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院一楼的餐厅内，此刻人偶成堆，略显拥挤。
这里的桌椅板凳排列整齐，不锈钢的质地泛着灰白的金属色。
“病人”们排着队，有序地找好位置坐下，动作机械且熟练，像是这个场面曾在此处上演过成千上万次。
游悠四人却显得格格不入，病人已经落座了大半，他们还不急不躁地杵在一旁。
——他们在等一个方向标。
直到几人的室友顶着大小眼晃晃悠悠地路过，被众人一眼认出，他们才顺藤摸瓜寻好了位置，挨着对方落了座。
“嗨，哥们儿，来干饭啊？”
乐小天转头跟大小眼打了个招呼，眸光中暗藏一丝试探。
大小眼歪着头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全无反应。
“看样子，它们并没有理解能力，就是具空壳子。”
乐小天耸耸肩，对其余人道。
游悠目光扫过众人胸前，上面是跟其它人偶一样糊成马赛克的名牌，随即推测道：
“在我们进入副本之前，这里坐的应该是五个人偶，我们现在代替了他们的位置。”
略一停顿，又道：
“有没有这种可能：人偶们周而复始地重复每日的流程，即使没有了思考能力，也在凭本能做事。”
简辉顺势问道：
“……会不会，他们以前也是人呢？变成人偶之后就不会思考了……”
语调透着恐慌。
这个问题让游悠联想到了之前的女护士。
他眼神偏转，望向顾梦头上的雏菊发圈，若有所思——这个东西，也不像怪物会用得上的，除非它曾经用得上。
察觉到游悠的目光，顾梦略一抬头，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开口道：
“其实，不必想得过于复杂。”
“嗯？”
游悠支起耳朵，等他继续说下去。
“假设这里是梦境，那么……”
“卧槽！！”
一声来自乐小天的惊呼打断了顾梦。
游悠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就见好友正睁大双眼望向某处，目光里的震惊呼之欲出。
顺着其视线方向看去，游悠也忍不住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出餐处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目测二百多斤的大咸鱼杵在门口，滑溜溜的身上裹着油腻的厨师服，大鱼头上顶着软趴趴的厨师帽。
咸鱼睁着硕大无神的死鱼眼，迈着像是遭受过剧烈核辐射才长出来的畸形短腿，走进了食堂。
而且他并不孤单，后面陆续又进来几个奇形怪状的咸鱼兄弟，看着跟一个组织里出来的干部一样。
是了，有食堂，就会有厨师。游悠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想，就是不知道咸鱼大厨会给他们上点儿什么好菜。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鱼了。”乐小天小声bb道。
隔着老远，游悠已经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鱼腥味，本能地放缓了呼吸，跟乐小天的想法不谋而合。
旁边简辉也闻到了，直接激起了生理反应，捂着嘴一阵干呕。
为了转移注意力，游悠决定继续刚刚未完成的话题。
他转头对顾梦道：“我刚刚在想，你头上这个发圈，可能很久之前护士也带过，但是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顾梦点点头：“你想的没错，但是这个‘很久以前’很难界定，要知道在梦里，时间是个虚无的概念，我们眼睛看到的，也不全是真的。”
游悠跟着对方的思路展开思索，接着道：
“嗯……你的意思是，虽然我们可以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包括刚刚的任务要求里也有‘存活24小时’的字眼，但是在我们到来之前，这里应该都没有‘时间’的概念，就只是一个梦而已。”
甚至有可能上一秒人刚开始做梦，下一秒他们就被神秘的力量拉了进来，而这个梦便成为了一个“副本”。
“对，” 顾梦赞同道：“所以说不必过于纠结时间线，我们更要在意的，是梦的内容，和做梦者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游悠听罢，思路豁然开朗。
顾梦刚刚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梦中出现的人事物，大都反映了做梦者的经历、感受，包括恐惧、**，如果可以正确地分析这些，他们也就能逐步推理出做梦者的身份了。
而只有推断出做梦者，也就是梦之本源的身份，他们才能顺水推舟地找到他，才有机会助其脱困……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对方处于什么困境，但想来系统不会发布无法完成的任务，他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儿游悠有些兴奋，不禁再次勾起了方才心中的好奇，于是顺势问道：
“方便问一下你进来之前是做什么职业的吗？”
顾梦对上游悠亮晶晶的透着好奇的眼睛，沉默了两秒，才回答道：
“我是个心理咨询师。”
啊，心理咨询师……那这段时间应该挺忙的。游悠如此想着，脱口而出：
“辛苦了！”
顾梦∶“……”
说话间，鱼腥味愈发浓重了，咸鱼们一个个地按照桌椅的排列顺序给病人们分发早饭，此时某位大厨距离他们只剩四五个身位而已。
离得近了，可以观察到它体表的粘液透明且浓稠，已经渗透了裹在身上的厨师服，顺着身体的弧度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所过之处鱼腥荡漾，寸草不生。
“呕——”
