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二刷·助攻 教科书一样的反派角色……
吕克斯就这样一直臭着脸,隔着老远,看图安和霍尔维斯准备和古文明谈判。
他还是没有搞清楚到底两个人谁是那个拥有「古文明开采权」的「挖掘人」。
“因为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一般只会有一个挖掘人。”
奥德里奇耸了耸肩,小声道,“你们这个情况挺少见的。”
图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垂。
“……唔,我也听说了。”
霍尔维斯则是直勾勾盯着图安,问:“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我师姐和我一起下去的,但是和我共享古文明开采权的却不是她,”图安解释,“而且青灯也说以前基本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我就想,也许这个东西本来就只能被一个人拥有。”
否则的话,几百个人浩浩荡荡一起进入古文明,古文明挨个标记然后追杀,不得累死?古文明开采权也会变得不值钱。
古文明开采权之所以这么珍贵,就是因为它基本上相当于用一个人的命去换财富。
这份风险是不能被他人分摊的。
“之所以出现我们这种情况,应该是闹了个乌龙。”
奥德里奇好奇地想要追问乌龙是什么,但是还没开口,突然觉得气氛不对劲。
图安眼神漂移,霍尔维斯沉默不语。
“不是,别说一半藏一半……”
奥德里奇话说一半,突然福至心灵,声音戛然而止。
真服了,这两个人之间难以启齿的还能是哪档子事?不就是那档子事儿吗?天知地知他们两个连带一个自己知——
奥德里奇一拍大腿,有些感慨:“还能这样啊?!”
图安和霍尔维斯的信息素混杂,迷惑了古文明,让古文明以为他们两个是一个人,因此他们不能分别出售自己的「古文明开采权」。
因为必须两个人合二为一,才是被古文明认可的那“一个”拥有古文明开采权的人!
“这是卡BUG了吧?”
毕竟一般情侣结合之后,融合后的信息素不会那么经久不散,并且几乎是不到十二个小时就恢复体力进入古文明展开挖掘……
奥德里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道:“这是不是侧面说明你们两个相性很合啊哈哈,信息素融一起了那么久都不分层,适配性很好呢呵呵!”
霍尔维斯:“……是他的信息素太淡了。”
而霍尔维斯的信息素又过于强烈,所以两者融合之后,才没有明显的割裂感。
在神弃牙的时候,就已经验证了这一点:霍尔维斯和图安两个人的信息素融合之后就难分彼此,让人以为只有一种信息素。
“更别说,还那么巧,青灯告诉我,有一个人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
图安道。
在一个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共享古文明开采权的人就已经够巧合到让图安立马想起霍尔维斯,更别提青灯还提起了一个可能知道茧衣用途的人。
“那不就只有你了吗?”
“……那是你认识的人太少了。”
霍尔维斯回答。
奥德里奇摸不着头脑:“喂喂,你们才认识几天,怎么就开始在我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了?尽说些我搞不懂的东西。”
霍尔维斯:“你有必要搞懂吗?”
“我……”奥德里奇刚要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就不能搞懂了,突然听到图安咳嗽了两声,他刚想说的话就立马被自己吞了下去。
奥德里奇结巴道:“好、好像是没有必要哈?”
图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怎么这么冷的天他还脸红了。
然后有些怨念地抬头看了眼浑浊的天空,这地方空气质量不太好,搞得他喉咙一直痒,真讨厌。
这时候霍尔维斯转身,似乎是准备动身去和古文明「谈判」。
转身之前,他回头。
“对了,”霍尔维斯垂眸,问图安,“你是察觉到古文明在这附近,所以才引着他过来的吗?”
这个“他”应该指的是吕克斯。
图安摇头:“不是。”
他感觉到古文明在这附近,但是他以为霍尔维斯不在的话,那么自己应该是安全的,所以没有太多防备。
“我把他引过来只是想看看他会对我做什么,”图安说,“我觉得有很大概率能上社会新闻。”
这样他就能知道在这个世界,身为雄虫,他能够触碰到的边界在哪里。
霍尔维斯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奥德里奇被他这个疯狂的想法吓到了:“啊?”
以身入局?玩这么大?你小子学新闻学的?
