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昭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什么?
他叫她什么?
昨天他们在桥上遇到的时候,她难道自我介绍说自己姓小名牛了?
身后传来食堂师傅抓到黄鳝的自言自语,黎昭昭没敢回头去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昨天没来得及细看,今天离得近了,黎昭昭才真真切切被男人的脸庞惊艳到。
他细散的碎发搭在额前,眉目疏朗,一双桃花眼深邃冷静,右眼睑处还有颗小小的黑痣,鼻高唇薄,下颌线分明,是她画素描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的脸庞。
黎昭昭看的入神,差点忘了说话,等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解释:“事先说好,我今天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刚好就朝我过来了呢,那我就……”
说到后面,黎昭昭逐渐没了什么声音。
她悄摸摸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
他低垂着眼睛,眼底情绪很淡,不知道是一身黑的装扮还是个人气质影响,黎昭昭总觉得这人对她已经无语透顶了。
事实上,季羡舟确实是这样想的。
“你这人看起来人畜无害,搭讪的手段倒是一套又一套。”
黎昭昭:“?!”
Hello啊大哥,你真的没事吧?
不就是有几分姿色,你至于吗!!
你真的别再太自信OK???
黎昭昭瞬间下头,也懒得再去解释刚才的事情了。
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她不义。
黎昭昭倔强地弯起嘴角,蝴蝶振翅地眨巴着眼睛,凑到面前这个男人的下巴下面,沉默两秒,夹起嗓子:“对啊,所以哥哥被我套到了吗?嘤嘤嘤。”
“……”
食堂本是有些吵闹的,但季羡舟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能把这个女孩的话听的如此清楚。
无声对峙的几秒里,那三声威力堪比原子弹的“嘤嘤嘤”在脑海子简直挥之不去。
有风从门口吹来,季羡舟气得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表情,抬脚从黎昭昭面前擦过。
赢了。
这个普信男被她恶心到了。
黎昭昭心情又美丽了,她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刚想感叹一句,余光突然瞥到周围数十双眼睛正看着她。
那目光说不上多么友善,所以黎昭昭能清楚感受那些人的内心潜台词:这女的真不是个东西!
不对啊,他是普信男来着,你们干什么这么看我?
颜值即正义的时代能不能让它过去啊!!!
黎昭昭想要解释,但是众口难调,又怕越说越乱。
无形之中,道德上的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
黎昭昭急忙回头去找男人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站在了二十二号窗口前。
不行,今天这个“谢”她必须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请吃饭的形式给道了。
黎昭昭拔腿,三步化两步,完美赶在男人之前把自己的饭卡贴在了刷卡机上。
“叮”的一声,付款成功,也意味着这个“谢”她算是道了。
“又来,套路还真不少。”季羡舟瞥他一眼,端着餐盘离开。
黎昭昭又一次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底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喉咙。
太普信了,太普信了……
她今天就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一千。
黎昭昭打了份饭,带着这份怒火规规矩矩地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甫一坐下,对面男人突然停了筷子。
“怎么了学长?有人坐你对面你不好意思吃饭吗?”黎昭昭睁着那双无辜的杏眼,语气十分虔诚,善意发问,“你是i人吗?那也太i了吧。”
季羡舟嘴唇抿的笔直,握着筷子的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也慢慢浮现出来。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绝对不会图方便过来西食堂遭这罪。
季羡舟盯着面前的女孩看了一会,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女孩,克他。
“你叫什么名字?”季羡舟问她。
黎昭昭说:“黎明的黎,昭昭明月的昭昭。”
季羡舟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又换了种方式向她确认:“也是昭然若揭的昭?”
“不是,啊,是。”黎昭昭看着男人的眼睛,脑袋里逐渐浮现出一道抓不住的想法,问,“你是不是在内涵我什么?”
