎么,都这样了,还需要我帮你?”
简星沉眼睫轻颤,缓缓摇头。
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也没有后悔的资格。
他只是僵硬地交叉手臂,指尖触及毛衣下摆,沉默着把它向上卷起。
少年的衣服向来不合身,江意衡是知道的。
但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而切近地认识到,在这些臃肿宽大的衣服下,藏着怎样一副单薄易碎的身体。
常年缺少阳光滋养,加之营养不良,他的肌肤白得好像没有血色的瓷器。
巴掌大的脸垂着,乌黑柔软的头发将目光掩映。
抱在胸前的双臂微微颤抖,细小的绒毛在灯下轻轻战栗。
少年跪坐在床上,弓起的脊背上有一对微凸的肩胛骨,好像蝴蝶还未完全破除茧壳,翅翼仍拢在一处。
这样的身体坐落在泛着粉色的纤细足踝上,是如此脆弱,仿佛她只要稍微用一点力气,就能把他捏碎。
江意衡仔细地打量着名为“简星沉”的这件艺术品。
虽然答应要给他终身标记,但检查仍是有必要的。
她要确保他身上没有什么瑕疵,避免任何意外的惊喜。
少年的身体上,确实留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旧伤,但已不再明显。
如今最显眼的,也就只有他颈后被她咬出的齿痕。
室内明明维持在即便赤身也不会冷的温度,他却因为难堪蜷缩着身体。
江意衡别无他法,只好一点点把他打开。
简星沉能感觉到,她的膝盖像锋刃般撬开他的防备,而她的指尖同时在他身上游走,所到之处,皆是火烧火燎。
他不知道自己的肌肤正染上一层绯红,像煮熟的鸽子肉,他本能地撇开目光,试图让自己不那么难为情。
可被她禁锢在双臂之间时,他实在无处可逃,唯有把脸转到一侧。
江意衡微微不悦地眯起眼眸。
她当然知道他在害羞,但他这些下意识的反应,俨然是她在强迫他似的。
她投下的阴影缓缓落下,笼罩在他修长的身躯上。
很快,简星沉就克制不住地倒吸一口气。
他觉得酸胀难耐,但这与受伤的疼痛不同。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不知所措,他本能地仰起头,想要喘息片刻。
可在与江意衡视线对上的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
但从他身体中涌出的,不只是眼泪而已。
江意衡再清楚不过,少年分化成Omega的身体早已做好准备,因此她并不觉得寸步难行。
可在心理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越是排斥这种陌生的感觉,身体就会本能地收得更紧。
她无奈地抿着唇,伸手描过他紧蹙的眉眼,几乎是哄劝般让他别太紧张,顺势停下,等他适应。
“还难受?”
少年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咬着唇,用力点头。
等他脸上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江意衡这才松了口气。
可她不过只是又向前进了一寸,就把他的哭腔顶出来了。
简星沉难受得要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任由眼泪滑落。
偏偏他又不敢发出声音,中途就咬住自己的手背,试图堵住那些细碎的呜咽。
江意衡不喜欢他遮住脸,那会让她觉得,他并不坦诚。
她拨开他的手,他不得不抿紧唇瓣,手指死死抓住床单一角。
少年仍在哭。
一个明明那么能忍痛的人,到了这种时候,却好像只能通过哭来纾解。
随着掠夺愈发急切,他甚至,连哭腔都不再完整。
所幸,Omega的本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即便是再陌生的事情,熬过最初的不适后,欣快感便会悄然显现。
江意衡看得清楚,少年哭得支离破碎的眼角正慢慢浮现潮红。
那红晕仿佛渗进他的眼里,让他清澈的目光都变得朦胧。
如果他是一棵纤细的小树,那么此刻,这棵树正在对她一点点打开枝叶。
只需最轻微的触碰,他抿住的唇瓣就会有片刻松开,将喘息的片段逸出。
每到这时,他又会愣住,因为察觉到自己的本能反应而感到难堪。
江意衡总会适时放低身形,故意凑到他耳边,任由风周而复始,不断将他层层叠叠的叶片掀起又落下。
同时还叮嘱他,别总是当个哑巴。
等他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时,她却偏偏恶作剧般啃咬他柔软的唇瓣,把那些混乱的声息堵在他的唇齿间。
她一点点地试探,一点点地迂回婉转,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这么有耐心的人,花费了足足一个小时,才抵达标记的终点。
与此同时,她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滞,糅杂着痛苦和快慰的目光盈满他的眼眶。
如同第一次完全舒展枝叶,他迎接的是滚烫炽热的日光,将他燃烧透彻,一点一点填满。
他被温暖裹挟,被余烬淹没,被本能禁锢。
无法动弹,却依然心甘情愿。
江意衡抱着他,在他身后躺下。
简星沉费劲地扭过头,透过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看到她合上眼睛,鼻翼微张,长舒一口气,一副适足神情。
只是怔怔望着这幅画面,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便浮上心头。
他第一次对标记产生了近乎崇拜的情绪。
江意衡神色安然,俨然已经结束掠夺。
但他的身体却清楚地告诉他,她还没有。
照耀着他的日光明明炽烈到仿佛要溢出,可不知为何,唯一能让这股热度冷却的出口,却没有得到丝毫纾解。
那些炙热无处宣泄,只能困在名为“简星沉”的容器中,越积越满,几乎将他吞没。
她根本就没放开他,反而将他禁锢得更深、更彻底。
简星沉试图翻身,想问她怎么了。
可他的身体只不过微微一动,那种本已适应的存在感又重新变得鲜明。
束缚感由内而外锁住他,他只能吃力地张口喘息,难以回归平静。
江意衡的一只手绕过他的脖颈,搭在他的胸口。
另一只手则绕过他的腰,在他的小腹上,一下一下地轻触。
少年的身子本就纤细,腹部也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
她用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一路燃起细微战栗,麻与痒沿着皮肤蔓延。
他怕痒,腹部更是不曾被这样细致地触碰,正想求她停下,手腕却被扣住。
下一秒,她的手掌近乎不怀好意地落在他的小腹中央,轻轻一按。
“能感觉到吗?”