承受能力差一些的简辉扭头就吐，可惜胃里原本就空，只能呕出几口酸水来，更是不见药片的影子，想来这种东西吃进去就不会再让人轻易吐出来。
“太尼玛恶心了……” 乐小天捏着鼻子，软软地往旁边一倒，作势要躺进游悠怀里，“我不行了，以后连海鲜市场都休想让我再进去……”
游悠忍着胃部的翻涌，反手撑住乐小天靠过来的身躯，默默推远了一些：
“……少来，要是有机会能再去海鲜市场，烧高香还来不及。”
反观顾梦，在一众犯恶心的人中神色自若，坐姿悠闲，让游悠简直怀疑这位大佬是不是有鼻炎……
万幸人家听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很快咸鱼来到了乐小天身边，它那跟身材完全不搭调的细长弯曲的手，径直伸进自己半开的鱼嘴里，从中掏出一捧黏糊糊的物质，甩进乐小天面前的盘子内。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收获。
咸鱼渐行渐远后，解放了嗅觉的众人开始研究面前的“早饭”。
“这是……菜糊糊？”
简辉捏起生锈的叉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盘子里的物质，原本呈小山状的一坨物质随即散乱开来，露出了裹在粘液里的蔫巴菜叶和新鲜泥土。
怎么看都像谋财害命的暗黑料理。
游悠用叉子铲起一坨，几条烂菜叶儿裹着泥土，颤巍巍地挂在上面，发散着潮湿的鱼腥味，和些许腐烂草叶的味道。
“这是真.吃土啊……”
游悠叹道，虽然并无食欲，但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下，本院病人的处境是如此水深火热。
环顾四周，人偶们一个个地拿着叉子，徒劳地铲起黑暗料理往嘴里送，但被缝合的嘴巴根本无法开合，结果是吃了个寂寞。
“好一个泥巴炒烂叶儿，所以说这里根本就没有能吃的东西吧……”乐小天拖着腮帮子，有气无力道，“好在只有24小时，再长一点饿都能饿死我们。”
“……所以说系统并不是单纯地想我们死，”游悠摸着下巴道，“它看起来更想让我们解决问题。”
“哎游哥，”乐小天颓废之际，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说，这个系统为什么要让我们到别人噩梦里来啊？就算我们完成了任务，对它又有什么好处呢？”
游悠想了一会儿，回道：
“它是用什么力量办到这一切的我们都不知道，更别谈目的了，也许是神觉得无聊，想在人类身上找点乐子呢。”
“不太可能，”旁边传来顾梦的声音，“神如果可以为所欲为，又怎么会觉得无聊？”
听见对方的反驳，游悠点头道：“随口一说罢了，我也不信神，人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把握。”
“……”
聊天间，游悠把玩着生锈的叉子，又扒拉了几下面前的早饭，叉尖却忽然触到一枚**的东西。
他神色一怔，轻轻拂开附在硬物上的菜叶和泥土，逐渐露出下面一小截灰扑扑的白色物质。
游悠将它挑出来放在最上面仔细观察：这东西整体呈圆柱型，两头偏圆，较之中间略粗。
虽然被泥土侵蚀得有些变色，但游悠还是从它囫囵的外形上得出结论：这是一节指骨。
而且看长度，很可能是人类的指骨。
“呦，有加餐啊。”
乐小天看到基友土堆上的骨头，探头过来幸灾乐祸道。
游悠余光瞥了一眼乐小天的盘子，冷笑一声：
“别看了，你也有。”
乐小天回转视线，恰好看到某节肢动物从泥土缝隙中艰难地探出头来，晃动着触角，满含期盼，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却没想到是最后一眼。
只因下一秒，一把巨大的叉子从天而降，准确而果断地终结了可怜的小蜈蚣的一生。
——乐小天五指成拳，稳稳地握着叉柄，身体绷得笔直，面如凝霜，目若寒冰。
……意料之中，游悠想。
虽然乐小天是狂热的恐怖片爱好者，但也逃不出基因里对某几种冷血动物的恐惧，一直以来，心中排名最top的恐怖片是《狂蟒之灾》和《八脚怪》。
真子加耶子统统靠边站，并表示自尊心十分受伤。
游悠拍了拍朋友肩膀以示安慰，而后转头询问其余二人早餐里有没有其他异物。
结果并没有，只有他们二人中了奖。
此时食堂中的人偶陆陆续续地停下了叉子，站起身来齐齐往门口走。
看来早饭时间结束了。
游悠略一思考：
一般精神病人吃过饭，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但活动范围是有限制的，尤其重症病人，出于对其他病人的安全考虑，大都一整天都被要求呆在病房里。
眼前这些，显然不属于重症病人。
众人也起身跟着熙攘的人流往外走，他们步子偏慢，暗自观察周遭形态各异的人偶。
就在某个栗色短发人偶经过时，游悠忽然心中一动。
这家伙——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迅速上前几步，伸手拽住了它。
人偶在外力的作用下冷不丁儿地调了个个儿，晃晃悠悠地将全貌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只见它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外表下，胸口的名牌上赫然印着清清楚楚的三个汉字——白向飞。
[墨镜][墨镜][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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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梦中病院（三）特殊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