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一场雨下完，气温骤升。热得灌木丛中蝉鸣聒噪，树丛蔓延出茂密的爬山虎，越过铁栅栏，织起属于她和她的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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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夏。
这个夏季的尾巴似乎还想停留更久，可能是因为还没灼够大地。南方的天气总是捉摸不透而令人厌烦。
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宋吟总是怏怏的，或许是因为天气太怪。
不过好在去学校报到的路上总算是有难得一面的好天气。
当她走进学校看到两旁整整齐齐的两排绿树时，心情才有点缓和。她仰头看，阳光似星星点点般从树缝里射下来，留在地上一块又一块碎金。经过，暖暖的细光洒在身上，确实很让人舒适。
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当宋吟缓缓推开高一二班教室那扇略显陈旧的门时，一股混杂着各种陌生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她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发现那些陌生的面孔都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紧紧地围拢在一起，整个班响着交谈声。
宋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陌生的同学，然后便默默地绕过他们，径直走向教室的一角。那里有一张空着的桌子，看起来还比较干净，她毫不犹豫地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蓦然，广播声划破了喧闹的氛围。
随后是令人索然无味的开学典礼，广播传来冗长而又沉闷的演讲。她百无聊赖地斜倚在椅子上，晃着脑袋望向窗外街道边的梧桐树。
梧桐树枝桠繁茂，仿佛伸展至教室的落地窗前，从教室里向外望去，那片绿意几乎填满了整个视野。
宋吟正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椅脚擦过地面的声音，克制而清晰。她下意识地回眸，撞进一双含着试探的眼睛。
“这里有人吗？”
那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凝滞的空气里。宋吟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无意识地滑出一个音节：“没...”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拉开椅子落座。
班主任点完名后，开始分发新学期的课本。宋吟低头整理桌面，余光瞥见同桌从包里抽出一支钢笔，笔尖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她翻开一本崭新的物理课本，在第一页写下名字。
——江临予。
宋吟不自觉地多看了一眼。
江临予的字不像她人那样随性，反而工整清隽，笔锋带着一丝内敛的力道。
“你也喜欢钢笔？”江临予忽然侧过头，笔尖在指间转了一圈。
宋吟一怔，没想到自己的目光被察觉，耳根微热：“……只是觉得你的字很好看。”
江临予笑了，眼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练过几年书法，后来嫌麻烦就荒废了。”她顿了顿，忽然把钢笔递过来，“要试试吗？”
宋吟下意识地摇头，却见江临予已经抽出一张草稿纸推到她面前：“开学第一天，总要写点什么纪念下。”
阳光从梧桐叶的缝隙漏进来，在纸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宋吟犹豫片刻，接过钢笔。笔杆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她抿了抿唇，写下自己的名字。
“宋——吟——。”江临予忽然侧过头，唇角扬起一抹笑，“很好听啊宋吟同学。”
宋吟一怔，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笔：“……谢谢。”
江临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莞尔一笑，低头继续写她的笔记。阳光从窗外斜斜地落进来，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连睫毛都像是被点亮了一样。
宋吟偷偷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下课铃响，宋吟穿过嘈杂的人群，独自走向教学楼下的饮料售卖机。她弯腰取出滚落的冰水，瓶身凝满细密水珠，凉意渗进掌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她还是察觉到了。转头时，正对上江临予的视线——对方单手插兜，校服外套的袖子随意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指间夹着校园卡，逆着光，微微眯眼看她。
宋吟怔了一秒，随即让开位置。江临予没说话，只是唇角微挑，径直上前操作屏幕。饮料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宋吟低头拧瓶盖，塑料纹路硌得指腹发红，却怎么也打不开。