“他要是对我做什么,那我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反击了吗?”图安解释道,“他看上去和那个红毛、托尔什么的关系匪浅,应该是一个大家族的吧?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放过我。”
正是一个用来实验的好材料。
奥德里奇听得很费劲儿。
他觉得霍尔维斯的甘霖似乎有点精神方面的顽疾,这小子有点疯癫颠的——是最近雄虫都这样吗?
算了,水质有佯总比干旱一生来得好一些,大不了以后自己作为好兄弟,多接济一下这小两口吧。
霍尔维斯还不知道奥德里奇已经开始替自己畅享婚后生活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他没有多说什么,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跳下了水坑。
但是和吕克斯狼狈的样子不同,霍尔维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像是一片落叶掉入了水潭。
不,落叶落入水潭尚且会带起一阵清浅的涟漪,而霍尔维斯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水坑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惊起。
图安趴在水坑口,视线从水坑中心掠过,然后落在水坑边缘。
那是他刚才在霍尔维斯和吕克斯对峙时观察了好半天的位置。
水坑边缘的土壁上,有一个隐蔽的土洞,洞口刚好卡在水面上下,因为水面的光线折射,而看不清楚土洞的具体模样。
但是图安分明记得,在几分钟之前,在这个洞口,趴着一支如同在垃圾堆下的隧道里发现的树皮一样的东西。
现在,那个东西,悄无声息地缩回了地下,连带着霍尔维斯一起。
奥德里奇弯下腰,检查了一下水坑周边。
然后注意到了那个洞。
“哦,是从那里进去的啊。”
图安依旧盯着那个地方。
“「谈判」是怎么谈的?”
他问。
“形式多种多样,”奥德里奇嘿嘿一笑,扯了扯裤子,在他身边坐下,道,“总之是让古文明意识到狩猎成功的可能性渺茫、继续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于是古文明和挖掘者之间就会达成共识,约定下次再战。”
“一般会采取什么手段来让古文明退却呢?”
“你是想问霍尔维斯会怎么做吧?”
“不能说吗?”
“哦,不,当然不,这有什么不能讲的?你可不是别人,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奥德里奇嘿嘿一笑,“霍尔维斯总是只有一个办法,他的手段非常简单粗暴。”
简单粗暴。
嗯,比如说直接杀死卡姆,然后转嫁给托尔,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在洗刷自己的嫌疑之后并手握一个自己制造的、托尔的把柄。
手段确实是简单粗暴地,但是效果是显著卓越的。
这么一想,霍尔维斯的做事手段确实一直是简洁高效的。
图安随口道:“他该不是要揍古文明一顿吧?”
感觉这个方式很符合简单粗暴的这个特点。
奥德里奇没说话。
图安一转头,就看到奥德里奇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图安:“?”
他用自己上挑的眉毛表示了疑惑。
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用下沉的眉毛做出回应。
隔了好几秒钟,奥德里奇才有些惆怅地说:“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霍尔维斯小时候。”
“他小时候说过这句话?”
“……不,是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奥德里奇说着,突然情绪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很明显想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含混道:“哎,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哈,我也在场,我们两个都被大人说教过很多次呢!”
图安于是也没有再问,只是望着那个水坑边的洞穴,然后突然说:“这不太对吧?”
古文明狩猎的是他们两个,怎么谈判就只需要一个?
奥德里奇也有些糊涂,不太确定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个古文明也不是总碰到……也许一个人也行?”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图安回头瞥了他一眼。
然后整个人身子前倾。
图安本来是蹲着的,现在这一倒下,就像是头小石狮子往下落似的,怪可爱的
——不不不!可爱个鬼啊!
奥德里奇惊恐地伸出手,却只捞到一手空气。
他身后,在毛多多的陪护下休息的吕克斯目睹此情此景,忍不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啧,真恶心,这种时候还想着谈恋爱!”
奥德里奇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反驳道:“你能不能别乱说啊?”
“我有说错吗?进去一个就行了,还非得搞什么you jump i jump的戏码,不就是奔着谈恋爱去的吗?”吕克斯阴阳怪气道,“我刚就觉得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肯定有一腿,小贱人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清纯,见到个大少爷就贴上去了、啧啧……”
第102章 二刷·笨拙 它在标记入侵者这件事上十……
奥德里奇有些生气了:“这么好的台词你不知道留到他们两个出来了之后再说嘛?”
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反面人物助攻语录啊!
