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晗站在阿婆家的场地前，脚边是新买去上大学的行李箱。
刚高考完，就被她妈妈丢到外婆家了——她方言里习惯喊“阿婆”。母亲还把傅晗当成丁点大的孩子，总怕没人照顾傅晗，也不管她的据理力争。
总之，能言善辩的傅晗也抵不过她妈的强硬态度，被汽车直接运到了乡下。
“阿婆。”她喊了一声。
杨建云早听说孙女要来，已经把房间收拾出来了，还特意给她洗了床单被套，热烘烘地在屋外晒着。
空地上架着几根竹杆，粉红碎花的粗布床单正在飘摇，傅晗看不清阿婆的身影，视线全被床单遮住了。
“阿婆！”
她抬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来了来了！”回音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杨建云戴着草帽，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你妈说你下午才来呢，怎么到这么早？”
语气里怎么多少有点嫌弃？
傅晗把包放了下来，又开始呛人，“提前到了，你不欢迎我呀？”
杨建云拍了下孙女的屁股，又从口袋里颤颤巍巍掏出把钥匙，“东西放进去吧。”
房间在二楼。
傅晗哼哧哼哧把行李箱搬了上去，又喘着气看向安稳坐着的阿婆，“中午吃什么，我饿了。”
“一来就饿了？”
杨建云有些犯愁，但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我带你去崔老师家吃吧！”
“？”
傅晗自然不乐意。
崔老师是阿婆的老邻居，已经退休几十年，曾经在乡村小学里教过傅晗妈妈。
虽说有过几面之缘，但完全没到能去蹭饭的关系。
“我都没做饭，本来就要去崔老师家吃。”杨建云大言不惭，“刚刚就在他家打牌呢。”
傅晗扯了扯嘴角。
“对了，崔老师孙子也在，你也能认识认识。”杨建云锁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了。
崔老师孙子？
傅晗思索了半天，想起来他似乎有个刚满周岁的小孙子。
“行啊，那我陪小孩玩玩。”她随口说道。
杨建云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很快，傅晗就知道为什么阿婆要多看那一眼了：
崔老师家的厨房里，赫然坐着个年轻人，看样子跟她差不多大，坐在轮椅上，一条腿打满了石膏。
“诶，这就是晗晗吧？”
崔老师笑意盈盈，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鱼丸汤，放在孙子面前，“这是你多多哥哥，还认识吗？”
“……”
傅晗和男孩面面相觑，这声“多多哥哥”怎么都喊不出口。
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傅晗先开口了。
“我叫傅晗。”
“何令瑜。”他开口，礼貌地笑了一下。
姑且算是认识了。
傅晗挨着阿婆坐下，分到一碗沉甸甸的米饭。她戳了戳阿婆，示意她帮自己挖掉一点。
“你吃这么少？”阿婆嘀嘀咕咕，却还是照做了。
“我减肥呢。”
“你减什么肥，我觉得你太瘦了。”阿婆脱口而出，仿佛是被戳中“任督二脉”，经典台词直接冒了出来。
崔老师笑了，“小姑娘们都爱漂亮的。”他视线看向傅晗，“可以让多多带你锻炼。”
何令瑜惊讶地抬头，看向他亲爷爷。
傅晗看了眼他的伤腿，“不…不了吧？”
她和何令瑜对视，刚好看到他苦笑了一下，说了声抱歉。
黑框眼镜遮住他洁白的面孔和漂亮的丹凤眼。
“哦，忘了你骨折了。”崔老师被崔奶奶指责了一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哎，都怪你打篮球，现在搞伤了，开心了吧？”
“我不是打篮球打的。”何令瑜做了第100次辩解，但无济于事。
“那没事，等他好了再教我就是了。”傅晗帮他解围，又问道，“摔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你看，这学期考试都得推迟。”崔爷爷指指点点，“不然你说，大学生哪有放假放这么早的？”
“那还挺麻烦的。”傅晗随口嘟囔。
*
傅晗收拾起了行李，把衣服一件一件挂在衣柜里。
许久没人用，衣柜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她不得不打开柜门，通了通风。
好在，她新买了电脑和平板。
傅晗喜滋滋地拿了出来，刚想打开游戏，却忽然意识到——
乡下没网。
“阿婆！”她喊。
“干嘛？”
“你上来一下嘛！”
阿婆回：“听不见。”
分明听得到。
傅晗皱了皱鼻子，趿拉着拖鞋下楼，阿婆正坐在屋子里剥青豆。
“家里有没有网？”她搬了个板凳坐下。
沾着灰尘的电扇正在吱嘎吱嘎工作，卷起一阵热风，吹起傅晗的碎发。
她随手撸了一把，又期待地看向阿婆。
“没这种东西。”阿婆摇头。
“那你去办一个嘛！”