简星沉一头雾水,却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江意衡将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他才察觉,原本平坦的腹部,居然微微隆起了一点。
“我,我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江意衡轻轻动了一下。
那处微隆的肚皮,也随之起伏了一下。
简星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羞与惧一并涌上心头,他简直无地自容,只能拼命把脑袋埋进肩窝,还吐出一串磕磕绊绊的字眼:“你,你怎么……还,还隔着……让我摸……”
江意衡松开手指,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呼吸逐渐平稳,与先前折腾他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简星沉能感觉到,她在他的肩胛骨边缘轻轻啮着,像一只餍足的兽,正在亲昵地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心脏跳得很快,被她抱住的感觉却很安全。
只是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他偏偏又不困,意识清醒得几乎有些局促。
冷不防地,他却听到江意衡对他耳语:“给我讲个故事吧。”
简星沉以为她在开玩笑:“你要我,像这样,讲故事给你听?”
“不行吗?”
江意衡轻哼一声,鼻息落在他的背上,又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轻咬一口。
直到他微微缩起肩膀,她才又靠回他温暖的躯体,叹了口气:“我从四岁之后,就再也没听过别人给我讲故事了。”
第17章 反正都是我的味道……
第十七章
简星沉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额头靠近他的后背。
这让他微微讶异。
他所知道的江意衡,会扣住他的手腕,会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却鲜少会有这样亲近他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终身标记,让她对他也有了那么一点点依赖。
一种痒痒的、暖暖的感觉,在他心底缓缓积蓄。
那是与身体近乎同步的充实感,带着微微酸胀,让他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煎熬之后,终于能够舒展笑容。
“你想听什么?”
“讲故事的人是你,为什么问我。”江意衡的鼻子在他的肩胛骨上磨了磨。
简星沉微微蹙眉,陷入思索。
他与姥姥相依为命的那几年,每一个睡前故事,都是姥姥讲给他听的。
可是,江意衡又会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呢?
他斟酌片刻,试着开口:“从前有位公主,出生时就受到女巫诅咒,注定会被纺锤刺破手指,长睡不醒……”
“然后等着王子救她?”
江意衡打断他的话,“我不喜欢这种。”
简星沉又想了想。
“从前有一只小鸭子,因为长得奇怪,从小就被同类嘲笑……”
“它其实是天鹅,不是鸭子。”江意衡一句话就结束了故事。
简星沉一顿:“你不是,想听我说故事吗?”
江意衡的指尖懒洋洋地滑过他的锁骨:“我不喜欢鸭子,太吵了。”
接连遭受打击,简星沉有些挫败:“是你让我说故事的,你怎么还挑啊。”
“我本来就是这么挑剔。”江意衡故意动了动,直到他因为腰眼发麻倒吸一口冷气。
她把下巴枕在他轻颤不止的肩头上:“就没别的了?”
体内悄然漾开的涟漪,让少年涨红了脸。
“可我喜欢丑小鸭的故事。”
他低声咕哝完,又犹豫着开口:“从前有一位冰雪女王,住在天寒地冻的极地,还用魔法造了一座冰雪宫殿……”
少年声音渐止。
江意衡轻掐他的肩膀:“怎么不继续了?”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简星沉很意外,江意衡这次居然有了兴趣。
“你没听过这个故事吗?”
“当然听过,这毕竟是家喻户晓的童话。”
江意衡顿了顿,“我以前,总以为冰雪女王是真的。”
“为什么?”
少年好奇地问,“她可是有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雪宫殿,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宫殿。”
怎么会没有呢,江意衡默默想着。
寒冷的从来就不只是极地的冰雪,越是漂亮的宫殿,才越会迷惑人。
它或许晶莹剔透,却也毫无温度。
“我还等着听呢。”
简星沉“噢”了一声。
“冰雪女王讨厌跟人打交道,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可有一天,一只雪白的小海雀无意中闯入她的领地,还遇到了一个蓝眼睛的女孩。”
少年所描述的故事走向,与江意衡所知的任何版本都不一样。
她不由提起精神,指尖刮了刮他的肩膀:“之后呢?”
“那是小海雀在冰天雪地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它望着晶莹剔透的宫殿,羡慕地问她,‘你住在这里,一定很开心吧?’
“女孩生起火来。她说,‘我和家人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在外面迷了路,是冰雪女王收留了我。’
“她还说,‘冰雪宫殿里有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完的华服,也没有人在我面前吵架。可我在这里,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
简星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了下来。
“你还在听吗?”
江意衡没有回答,只是把手在他身上环得更紧了。
她确实在听,却也更加沉默。
女孩的话语在心中回荡,那些细节拼凑出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她连呼吸都隐隐发闷。
江意衡忽然问他:“那个女孩为什么要生火?”
“可能是怕冷吧。”
“她都住进冰雪宫殿了,怎么会怕冷。”
“也是。”
少年很自然地接受她的质疑,顺着她的逻辑圆了下去,“那么大的宫殿,空荡荡的,她也很孤单。生火,只是为了让小海雀多陪她说说话。”
他的声音温和,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江意衡安静地听下去。
“小海雀被火烤得暖洋洋的,每一片羽毛都蓬松起来。它伸出翅膀,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愿意陪你玩。’
“女孩很高兴,但她也很担心。她说,‘冰雪女王不许我跟外人接触,一旦女王发现,就会把那些人都冻成冰雕。’说完,她指着周围那些形态各异的冰雕,给小海雀看。”
“她还挺会吓唬人。”
江意衡轻笑,“小海雀一定会飞走。不然,它迟早也会变成一座冰雕。”
她太熟悉这种情节走向了。
伏笔从一开始就已经埋下,小海雀的闯入只是意外,注定不会圆满收场。
“小海雀当然会害怕,也会吓得用翅膀捂住嘴巴。”
少年否认了她的猜测,“但它不会逃走的。”
“为什么?”
“因为它是一只胆大包天的小海雀。”
少年语气坚定,“它一定会鼓起勇气飞到女孩的肩膀上,再用翅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没关系,反正我飞得快。如果女王来了,我就先躲起来,等到她离开,我再回来找你。’”
江意衡轻嗤一声:“这是你才编的?”