短短几句话,即表扬了两个人之间难掩的默契、在外人眼里也藏不住的般配,又肯定了双方对彼此的特殊对应、还额外称赞了一方的清纯可爱和另一方的豪门气概,并且以独特的反派视角将两个人推到相同立场、绑定在一起,这在助攻界也是一段佳话!
简直完美!
可惜,两个主人公都没听到。
看到奥德里奇痛心疾首,吕克斯愣住了,脸色变得更难看,冷哼一声:“别急,他们要是能活着出来,我还有一个星系的难听话给这对奸夫淫妇听呢!”
奥德里奇恨不得要他当场立字据:“你说的!不准反悔!”
吕克斯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想明白了之后气得脸和头发一个色:“……你把我莱斯特家的人当什么呢?只有我们想骂人的份,没有别人求着我们骂的份!”
奥德里奇板着脸:“……有本事你别骂。”?吕克斯气冲冲道:”我偏要骂!贱人情侣!天造地设的一对臭虫虫!他们两个之间的味儿就不对,闻着就烫烫的!指不定是哪一方在发烧呢!”
奥德里奇放下心来。
很好,就是这个味儿。
现在要做的就是祈祷在霍尔维斯和图安出来之后,吕克斯仍然能保持活力十足。
“……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那可是霍尔维斯,而且吕克斯看上去在骂人方面也有用不完的力气和手段。
嗯,一定没问题的。
奥德里奇信心慢慢地把手揣进裤兜,准备安心等待。
然后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咦,这个圆圆的小药瓶是什么,怎么会在他口袋里?
等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后,奥德里奇脸色煞白,并且不由地发出一声惨叫。
“完啦!”
霍尔维斯今天没吃药。
天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图安其实很好奇,古文明狩猎到底是个什么狩猎法。
他期待看到绿巨人大战哥某拉之类的、拳拳到肉的激烈肉搏画面,或者是一道闪电穿过暴雨梨花针的、以速度和密度来相互掣肘的躲避战,再奇妙一点,来一场科学无法解释的魔法炮术对轰,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个洞穴就像是有吸力似的,人一靠近就像是泥鳅一样滋溜一下了滑了进去,还来不及感受土的湿软和穴的黑暗,就已经看见明亮的光。
然后就像是某种腔肠动物一样突然发力,猛地一口把洞穴里的人给“吐”了出去。
此地是完全寂静无声的。
半球型的凹陷下去的巨大坑洞,球面上遍布类似海葵触须一样的柱形凸起物,这些凸起物普遍是圆形或者椭圆形,中空,边缘光滑,在空气中晃动,像是一张张圆润的嘴巴不断开合。
刚刚“吐”出图安的洞穴也属于其中的一员,凸出部分在空气中摆动,让人想起水母之类的海底生物。
但是这里是没有海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香气,莫名给人一种此处的空气十分蓬松的错觉——
这里的空气流速缓慢,人在空中划过能明显感受到一股迟钝的阻力拉扯着手脚。
因此,图安得以缓慢而轻柔地下落,不至于摔个狼狈的屁股蹲儿。
落点并非地面。
球形的地面也是地面,但是落点并非地面。
那些类似海葵触须的凸起圆柱并不安分而是接二连三地绽放开了半透明的白色花朵。
花瓣纤薄柔软,却又层叠繁复,不算密切地环抱在一起,组合成了一朵蓬松的、具有弹性的“花”。
或者说把它们称呼为花型跳床更加合适。
这些花朵的弹力极佳,只是轻轻接触,就能被反弹出好几米远,更别说是图安整个人垂直地下落,砸在一朵刚钻出圆柱的花多的花心上。
顷刻之间,他就被弹出了十多米高。
趁着缓慢上升和下落的这个空挡,图安调整姿势,翻转身体,俯视这个奇异的场所。
巨大的,无边缘的半球形凹坑,地表是斑驳的蓝绿色,而那些凸起的圆柱则是鲜艳的紫红色,像是某种珊瑚,花朵毫无例外是统一的纯白,因为花瓣纤薄而能够透光,接近透明……
光?
光从哪里来?
