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强大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往往也可以转化为绝对牢固的安全感，因此一直以来，何雾对于“恐惧”二字的理解几乎都只停留在最为浅显的层面。
直到枪声响起，子弹击碎了那道树立在抽象与具象之间的墙壁。
真正的恐惧永远不仅仅是某个瞬间突袭而来的情绪，而是反反复复、不断席卷重来的后怕感。
就像何雾已然能够预见的那样，她必然会在未来的无数个时间节点感到庆幸。
庆幸自己并没有习惯性地发动[意念控制]，而是选择以[探囊取物]来接下这颗原本遥不可及的子弹。
可即便空间系超能力能够硬生生改变子弹的轨迹，却完全无法化解它的动能。
于是乎，锋利的弹头便毫无悬念地穿透了她的手掌，最终没入地面，在平整光滑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个深邃的凹坑。
几乎是同时，雨不再下了。
静默声中，宋替玉有些错愕地睁开双眼朝何雾望去。
鲜红的血液正如同一条支系发达的溪流般汩汩流淌，先是蔓延过苍白的皮肤，而后又沿着骨肉匀称的指节滴落在地，发出比雨点更加沉重刺耳的啪嗒声。
然而，何雾却仿佛对自己的伤口浑不在意，甚至连一道余光都不曾朝手上投去。
她只是毫不动摇地与宋替玉四目相对，眼眶中似乎压抑着几分怒意，“你如果还想继续开枪，不管弹匣里还剩多少子弹，我都会一颗不落地接下。”
语气之中满是笃定。
听完这句话，宋替玉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
大概是察觉到何雾正在生气，他的神情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无助，手中紧握着的枪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垂落下去。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尽管处于[隐形]状态的所有特调部成员们都已经刻意放轻了呼吸，可两人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有所感应。
只不过，宋替玉根本对他们的意图毫不关心，目光仍旧牢牢地粘在何雾身上。
而何雾则是在看清那把悬浮在空气中的□□后，忍不住立刻皱起了眉。
这种武器在击中目标的瞬间便会放出高压电流，以最短时间内控制住对方行动的同时也会给其带去强烈的痛感。
因此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才会被派上用场。
于是乎，何雾不动声色地朝门口轻轻摇头，而后顶着宋替玉眼巴巴望来的视线朝他缓步靠近过去。
即使看见她手中多出的针管，宋替玉也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只是任由她捋起衣袖进行注射。
伴随着不怎么明显的痛意，经过强化的药效很快便开始发挥作用，令他的大脑又恢复到一片空白的茫然境地。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何雾以其他人都不曾听过的轻柔声音安抚自己，“班长，先睡一会儿吧...”
直到宋替玉的呼吸逐渐平稳，前不久还宛如末日将至的世界也终于跟着沉寂下来。
大多数特调部成员和政府工作人员们连忙趁这段时间开始掌控局面，试图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尽量挽回一些损失。
“据不完全统计，本次地震目前共造成我市87人受伤，6.9万余户房屋受损，直接经济损失超16亿元。”周珂一边对各部门上报汇总的数据进行投影，一边沉声说道。
其实相较于8.2级地震的强度而言，这个结果已经称得上是尽如人意了。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坐在首座的顾鹤昌脸色稍霁，只是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冷眼望向特调部众人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林渊明沉默半晌，不断在脑海中回忆着当初锁定[地球核心]时的种种细节，“应该是异兽潮爆发时出现了什么变故，都是我的疏忽。”
见他这么堂而皇之地揽下罪责，早已习惯和都城那群老油条打交道的顾鹤昌不禁有些意外。
他面无表情地冲着林渊明上下打量一阵，又转口询问起了与新一任[地球核心]有关的信息，“所以，你们在现场看到了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林渊明反倒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茫茫夜色下的别墅区犹如一片风平浪静的黑色大海，宽阔得没边，而他之所以会被宋替玉所在的方向吸引注意，除去标志性的蓝色微光以外，便是因为那两道突兀的枪响声。
然而，当他带领特调部众人赶到后，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逃离现场。