“没有。”季羡舟回答的肯定,又流畅地转移话题,“吃饭。”
最普通的盖浇饭,黎昭昭却因为饿的前胸贴后背吃的格外香,甚至吃到一半还打了个嗝。
按理来说,这个不轻不重的嗝怎么都不会被人听到,但是黎昭昭一抬头,便对上对面男人那张略显无语的脸庞。
很显然,他听到了。
黎昭昭有时候也是个挺要面子的人,就比如这个时候。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耳廓温度越来越高,脸颊也在男人毫不避讳的注视下开始发热。
注意到男人翕动的唇角,黎昭昭抢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低下头去,双手拖着面前的餐盘,不动声色地将屁股平移到了隔壁的位置上,然后故作淡定地开始吃饭。
在季羡舟看来,黎昭昭的这个动作相当滑稽,他视线跟着看过去,不出意外注意到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红透了的耳廓。
没忍住,轻笑了声。
——
吃过饭后,黎昭昭跟在男人后面将餐盘送至回收处。
回收处就在餐厅进门的地方,因为外面开始下雨的原因,地面被踩的湿漉漉,混着脚印,看起来有些脏。
黎昭昭把餐盘递给食堂阿姨,扭头就见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她着急忙慌地赶过去,打算“认认真真”再跟他道个谢。
“学长。”黎昭昭叫他,见他停下,伸手去拿帆布包里的雨伞,说,“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季羡舟其实很不想回头,但黎昭昭这一嗓子吸引过来的目光着实有点多。
是以,他回过头去。
紧接着,面前响起来一声惨叫,他眼睁睁看着黎昭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跪在了他的面前。
季羡舟闭眼:“……”
他更加确定了,这女孩,克他。
季羡舟虽然不喜欢这人,但也说不上讨厌,所以不管是碍于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出于关爱同学,他上前关心道:“怎么样?崴到脚了吗?”
他其实就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到这么一跤会崴到脚。
可没想到,他刚刚扶着女孩的胳膊把人扶起来,就见黎昭昭痛苦地皱起眉毛,哭丧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道:“崴到了。”
季羡舟:“……”
还是那句话,这女孩,克他。
“能走吗?”
黎昭昭一手撑着旁边男人的胳膊,一手扶着空气,她艰难地抬了抬脚,脚腕处立马传来一阵刺痛:“走不了了,好疼。”
说完,眼睛已经湿了大半。
校医院离这里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季羡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认命了。
他在她面前弯下腰,声音里夹杂着极其明显的无奈:“上来,送你去校医院。”
黎昭昭这人有个毛病,特别怕疼,小的时候打针输液哭,长大了摔跤受伤哭,甚至有一次考试的时候被试卷不小心划伤了手腕,血都没出,她硬是哭了好久。
通常这种时候,她的自理能力就会自动退化成3岁小孩水平,如果有人能在这个时候向她伸出援手,对她来说,那人绝对就是亲妈的存在。
所以黎昭昭在听到男人说出要送她去医院的话后,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双臂抱着他的脖颈就趴上了这个“亲妈”的后背。
天空暗了大半,小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伞面,在路灯的照耀下腾起一圈白色水雾。
空气中湿漉漉的,黎昭昭撑着伞,安稳地趴在男人宽厚的后背。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甚至还短暂目睹了一对情侣在雨中闹分手的戏码,可是黎昭昭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季羡舟忽然还有点不适应,但除了让她把伞往后调了调位置外,也没再主动挑起话题,背着她稳稳当当进了校医院。
到医院和医生说明了情况,喷了点消肿的药物后还要进行冷敷。
“你女朋友这情况不算严重,先用冰袋冰敷二十五分钟,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走了。”医生把两包医用冰袋递到季羡舟手里,又看看床上的女孩,多嘴了句,“女孩子怕疼,下手轻点。”
季羡舟点头,也懒得去解释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的事情,拿着冰袋坐在了床边。
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他们也才见过两次面,季羡舟还是问了下黎昭昭:“你自己来还是要我帮你?”