图安顺着花瓣上的明暗反射找到光的源头。
那是正对着坑中心的高空的某一点。
他粗心大意,竟然无防备地直直望去,入眼是一片炫目的白,白得他瞬间失去视力,脑子里瞬间涌现出一片嘈杂的雪花点。
图安捂住眼,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然后直直地下落。
不知道又经过几朵花的弹射,起起落落几次,那股晕眩感终于消散,眼球湿润,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到光线。
又落在一朵花心上,只是这次还没来得及放松身体接受这一次的反弹,一只温凉的手捏住手腕,一把把图安拉了下来。
咚的一声,久在空中悬浮的身体终于接触到了结实的地面。
实实在在的感觉真好。
但是眼睛还是睁不开。
而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手掌覆上来,柔软的掌心对着眼球凸起的位置。说不清楚是按压还是体温,总之图安不由地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隔着眼皮,眼球左右转动,无疑是对手心皮肤的一种轻搔。
霍尔维斯低头,心想这小子是一刻都安分不了的,都看不见了,眼珠子还滴溜溜转呢。
“你看了什么?”
霍尔维斯问。
“我不知道,”图安老实回答,“大概是光。”
“然后就看不见了?”
“嗯。”
“哦……”霍尔维斯若有所思,然后说,“那不是光,那是古文明。”
图安忍不住问:“古文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人说得清。”霍尔维斯淡淡道,同时用指腹搓揉图安的太阳穴,食指重重地按过他的眼眶。
图安想起了小时候被逼着做眼保健操的日子。
这个动作好像叫什么轮刮眼眶来着?
然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这简直是拿刀子在刮眼眶,这个人手怎么这么重的?
但是效果同样显著。
图安睁开眼,短暂地适应光线之后,他终于恢复如常,能够清楚看到身边的一切。
比如近在咫尺的紫红色圆柱,呈现类似树皮的质感,而头顶是白色花朵的底部、靠近萼片的地方遍布细碎的纹路。
身后则是跪坐在一个不算平坦的斜坡上的霍尔维斯。
自己刚刚就是躺着他的大腿上。
图安爬起来。
摸了摸自己的眉骨,他向霍尔维斯道谢,霍尔维斯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图安不知道说什么话,转过头环视这个奇怪的地方,自言自语地重复:“古文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人知道,”霍尔维斯又回答了他一遍,“反正从有虫子开始,古文明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有人认为,古文明是虫族的伴生物,就是古文明的存在导致人具备了虫的特征,于是虫族诞生。”
图安点点头,还没说什么,突然觉得一阵鸡皮疙瘩。
他想回头,被吓了一跳,原来那种异样感就是因为霍尔维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后。
对方灼热而湿润的吐息落在他的颈侧,激得他肩颈泛起一阵怪异的战栗。
图安皱着眉退后两步,和他隔开些距离。
他端详着眼前的这张脸。
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你美瞳掉了?”
怎么,那双眼睛的颜色稍微有些不对劲?
霍尔维斯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说:“没有。”
他眨了眨眼,睫毛轻扫,再睁开眼时,那双眼睛似乎又是通透清澈的绿。
“这里的光是虚拟的伪光,光线折射之后,会和现实世界食物的色彩有所出入
,”霍尔维斯说,“可能是你看错了。”
这个解释很合理。图安接受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霍尔维斯的眼睛。
两人视线相对。
霍尔维斯问:“怎么了?”
图安摇头:“没什么。”
“那我们走吧,”霍尔维斯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图安,“你刚刚失去视觉的地方在哪里?”
“在那个圆坑的中心……问这个做什么?”
图安跟上他的脚步。
难道所谓谈判就是找个离古文明本体近的地方,然后冲它喊话吗?
“这个古文明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在哪里?因为它糊涂地把我们两个人当成了一个人?”
“嗯。”
霍尔维斯垂着头,图安学着他的样子,两个人走出紫红色的“树林“,一直走到空旷的球形坑中心的位置。
无声无形的光源就高悬在头顶,却感知不到灼热。
霍尔维斯抬头,天空一片虚无。
他回身,看向还低着头,盯着自己鞋面,仿佛面壁思过的小学生一样的图安。
垂落的额发还是柔软纤细的,这表示他才刚长大不久。
收回思绪,霍尔维斯解释道:“很少出现这种情况??。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一半在我们身上,一半在这个古文明身上。”
图安:“你的意思是它太笨了?”