忽然，手里的瓶子被抽走。她抬头，江临予已经单手拧开瓶盖，递还给她时，眼底浮着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这是嘲讽吗。
“……谢谢。”宋吟接过，指尖不小心蹭到对方的手，触感微凉。她别开眼，仰头灌下一大口冰水，凉意从喉咙直坠胸口。
江临予没再看她，自顾自地按下按钮，饮料滚出的闷响在两人之间格外清晰。
宋吟捏紧水瓶，塑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觉得自己该走，却又莫名站在原地，直到对方弯腰取饮料时，发梢掠过她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走吗？”江临予把校园卡往兜里一揣，直起腰低头看她。见她没立即回答，自己就转身缓慢地走了两步。
“走。”她捏紧水瓶，快步跟上去。
顺路而已，又不是特意跟她一起走。
是这样吧。
晚自习结束。宋吟在油腻的小店囫囵吞了碗馄饨，胃里沉甸甸的。
推开家门。客厅只亮着电视幽蓝的光，母亲蜷在沙发里。
“锅里有饭。”欧萍的声音传来，没回头。
欧萍是宋吟的母亲。
“吃过了。” 宋吟的声音更平，像块石头。她没看厨房，也没看欧萍，径直穿过客厅。
“明天降温。” 母亲又飘来一句，眼睛还盯着屏幕。
“嗯。” 宋吟应了声，脚步没停。
房门关上，落锁。“咔哒”，清晰的壁垒。
洗澡。热水冲下来，皮肤发烫，心口却像堵着冰。
宋吟用毛巾绞着湿发走出浴室时，手机屏幕亮起。班主任发来的群消息浮在顶端：“@全体成员，想住宿的同学明早可以来找我要住宿申请表，后天交。”
住宿？
次日清晨，她刻意绕到教师办公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班主任正低头整理文件。
宋吟：“老师，我想申请住宿。”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好。”
早自习前，她拿着家长签字栏空着，只留了她自已字迹的表格来到办公室。
班主任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她抬手要敲，却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特殊情况可以理解，但手续上……”
宋吟的手指悬在空中。
“找老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脊背一僵。江临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走廊拐角，阳光从她身后斜切过来，在地砖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宋吟下意识将表格往身后藏了藏：“嗯。”
江临予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皱的袖口。沾着一道蓝墨水痕迹，像是反复修改字迹时蹭上的。
“你要住校？”
宋吟的睫毛颤了一下。她没回答，转身去敲办公室的门。
手腕忽然被握住。江临予的掌心很暖，指腹有钢笔磨出的薄茧。
“家里出什么事了？”
走廊尽头有学生嬉笑着跑过，带起一阵风。宋吟抽回手，表格在动作间飘落在地。江临予弯腰去捡，看见空白处被橡皮擦出毛边的痕迹。
“不用你管。”宋吟夺回纸张，声音比平时更哑。
江临予站在原地，看着她。
“家长签字栏空着也能交？”
宋吟：“…….”
她转身要走，对方横跨一步拦住。
蝉鸣突然聒噪起来。
江临予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家长签名。“练书法的人最擅长什么？”她将纸片对折，塞进宋吟攥紧的掌心，“临摹。”
宋吟低头看向掌心，那张伪造的签名纸不知何时被折成了纸飞机，机翼上写着一行小字：
器材室见。
宋吟推开器材室的门时，江临予正在整理跳高垫。
“签名能用吗？”江临予头也不抬地问。
“嗯。”宋吟站在门口没动，“谢谢。”
江临予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用谢，班主任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一阵沉默。器材室里的旧风扇吱呀转动。
“所以，为什么帮我？”宋吟终于开口。
江临予从书包里拿出两盒牛奶，递了一盒过来：“顺手而已。”
宋吟接过牛奶，发现瓶盖已经松了。她轻轻一拧就开了。
“我能自己拧开的。”她说。
“知道。”江临予喝了一口自己的那盒，“但已经拧开了。”
宋吟没再说话。她喝了一口牛奶，草莓味在嘴里漫开。
“周五前要交复印件。”江临予突然说。
“什么？”
“住宿申请表。”江临予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别忘了。”
宋吟点点头。她看着江临予背上书包准备离开，突然说：“下次不用这样。”
江临予在门口停住，但没回头：“怎样？”
“帮我。”宋吟说，“我能自己处理。”
江临予的肩膀似乎僵了一下，然后她推开门走了。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好几天后的早自习，宋吟发现桌上放着一支钢笔。笔杆上贴了张便利贴：用完放回。她认出这是江临予的笔——上周借出去的那支。
课间操时，班主任宣布了住宿安排。宋吟被分到三楼最西边的寝室，和江临予隔了一层楼。
宋吟偏头看江临予，她也住宿了吗？
“需要帮忙搬东西吗？”解散时江临予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宋吟摇头：“东西不多。”
“哦。”江临予把手插在口袋里，“那...”
