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八年夏至,沙门岛新落成的“明苏灯塔”在暴雨中闪烁微光。朱宜苏站在灯塔顶层,望着海面翻涌的暗礁,手中的《沧波阵图》被海风掀起边角,露出父亲当年在空白处画的小像——与李惟煦并肩而立,腰间玉佩交叠成完整的海鸥纹。
“世子,海鸥卫第三舰队传回急报,”副将陈越的弟子林缚浑身湿透,“胶州湾出现挂着双尾鲨旗的海盗船,劫走了三艘运往辽东的粮船。”他呈上染血的航海图,“海盗头目自称‘海夜叉’,熟知咱们的北斗导航阵。”
朱宜苏的指尖停在“双尾鲨”标记上,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刑部卷宗里见过的密报:太后曾用沙门岛沉船黄金,向盘踞南洋的海盗王购买过二十艘改装战舰。他捏紧图卷,对林缚道:“通知各舰,启用‘天枢变阵’——若对方能破北斗阵,必是当年参与过沉船案的旧党。”
是夜,李惟煦带着满身海盐气息闯入灯塔。他刚从辽东归来,玄色衣袍上绣着的海鸥纹已被海水浸透,却仍笑着举起个檀木盒:“在总兵府地窖找到的,当年吴守忠私藏的海图。”他忽然皱眉,“胶州湾的海盗,怕是冲你来的。”
盒中图纸展开,朱宜苏瞳孔骤缩——图上详细标注着海鸥卫各舰队的补给点,甚至包括“明苏灯塔”的地底密道。更触目惊心的,是图角用朱砂写着“宜苏生辰”,旁边画着个小狼崽啃咬玉佩的简笔涂鸦,正是李惟煦的字迹。
“别误会,”李惟煦耳尖微烫,“那是你十岁生辰时,我让人画的……”他忽然正色,“海盗头目‘海夜叉’,很可能是当年血凰卫的漏网之鱼,太后曾封他为‘镇海将军’。”
暴雨击打玻璃的声响中,朱宜苏忽然想起父亲在占城说过的话:“真正的海权之争,是人心与航路的争夺。”他将玉璜与李惟煦的青玉佩并置在导航仪上,两道微光竟在暴雨中勾勒出清晰的航道——正是当年母亲舰队独有的“双鸥引航术”。
三日后,胶州湾海面。朱宜苏坐镇天枢舰,看着前方海盗船的双尾鲨旗在雾中若隐若现。李惟煦执意要驾领航船诱敌,此刻正站在天璇舰甲板,手中银哨与腰间玉佩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来了!”林缚忽然指着左前方。十七艘海盗船呈扇形展开,正是专破北斗阵的“鲨鱼环”。朱宜苏冷笑,抽出算筹在沙盘上摆出“璇玑变”——这是父亲临终前在密信中提及的杀招,需两艘主舰以玉佩为引,逆转阵眼。
天枢与天璇舰同时鸣笛,玉璜与青玉佩的微光在海面交织,竟形成实质化的北斗光影。海盗船的舵手突然慌乱,他们赖以破阵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反而将船队引入暗礁区。
“放‘海鸥火’!”朱宜苏一声令下,藏在礁石群中的火船应声而动。特制的鱼油火箭划破雾幕,在海盗船帆上燃起蓝色火焰——正是当年沙门岛龙涎阱余火淬炼的抗水燃料。
混战中,朱宜苏看见一艘快船冲向天璇舰。他来不及多想,驾着舢板就追,却在靠近时听见熟悉的咳嗽声——船头站着的,竟是本该在京城监牢的周承业,此刻戴着青铜鬼面,腰间缠着太后亲赐的九鸾金带。
“朱宜苏,你以为杀了我父亲,就能坐稳世子之位?”周承业的刀划破鬼面,露出底下狰狞的烧伤,“太后说了,只要你死在海上,哀家就既往不咎——”他忽然愣住,盯着朱宜苏手中的玉璜,“这是……先太子的信物?”