“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有什么用。”
江意衡抬起手指,在他的肩胛骨上点了点,“你怎么不问问小海雀,接不接受你的安排。”
可他就是那只小海雀啊。
这只笨拙的小鸟,从一开始,就是他为了让江意衡听下去,才比照自己捏出的形象。
简星沉抿了抿唇。
身后的气息渐渐变缓,江意衡没再说话。
他转过头,却看到她已经合上双眼,神色安详。
真没想到。
她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听着他说的故事,就这么睡着了。
*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描摹出少年肩胛骨的轮廓。
这是江意衡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幅画面,也是她入睡前,朦胧中最后看见的画面。
只不过,当时落在少年背上的,是清冷皎洁的月色。
江意衡撑起脑袋,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她习惯独自入睡,本不会容忍身边躺着另一个人。
可现在,她却像要宣誓所有权那样,将他锁在怀里。
江意衡微动指尖,想松开箍在他腰间的手。
可怀中的躯体温暖而安稳,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最终,她只是在他腰侧摩挲了一下,把手臂收得更紧。
少年还未醒。
他背朝她侧卧的姿势与昨晚并无二致,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与她的记忆分毫不差地重合。
江意衡忍不住抬手,指尖沿着他身体的弧度,从他的肩膀一路向下滑去。
她尤其钟爱他腰侧到胯部的线条,与她的掌心贴合得近乎浑然天成,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被她扣在手中。
少年后颈散发出的气息,已经烙上她的印记。
茉莉幽香浮动,带着一缕单宁涩味,却又透出酒的醇厚。
原来,沾上红酒的茉莉,是这种味道。
江意衡把鼻子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吸了一口。
许是她的小动作刺激到他,少年身上一颤,旋即把头闷在臂弯打了个喷嚏,还带动她留在他身中的部分,一阵酥麻。
“你冷吗?”江意衡斜过视线,架子上的恒温力场生成仪分明还在运转。
“室温可是有二十五度,就算你□□地睡觉,也不会着凉。”
简星沉缩着肩膀嘟囔:“那是因为,你偷偷摸我。我都憋了一刻钟了,难道还不可以觉得痒吗?”
江意衡惊讶地眨眼:“你刚才醒着?”
简星沉更委屈了。
容纳着那样炽热的存在,他怎么可能睡好觉。
“我,我就没睡着。”他吸了吸鼻子,“你睡得也太沉了,我动都动不了,想给自己盖上被子都不行。”
“谁让你昨天那样求我。”
江意衡咬了咬他的耳朵,“反正标记已经完成,我不难为你。”
她离开的瞬间,浓烈的气息顿时在狭小的屋里弥漫开来。
少年的信息素自然也在其中,但更多的却是腥膻,从封闭的狭小空间突然暴露出来,存在感令人无法忽略。
始作俑者本人倒是不太介意。
江意衡安然坐起,用手指为自己理了理头发:“你不是要盖被子吗?现在可以盖了。”
简星沉打量着满眼狼藉,扯过被角,心不在焉地遮住自己的脸。
他忽然很沮丧:“我就这么一条床单。如果现在不洗,晚上就没法躺床睡了。”
“就只洗床单?”江意衡瞄了他一眼。
简星沉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她。
他们彼此身上也有痕迹,尤其是他,全身挂彩,一点也不比这张床好到哪里去。
他更加沮丧:“那还是先洗身上吧。”
热汽蒸腾,狭小的泡澡桶难得同时容下两人。
少年背靠桶壁,心虚地低着头:“跟我挤在一起,你不怕沾上味道吗?”
“有什么关系。”
江意衡坦然张开手臂架在桶沿上,“反正都是我的味道。”
少年一张薄脸涨得通红。
他一面把身子往水里沉,一面转头抱怨:“我,我不要跟你泡一桶水了。”
江意衡伸指敲了敲桶沿:“你想出去,我没意见。”
少年一副吃了哑巴亏的表情,双手遮在身前,忿忿转身要往外爬,屁股上还留着被她掐出的红印。
“你不是最讨厌浪费吗?”
水位一落,江意衡又叫住他,“两个人一起,多省水。”
少年倔强道:“我,我就奢侈这么一次。”
江意衡拽住他的手,等他滑下来,就扣住他的脸,一阵暴风狂亲。
“还走?”
少年吓得把头摇成拨浪鼓。
被她啃过的唇瓣好像忘了该怎么合起,热汽熏蒸下的面容却漂亮极了,一双眼睛更是湿润得好像能滴水。
江意衡想着,不会有比他更温顺的小东西了。
就像那只懵懂不知世故的小海雀,扑着小小的翅膀,一个劲往危险的冰雪宫殿靠近。
她伸手揉过他的湿发,俯身靠近,任由水花稀里哗啦溅了一地。
泡完澡,已是两小时后。
“水泼了一地,还续过那么多次,哪里省了。”
简星沉一边擦头发,一边对着地上的水渍心疼水费。
一把梳子忽然递到他眼前。
江意衡摆着手里的木梳,歪过头,晃了晃半干的头发。
少年像是被按下静音键一样,顺从地接过梳子,为她梳头。
她已经换回他的旧衣,身上除了皂香,还隐约透出一种特别的香气。
深沉又醇厚,带着一丝辛辣。
既有木头的温暖,又有烟熏般的微微涩意。
简星沉在被她终身标记的时候,隐约闻到同样的气息。
那时他根本无暇细究,如今愈发肯定,这就是江意衡的信息素。
手上为她梳着头,他却忍不住动了动鼻子,一点一点嗅闻。
他的这点小心思,没有逃过江意衡的眼睛。
“在干什么?像小狗一样,偷偷摸摸的。”
简星沉红着脸替自己解释:“凭什么你可以偷偷摸我,我就闻一下,都不行吗?”
“那你闻就是了,你闻一次,就让我咬一口。至于咬哪儿……”
她斜下视线,从他身上掠过,“那得看我心情。”
简星沉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昨天晚上,江意衡可是在他身上留了好几处齿痕,不只是脖子,还有颈窝、胸口、小腹、腰窝……
本以为她只会咬他的腺体和嘴唇,谁知,她居然有这种给人到处盖章的爱好。
洗过的床单和被套挂在室内,像两道船帆横贯小屋。
他们做什么都不方便,索性靠在窗边发了会呆。
“上次卖你衣服的老板在哪儿?”
江意衡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我帮你挑点新衣服。”
屋外白雪皑皑,寒风凛冽。
江意衡里外叠穿了好几层,发丝裹在方巾里,身上还披着那条颜色鲜艳的旧毯子。
她坐在三轮车的车厢里,看着少年卖力地踩着踏板,载着她轧过一条覆满冰雪的小路,晃晃悠悠地前行。
冬日的阳光从空中投下,江意衡不得不抬起手掌,遮住过于刺目的光芒。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贪恋眼前的片刻安宁,却也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她能做自己而非王储的时间,只有两天了。
第18章 你媳妇儿?
