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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三十五回 烟水悠悠

作者:韭菜猪肉大水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王得意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一面镀金石墙,已经被阿诵五掌之下打得粉碎——原是这面墙有个机关:墙后是个坡,人从此处出去,将此门关严,这金屋内的石球便会沿着坡度滚落下来,抵住石墙,由是从外面再没法推开,严丝合缝。


    转过身,他又给这满室的金碧辉煌晃了眼。


    “你说……这大棺材要是能运出去,能卖几个钱?”


    王得意一开口,声音在金屋之中回荡。阿诵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王得意一吐舌头,和阿诵一道研究起这具棺材来;寻常棺材自然都是木头打的,若是天皇贵胄、高门大阀,再怎样奢侈,也就是打金丝楠木的,此等纯金棺材,二人都是头一次见。


    阿诵转了一圈,手指依次抚过棺材的四角和边缘,道:“没有钉子,这棺材为何没有钉子?”


    二人于是齐心协力,一块儿把棺材盖儿推开了——其实自打武功尽废后,王得意手上便没什么力气,只是推了一阵儿,就只像个翻盖儿王八似的靠在棺椁上气喘吁吁,直到阿诵将整个棺材盖全都推了下去——黄金打造的棺材盖子,落在地上,震得“嗡”的一声,回荡在金屋之中。


    除却一个玉枕,棺内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随葬品。


    “好嘛,”王得意扒在棺材边儿上,一只手还满怀爱意地抚摸着棺材金灿灿的外皮,“里面还没住人呢!”


    打开棺材也没能得到答案。但二人显然都不想要变成住在棺材里的人,于是只好作罢,继续往里走——原是这黄金屋内,还有一扇门。这扇门比方才那道醒目多了、也轻快多了,仿佛正是给这金棺主人所留,指望他大大方方地走进来,然后自己躺进棺材一般。


    王得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那我们还是出去看看。”他谨慎道,指了指前面那扇金碧辉煌的门。当下第一件事儿,自然是尽早离开此处。


    门后的世界显得有规划了许多,只是一条长长的走道,挂着光芒柔和的夜明珠,与他们第一次来到此处所见相比,风格别无二致。王得意这才觉得他们走对了路。


    走道并不特别长,只是除了二人的脚步声以外,寂静无声。走道尽头的小门终于朴素平常得多了,推门进去,只有一间小屋。


    而那小屋之中,甚至已经有人了。


    *


    宋汀州第一次见到王亚离,其实并不是在襄阳大较上。


    尽管今后的很多年,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强调过王亚离的剑锋,强调那一生才能见到一次的绝景,但那名动襄阳的一剑,他恰好错过。


    他从不是什么剑道天才,他是利万物而不争的水;他的剑温吞、缓慢,甚至显得不合时宜的和煦,少了剑道本该有的锋芒。于是在那场前半部分百无聊赖的襄阳大较上,他的每一场,都打得稳扎稳打,有来有回,像是一场永不会结束的较量。所以等到他真的结束时,那脸上还未褪去奶膘的少年已经欢呼雀跃着同伙伴们一道喝酒去了,只来得及看到一群少年人欢呼雀跃的背影。


    见到王亚离的正脸,是在一次少年间的争执。


    那日他孤身一个,用过了早饭,慢条斯理地走出饭堂,被一阵喧哗和嬉笑怒骂声吸引;喧哗之中,还有着剑刃交错时的铿锵声。他从来不爱凑热闹,只是在那一日的那一瞬,鬼使神差地脚步一转,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穿过,在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和嬉笑声中见到了那个少年。


    “再来啊!你再来啊?”


    他的嗓子正在倒仓,话声粗噶难听,像是一只聒噪的野鸭子;但与滑稽声音不相称的是,那张顽皮的面容上,却有着一双野兽般专注的眼睛。黑洞洞的眼仁扫过被他一剑扫在地上的三人,脸上忽而现出极为轻慢懒散的神气。宋汀州呆呆地只望着他,于是便见那少年将手中平平无奇的一把铁剑随手一抛,冷笑道:“真没劲。”


    他这样一说,方才还在地上滚作一团,龇牙咧嘴的三人面上皆是空白了一瞬,接着,便有如被剥去了衣裳一般,脸上泛起极为耻辱的红色。


    那双野兽般的眼中,嘲笑又变为漠然。他有种天真的神气和残忍。宋汀州却没来由想道,他失望么?还是那其实是一种寂寞?宋汀州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受,仿佛在此烟水悠悠的异乡,身处一群五湖四海的少年异客之中,唯有他与这个少年是特异中的特异。


    后来相熟以后,少年便成为了那个最爱撒娇拿痴,四处恶作剧的鸭梨,但宋汀州始终感到,那日他所见的,才是那个唯一的少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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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他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个孩子啊!他总是四处惹人生气,四处炫耀自己在剑道上的进境,全然不顾手下败将对他咬牙切齿;但他又是最爱同人玩笑、听人讲述心事的那个好孩子——他也乐得扮演这样一个惹人注目的好孩子,就像是剑道之外的消遣娱乐。


    我得再见一次那个眼神。


    再见一次。


    宋汀州想。


    少年们嬉戏打闹的日子如同流水日夜不休地流过。渐渐地,王亚离、周夔、徐幺儿、程雪时,当然还有他宋汀州自己,日渐成了最为亲厚的同窗好友们。王亚离一口咬去徐幺儿半个馒头的时候、在周夔背后偷偷贴纸条的时候、和程雪时勾肩搭背夸程雪时长得清秀的时候,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呢?他在心中暗暗盘算。


    直到那一日,他在与王亚离、再一个程雪时,一道在午后的竹林中谈天时问道:“亚离,你的剑如何了?”


    这剑疯子果不其然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他的剑;说武当剑法的精妙、说他师父孙百输的长处、说他如何将这二者结合到一块儿,又是如何得了掌门的首肯,许他常找去求教——若是不截住他的话头,他或许会说到地老天荒去。于是他当断则断,不顾程雪时一个劲儿地拉他的袖子,问道:“雪时也有进境,你们两个何不切磋比试一番?”


    他看得出,程雪时的脸上尴尬得直泛红,眼底里的期待却做不得假。但王亚离已经转过头来,似乎还因为疑惑,将头歪了一歪。


    王亚离口中还嚼着一根狗尾巴草,此刻正因为他张口说话而颤颤悠悠,抖个不停。


    “为什么?”


    午后的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宋汀州被他问住了。


    但王亚离有着真诚的疑问和真诚的答复。那野兽般漠然的眼神又从刚刚那个跳脱话痨的外壳缝隙中直视出来,专注、漠然得理所应当。


    “程雪时的剑,不算剑。”


    他如愿以偿,终于第二次见到了那个眼神。


    *


    下一瞬,在这间小小的斗室之中,他睁开眼睛,正见到了回忆中的那人。他惊奇的目光扫过王得意和童阿诵,眨巴眨巴眼睛,笑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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