黎昭昭抬起头来,巴掌大的脸上早已经没了在食堂那会的笑容,眼睛里水汽氤氲,委屈的要死。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疼的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无奈之下,她又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季羡舟一看是这种情况,伸手把女孩的袜子拉长盖住脚腕,拿着冰块覆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传来,黎昭昭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别动。”季羡舟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调整了下冰袋的位置,又说,“忍着”
他声音冰冷,黎昭昭鼻尖一酸,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普信男,凶什么凶!
校医院医务室空间不大,这个时间点也没再来什么人,季羡舟拿着冰块给她冰敷了会,刚想问问她感觉怎么样,一抬头,发现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哭了。
“很疼?”季羡舟把冰袋拿起来,盯着她脚腕处看了看,并没有出现红肿情况,他重新将冰块敷上去,放轻手上动作,问,“这样好点了吗?”
黎昭昭点头,但还是没有说话。
季羡舟偏头看着黎昭昭,女孩穿着一件嫩绿色的针织外套,脸型流畅,五官精致,委屈的时候脸颊微微泛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大一的学生?学什么的?”季羡舟难得问点其他的。
黎昭昭吸吸鼻子,抬起头来:“大四的,学美术。”
“刚才在门口叫我是要给我什么东西?”季羡舟其实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没话找话了。
黎昭昭哽住,她哪有什么东西要给他。
她只是想给他一点小小的伤害而已。
但是眼下这场景确实不适合再去说些什么伤害人的话,黎昭昭只得撒谎:“给你我的雨伞。”
“雨伞给我你淋着回去。”
“嗯。”黎昭昭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不能让好人淋雨。”
季羡舟:“……”
尬聊结束,季羡舟不再说话,专心于给她冰敷。
医务室静悄悄的,轻柔的呼吸之下,还能听到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声,一声接着一声,均匀有力。
黎昭昭脚腕上的疼痛感消失了大半,精神也慢慢好了起来,她靠着身后的枕头,百无聊赖地盯着钟表上匀速跳动的秒针。
“你能给我唱首歌吗?”黎昭昭突然说。
季羡舟看了女孩一眼,估摸着她那股崴脚的矫情劲应该是过了,这会又有精神折腾人了。
“不卖艺。”
“那就是会唱歌了。”黎昭昭看着男人小心地将冰袋换了个位置,毫不见外地撒娇,“唱一个嘛,小时候生病,我妈妈都会唱歌给我听。”
季羡舟拒绝:“我不是你妈,想听歌可以给你爸妈打电话。”
“可是我爸妈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接不了电话。”黎昭昭说。
话音落地,季羡舟手上的动作明显顿了下,它无心提及女孩的伤心事。
因为他自己从小也没长在父母身边,遇见这种情况总是忍不住心头发酸。
季羡舟就没去揭她的伤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递过去:“自己放。”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黎昭昭没想到他会毫无防备地将手机递给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又下意识地播放了屏幕上那首已经播放了一半,且被标记了红心的歌。
熟悉的旋律响起,黎昭昭惊喜发现他们居然都喜欢听这首歌。
其实两个人喜欢同一首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因为这个歌手实在是小众,这才让黎昭昭感到意外。
她将手机熄灭,突然建立起来的某种联系让她心底隐隐约约燃起了小火苗,甚至已经将对他普信男的印象短暂的抛在了脑后。
一首歌放完,冰敷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季羡舟站起身来,将几乎快要融化的冰袋扔进医疗垃圾桶里,转身抽了几张抽纸擦手。
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因为长时间握着冰块的原因,手背上的脉络明显,分明的骨节处还泛着健康的红色。
黎昭昭心中瑟缩一下,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今早那个带有颜色的梦境以及那只灵活的右手。
上帝啊!你真的不要太折磨我!
脸颊突然燥热,黎昭昭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简直要烧起来,她强壮镇定,刻意避开面前男人的手掌。
“学长,谢谢你今天送我来医院。”黎昭昭慢悠悠下床,右脚踩了踩地,只留下轻微的痛感,“我好像没什么事了。”
“嗯。”他双手插进风衣口袋,下巴抬了抬,“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黎昭昭觉得自己现在坚决不能跟他待在一块了,不然鬼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梦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空气潮湿,灯光朦胧。
黎昭昭出了校医院的大门,这才意识到他们还真得一块走才行,毕竟,只有一把雨伞。
她撑开雨伞,偏头看了眼旁边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拿着雨伞的右手伸直,然后巧妙地略过男人的头顶。
季羡舟:“??”