这是简星沉活了十九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他骑着那辆姥姥曾用来载过他的车,载着自己喜欢的人,迎着阳光穿过冰雪,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视线尽头,是一大片铺开的蓝色塑料布。
张念春正弯着腰,整理上面的货物。
简星沉远远挥手:“张婶,是我!”
张念春只是好奇地望着,少年背后有一道花花绿绿的影子晃来晃去。
虽然裹成粽子,却露出个脑袋。
不像他平日里会载着的一车废品,倒好像是个人。
“小简,今天带谁来了?”
张念春眼看三轮车在摊前停稳,坐在车厢里的女子轮廓变得清晰。
江意衡被严严实实包裹在一张艳丽得过分的格纹毯子里,头上戴着一条对折的碎花方巾,发丝乌亮服帖,还被仔细地编成一根麻花辫。
她这身棉衣比少年身上的厚实了一整圈,看来,简星沉是把全部家当都拿来给她保暖了。
“这就是你提过的,”张念春福至心灵,“你媳妇儿?”
简星沉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拼命挥动双手,压低声音,忐忑劝道:“张婶,你别胡说,她会不高兴的。”
“噢。”张念春若有所思,小声追问,“还没扯证,那就是你女朋友?”
她探着头,想仔细瞧瞧,这个被少年如此看重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方才简星沉与张念春的对话,江意衡一个字都没落下。
她虽然觉得好笑,却没打算纠正什么。
总归外人想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她起身,毯子垂到膝下。
在少年搀扶下,她纵身跳到地上,走向摆满衣服的摊前。
江意衡坐着的时候并不明显,她一站起来,张念春才发现,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简星沉在贫民窟里已经算是不错的身高了,但江意衡站在瘦瘦高高的少年身边,明摆着比他还要高出几寸。
女孩子能长到这个身高,在张念春的认知里,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她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小简,你媳……女朋友个头还挺高的。你从哪找来这么出挑的姑娘?”
“只是碰巧而已。”
简星沉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发顶,杵在原地,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江意衡却已上前,微微俯身打量起摊上的衣服。
“这个帮我拿一件。”她指着一件白衬衫,“是给他的。”
张念春拾起生意人的本分,笑容满面地提起衬衫,在江意衡面前抖开:“你眼光真好,这可是中心区正时兴的款式。”
江意衡微微一笑,也不戳破,只想听她会怎么说:“中心区流行这个?”
张念春自信满满:“我进货的时候听说了,大街小巷的年轻人都爱穿这种,领口垂下一对丝带的高级款式。这件虽然不是蚕丝,但料子摸着舒服,仿得也像。价格呢,只要这么一点。”
她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三。
“要三十啊。”简星沉搓了搓自己扁平的口袋。
这几日,他没怎么捡废品,自然也没怎么换到钱,掏出仅剩的钱数了数,勉强还够。
江意衡笑了笑,对价格并不在意:“还有那边的蓝毛衣和绿毛衣,也帮我各拿一件。”
“这两种也都是现在顶时髦的颜色,穿着别提有多洋气。这小子有你帮他挑衣服,真是有福气。”
张念春笑呵呵地拎起一件湖蓝色高领和一件水绿色圆领毛衣,前前后后都给她瞧了瞧,“每件四十五,搭配刚才这件衬衫刚刚好。”
江意衡还想再挑一件,简星沉拉住她的手,轻声腼腆道:“衬衫,我已经有一件白的了。毛衣,我怕太鲜艳了不好搭。”
他的衣服不多,一大半还是姥姥以前穿过的。
江意衡知道他不是不想要新衣服,而是怕买贵了。
她摸了摸少年柔软的鬓发,几乎是在哄慰他:“白衬衫最好穿,你那件都泛黄了。你肤色够浅,穿鲜艳的颜色绰绰有余。”
“家里还有之前买的女式毛衣,都没穿过几次呢。”
少年低着头,手指揉了揉外套下摆的拉绳。
“怕什么,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江意衡轻轻捏过他的脸,随即转身,从身上摸出两张折好的纸币,“三件原价是一百二,这些应该够。”
两张纸币都很新,还泛着一股油墨清香,不是简星沉平日里用废品换来的那些,是她自己的。
外面那张是一百的面额,里面那张,隐约像是五十面额的颜色,但简星沉不敢确定。
他拉住她的衣角,问得很谨慎:“你的钱,不留着自己用吗?”
江意衡笑着摇摇头。
她递出纸币,干脆利落地取过三件新衣,在少年懵然的目光中,一件件在他身前比划。
“丫头,你给多了。”
张念春清点完,腆着脸,从兜里翻出一把零钱,“多出的三十,我不能收。”
江意衡看都没看一眼:“不用找了。”
张念春做生意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她这么出手大方的年轻人,一时人都懵了。
简星沉更是不安。
他抬手挡住嘴巴,对江意衡说悄悄话:“你不是怕我吃亏,要帮我讲价吗?你这样,自己不吃亏吗?”
“衣服好看就行了。”
她把新衣塞到他怀里,又朝张念春摆手,“多出的部分就当小费。他买件衣服不容易,以后,也别难为他。”
张念春并不熟悉小费的概念,但三十块在贫民窟不是小钱,能管她一星期的伙食。
她被江意衡说得一阵心虚,不想在年轻人面前丢了脸,说什么都要把多出的钱塞回去。
江意衡不接,张念春又试图往简星沉手里塞钱,还念叨着:“我做小本买卖的,虽然要赚钱,但也不能白白赚你的钱。”
“那就顺路买点别的。”
江意衡扫视一圈,微微思忖,“你这儿,卖床单吗?”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能听到后方灌木丛里鸦雀钻过的窸窣声。
张念春看着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目光在她和简星沉之间晃了晃,突然一拍脑袋:“有是有,但不多,你等我去找找。你想要什么样的?现在用的是哪种,我好帮你参谋参谋。”
江意衡看着简星沉,陷入思索。
她其实不知道他的床单是多少支数,也不知道他用了多久,只记得手感粗粝,远不比少年情动时渗出薄汗的肌肤细滑,生怕把他这一身皮肉给磨糙了。
“要颜色浅一点,支数高一点,手感滑一点的。”
江意衡提要求时,没在看张念春,只一门心思帮着简星沉,把他松开的领口紧了紧,“我想让他,睡得舒服点。”
“可我已经洗了床单,晾到晚上,总该干了。”
少年由着她拨弄他的衣领,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忽闪忽闪,“真的要买第二条吗?”