回答他的是李惟煦的剑光。玄色身影从天璇舰飞身而来,剑刃在雨幕中划出银弧,精准斩断周承业的刀。朱宜苏趁机扣住对方脉门,却发现他袖中藏着半片凤凰纹锦缎——与景仁宫密道的帷帐材质相同。
“原来太后从未真正放权,”李惟煦擦去剑上血迹,忽然望向逐渐沉没的海盗船,“她留着周承业,就是要借海盗之手,毁了咱们的海上防线。”他忽然按住朱宜苏肩膀,“宜苏,你可记得,当年在刑部大牢,我说过你像茶汤,初尝苦涩,细品回甘?”
朱宜苏怔住,看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明白这话里藏着的深意。海风掀起李惟煦的发,露出耳后淡红的胎记——与他锁骨下的海鸥刺青竟形成呼应,仿佛天生的一对。
海战结束后,两人在灯塔密室检视战利品。周承业怀中的密信揭露了更大的阴谋:太后联合南洋海盗,计划在秋祭时突袭天津卫,趁两人离京时攻占海运使署。信末盖着的,竟是消失二十年的“血凰卫统领印”。
“秋祭那日,太后会亲自去天坛,”朱宜苏摸着印泥,“她要借祭天之名,重掌海权。”他忽然抬头,“而我们,就将计就计。”
秋分祭天,天坛丹墀下。朱宜苏扶着太后登上祭台,留意到她袖口绣着的暗纹,正是海盗船的双尾鲨变形。李惟煦身着祭服站在西侧,手中捧着的玉匣里,本该是“监国之宝”,实则藏着海鸥卫的调令金符。
“皇天在上,”太后的声音在祭殿回荡,“哀家代天子祭海,愿四海咸宁——”她忽然转身,伸手向朱宜苏,“将海权印信交予哀家,以安民心。”
殿中禁军突然合围,刀枪映出冷光。朱宜苏却轻笑,取出玉璜与李惟煦的青玉佩,双璜合璧的瞬间,天坛穹顶传来闷雷般的回响——那是海鸥卫水师抵港的信号。
“太后,”李惟煦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您以为控制了祭殿禁军,就能夺回海权?”他掀开殿门,身后站着身披重甲的苏明河,“二十年前您没看懂的局,现在该明白了——所谓海权,从不是握在深宫妇人手中,而是在能劈开浪涛的人手里。”
太后看着合璧的玉璜,忽然想起先太子临终前的话:“皇嫂,惟煦和宜苏,会替我们走完未竟的海路。”她忽然无力坐下,望着朱宜苏腰间的玉佩,终于明白,这场横跨二十年的局,从不是兄弟相残,而是两代人用亲情与信念,为大盛凿开的海天之路。
是夜,两人在海运使署的舆图前对饮。李惟煦忽然指着“占城”方向:“皇兄来信说,他已说服西洋诸国派使团来朝,为首的威尼斯商人,想换我们的北斗导航术。”他忽然放下酒盏,“宜苏,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直留着半枚玉佩?”
朱宜苏望着对方眼中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无数个并肩查案、海战的夜晚,想起对方总是将他护在身后,却又在关键时刻放手让他成长。他忽然伸手,将两枚玉佩紧紧握在掌心:“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如同北斗与海鸥,缺了任何一个,都照不亮这片海。”
窗外,“明苏灯塔”的光芒穿透秋雾,与天上的北斗星遥相辉映。李惟煦忽然轻笑,指尖划过他手背的老茧:“说得对。这盘棋,我们会一直下下去,直到大盛的船队,能抵达世界的每一个港口。”
海风带来隐约的汽笛声,那是海鸥卫的新舰队正在试航。朱宜苏望着舆图上逐渐密集的航线,忽然明白,所谓局中局,从来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当两个灵魂在权谋与浪潮中彼此守望,当两代人的信念化作罗盘上的指针,属于大盛的航海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