霍尔维斯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个古文明恐怕是太久没有作为古文明存在了,所以对于古文明的传统或者说本能十分生疏……你说得对,它在标记入侵者这件事上十分生疏。”
第103章 二刷·魔藤 童话故事正在上演
霍尔维斯伸出手,手掌抚着图安一侧的下颌,不算温柔地把他的脸抬了起来。
图安愣住了,有些迟钝地被迫抬起头,看向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抬眼,仰望天空。
同时按着图安的下巴,强制他和他一起往上开。
图安不明所以,乖乖抬眼。
“……这个古文明不当古文明太久,好像是把自己当做人了。”霍尔维斯明明就在眼前,他的声音却仿佛从四面八方来。
“所以它也学会了人的怯懦、犹豫、纠结、贪婪和恐惧。”
图安觉得自己的面颊突然一凉,原来是天上下起了迷蒙的细雨。
仰面迎着雨,霍尔维斯提高音量,对着天空中的某处道:“有求于人的话,不要躲在云后面。”
图安想要看一眼霍尔维斯,但是下巴上的手察觉到他的意图,又把他给扳了回来。
图安只好认命地望着天。
雨飘进眼里,在睫毛上连缀,视线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竭力看得更清楚。
霍尔维斯的声音透过淅沥雨声穿透入耳:“出来吧。”
云层四散——图安诶了一声,什么时候出现的云——一团无形的东西不情不愿地从云中落了下来,在地面一阵滚动之后。
无形的、却沾染了雨水泥浆以及彩色苔藓类的东西在他们二人面前稳定了身形,发出了嗷的一声。
图安:“……”
这玩意好像一团超重的透明海豹。
海豹看上去不太高兴,重重地跳起来,在地上蹦跶着嗷嗷地叫。
它这一蹦跶可好,整个地面都要抖三抖,而霍尔维斯和图安这两个体重甚至没有海豹半拉屁股重的小东西理所当然地被震起来,然后又落下,重新陷入了花型跳跳床的海洋。
图安不禁回想起当时在垃圾场下,发现自己在原地跑步的昙雅气急败坏后对这个古文明的评价:“怎么不去当健身房算了?”
是啊,这么喜欢让人运动,怎么不去当健身房算了?
又是Duang的一下,身子被高高抛起,图安叹了一口气,扭头和同样被花朵弹起于半空中的霍尔维斯对上视线。
两个人调整下落的角度,越靠越近,最后终于实现反向同频,在某个瞬间身体属于一个水平线且距离很近。
图安伸手想要抓住霍尔维斯,但是霍尔维斯的手太滑,他没拉住。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错身而过的瞬间,图安伸手——
很好,抱住腿了。
本来是被弹起来的霍尔维斯于是被本来要下坠的图安往下带,两个人一起跌落在就近的一朵花心上。
这朵花承受不住两个人的体重,滋溜一声缩回了紫红色的圆柱里,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而图安和霍尔维斯正好攀住洞口,吊在边缘,一边休息恢复体力,一边捉摸着要不要爬进去。
“出口和入口是相连的,”霍尔维斯喘匀了气,慢条斯理道,“所有的古文明都是一样的,必须遵守这个规则。”
他们是从这种紫红色的圆柱进来的,那么相应的,也能从这里出去。
“健身房”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它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绕着他们两个呆的这根柱子打转,手舞足蹈,不知道的以为它在跳大神求雨。
图安瞥了一眼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低头望着“健身房”,一副垂耳倾听的模样。
图安拍了拍耳朵。
该死,是不是有棉花不小心跑到耳朵里去了?为什么他什么都听不到?
霍尔维斯突然开口:“嗯。”
图安恍惚:“啊?”
