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季琢玉留下一封书信告知秦姨和花大叔此事,便出门了,去往江南得坐特定的官船。
运河的风带着水腥味儿,吹得季琢玉趴在官船栏杆上,一身轻便的靛青色圆领斜襟袍被风鼓得晃荡。
头发拿根磨亮的木簪子胡乱一挽,几缕碎毛黏在脑门上。
她眯着眼看两岸绿柳刷刷往后跑,心里那点因红绫起的涩巴劲儿,被这大水冲开了些。
可一抬眼瞅见船楼上头那抹墨色人影,笔挺挺跟杆标枪似的杵在那儿,那点子自在“噗”一下就没了。
崔恪竟也在这艘船上,真是冤家路窄。
“季…季姑娘?”旁边传来个带点喜气又犹豫的声儿。
季琢玉一扭头,仔细看清来人下巴上的红痣,眼睛“唰”地亮了。
是崔十九!
上次约见在西市,他有事耽搁了,两人便没见到,没想到在船上倒是又遇上了。
崔十九一身利索的玄色窄袖袍,腰扎皮带,精神头十足。
“季姑娘,上次的事……”他心中内疚。
“不怪你,大理寺公务繁忙,你有心帮我已经很好了,事儿已经解决了,你不必挂念。”季琢玉摆了摆手宽慰他。
她又不是傻的,崔十九不能赴约,肯定是崔恪从中作梗。
此事不怪他。
这人儿,跟他主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季琢玉笑得好看,顺手晃了晃刚买的、裹着亮晶晶糖壳的山楂串儿,红彤彤的招人稀罕。
“巧了不是!你也下南边儿?来一串?刚买的,可甜了!”
崔十九被她笑得有点愣神,耳朵根子悄悄红了,赶紧摆手。
“别别,谢过季姑娘了!我们是跟着少卿大人去扬州办公事。”
他下巴朝船楼上头抬了抬。
季琢玉脸上的笑“吧唧”一下掉地上了。
抬眼一瞧,崔恪不知啥时候站在了二层栏杆边。
一身墨蓝色圆领袍,料子挺括,半丝褶儿没有,腰里束着镶玉的皮带,脚蹬墨色官靴,衬得人跟棵孤松似的。
脸上没表情,就那双深眼黑珠子沉沉地压下来,盯着她,带着那股子熟悉的打量劲儿,还有点说不出的冷。
后头大好的河景,倒把他衬得更像块移不开的阴沉石头。
明明是长安城中最是俊俏的男子,却是个死板的,冷脸的,怪不得闺中女儿家没有对他芳心暗许的。
季琢玉鼻子里轻哼一声,只当没瞅见,眼珠子飞快粘回崔十九身上,笑得比刚才还热乎,嗓门清亮:“原来是有公务在身啊。十九大哥,我还想着要找你喝个痛快呢。”
她说着话,身子一拧,半个后背明晃晃晾给楼上的崔恪,那无视的劲儿,比啐他一口还噎人。
崔十九让她带得也松快了,笑着应和。
他在大理寺,整日跟一群不苟言笑的人呆在一起,这会儿同季姑娘说话,便觉得自个是切实活着的人儿。
俩人从河景聊到江南吃食,季琢玉非要把手里另一串糖葫芦塞给崔十九。
船楼二层,崔恪扣着栏杆的手指头悄没声地收紧了,骨节绷得发白。
他居高临下,瞅着甲板上那抹靛蓝影子对着崔十九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股熟稔劲儿,扎得他心口又酸又闷,跟塞了团湿棉花似的。
对他,她跟炸毛猫似的,浑身是刺,没个笑脸。
可对着十九,她就能笑得没心没肺,还递那零嘴儿?
眼珠子扫过她脚边那个孤零零的蓝布包袱,包裹里漏出一角佩囊,正是红绫之前丢在永兴坊的。
她这次南下,估摸也跟红绫有关,真是胆子大,自己一个姑娘家就敢往江南跑!
江南道最近丢了好些姑娘,邪性得很,哪是善地?她这么愣头青撞进去……
一股子揪心猛地压倒了那点酸气,比被她当空气还难受。
不成,不能让她这么跑了。
他吸了口凉丝丝带水腥的风,压下心头的翻腾,转身,步子沉甸甸地走下楼梯,直奔那碍眼的谈笑地儿。
高大的影子带着寒气往那儿一戳,两人欢笑的气氛“唰”就冻上了。
崔十九立马收了笑,垂手站直:“大人。”
季琢玉脸上的笑也跑光了,只剩下一副“真晦气”的样儿,懒洋洋拱拱手,眼皮耷拉着,就盯着自己手里那串红得晃眼的糖葫芦:“见过少卿大人。”
崔恪那眼神跟冰锥子似的,钉在季琢玉身上,声音不高,却沉甸甸压人:“你在这儿干什么?”
“回您话,”季琢玉拖着调子,油腔滑调,“我南下办点私事儿,看看景,尝尝鲜,没犯王法吧?”
“私事?”崔恪眼风扫过她那小包袱,眼神又沉了沉,“江南道最近不太平,丢了很多未出阁的姑娘,你一个……”
他话头微妙地卡住,眼神在她细溜溜的脖子和束胸的胸口扫过,“你不怕出事?”
