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声音在争吵。
维纳斯的声音如冰刃般锋利，似乎是在责怪儿子的痴情任性：“她只是个卑贱的凡人！值得你付出神格为代价？”
“母亲，这是我的选择。”厄洛斯的声音疲惫却坚定。
“你疯了！她根本不爱你！”
“我知道，”厄洛斯截断话语，他紧闭双眼，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如同认命一般，“我知道她从未爱过我。”
普绪克在意识深处屏住呼吸。
她应该已经“濒死”了，但不知为何还能听到这些对话。更奇怪的是，她的思绪异常清晰，仿佛灵魂脱离了肉.体束缚。
恍惚间，有一道金光突然刺破她的视线里的黑暗。阿波罗的身影浮现，却不是现实中那个暴怒的神明，而更像一段记忆投影。他站在现代世界的街头，对着虚空说话：
“契约完成后，直接抹除她的存在。这种时空偷渡者本就不该留下痕迹。”
普绪克的灵魂震颤起来，原来从一开始，阿波罗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回去。
金光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银白色的迷雾，普绪克感到自己在迷雾中漂浮，逐渐恢复知觉。她首先感觉到的是温暖，有人正紧紧握着她的手。
“......你需要三百年才能恢复......”维纳斯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不在乎......”厄洛斯的回应轻如叹息。
普绪克挣扎着醒来，她的睫毛轻微颤动，然后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握住她的手立刻收紧。
“普绪克？”厄洛斯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厄洛斯憔悴的面容，他璀璨的金发失去了光泽，眼下有明显的阴影，连背后的翅膀都无力地垂着。见到她醒来，他的金眸瞬间亮了起来。
“水......”普绪克沙哑地说，假装未曾听见他们的对话。
厄洛斯连忙扶起她，将一个水晶杯递到她唇边。普绪克小口啜饮，趁机观察四周。这是一间陌生的寝宫，比云中城堡更加奢华，墙壁上镶嵌着会变换图案的珍珠母贝。维纳斯站在不远处，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
“我......还活着？”普绪克低声问，这是真心疑惑。
厄洛斯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我用神格的一半作为交换，让母亲救了你。”
一半神格？即使对神明而言，这也是难以想象的代价。她下意识看向维纳斯，后者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审视着她。
这下普绪克是真的震惊了，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身下的床单，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转着圈，快速思考着，这个小细节被厄洛斯记在心里。
“愚蠢的决定，”维纳斯冷冷地说，“但既然已成定局......”她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记住，凡人，我儿子为你放弃了什么。”
门无声地关上，留下他们独处。
普绪克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腕，阿波罗的契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银色的小小爱神弓图案。
厄洛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双眼一直盯着她，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那是......我的标记。现在没有神明能直接伤害你了。”
“我的标记”带着轻颤的尾音，像在说“你从皮肤到灵魂都该刻着我的名字”。而他故意用神纹覆盖阿波罗契约痕迹的行为，和野兽在领地边缘涂抹气味没什么差别。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占有欲。
普绪克的心脏漏跳一拍。
这不正是她需要的吗？一道来自爱神的护身符。她抬头，看着厄洛斯疲惫却温柔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阿波罗想要她死，而眼前这位痴情的神明，刚刚为她付出了巨大代价。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为什么......”她让声音颤抖，眼中迅速积聚泪水，“为什么明知我是阿波罗派来的，还要救我？”
厄洛斯苦笑了一下：“爱神能分辨爱情的真假，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普绪克咬住下唇，这是最佳时机。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艰难决定的表情：“厄洛斯......我想告诉你真相。”
她能感觉到厄洛斯的身体瞬间紧绷。
“我确实接受了阿波罗的任务，”她轻声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但不是在云中城堡时才......我是在更早的时候......”
