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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坠崖

作者:杰尼杰尼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暴雨中的山林像被蒙上青纱,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顾承渊死死箍着姜婉禾的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淌进衣领,墨黑锦袍早已被血浸透,分不清是溅上的,还是他自己伤口渗出的。


    几乎是本能地逃跑,顾承渊的拉住手中的缰绳,猛地刹住。禁卫军要的是他的命,山里似乎比村庄更像是个好去处。


    怀里的人突然剧烈颤抖,三支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略过的树干。


    姜婉禾似乎终于被破空声惊醒,湿透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伸手环住他脖颈。


    轰轰雷鸣像是压断枯枝的最后一击,雨水混着血腥气直灌入鼻腔。


    姜婉禾的呼吸喷在他喉结上,烫得失常,顾承渊正想看看怀里的人,马腿却突然一软,天旋地转间,两人砸在泥水里,好不狼狈。


    姜婉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雨水模糊了视线,只见姜婉禾扑跪在身边,手掌按在他腹部,血水正随着呼吸往外冒。


    顾承渊想扯个笑,却呕出一口血,道:“怕吗?”


    姜婉禾手指冰凉,眼神却清明得灼人,道:“不怕。”


    姜婉禾的肩膀撑起他半边身子,熟悉的身影唤起顾承渊的记忆。


    原来当初,姜婉禾是这么把他捡回去的。


    “别睡,我带你走出去。”姜婉禾沾血的手指拍了拍顾承渊的脸,道。


    “好。”顾承渊露出一个带血的笑。


    自己今天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只怕还会连累姜婉禾。


    姜婉禾撑着顾承渊走到山腰处,扒开兔子洞大小的杂草堆,只能容纳一人进的洞口里面却别有洞天。


    猎户捕猎往往守在山里几日几夜不睡觉,这个山洞便是他们躲雨休憩的去处。


    雨水顺着岩壁渗入山洞,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姜婉禾杂碎胸前的玉葫芦瓶,捡起里面藏匿的药丸,掰开顾承渊嘴唇塞进去,随即撕下身上的衣物,替顾承渊包扎好腹部的伤口。


    顾承渊闷哼一声,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别动。”她声音压得极低,手上动作却不停。


    洞外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夜空的一瞬,顾承渊嘴唇血色全无,却仍强撑着抓住她的手腕:“快走,追兵马上就到。”


    姜婉禾撕下内衫一角,用力扎紧他伤口上方的布条,笃定道:“他们找不到这里的。”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马蹄声渐渐近,显然不出一时半刻便能找到这里。


    顾承渊挣扎着要起身,却因失血过多而踉跄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道:“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你走......”


    姜婉禾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玄色外衣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伸手解开他的衣带,在顾承渊错愕的目光中迅速脱下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快走。”顾承渊声音嘶哑道。


    姜婉禾掏出怀里的银簪,飞快地将长发束成男子发髻,用泥土抹脏脸颊,“我去引开他们,这里的松坪,这座山我从小玩到大,他们在林子里跑不过我的。”


    “不可!”顾承渊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禁卫军的本事,岂是能当孩童戏耍的?”


    “我说过,我会带你走出去。”


    姜婉禾不知道她救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是自从顾承渊来了之后,她的日子好像在渐渐好起来。


    顾承渊逼着她读书认字,还请了李婶教她药草,若是顾承渊终有一天抛下她,有这两样东西在,姜婉禾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顾承渊不是松坪人,从天子脚下来的人,松坪这种小地方困不住他。


    与其到时候会把自己丢在松坪,不如先走一步,是她姜婉禾先把他丢在山洞里。


    不等他反应,她已抓起顾承渊放在一旁的铁剑冲入雨夜。


    这下她和顾承渊两清了。


    雨水如注,打在身上生疼,姜婉禾故意踩断几根树枝,引来犬吠,朝着与山洞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身后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在那边!追!”