黎昭昭撑着雨伞,下了台阶之后,每一步都走的异常坚定,
季羡舟站在校医院的屋檐下,看着黎昭昭的背影,硬是气笑了。
他今天都在做什么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下一秒,季羡舟迈腿走进雨幕之中,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听见自己说了句:“你可真行。”
黎昭昭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面前淋雨的男人,他发丝上已经落满了晶莹的水珠,背影有几分的狼狈。
抛弃之前的不愉快来说,今在他在校医室的表现简直无可挑剔。
但是,她真的很害怕今天晚上再做点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
湿润的水汽洋洋洒洒,黎昭昭内心挣扎挣扎再挣扎,最终还是向自己那颗善良的心妥协。
她一路小跑着追赶上去,伸长右手将伞举在了两个人的头顶。
“你这又是演的哪出?”季羡舟瞥她一眼。
“演的我良心发现。”黎昭昭不敢跟他对视,心虚的要命,“所以还得麻烦你配合我一会。”
季羡舟不说话了,走了大概十来米,伸手去拿黎昭昭手里的那柄黑胶雨伞。
黎昭昭以为他这是要明强,猛地拉低伞面,死死抓住伞柄不松,整个人表现的像只护食小狗:“你干嘛?”
季羡舟被迫在伞下弯腰,看了眼她左边湿透的肩膀,又看向她警惕的双眼,无奈道:“我来撑。”
黎昭昭眨了眨眼,这才惊觉自己反应的多少有些大了,将雨伞递到他手里。
季羡舟接过雨伞,微微倾斜伞面,带着黎昭昭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男人腿长步子大,黎昭昭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要捯饬不过来了,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距离迅速拉进,季羡舟瞥了眼女孩的手指,放慢脚步。
从这里到黎昭昭的宿舍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两人都默契的没怎么说话。
走到逸夫楼,黎昭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扬声:“于寄北!”
季羡舟放眼过去,看到那个步履匆匆走在他们前面的男人转过头来,而后愣了一下,问黎昭昭:“你怎么在这?”
“呃,我在食堂摔了一跤,这个学长就送我到校医室院冰敷了会,刚刚回来。”黎昭昭言简意赅地解释完事情原委,又问,“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兼职吗?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季羡舟的错觉,他看到这个叫于寄北的男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温和道:“下雨,所以提前回来了。”
话音落下,像是反应过来这个借口禁不起推敲似的,于寄北立马转移话题,看着黎昭昭挽在男人手臂上的手。
“我送你回宿舍吧。”于寄北说:“刚好我也顺路。”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黎昭昭点头答应:“好呀。”
季羡舟甚至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一直搭在他手臂上的重量突然抽离,紧接着,他看到刚才还跟他亲密无间的女孩,此时已经钻到了对面男生的伞下。
“学长,那就不麻烦你送我了。”黎昭昭扬起一个甜美的微笑,冲男人摆手,“谢谢你今天帮我,还有之前的种种,对不起。如果有机会我再请你吃饭。”
“随你。”季羡舟握紧手上的伞柄,“雨伞我明天送到你宿管阿姨那,记得去拿。”
“嗯。”黎昭昭笑着,又说:“学长再见。”
季羡舟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并肩离开,心底莫名郁结,那感觉就像是看着自家养的白菜长腿跟别家胡萝卜跑了一样。
算了。
季羡舟转身准备回去,刚转过身,身边一道风吹过,女孩又重新钻到了他的伞下。
“怎么了?”季羡舟低头问她,心情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悦。
黎昭昭不好意思地笑笑,讪讪开口:“学长,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铁树都要开花了,你想起来问我名字了?
季羡舟薄唇翕动,淡定道:“沈星野。”
沈星野:我又出场喽[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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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