霍尔维斯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跳。”
图安低头,看到“健身房”已经仰着头张开了它的大嘴。
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等待投喂小鱼儿的巨型海豹了。
而图安就是那条蛋白质丰富的投喂用饲料小鱼儿。
图安犹豫了一下,没有犹豫多久,因为霍尔维斯很干脆地帮了他一把。
冷不丁地,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推了他的肩膀一下。
图安就这样掉了下去。
但是还好,眼角余光瞥到霍尔维斯也跟着他一起跳了下来。
图安松了口气。
咣当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坠入“健身房”的嘴里。
图安心想,哈哈,进健身房了。
多完美的冷笑话,可惜没人能懂。
图安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景象,然后想起了豆子。
小时候,在孤儿院,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吃豆子,煮豆子炒豆子或者是蒸豆子然后捣碎做小饼,总之每天的餐盘里都有豆子。
大家都不喜欢吃豆子,但都会乖乖地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只不过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吃得非常痛苦就是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本书,他捧着这本书,一边看一边吃饭,吃得又快又干净,仿佛盘里的豆子糊糊是什么无上的美食似的。
那本神奇的书在孩子们之间传阅,原来吃豆子吃得十分艰难的孩子们就像是被人下了蛊,都能津津有味地吃完盘子里的豆子了。
很快,这本神奇的“下饭树”传到了图安的手里。
大家告诉他,这本书有魔法——这是一本童话书无疑。
该书讲述了男孩卖牛却换到了一把豆子,豆子被母亲扔出窗外,半夜,魔豆发芽长出魔藤滔天,而男孩顺着魔藤向上,从巨人的家里获得财富的故事。
图安完全看不出来这个故事对于吃豆子有什么帮助。
他把书拿去和外面的小孩换了十块钱,然后用这十块买了两罐辣椒酱放在餐桌上。
小孩好像被他妈揍了,问他为什么要拿十块钱买这种破烂纸。
而孤儿院的大家没有了那本书,也还是每天吃豆子。辣酱蘸豆子,味道挺好。
图安买的辣椒酱有些辣,大家吃多了,常闹肚子。
院长觉得是豆子有问题,于是厨房再也不做豆子了。
那之后他们天天吃马铃薯和西蓝花。
这个故事说明什么?
说明一株藤蔓能长二十米高的话那么它很可能不是一株正常的植物,它很大概率是一颗魔豆长出来的魔藤!
或者是一株“古文明”。
霍尔维斯一边往下爬,一边给图安解释:“这个古文明在不务正业的日子里也没有闲着,它在给一位贵族千金当盆栽。”
图安费力地撩开挡在眼前的一枝绿叶,又转过脸看了一眼这棵两个人环抱都够呛的藤蔓的本体,点头:“哦,盆栽。”
好一株二十米高的“盆栽”。
千金真会养植物。
“但是千金突然失踪了,它很想念自己的主人,却不知道去哪里找到她。”
图安张嘴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听到霍尔维斯自顾自继续道:“也没办法,毕竟它是一个古文明,也没办法打电话报警或者上网发寻人启事什么的。”
图安闭上了嘴。
“总之,它就找到了我们,想让我们帮忙看看,千金为什么示踪。”
霍尔维斯语气平静,“这里就是它关于千金的最后七天的记忆,它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七天里。”
“这么肯定?”
万一端倪发生在这七天之外呢?
“嗯,”霍尔维斯淡淡道,“它说是古文明的直觉。”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爬到了一栋洋房三楼阳台的位置。
这株藤蔓就刚好是沿着这栋洋房生长的,藤蔓距离阳台也就一两米的位置。
图安好奇地看了一眼阳台——
阳台被刷成白色,用齐腰的白色栏杆装饰,只是起装饰用,并不能站人。
阳台紧连着一个窗台,窗户打开,里面是一件奶油色调的公主房,鹅黄色的绒布做窗帘,窗帘两层,里层的白纱被丝带系成束,随着微风轻晃。
一个戴着手套、头发梳成蛋卷的约莫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站在窗边。
她捧着脸,脸颊红润饱满,是如玫瑰一样美丽。
她一抬头,撞上图安的视线,却又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又把视线转移到霍尔维斯身上,然后从手心里攥出一条淡蓝色的绣着蔷薇花的手帕。
千金一甩手帕,用嗔怪的语气道:“天啊,咪咪,你又乱跑,压坏了小花花怎么办呀?”
咪咪,听上去像是只猫。
小花花,听上去好像是在说这株健康得仿佛基因变异的二十米藤蔓。
也没看到这货长出花啊……
不过联想到古文明说千金是把它当盆栽养的,那么千金把它当做一盆花也是有可能的?