“我又不用，办这个干嘛？”阿婆摇头拒绝，“你少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任凭傅晗怎么劝说，阿婆都坚决拒绝。
她甚至把凳子往外挪了挪，不乐意同傅晗继续交流。
“算了，晚上吃什么？”
劝说无效，傅晗很快死了这条心：阿婆的性格和妈妈一模一样，两人认定的事情，是没办法说得动的。
阿婆抬起头。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她皱起眉，“饭还没个影子你就催！”
又不是炮仗，怎么一点就炸！
傅晗赶紧跳到一边，“我就问问，问问还不行啦？”
“不行，要吃就自己做。”
“我妈明明是让你照顾我的！”
“你妈也烦。”杨建云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地责怪道。
傅晗气晕。
“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溜达溜达。”
刚一抬头，崔奶奶推着何令瑜进了她家院子，正目瞪口呆地盯着俩人吵架。
何令瑜表情多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给你们送瓜来了。”崔奶奶说，从何令瑜手里把西瓜捧到桌上，“现在吃吗？”
傅晗犹豫了一下：她刚刚才吃饱午饭。
“这会儿不吃，就放在井里冰起来。”崔奶奶提议，一边扇了扇风，“这天太热了。”
傅晗抱着瓜，丢进铁桶里，又慢吞吞地送了下去。
“扑通——”
滚圆的西瓜砸在水面上，溅出的水花打在井壁，又顺着青苔滑了回去。
傅晗伸头看着，衣角被小心地拽了拽。
“当心，地上有点滑。”
何令瑜提醒道。
傅晗回过头。他戴着黑色棒球帽，正仰头看她，瞳孔在太阳底下清澈见底，像阿婆手腕上盘玉化的菩提子。
“唔，谢谢你。”傅晗笑了，脚尖局促地踢了踢石子。
“推我走走吧，我奶奶正在聊天呢。”他说。
崔奶奶已经坐下来了，跟阿婆一起剥豆子，一边叽里呱啦聊着乡里乡亲的八卦。
“嗯，好。”傅晗答应下来。
“医生建议我晒晒太阳，多补点钙。”何令瑜说，“麻烦你了。”
“没关系呀。”
傅晗绕到他后面，双手抓住手柄，“你现在是在上大学？”
“嗯，大二。”
“我刚高考完。”傅晗说。
何令瑜点点头，“我知道，听爷爷说了。”
傅晗挠了挠头，对这种过分客套的对话相当不适应。
“你想上什么学校？”他又问。
好无趣的问题。
这话傅晗被问过千百遍，她干巴巴地回：“不知道，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嗯。”何令瑜点点头，眯起眼睛，像是正午时晒太阳的小猫。
推着推着，两人便走到最近的小卖部，门口卷帘门上还有斑驳的“供销社”字迹。傅晗觉得口渴，“你要吃什么嘛？我请你！”
“我来买单吧。”
“啊呀啊呀，你坐着别动。”
傅晗说罢放下轮椅，“蹭”一下跑进去，站在冰柜前思索半天，拿了支西瓜味的棒冰，又给何令瑜拿了支小布丁。
她三两下拆了包装，捏着塑料袋让何令瑜抓住冰棒杆，又帮他把垃圾丢掉。
“下次我来请客吧。”何令瑜盯着她，嘴唇抿紧。
傅晗把轮椅推到巨大的蓝色遮阳伞下，又找了凳子自己坐下，才悠悠点头：“好，下次你请。”
她吮着冰棒，夏风把头发吹得乱糟糟，傅晗不得不捋了下头发。
碎发有点多了，大概得去剪一下。傅晗想着，又问何令瑜，“附近有理发店吗？”
“我奶奶会剪，你要试一下吗？”何令瑜想了想，问道。
“……”
傅晗沉默了两秒，“能拒绝吗？”
“可以的。”何令瑜快活地笑了，“镇上有一家，但我没去过。”
傅晗点点头。
她叼着冰棒杆，身子靠在伞柄上，“我没想过，我高考之后会一直呆在这里。”
“无聊吧？”
“嗯。”
傅晗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慷慨激昂道：“这才来了一天，我就已经无聊透顶了，接下来要怎么熬。”
何令瑜安慰她：“我已经有点习惯了，空间很开阔，日子也很悠闲，完全不觉得无聊。”
“你已经被同化了。”傅晗阴阳怪气。
“嗯。”他竟然点点头，而后捏着冰棒杆，小心地用纸巾包好，“可能是的。”
傅晗叹口气。她完全不觉得，自己会有这么享受的一天。
何令瑜把冰棒杆当成投壶游戏，直直地扎在垃圾桶边的泥土里。
“……”
傅晗瞪他：“你在增加我的工作量。”
“抱歉。”何令瑜抿唇，自己也觉得相当尴尬。“麻烦你了。”
傅晗丢了垃圾，又回过头推何令瑜。“你该不会打篮球也是这么打的吧？”
“……”
新文开坑！
终于不写欧洲公路文了（大概会看腻
最近很享受慢生活和慢文，希望能喜欢这本！
而且封面这次是不是超级清爽^_^而且相当好画，只需要瞎涂抹就可[狗头]文字特意用了黑色，伪装成西瓜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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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