江意衡轻戳他的眼皮,趁他眨眼躲闪的时候,又在他的鼻梁上刮了刮。
“有了换洗的床单,就不用总是等另一条晾干,什么时候想睡都可以。”
她话里的暗示意味明显,简星沉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耳朵红了一片,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互相捏了捏,最后听话地点头嗯了一声。
张念春在自己的蛇皮袋子里翻了好一会,总算翻出一条符合江意衡要求的床单,没想到一扭头,就撞上两个人亲昵的样子。
看到简星沉在江意衡面前,竟然比别人家的媳妇还要像小媳妇,她不禁啧啧称奇。
江意衡拈起新床单的一角,仔细搓了搓。
张念春拿出的这一条有四十支,虽然远不比那些真丝床品手感细腻,但比起少年屋里那条,已经舒服了不少。
两人添置完新衣新床品,又去隔壁的露天菜市场买了一串腊肉,还有江意衡上次没能趁热品尝的烤红薯。
烫乎乎的,冒着馨甜的热汽,还流着蜜糖一样的浆。
像少年本人一样可口。
简星沉难得带她出来透气,明明身上还到处泛着酸痛,却依然开开心心骑着祖传的三轮车,载着她四处溜达。
到了傍晚,他们趴在湖边的草丛里,一起看冬天的水鸟。
无论是白头鹎、赤颈鸭还是鸿雁,江意衡总能精准指出每一种鸟儿,三言两语描述出它的习性。
简星沉由衷钦佩:“你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我经常路过这里,从来喊不出它们的名字。”
“那不过是因为,我以前经常随着父亲打猎。”
江意衡解释的时候,脸上神情却有片刻消沉,“他要求我记住见过的每一种飞禽,如果认错,还要受罚。”
简星沉隐约觉得,他不该问她这件事。
她好像并不喜欢提及自己的父亲,言语里透着股挥之不去的冷淡。
只言片语间,他无从断定江意衡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是有些羡慕,她有一个能带她打猎、教她认水鸟的亲人。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江意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起身掸去碎草叶,声响将水鸟惊开。
夕阳余晖映在她的面容上,为她笼上一层温柔却遥远的光。
简星沉忽然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开口问她:“你出门在外这些天,他应该,会想你吧?”
江意衡只是凝滞在原地。
她不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透着股冰冷疏离,连简星沉有时都分不清,她是不高兴,还是单纯在出神。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又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不识趣,为什么要惹她不快。
直到她终于撇过脸,目光落在他忐忑仰起的面容上。
少年的鬓边还沾着几片干枯的草叶,唇瓣半张,一双睁圆的眼睛眨巴着,让人生不了一点气。
江意衡的唇角勾起一点凉薄弧度,语气倒像是已经原谅了他:“你这只叽叽喳喳的小海雀,哪来这么多话。”
这天晚上,简星沉炖了腊肉焖饭。
咸香的腊汁不止渗入微焦的米饭里,还为盖在顶上的白菜叶子裹上一层漂亮的油光。
开饭时,两人却争相把木头勺子伸进锅里,一边互相推搡,一边抢着把第一勺送入对方口中。
饱足后,他们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同一条被子从脖子盖到脚踝,只露出两对套着花袜子的脚丫。
一双红,一双绿,搁在被子外面,像两对兔耳朵似的一晃一晃。
“我还以为,你会嫌它扎眼。”
少年靠在江意衡的肩头,望着她脚上那双红袜子嘟囔。
“红色有什么不好。”
江意衡对自己的选择很满意,“张扬热烈,什么都镇得住。”
她扬起视线,正瞧见白日里新买的三件衣服取代床单,在屋子中央晾成一条风景线。
江意衡拍拍少年的肩膀,伸手指去:“你以后,早上就穿蓝色,晚上穿绿色。”
简星沉点点头,又有些糊涂:“不可以早上穿绿,晚上穿蓝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
江意衡眯了眯眼,忽然转身,在他腰上用力掐了一把,伸手就要把他身上的开衫剥下来,“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什么都不穿的好。”
简星沉腰上敏感,当即被她挠得举手求饶,拼命往被子里躲。
原本并排的脚丫很快叠在一起,红花压着绿叶,随嬉笑声一起淹没在被子下面。
折腾到夜半时分,江意衡还不忘抱着他嘱咐:“我给你挑的衣服,记得每天都要穿。”
少年早已累了,只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哝声,还用额头轻蹭她的下巴。
那种被信赖和依靠的感觉,好像腊肉饭的咸香,能直接渗进她心里。
好半晌,她才伸手在他背上缓缓拍了拍,任凭他更亲昵地依偎在她的臂弯里。
等到怀里的人睡着,江意衡终于起身,披着毯子来到门口,拨通手中的通讯设备。
陆怀峰的问候谨慎且克制:“殿下想好了?”
“让我和言总理说两句。”江意衡的声音十分冷静。
她自然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少年下意识地伸出臂膀,想要摸到她的位置,却什么也没摸到。
他半睁着迷蒙双眼抬起头,只看到她站在窗外,手持通讯器的背影。
第19章 新床单,还没睡过呢……
夜色寒凉。
江意衡站在恒温力场的边界处,身前是肆虐的寒风,身后却是温暖的一隅。
陆怀峰迟疑道:“殿下是打算绕过陛下,直接与言总理谈条件?”
“你今天话有点多,陆队长。”
江意衡淡声道,“你该做的,就是祈祷我这次谈话顺利。”
“是。”陆怀峰收起多余的关心,“属下已动用职务权限,帮您紧急转接言总理的个人加密线路。”
不出五分钟,通讯器中传来言敬玄的声音。
“是殿下?好久不见。您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
江意衡开门见山:“除了婚约,我还能有什么事能麻烦到您。”
隔着通讯器,江意衡听到笔尖敲在镇纸上的轻响。
“婚约?”