“什么时候？”厄洛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危险的颤抖。
“当你主动现身的那晚，”普绪克抬起泪眼，“我赶你走不是因为我害怕爱上你......而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
厄洛斯的呼吸停滞了。
普绪克知道自己在走钢丝，爱神能分辨真假爱情，所以她必须用九分真话包装一分谎言。她确实害怕了，但不是害怕爱上他，而是害怕阿波罗的阴谋，害怕死在这里。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继续道，手指轻轻描摹厄洛斯掌心的纹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得到爱神的真心？我以为这只是......你的一场游戏。”
厄洛斯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普绪克心跳加速，他相信了吗？
“普绪克......”他最终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我为什么主动现身吗？”
她摇头。
“因为那天早上，你在睡梦中叫了我的名字，”厄洛斯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不是‘怪物’，不是‘主人’，而是‘厄洛斯’。我以为......”
普绪克内心一震。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这是个意外变量，但或许可以利用。
“所以你就冒险现身？”她让声音带上责备，“如果我是装的怎么办？”
厄洛斯笑了，那笑容让普绪克心头莫名刺痛：“那就让我被骗吧。”
这句话像箭一样射中普绪克。她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假装整理被单。厄洛斯却误解了她的反应，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
“别怕，”他说，“阿波罗不敢再伤害你了。我会保护你，无论......你的感情是真是假。”
普绪克心头警铃大作。他还是在怀疑！她必须加大筹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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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给我看，”她突然说。
“什么？”
“证明你是认真的，”普绪克直视他的眼睛，“带我去奥林匹斯山。公开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这是个冒险的要求，神明与凡人的结合在奥林匹斯向来备受争议，更别说她这个“阿波罗的间谍”。如果厄洛斯拒绝，她就知道他的承诺只是空话；如果他同意......
厄洛斯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普绪克意料的动作。
他吻了她的额头，轻柔如羽毛拂过。
“如你所愿，我的妻子，”他微笑着说，“等你好些了，我们就举行正式仪式。”
普绪克勉强回以微笑，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他居然答应了？这超出了她的预期。现在她不仅有了护身符，还将获得奥林匹斯的公开身份，阿波罗要动她就更难了。
厄洛斯起身告辞，说要让她休息。门关上后，普绪克立刻收敛了所有柔弱表情，眼神变得锐利。她掀开被子检查身体，除了虚弱外没有任何伤口，连肩膀被阿波罗金箭贯穿的地方都光滑如初。
“演技不错。”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普绪克猛地抬头，看到维纳斯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角落，美得令人心惊的面容上带着讥讽。
“夫人......”普绪克迅速调整表情，但维纳斯摆了摆手。
“省省吧，我看得比我儿子清楚多了，”维纳斯走近，长裙拖过地面却不发出丝毫声响，“你不爱他，只是在利用他。”
普绪克决定不再伪装。面对爱与美的女神，任何虚假的情感都无所遁形。
“他会发现吗？”她直接问。
“不，他不会......或者说，他选择不去发现，”维纳斯笑了，她俯身，香气如玫瑰般袭来，“知道我为什么不揭穿你吗？”
普绪克摇头。
“因为我儿子从出生起就掌控着众生的爱情，却从未尝过心碎的滋味，”维纳斯的指甲轻轻划过普绪克的脸颊，“有时候，最深的教训需要最痛的代价。”
普绪克背后渗出冷汗。这位女神是在纵容一场注定心碎的悲剧！
“不过......”维纳斯直起身，“如果你敢伤害他超过我能容忍的程度，我会让你后悔被生出来。明白吗？”
普绪克点头，喉咙干涩。维纳斯满意地笑了，转身化作一阵玫瑰花瓣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里重归寂静。普绪克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窗外的奥林匹斯山，在那云雾缭绕的山巅上，金色宫殿若隐若现。
她成功了。利用厄洛斯的爱，她获得了生存的保障。但为什么心头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
摇摇头，普绪克将这个莫名的情绪抛到脑后。现在她需要计划下一步，如何在奥林匹斯众神面前扮演好爱神妻子的角色，同时防备阿波罗的反扑。
至于厄洛斯......她看向门口，想起他离去时那个温柔的笑容。就让这场戏继续演下去吧，直到她找到回家的路。
毕竟，她向来最擅长的，就是爱自己胜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