“劳少卿大人惦记。”季琢玉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带着股子混不吝的洒脱劲儿,“我在长安城西市混大的,什么人没见过?”
她故意挺了挺胸脯,扬起下巴,“再说了,丢的是姑娘家,跟我有啥关系?”
崔恪瞅着她这副不知死活的样儿,太阳穴的青筋直蹦。
强压住捆人的冲动,声音又冷又硬,不容商量:“我奉旨去扬州查这案子。案子大,得找个会看人眼色的帮手。”
他眼刀子似的剜着季琢玉瞬间瞪圆的杏眼:“你,既然在西市长大,也算见过世面,正合适。打现在起,跟着我,一块查案。这是公事征调。”
“什么?!”季琢玉惊得差点蹦起来,糖葫芦都晃悠了,“崔恪!你…你讲不讲理!凭啥要我替你查案?我有我的事儿!你这是假公济…假公济私!”
她气得脸蛋通红,像只炸毛的小猫。
什么狗屁公事征调,他调谁调不到,找她做什么,看不出来她不想跟他有瓜葛吗?
崔十九站在一旁,眼神中有些疑惑,大人刚才是说季姑娘会看人眼色吗,大人脸都是黑的,她还嬉皮笑脸,怎算会看眼色?
公事征调又是从何谈起,此行是秘密查案,陛下就只许大人带随从前往,连官差都不调来,大人怎么会想把季姑娘留在身边帮着查案呢。
崔恪眼皮子都没眨,反而往前逼了一步,微微弯下腰。
那低沉的声儿裹着冷气,直往她耳朵眼里钻,字字带钩:“凭我是大理寺少卿,凭你自己个儿乱跑,行踪不明,我就有理由疑你跟任何悬案有瓜葛。要么老实跟着,查完案子放你走。要么……”
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她眼里的火苗“噌”地蹿起来,一字一句砸下来。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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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请你回大理寺,好好聊聊你非去江南不可的缘由。这一聊,怕是得把你家中其他人请来作证。”
崔恪威胁她的话,跟烧红的针似的,狠狠扎进季琢玉心窝子。
她浑身一哆嗦,死瞪着眼前这张冷硬的俊脸。
他竟敢!竟敢拿秦姨和花大叔威胁她,偏偏这法子又格外有用。
她若是敢违抗崔恪的命令,秦姨和花大叔就免不了受她连累。
“害,崔大人,不就是顺路查案吗,您早说啊,我当然愿意跟随您了。”季琢玉笑得那叫一个难看,是不是发自肺腑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大丈夫能伸能屈,惹不起就惹不起吗,他日后可千万别栽她手里,她可是个记仇的。
崔恪直起腰,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冷脸,好像刚才的威胁烟消云散。
他淡淡吩咐崔十九:“十九,带她去我隔壁的舱房。方便协查办案。”
“是。”崔十九担忧地看了眼季琢玉,不敢违命。
崔恪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擦肩而过崔十九身边时,眼风扫过他攥在手里的糖葫芦,糖汁都从山楂缝里挤出来了。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
鬼使神差地,他猛地伸手,快得像道影子,一把将那串红果子薅了过来!
崔十九看着自己空落的手,支支吾吾地喊出声:“大人……你这是何意?”
崔大人也想吃糖葫芦?
“身为随行护卫,擅自接受不熟之人送的吃食,你认为妥当?”
崔恪面瘫似的吐出这句话,捏着那根细棍儿,活像捏着什么要紧的东西。
“大人说的是,属下记住了。”
崔十九想了想,觉得崔大人说得有理,他身为护卫要保护崔大人,肯定是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季琢玉不悦,上前一步,伸出手便要问崔恪要回糖葫芦:“既然如此,请大人把糖葫芦还我。”
崔恪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送都送了,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季琢玉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叫送都送了,又不是送给他的,这是她给崔十九的糖葫芦。
他是怎么把这没道理的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
崔恪看都不看季琢玉那呆住又气歪了的脸,袖子一甩,捏着糖葫芦大步走了。
季琢玉看着自己还沾着黏糖的手,又看看崔恪那冷硬的背影,再瞅瞅一脸歉意的崔十九,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堵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他不仅死板刻薄,还强词夺理抢走她的零嘴,不可理喻。
回到舱房,季琢玉把自己砸在硬邦邦的矮榻上,气儿还没顺,肚子先“咕噜”一声长鸣。
“天杀的崔恪!糖葫芦都抢!饿死小爷了……”她揉着瘪肚子,恨恨地骂。
话音没落,舱房外头猛地炸了锅!
“抓贼啊——!”
“生辰纲!给御史台控鹤府来大人的生辰纲丢啦!”
“快!堵住口子!别让贼跑了!”
镖师的脚步声、侠客的刀剑出鞘声、小孩子哭爹喊娘声瞬间把船舱搅成了粥。
季琢玉耳朵一竖,骨子里的机灵劲儿上来了,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凑到门缝边。
走廊上乱成一锅粥。几个穿褐色劲装、五大三粗的镖师,围着尽头一扇门,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