言敬玄笑了笑,“当初,陛下帮均和牵线这门婚事,我是真心替他高兴,也希望您能善待他。可您不但从未正面回应过,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借故缺席。”
江意衡算是听出来了,言敬玄是在怪她冷落言均和。
“公务繁忙,多有顾及不到之处。您身为内阁之首,总能理解一二。”
“殿下向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的行程安排,言某怎敢妄加评议。”
言敬玄顿了顿,“听闻您最近秘密在外访问,协助王室了解各地情况。这是真的吗?”
这听起来,倒像是父亲会拿来敷衍外界的理由。
“言总理,”江意衡冷声道,“拐弯抹角,可不符合您的气度。”
“看来传言非虚。”
言敬玄难得端出温和语气,俨然是在关切,“您在外住得可还习惯?听说那边的天总是灰的,风沙又大。殿下贵人事忙,身边总得有人照应,给您端茶递水才是。”
直至最后,他语调一冷:“若非必要,您恐怕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联络言某吧?”
这老狐狸似乎笃定她是自身难保,才会委托陆怀峰致电求援。
“您也太抬举自己了。”
江意衡语声从容,“您的儿子若是与我成婚,受益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言家。”
“殿下在说什么笑话。”
“那我不妨替您理一理。”
江意衡不疾不徐,“您的夫人出身经商世家,家族掌管的军工企业连帝国前三都排不上。近十年,这家企业却异军突起,拿下大量本不属于他们的军工订单。您敢说,这与您毫无关系?”
不待对面反驳,江意衡又接着娓娓道来。
“为了谋取更多利益,您夫人家族的企业甚至将劣等品混入优等品中,以高于市价的水平销往边境,导致军方设备频繁报错。三个月前,甚至有人因此伤重不治。这件事,您该不会毫不知情吧?”
“殿下的想象力,真是令人佩服。”
言敬玄缓缓鼓起掌来,“您深夜致电,若只是为了编造这些无厘头的故事,请恕言某无法奉陪。”
“您当然可以不信我。事实上,您信或不信,我一点也不关心。”
江意衡适时一顿,“您真正该担心的,是您亲笔批示的军工订单,您借空壳公司之名收取的技术咨询费,还有您试图删除的劣质设备故障视频。”
对面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一声低笑。
“殿下果然锋芒毕露,不输陛下的风范。”
言敬玄近乎揶揄,“这些指控听上去确实骇人,可若真如您所说,您手中早就握有这些证据,又为何不将它们递交监察部处理?”
言敬玄在试探她的虚实。
江意衡知道,她已经抓住他的把柄,顺势又补了一刀:“我呢,不在中心区,一时半会,也想不起那些资料被我扔到哪去了。如果您有时间,我还指望着,您能帮我找找呢。”
通讯器另一端只剩下渐沉的呼吸声。
良久,言敬玄才开口:“殿下的条件是什么?”
“只要您配合,一切都好说。”
言敬玄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客套:“那言某,似乎应该感谢殿下对言家的偏爱。”
“您太客气了。”
江意衡扬起唇角,“这本就是一场共赢。”
沉默数秒后,言敬玄终于松口:“只要殿下不伤害均和,婚事,当然还有商量的余地。”
江意衡几乎能想象出,老狐狸黑着脸却不得不认栽的表情。
她满意地结束这场对话,又与陆怀峰简单寒暄几句,才断开通讯。
伫在门口静默片刻,江意衡转身回屋,指尖仍余着户外的寒意。
刚踏进门,她就看到少年裹着被子坐在床尾,像在等她。
“你怎么突然出去了?”简星沉扬起脸望着她。
“还记得那个穿黑衣、戴墨镜的男Alpha吗?”
江意衡轻轻拂过少年松软的额发,“那天是他送我回来的,他的工作就是保证我的安全。我给他报个平安,好让他能尽到他的本分。”
简星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刚才她握住通讯器时,声音好像隔着一层屏障,他并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可他透过窗玻璃模糊看到的她,是他所不熟悉的冷冽,与她现在温和含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简星沉虽然不安,但她拂过他发丝的动作又是那么温柔,他无心再深究什么。
这几天,他们晚上折腾得久,他的身体比平时疲惫,睡得也更实。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醒来。
江意衡坐在矮桌前,已经换回那套高领上衣和白色长裤,唯有外套挂在一旁,挨着他的新衬衫和两件新毛衣,有些格格不入。
她正斯文地抱着一杯茶小口啜饮。
茶汁呈浅金色,底下浮沉着一圈膨胀的金黄色糙米,是他之前炒过装进小罐子里,专门留着泡水喝的。
“你要吃东西吗?”
简星沉从屋外端回余下的半锅腊肉饭,揭盖看了看,又重新盖上,转身翻出几根苞谷,“我给你,煮点新鲜的。”
“不用特地给我煮,我喝茶就行。”
江意衡拦住他,“我多泡了一杯,你也来喝吧。”
可她昨天早上,明明还陪他一起吃早饭的。
简星沉心事重重地放下苞谷,开火给自己热了饭。
他抱着另一杯炒米茶,徐徐吹着热汽,在她对面坐下。
“前两天我在这里,耽误你做事了吧?”
江意衡从口袋摸出一叠钱,塞进他手里,“我之前换了一点应急的现金,虽然数额不多,但聊胜于无,就当补贴你这几天没有收入的损失。”
她说“不多”,但简星沉只粗略翻过,就数出五张一百面额的崭新纸币,干净得好像刚从印钞厂运来似的,甚至上面的编码都还是连着的。
五百块。
冬天依靠捡废品换来的收入本就少得可怜,五百块几乎抵得上他一整个冬天的收入。
她一次给了这么多,难道是打算把他撂在这里,等来年开春才回来吗?
简星沉抬眸,不声不响地打量着眼前人。
他第一次清醒地看着江意衡以这副面貌出现,发丝梳得极顺,眉毛修得一丝不苟,身姿挺拔,无一处线条不工整。
像是他只从别人话里听过的,浑然天成的雕塑一样。
“你要走?”