这也就意味着，宋替玉成为了本案的头号嫌疑人。
思忖良久，他干脆搪塞道，“我们只负责确保[地球核心]的绝对安全，现场情况的调查工作由市局的同志们进行。”
顾鹤昌的眉头又微微锁起，显然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既然如此，明天我先回都城述职，案件的调查结果就交给你们自行上报给中央。”
说着，他理了理袖子站起身来，“这一任地球核心的危险等级，应该会在结案后重新做出评定。”
言外之意，便是要求他们在提高效率的同时也能够交出一个准确无误的真相，以免耽误上层领导们开展后续的工作。
林渊明起身颔首，“明白。”
“至于你们特调部的处罚...”顾鹤昌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去，“想必这两日就会有通知了。”
对此，林渊明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顾鹤昌倒也不深究他的态度，而是仿佛忽然间想起什么，自顾自地驻足在休息室的房门外。
透过门中央的那一小方玻璃窗户，他能够清楚地看见那道被白色薄毯包裹着的清俊身影。
“对了。”顾鹤昌微微敛起双眸，眼神之中多出几分锐利之意，“你刚才说，新的地球核心叫什么名字来着？”
作为中央派来监督继任仪式的代表，他会提出这个问题并不奇怪。
因此林渊明没有深思便如实答道，“宋替玉。”
“宋替玉...”顾鹤昌用带有几分斟酌的语气重复一遍，紧接着右眼皮便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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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跳了起来。
可尽管心里已经冒出浓浓的不祥预感，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偌大的江州市内，总不至于偏偏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想了想上一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中的江州市居民总数，他稍微定下心神，转身压下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朝房间里走去。
镇静剂带来的作用还没有消散，此时的宋替玉依旧躺在真皮沙发上睡得格外沉稳。
房间内的空调温度较低，何雾便发动能力从宿舍取来自己的毯子，只是平时对她来说足以覆盖整个身体的薄毯裹在宋替玉身上却会露出白净的脚踝，看起来莫名有些委屈。
将他的侧脸与不久前在照片上辨认过的、长相令人过目难忘的那位少年比对一番后，顾鹤昌不由得感到后背发凉。
他板着脸，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像是不肯接受现实般再次确认道，“他就是宋替玉？”
“是的。”林渊明回答的十分笃定，仿佛丝毫不肯给他留下半点逃避现实的余地。
谁也想象不出，在这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之中，顾鹤昌的脑海中究竟是何等天翻地覆的景象。
直到周围人快要察觉出异常时，他才收敛思绪，故作镇定地点头，一边草草丢下句“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一边转身离去。
车头镶有顾家家徽的高级车辆刚驶离特调部办公楼不久，坐在后座的顾鹤昌便一脸头疼地松了松领带。
他实在感到追悔莫及。
原本以为特调部已经锁定下一任[地球核心]的人选，他对付起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自然没有半点后顾之忧，可谁能想到，向来精明能干的特调部居然会在这件事上出了纰漏。
这下好了，他们顾家既成了最关键的那块垫脚石，硬生生把那小子折磨得满足了成为[地球核心]的条件，又与他彻底结下死仇。
真是阴差阳错。
想了想，顾鹤昌连忙给那个不省心的侄子拨了通电话过去，开口便对着他一顿臭骂。
直到趁着他大喘气的间隙，顾长坤充满憋屈的声音才从扩音器中传来，“二叔，我又哪里惹您不痛快了？”
顾鹤昌懒得和他细说，只是冷冰冰地警告道，“你以后在学校给我安分点，尤其是那个宋替玉，再被我知道你去招惹他，就滚回都城来读书。”
一段话听下来，顾长坤立马抓住重点，“宋替玉？您不是说会出手把他给处理了吗，怎么现在还开始帮他撑腰了？”
闻言，顾鹤昌更是满脸黑线，“你二叔我可没那天大的本事，还能当上[地球核心]的靠山。”
电话另一头的顾长坤越听越糊涂，“这跟[地球核心]又有什么关系？”
顾鹤昌深深地叹出口气，耐着最后一点性子解释道，“特调部的这群废物之前找错人了，真正的[地球核心]压根就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学生，而是被你当成眼中钉的宋替玉。”
通话中迎来一阵沉默，而后毫无意外地响起顾长坤的惊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