图安转过头看了一眼霍尔维斯。
他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霍尔维斯在听到千金的话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吸过去式的,一下子钻入了窗台内,然后落在了窗台边的藤篮里摆着的爱心枕头上。
如果是一只可爱的波斯猫坐在这个爱心枕头上的话,画面一定很萌。
而霍尔维斯坐在枕头上,像是老僧入定盘腿而坐,抱着胳膊,一副冷漠脸。
图安盯着他。
霍尔维斯眉头微皱。
图安:“嗨,咪咪。”
霍尔维斯移开了脸。
而这时千金依然保持着那副百无聊赖的姿势趴在窗台,只是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
第104章 二刷·千金 得出了一个不太错误的结论……
那枚淡蓝色的手帕被她在双手揉来揉去,像是个面团似的。
“哎呀,”千金突然抬手捂住嘴唇,语气无辜,“掉了。”
在她松开的手指间,那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手帕悠悠扬扬落下。
同时下落的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图安。
他双手飞快地去抓藤蔓,但是怎么都抓不住,整个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速往下落。
落地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只有淡淡的蔷薇香气。
图安愣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行动起来。
“他”抬手拿开落到脸上的蓝色手帕,像是激动又像是不好意思,嗫嚅着嘴唇,含羞带怯地抬眼往上望。
窗台边,千金一边绕着自己的卷发,一边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图安感觉到“自己”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慌乱地移开视线。
“小姐,您的、您的东西掉了……”
千金不太在意地眯着眼,享受着午后正好的阳光,语气懒散:“哦,脏了,不要了。”
“……我知道了。”
图安说完,感觉到体内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样,就像是喝了一罐橙子汽水之后打嗝、酸涩的气泡冲破喉咙,咽回去又是一阵粘稠的苦。
窗台上,千金仰着脸享受着日光浴,道:“花匠,好好干你的活,别总是发呆!”
原来我是花匠——图安捏紧了手里的铲子,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眼前这株巨大的藤蔓,心想我能顺便把它铲了吗?
铲除不健康植物应该也是花匠的职责吧?
但是那柱藤蔓就像是察觉到他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似的,在图安下铲子的瞬间吹来一阵风,然后这株藤蔓就趁机扭了扭身子,刚好错过了图安的全力一铲。
铲子落空了的图安:“……”
他凝视着眼前的藤蔓,有些无语。这么弱的一阵风,连他头发都吹不乱,能吹动这个二十米高两个人合抱抱不住的玩意儿?
然后铲子就像是有自己想法似的,带动着图安开始干活,当然,铲的都是远离藤蔓和藤蔓根系的土地。
图安再一次确定了这个世界上只有谈错的恋爱,没有取错的外号。
这个古文明就该叫“健身房”啊。他顶着太阳吭哧吭哧铲了一天的地,衣服上拧出来的水都能拿来浇花。
而霍尔维斯就一直在窗台内的阴凉处打盹。
没办法,谁让他在这个记忆里扮演的是咪咪呢。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千金竟然也一直趴在窗台,偶尔跑去房间里拿一些水果来吃,或者是换一面蕾丝图案不同的折扇来扇。
图安也不确定千金是不是在监工,因为他忙得不可开交,整个花园里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土地,全是他挖出来的洞。
而且冥冥之中始终有一股力量抑制着他想要抬头看一眼千金的动作。
不对,这样说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他没办法控制这具身体抬头看一眼窗台上的千金。
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诚惶诚恐。
这个花匠敬畏千金,不敢轻易抬头瞻仰她的面容。
就这样挖了一院子的洞之后,天黑了,图安感觉自己手都快没有知觉。
他短短的手差点握不紧手里铲子的柄。
千金关上了窗,啪嗒一声,花匠也终于舍得抬起头,在月色中久久地凝望千金曾经倚靠过的那段窗框,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了。
图安是不想走的。
霍尔维斯还在那房子里呢!
可是身体不受控制,走回了花匠的家。
说“家”并不准确,应该是宿舍。
里面住了很多花匠,或者是园丁,职业不确定,但是应该都和植物打交道,因为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浓郁的泥土和草地的气息。
一进屋那就是低矮狭窄的过道连接着胶囊似的小小房间。
图安不得不弯着腰,以一种接近匍匐的姿势抵达自己的房间或者说是自己的床位。
躺在床上,空气里混杂着皮肤分泌出的油脂味道,无形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太逼仄无光了,连一盏灯都没有。
很快,身侧传来了高低起伏的鼾声和切切切的磨牙声。
空气里的臭味又多了口水发酵之后的臭味和便溺的刺鼻气味。
图安觉得这个“记忆”有些太详尽了。
不过这到底是谁的记忆?古文明的记忆?花匠的记忆?那么霍尔维斯呢?咪咪的记忆?
为什么他们没有获得千金本人的记忆呢?