    阿娘说,山里面会有山神,每年开春都会带着她过来祭拜,求山神新一年赏口饭吃,每年她都是最虔诚的信徒。


    姜婉禾虽然心跳如鼓,意识却格外冷静,这片山似乎也在引导她脚下的路。磨破的布鞋被随意地踢到一旁,赤足踩过尖锐的碎石,在青苔上留下带血的脚印,雨水冲刷过后,只留下丝丝血腥味。


    外衣浸了雨水变得沉重,但此刻却是最好的伪装。


    追兵能隐约看到一个“男子”身影在林中穿梭,一支箭擦着她的耳际飞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姜婉禾咬紧牙关,脚下一刻也不敢停,生生咽下喉间涌上血腥味,往山里跑去,那里树大林密,地势陡峭,雨水冲刷下的山路湿滑难行,几次险些滑倒,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雨幕中只能听到淅沥沥的水声,电闪忽而雷鸣至,掩盖住拙劣的伪装。


    山也会吃人。


    这片地方,姜婉禾也不曾来过。


    湿滑的崖边上几粒小石子被她碰落,雾气翻涌,像一张贪婪的巨口,落下去连个响都听不到。


    雨水模糊了视线,姜婉禾逃至此处的时候,踉跄着刹住脚步,腿不受控制地瘫坐在地上。


    崖壁近乎垂直,突出的岩石像野兽的獠牙,跳下去当真是尸骨无存了。


    全身的力气似乎从尾椎骨处被抽出来,竟然连腰都直不起来,胃里面翻涌的酸水刺激着喉咙。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怕高。


    看起来今日的山神似乎要一点祭品,才能答应她心中所求。


    火把已形成半圆包围圈,一步一步地缩小包围,姜婉禾握紧手中的佩剑,宽大的衣袍盖住了她的脸。


    她见识过顾承渊的剑法,手中还使得一把神出鬼没的扇子,这些人惧怕顾承渊的本事才不敢贸然靠近。


    若是这些人发现她不是顾承渊,肯定会折回去搜山,到时候谁都活不了。


    脚尖踏空的那一刻,姜婉禾忽然笑了。


    他们两不相欠。


    “果真是勇毅侯。”来人发出一声惊叹。


    这么高的悬崖多半是死了。


    “收。”


    战场上瞬息万变,片隅交错都有可能带来一线生机。


    潜藏在松坪的暗卫看见信号倾巢而出,寻着泥泞的踪迹在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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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找到奄奄一息的顾承渊。


    顾承渊在混沌中挣扎着醒来,眼前是熟悉的帐顶,松木的清香混着药味萦绕在鼻尖,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发现掌心攥着一块布料。


    那是姜婉禾第一次替他缝的衣服,上面绣着的针线,已经被血渍染成铁锈一般的红色。


    “大人醒了!”


    肖锶齐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随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承渊缓缓撑起身子,腹部的伤口被牵动,喉间发出的声音像是崩断的丝弦,道:“她呢?”


    肖锶齐知道顾承渊指的是谁,面色一僵,跪在地上,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末将来迟。”


    顾承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耐烦道:“说。”


    “婉禾姑娘为您引开追兵,坠崖了。”肖锶齐艰难地开口,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还没有到山底搜寻,或许姜姑娘还活着。”


    帐内一片死寂,顾承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缓缓松开攥着布料的手,声音冷静得可怕:“不要留下踪迹。”


    “松坪不能久留,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回京。”


    “可您的伤……”


    “兵贵神速。”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肖锶齐不敢再多言,低头领命退下。


    帐内又恢复了寂静,顾承渊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掌心那块布料上。


    姜婉禾死了。


    顾承渊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只是坠落山崖而已,找不到尸骨就还有一线生机。


    倘若姜婉禾真死了呢?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姜婉禾挥之不去的影子,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艰难。


    姜婉禾有什么好的。


    成天只会跟他作对,顾承渊说往东,姜婉禾偏要往西,就算自己占理,姜婉禾也总要与他对着干。


    是的,他与姜婉禾只是萍水相逢、半路兄妹的关系。


    然后,姜婉禾为了救他,跳下了悬崖。


    顾承渊不愿承认的感情,此刻全部都被撕裂开来。


    他死死攥紧那块布料,指节泛白,好像有那么一双手握住了他跳动的心脏。


    “大人,药熬好了。”


    听闻顾大人在松坪遭遇伏击,痛失左膀右臂,这种时候谁都不愿意触霉头。


    亲卫端着药碗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默不作声地退下。


    顾承渊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苦得他喉咙发紧。


    上一次受伤时,姜婉禾总会在旁边絮絮叨叨,药要趁热吃,有时顾承渊偷懒不想喝,姜婉禾便拿着药捏着鼻子要往他嘴里灌苦水。


    没大没小的丫头。


    可是这次桌上却没有出现糖角。


    “吃点甜的。”


    “大爷,你还挑上了,这里可没有人卖什么蜜饯。”


    顾承渊缓缓低下头,无声地念出她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刻进骨血里,一滴泪砸在空了的药碗里。


    姜婉禾,好苦啊。


    夜风掠过围帐,吹熄了蜡烛,也吹散了那句无人回应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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