“嗯。”江意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波澜。
简星沉喉咙发紧,本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她已经多留了两晚,这已经是超出预期的施恩。
如今,他也没勇气再苛求什么。
他只是忍不住觉得失落:“新床单,还没睡过呢。”
江意衡笑得温和:“我又不是不回来。”
可即便是片刻分离,也依然让他觉得煎熬。
少年红着脸,却垂下脑袋,手掌好像粘在杯子上,半天也没端起喝上一口。
忽然,他闻到一股焦味从锅里传来,如梦初醒地冲去关火,慌忙把锅挪到地上。
锅盖一揭,扑面而来的焦烟呛得他猛烈咳嗽。
“腊肉饭,都黑了,不能吃了。”
他嗫嚅着,委屈得好像要哭出来,“我怎么这么没用,连一顿饭都热不好。”
“糊了就重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意衡托住他的肩,安抚他,“新床单本来就是买给你的,你先用着。”
他抬起头,眼角蓄着一点水花,缓缓点头。
眼看少年端着烧糊的锅在水池边用力铲洗,江意衡蓦地想起一件事。
“你不会相信,我今天早上看到什么。”
“是什么?”他吸着鼻子,好奇地问。
“我第一次看到,墙缝里长了小草,细溜溜一根,还挺绿的。真是太奇怪了。”
“在哪?”
简星沉放下锅和铲,顺手在背后擦干手上的水,“我想看看。”
江意衡指着窗台:“就在那,我拔下来了。”
“你,你给拔了?”
简星沉急了,“人家长得好好的,你拔了,它会死的!”
江意衡抱着水杯,懵了懵,豁出一个无奈的笑。
“那只是墙缝里的一棵草而已啊。”
简星沉旋即跑到窗前,果然看到一株纤弱小草,正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窗台上。
茎秆还没他的小指长,叶片是小巧的卵圆形,表面生着细细的绒毛。
这么顽强的一棵草。
他轻轻叹息。
好在,小草虽然被拔下,仍留着一部分根须。
简星沉赶紧到门口刨了点泥土,装在一只掉漆的旧搪瓷杯里,用手掌捂热,才把小草小心翼翼地栽进去。
江意衡看他忙前忙后,哭笑不得:“你还真的把它当回事。”
“这本来,应该是你负责的。”
少年抱住杯子,一脸郑重,“你要是不在,我就得负起责任来。”
他垂下视线,呼出的气息将杯中小草拂动,指尖极其轻柔地点在毛茸茸的叶片上,像是怕弄疼它一样。
“那你可得好好养着它。”
江意衡叹气,“你要记得,穿我让你穿的新衣服,好好吃,好好睡,对自己好一点,别总是抠抠搜搜的。”
少年忽然抬起头,翘起的发丝像怀里那棵草似的轻轻摇晃。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意衡端起他的下巴。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手拂过他的眉毛,看着他的眼睛。
“你相信我吗?”
第20章 她玩腻了,把你踹了?……
江意衡的眼睛是极深的琥珀色,透着微微红棕,会让人想起名为白兰地的烈酒。
与她平日里游刃有余、甚至略显冷淡的处事风格不同,这双眼睛看着人的时候,目光好像能落进人的心底。
无论是温柔还是淡漠的情绪,都能演绎得入木三分。
所有见过她的人,即便是不喜欢她,甚至与她立场对立,都会不约而同地承认,这是一双极具说服力的眼睛。
只不过是短短数秒的目光相接,少年几乎就要毫无保留,将自己的灵魂都交付给她。
“我相信。”
简星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徐徐点头,“我相信你。”
他满怀着信念,直到陆怀峰前来接走她,才目送着江意衡坐在摩托车上绝尘而去。
手里,自始至终捧着那株被她拔下的无名野草。
*
F区办公处,执行长官办公室内。
全息投影下的江御川托住下巴,对女儿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
“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江意衡看着眼前由投影还原出的父亲。
血脉相连就是这么神奇。
明明相隔万里,可她就连坐在长官椅上翘起一条腿的姿势,微微斜过脸的角度,都与这位天命之年的帝国君王如出一辙。
“这并不是很难决定的事情,父亲。”
江意衡笑得坦然,“先前是我固执了些。如今我已想清,也愿与言总理的小儿子成婚。”
“我给了你三天时间考虑,不过才两天,你就从抗拒到服从了?”
江御川露出一丝犹豫神情,随即摇摇头,似乎笃定江意衡在撒谎,“这不像你。”
比起那场几乎让她丧命的飞船事故,这当然算不了什么。
没有人濒临死亡,只不过是一些口头博弈而已。
江意衡表现得很是沉得住气:“您可能忘了。我上次与您通话虽然只隔了两天,但从我流落到贫民窟的那天算起,已经不止一星期。一星期能想清楚的事情太多,即便是每年的内阁大会,也不需要我准备这么久。”
“时间对每个人都很公平。”
江御川目光微眯,“不过,两天前你联络我的时候,分明还没有动摇的痕迹。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主意?”
江意衡没有立即接话。
父亲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她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必须经过斟酌,就连呼吸的频率与言语间的停顿,都需要小心拿捏。
譬如此刻,她沉默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秒,否则,他一定会怀疑她的动机。
二十秒结束,江意衡唇角微扬,视线却追随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划了一段。
“认清处境,接受现实,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好心理准备,只是这样而已。”
她说着,抬头正视投影出的父亲。
这道投影离她不超过两米距离,而她位于F区腹地,父亲却远在都城王宫中,他们从未相隔如此之远。
可即便他们同在中心区,即便她并肩走在父亲身旁,她也从未觉得,自己与父亲之间的距离近过半分。
江御川,始终对自己钦定的王储,保持王室惯有的冰冷疏离。
不过,这位疏离的父亲到底没忘记,江意衡是他的女儿。
寒暄几句,他终于对她的态度感到满意,甚至大度提起:“晚些时候,我会派出飞船,让我的人专程去F区接你。”
江意衡心下松了口气。
可她又想起自己来时驾驶的飞船,那艘险些让她送命、却终究牺牲自身令她逃出生天的飞船。
她试探地问:“那坠毁的飞船呢?您打算怎么处理它的残骸?”
“你就不用管了。”
江御川哼道,“粉身碎骨的东西,就让它留在它该在的地方。开了那么多年,早该淘汰了。”
江意衡没有作声。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承载着她最后一点念想。
可就连这点念想,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堆可以随手丢弃的废品。
“帝国新出的极光一号飞船,前几日刚通过军方核验。你会是整个帝国第一个拥有它的人。”
江御川仿佛是在奖励一个听话的孩子,“怎么,还不满意?”
陆怀峰被允许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全息投影早已关闭。
江意衡坐在长官椅上,面朝着正徐徐拉开的自动窗帘,表情完全隐没在座椅的颈托之后。
陆怀峰只看到她翘着一条腿,一手托在腮边,神情莫辨。
他恭敬道:“陛下那边,还顺利吗?”