也许古文明就像是一个大型监控器的操作总台,它可以让人看见指定的某个人物的某段记忆,但是千金因为本人丢失了,所以古文明无法调动关于千金的那个监控器。
古文明为了知道千金失踪的原因,选定了它认为地和千金最密切相关的两个生物来查看记忆……
图安思考了一夜。
因为他实在是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浑浊的空气甚至不能提供呼吸所需的足够氧气,图安有些窒息,摸黑爬出了“宿舍”。
夜晚的空气含氧量不及白日,但比起宿舍里的空气,依旧清新得让图安感动。
贪婪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之后,图安朝花园走去。
不远处就是花园。
月光下,那株巨大的藤蔓静静伫立窗边。
霍尔维斯坐在长椅上,抬头仰视着它。
图安走到他身边坐下。
“咪咪。”
图安和他打招呼。
霍尔维斯瞥了他一眼,然后问:“有什么异常吗?”
“这里的员工住宿环境不太好,”图安认真道,“感觉有点违反劳动法。”
霍尔维斯:“你还知道劳动法。”
图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的不太清楚,原来那个世界的略知一二。
“你呢?”
图安问,“咪咪有没有获得什么情报?”
话音刚落,就看到霍尔维斯转过脸来。
他眯起眼,盯着图安,道:“很喜欢猫?”
“不喜欢啊,”图安诚实道,“但是对着你这幅尊荣叫咪咪……这个画面我挺喜欢的。”
霍尔维斯懒得搭理他。
“千金的房间很柔软,没有一处尖锐的地方,连桌角都是包边的,包边后用绸缎和蕾丝装饰。”
图安分析:“第一,千金喜欢蕾丝和绸缎,第二,家里人很疼她,害怕她摔倒受伤。”
霍尔维斯:“……第一个结论有什么说的必要吗?”
“她这么喜欢漂亮的东西,为什么不要这块手帕呢?”
图安困惑地摸出白天捡到的那条手帕。
月光下,手帕上的淡蓝色蔷薇无形中透露出一层说不明的凉意。
“脏了。”
“……这又不是一次性的纸巾,是她随身携带的手帕,上面有她身上的香气,如果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拿出来使用,不会有这样柔和的体香在上面的,”图安垂眸,把手帕平整地抖开,道,“而且你看,这朵蔷薇下面有颜色不统一的细线缝的图案。”
想必是那位千金的手笔。
一样很爱惜的、经过自己亲手改造过的物品,会那么轻易地舍弃吗?
而且……“她是故意丢下去的。”
霍尔维斯说:“我看到了。”
图安哦了一声,点点头,重复道:“咪咪看到了。”
霍尔维斯:“……”
他想打开这小孩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个什么运行程序,为什么输出的都是些简单的词句,却让人这么手痒、想要揍他。
“她会不会讨厌花匠?”
图安突然发问。
“你觉得她在戏弄花匠?”
“嗯,”图安说,“你有没有看过电视剧,一般这种家庭,员工拿了主人家的东西的话,被发现后下场会很惨。”
“什么年代了,都是合法雇佣关系,哪儿来的这种把人当奴隶似……”霍尔维斯一顿,改口道,“确实有可能。这种事还挺常见的。”
说完,就看到图安仰头望着月亮。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和月光融为一体。
月光下,图安喃喃道:
“但是我对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霍尔维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图安说的是花匠对千金。
但是他不能确定,因为图安看上去有点……不谙世情。
“你能分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吗?”
图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平静地回答:“能啊。”
霍尔维斯持怀疑态度。
图安被他的视线看得后脖子发凉,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啊?”
霍尔维斯:“你确定你分得清吗?”
“当然,”图安语气笃定,严肃道,“她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火。”
世界安静了。
本来就因为没有虫鸣声而显得十分寂寥的月夜更显清冷孤寂。
“……”霍尔维斯,“往上还是往下?”
“往这个、这个……肚脐眼,对,肚脐眼。”
图安笃定。
霍尔维斯略有迟疑,最后不知道怎么说服了自己,也笃定地点点头:“那看来就是了。”
于是两个人达成一致,得出结论:花匠好像喜欢千金。
就像是一个再庸俗不过的童话。
咔嚓,玻璃瓶被人摔碎了,有什么东西嗡嗡地振动翅膀,飞了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