广播里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对话。等噪音过去，江临予已经走远了。
放学后，宋吟去宿舍放行李。推开门时，一个纸盒放在她的床位上。盒子里装着一个小玩偶，还有一张字条：睡不着抱着它，虽然有点幼稚。
字迹很熟悉。宋吟把字条折好塞进课本，突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钢笔不用还了。
窗外，夕阳把走廊照成橘红色。宋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下经过，单肩背着书包，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晚自习结束。宋吟推开门，307宿舍灯光刺眼，空气里是汗味和一丝廉价洗发水的气味。
靠门的那个位置，短发女生李静怡正襟危坐看书，抬眼扫过宋吟，点了下头算是招呼。对面，韩萧然在练习册堆里，笔尖沙沙地响。上铺的唐意探出乱蓬蓬的脑袋：“可算回来了，饿不饿？”
宋吟含糊应了声不饿。
宿舍里唐意和李静怡与宋吟是同学，宋吟对李静怡印象不算深，班里文文静静，双耳不闻窗外事。唐意算活泼，班上有点人气。
宿舍里就剩宋吟没洗漱，她收了下东西后踩着拖鞋走进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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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爬进窗沿，带着初秋微凉的露气，落在宋吟略显疲惫的眼睫上。教室里还空着一小半座位，空气里有隔夜沉淀下的粉笔灰和淡淡的纸页味道。
“没睡好？”旁边传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口吻。江临予已经坐在位置上，正低头翻着一本薄薄的物理习题集。
宋吟揉着眼窝，含糊地“嗯”了一声。新宿舍的气息让她有些不适应。
江临予没抬头，只是把自己课桌上那一杯刚买的、冒着热气的豆浆往宋吟这边不动声色地推了几寸，纸杯边缘晕开一小片水渍。
“早点买的，忘了问你要不要糖。”她语气随意，指尖在习题集的一道题上点了点。
宋吟轻轻吸了口气，杯中的暖意似乎也蔓延开来：“谢谢。”她没有碰那杯豆浆，只是安静地抽出了自己的课本。“宿舍有点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补充这句，像是在解释自己的黑眼圈，又像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嗯。”江临予终于侧过头看她一眼，目光在她眼下那片淡淡的阴影处停留片刻，随即又回到书本，“老宿舍楼都这样。人多，墙薄。”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经验，“晚上用耳塞，或者……”她没说完，只轻轻抬了下下巴，示意宋吟看看课桌抽屉，“之前多买了一副，凑合用。”
宋吟依言低头，果然在桌肚里摸到一个全新的、印着简单花纹的耳塞盒。
前桌的唐意踩着早读预备铃冲进教室，带来一股室外的凉风和咋呼：“哇，新耳塞？江老师你好贴心哦。”她嗓门大，一下子打破了两人间流动的微妙安静。
江临予没应声，只轻轻蹙了下眉，仿佛嫌吵。唐意尴尬笑笑，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早读课开始，教室里响起参差不齐的诵读声。宋吟摊开书本，耳畔是嗡嗡的人声。
抽屉里的耳塞盒存在感十足。她没有立刻用它，只是把那杯温热的豆浆捧在了手里，小口啜饮。微甜的豆香在唇齿间化开，那股哽在胸口的陌生感和不适感，似乎也随着这热气悄然散去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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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一次的周五回家日。
说实话，宋吟不是很想回去。
周末两天，家里静得像真空。
母亲欧萍要么陷在沙发里对着闪烁的电视屏幕，要么把自己反锁在卧室。宋吟大部分时间关在自己房间，只出来倒水或去洗手间，脚步声都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隔膜。
周六下午，冰箱彻底空了。宋吟攥着母亲塞来的零钱出门采购。
超市人声鼎沸，周末的家庭采购大军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推着购物车，机械地往车里放母亲列出的必需品，目光扫过货架上五颜六色的零食，毫无停留。
结账队伍冗长。她低头看着购物车里冰冷的速冻水饺和几包挂面，指尖无意识地捏着那张皱巴巴的清单。
“宋吟？”
清冽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意外清晰。宋吟猛地抬头，撞进江临予的视线。她穿着简单的浅色T恤和牛仔裤，单肩挎着一个帆布包，手里只拿了一盒草莓和一罐牛奶，站在旁边队伍的末尾，正侧头看她。
“嗯。”宋吟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干涩，“你也…买东西？”
“嗯，补充点水果。”江临予的目光掠过宋吟购物车里单调的内容，没多问，只扬了扬手里的草莓，“这个季节的还不错。”
短暂的沉默。宋吟感觉周围喧闹的声音似乎都模糊了一些。
“住校还习惯吗？”江临予换了个话题。
“还行。”宋吟顿了顿，想起抽屉里那副没用过的耳塞，“…谢谢你的耳塞。”
“小事。”江临予的视线落在宋吟略显苍白的脸上，“周末没回家？”
宋吟手指收紧，指甲掐进清单边缘：“回了。”
江临予看着她，没再追问。正好轮到宋吟结账。她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到传送带上。
“同学，零钱不够了。”收银员提醒。
宋吟一怔，连忙低头翻找口袋，母亲给的零钱确实差了几块。她脸有些热。
“一起吧。”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江临予把她的草莓牛奶放在宋吟的东西旁边，又放了几张零钱在收银台，“刚好凑个整。”
“不用，我…”宋吟想拒绝。
“下次请回来。”江临予语气随意，不容分说地示意收银员扫码。
宋吟看着那盒鲜红的草莓和牛奶被装进自己的塑料袋，混杂在速冻食品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醒目。
“走了。”江临予拎起自己小小的塑料袋，朝她摆摆手，转身汇入人流，很快不见了。
宋吟提着沉甸甸的袋子走出超市，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
好像又被她抓了个人情。
这篇我称之最难写。好丑。ＴＴ思绪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主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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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可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