江意衡起身,留下椅子原地轻转:“这得等我回到中心区之后。”
陆怀峰心领神会:“那属下应该提前恭喜您。”
江意衡起身踏出两步,目光却扫向桌上那张被涂鸦过的纸。
“我走之后,不希望这里还有关于我的任何风声。”
她抬眼,扬唇一笑,“陆队长,你知道该怎么做。”
纸上画着一个圆,圆周并非一笔画成,而是由笔尖沿着同一道轨迹反复叠加,直到力透纸背。
这是江意衡会用来帮自己专注的小习惯。
只是这次,角落里还多了一只简笔画的王冠。
陆怀峰迟疑片刻,又依循着近卫队长的本分回应:“属下会依照惯例,打点好这里的一切。”
江意衡望向窗外。
没有飞船,没有小屋,没有骑在三轮车上颠簸的背影。
只有一条毫无起伏的地平线。
她下意识地在身前扣起手指,指尖却一空。
这才想起,那条红绿相间的格纹毯,早已不在身上了。
*
简星沉载着一车废品,徐徐在家门外停下。
这是江意衡离开的第七天。
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他每天一大早就动身去捡废品,等到车上装得不能更满,再卖掉一部分换钱回来。
江意衡给他的五百块,被他暂时存在铁盒里。
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希望能自食其力。
因为长时间骑车的缘故,他的脸虽然被风吹得发凉,身上却热乎乎的。
微敞的外套下,正是那件蓝色高领毛衣。
他其实并不想穿着这件衣服去垃圾场,总怕一不小心弄脏了还得洗,也怕在垃圾场呆久了,会沾上什么怪味。
可这是江意衡买给他的,是她叮嘱他穿的。
他希望她回来的时候,自己能挺胸抬头地告诉她,他每天都有按照她的嘱咐,好好地穿着新衣服。
想到她的嘱托,简星沉的心里不由也暖了起来。
他正忙着往地上卸货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口哨声。
“这才多久没见,小垃圾就穿得人模人样的。”
石彪的语气不仅仅是不屑,还带着满满的尖酸刻薄,“钱都花去买新衣服了,那老子要补的那颗牙呢?”
隔着一辆三轮车,石彪朝简星沉走近,故意仰起下巴,一根手指还指着自己断掉的牙。
“看到没?它饿了!要是你不快点攒钱给老子换铜牙,老子就拿你喂它!”
“你少威胁人!”
简星沉抱紧手里的木棍,眼看石彪要冲他抡拳头,他也不甘示弱,一下子把木棍举高。
“就这,也配叫威胁?”
石彪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手扒住车厢护栏,视线朝着屋门里扫,却被简星沉挡住。
小混混一下子火了,猛地吼他:“你是不是忘了,老子上次是怎么说的,啊?”
他伸手朝着少年手里的木棍狠狠一戳:“你要是到时候拿不出给我补牙的钱,我就把你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通通告诉她。她一定会觉得你恶心,那时候,你连哭都没地方哭!”
简星沉的反应,却出乎石彪的意料。
“我不怕你,你也威胁不到我!”
他先前确实害怕被江意衡知道心意,怕被她嫌弃到骨子里。
然而江意衡为他折返,还破天荒地没有拒绝他的心意,这是他十九年的人生里,所得到过的最大鼓励。
他不会再为自己的心意感到羞耻。
石彪搬出这些威胁,对他已经没用了。
“你胆子肥了啊?”
石彪磨着牙,伸长脖子往屋里打探,没见到人,不由觉得奇怪,“你家那女人呢?跑哪去了?”
“跟你无关。”
简星沉低着头,继续卸他的废品。
“我本来还真点担心,她会冲出来替你撑腰。搞了半天,她不在。”
石彪四处张望,依然没看到江意衡的身影,这才安心绕过三轮车,直接从后面揪住少年的衣领。
“她都不在,你还有什么底气,跟老子顶嘴?”
简星沉用力挣开背后那只揪着他的手,飞也似的躲到一边,重新举起那根木棍:“她只是暂时不在,又不是不回来!你要不是成天上门找我麻烦,那颗牙根本就不会坏!明明是你自找的,我又不欠你!”
“还嘴硬呢。”
石彪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半颗牙,语气变得玩味,“你喊这么大声,她就能听到了?她去哪了,你知道?你凭什么觉得,她还会回来?”
“她答应过我,她当然会回来。你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
简星沉的手指在木棍上握紧,“你离开我家门前,现在就走!”
“没眼色的小垃圾。”石彪翻了个白眼,反身就是一拳挥来。
简星沉抬起木棍朝前挡,试着依照江意衡教过他的技巧,先避开对方进攻,再伺机反击。
可他到底还不够熟练,小混混一套拳打脚踢,没几个回合,就把他连人带着木棍踹倒在地。
石彪一脚踩住少年的肩膀,无论少年如何扬手扑打,愣是一动不动。
“她都不在了,我看你还怎么蹦跶。”
他鼓了鼓腮,转头啐出一颗光溜溜的话梅核,在地上蹦了蹦,很快停下。
“酸不溜秋,难吃死了。”
石彪弯下腰,一手掀开简星沉的毛衣领口,要去卡他喉咙。
少年像只被惹毛的小兽,拼命用手肘撞他:“放开我!你放开我!”
石彪那只手还没掐上少年的脖子,目光一斜,先瞅到他脖子后面露出的纱布。
“什么玩意。”
他把简星沉的毛衣领子拉开,就看到少年后颈敷了一块纱布,还透着股熏人的膏药味,顺手扯了下来。
简星沉扯着嗓子,手用力向上够去:“把我的敷贴还给我!”
敷贴原本遮住的位置有一块显眼的凸起,不过指甲盖大小,上面赫然有一道咬痕。
虽然颜色浅了点,但分明是人的牙齿留下的。
石彪脸色黑了黑。
他前些时间为了捞赏金,接触过几个从外区来的有钱人。
其中有个Alpha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提起腺体和标记的事,语气露骨。
他本来只是觉得新奇。
如今才反应过来,简星沉在遮掩的,根本不是普通的伤口。
这么关键的东西,差点就被他漏了。
“你什么时候让她咬了?”
小混混拽着少年的领子,直到他的后脑离地,“她玩腻了,把你一脚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