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霜回到小独栋已经将近傍晚。
一直到夜幕降临,才见车回来。
她立刻到主宅去,然而晚餐桌边,只见穆老爷子。
“穆爷爷,三少人呢?”
“他下车就往祠堂跑了,”穆老爷子回应着,将一张ID工牌递了过来,“明天去九州报道。”
“九、九州!?”
白砚霜惊愕,就连方岚惠和穆康泰也异口同声的惊呼。
消息过于突然,令白砚霜忽略了穆老爷子第一句话的纳闷语气。
“爸,签约工作上这么大一个失误,凭什么还让她进公司!”
穆康泰恨得牙根痒痒,穆老爷子看着这儿子,恨铁不成钢:
“就凭顾家要求她来接手,做代言衔接的工作。”
“那不也应该是去丽源么?”
方岚惠追问,却听得穆老爷子哼笑一声。
“谁让你们办蠢事,用九州的名义劫丽源的项目?叔叔打侄子,这传出去像话么!”
顿时,夫妻两人没了声音。
晚饭气氛压抑。
白砚霜陪着用完,回了一趟小独栋,又急匆匆的往祠堂去。
果不其然,就见正屋里,祖宗排位之前,一道身影正跪着,在矮桌上奋笔疾书。
矮桌不小,足够一人躺下。风格也与这里不符。
倒像是从哪里临时搬来的茶台,硬凑来的。
白砚霜轻声走近,他仍埋头在笔墨。
“真在抄?看来你这次犯的错不轻。”
晃动的笔杆停下。
上次她来,穆斯卓可是叼着笔杆摸鱼。
“那这次,你带了什么给我吃?”
穆斯卓抬眼,视线从下往上看去,眸底尽是光亮和期盼。
像个等待主人打猎回来的阳光大狼犬。
白砚霜却嫌弃的一撇嘴:
“上次你饭盒筷子砸了一地,你觉得我还会给你带吃的?我来落井下石的。”
说话间,她直接把矮桌当长凳,坐在边沿,然后将带来的饭盒放下。
“刀子嘴豆腐心,这不还是……”
“邦——”
饭盒打开,穆斯卓一句话没说完,勺子就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话头止住,穆斯卓低头看去:
“蛋羹……不应该是软的么?”
“那是我用预制液烤的蛋糕戚风蛋糕。”
白砚霜眨眼,无声的表示抱歉。
“这番茄汤蛋花汤还不错,酸甜鲜美。”
“番茄汁加预制蛋液。”
“这个盖饭……”
“菜包饭包在微波炉里转两圈。”
他评价,她介绍。
对科技与狠活儿坦诚无比。
“我愿意吃水煮菜叶,或者泡面。杀我别用预制刀,好么?”
穆斯卓无奈扶额。
他可以接受被她毒死,但不能接受变成预制人。
“将就吃吧,厨房没给你留饭,除了蛋糕火候大了点儿,其他的没问题。”
白砚霜说着,拿过勺子,自己一样吃了两口。
“我都吃半年多了,吃不死也吃不出病。更何况我给你用的可都是新日期。”
穆斯卓惊愕,随即又明白,眼神沉冷下来。
被推出来和植物人进行商业联姻的女儿,在家里过的绝不会是好日子。
白砚霜不以为然,穆斯卓却心下怒火中烧,无法释然。
看着他情绪变化,白砚霜缩缩脖子:
“实在不行点个外卖,我跑腿去给你拿。”
“不用。以后我做饭,冰箱里给你都备着。”
“啊?”
回答有些不着边儿,白砚霜愣了愣,可穆斯卓已经不再多言,去细品她半年苦日子的咸淡。
见状,白砚霜也挪开注意力,去看桌上抄写的东西。
“穆爷爷让你抄多少遍?”
“一百。”
穆斯卓随口扯了个数。
穆家的家法是篇百字文言文,不算长。但一百遍下来也万字往上了。
这一遭到底是自己的算计……
白砚霜愧疚,主动拿了纸笔来,准备帮忙。
刚调整姿势,准备陪着跪下,腰间忽紧。
大掌掐着腰,又将她按坐回桌面上。
“不用帮忙。”
“你自己抄?那得到猴年马月?我们字迹一样,我帮你不会被看出来的。”
反问间,白砚霜拍开他的手,再一次埋头。
矮桌的高度似乎就是为了罚人专门设计的。
坐在地上低,单膝蹲下膝盖撑不到桌子下面,唯独跪着高度正正好。
祠堂为了防香火变火灾,屋子里铺的都是青石地砖。不多时膝盖就痛。
不得已,白砚霜只能左右轮换着膝盖受力。
身体晃动,耳边的碎发垂落。
穆斯卓抬手帮她别回耳后,却引得她偏头看来。
忙中带着疑惑的视线,好像当初年少时,她从题海里回神片刻的样子。
“吃饱了就干活儿。”
嫌弃的样子跟语气,敲碎了穆斯卓心底乍然涌出来的回忆滤镜。
白砚霜说完,又将视线挪回纸面。
还没来得及再动笔,却觉手腕一沉。抬眼,就见穆斯卓拧眉垂眸,神情纠结。
“有话快说。”
“喜欢和算计同时存在,你会觉得矛盾么?”
他认真的口吻,视线小心。
让白砚霜收敛了不耐烦,认真的思索片刻才应道:
“算计布局,不是犯错。”
父母出于爱护孩子,会逆着孩子爱玩顽皮的天性,刻意帮他们培养一个成熟技能,用于成年后自力更生。
这种安排,反而是爱意的具体表现。
“那,这种算计,算不算错?”
穆斯卓说着,将偷拍的照片递了上去。白砚霜一愣:
“你怎么……”
“因为我就是幕后黑手。”
心跳如擂鼓,但穆斯卓还是决定核盘托出。
哪怕现在她气恼抽自己耳光,也好过以后被旁人捅出来,成为两人间的疙瘩。
“这张照片,是我让袁定航拍的。穆康泰有这张照片,也是我让人给的。我想拉你跟我在一条战线。”
言简意赅之后,白砚霜神色顿变。
心率瞬间乱了拍,攥着皓腕的长指更紧。
“对不起,给你的名声带来了威胁。我愿意补偿,任何补偿。”
穆斯卓垂首,呼吸都发紧。心底祈祷着她狮子大开口。
只要是她索赔,以后就还有得谈。
然而,白砚霜上下扫视着他,俏脸上阴沉不定,最后甩了下胳膊,将他的手甩开。
掌心一空,慌张从他眸底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