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风轻云淡的茜茜，就到了芬德利找朋友算总账的时候。
芬德利怒气冲冲地扯住对方的领子：“你这个混蛋！！”
他恨得咬牙切齿，到现在还会条件反射想起当时的画面，窘得满脸通红。
这种表情可吓唬不到人。
于是朋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反驳道：“哪里混蛋了，我这不是在帮你么？当时一起搞乐队的时候有那么多姑娘想约你，说个头大的男人那里也不错，想看看你的威风！也就你嚷嚷着这种事得结婚负责，把人家吓跑了才没有了下文。”
“不过现在看看已久宝刀未老，怎么？我就不信那姑娘一点想法都没有！”
毕竟是结婚生子一辈子的大事，本来就应该在快乐之前先想好应尽的责任。
而他压根不认识那几个姑娘，更谈不上恋爱了解，干嘛要答应她们？
他老妈就是意外怀孕才主动休学，草草嫁给了那个混账老爸，然后年纪轻轻就因为贫困和暴力去世了。芬德利死也不愿意看到那些事再在身上重演一遍。
那种事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要他说，他宁愿找智械女性发展一段柏拉图恋爱。
至于茜茜……
虽然她已经和被查封的“奥尼卡集团”一起消失在公众视野中了，但她各种访谈材料其实还保留在粉丝偷偷运维的论坛里。铁粉拿着显微镜观察“传统甜心偶像”和男主演一同出席的综艺节目，然后得出结论——
我们家宝贝还没到恋爱的年纪呢！她还小，正是臭美的好时候。
那男的看着她一脸深情复述电影里的浪漫cut，而她在瞄桌子上的琉璃花瓶，借着反光打量今天的妆造，然后摸摸新买的粉钻耳坠偷着乐。
确实，茜茜上班第一天晚上就找他带着去精品店买了把手工珐琅花鸟古董手持镜，跟起子一起揣在办公桌抽屉里，等她没事的时候掏出来照两下。
她似乎只是单纯喜欢有人奉承自己。
芬德利苦涩地笑了下：“她不是那种性格，而且我也……”
他现在是个残缺的男人，所以她只会用医生看病人的眼光看他。而他能表达的“好”，也不过是全力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好友无奈地撇撇嘴，已有家室的他很自然地用上了过来人的口吻，叹息道：“确实，大城市的姑娘除了技术，还要看物质条件……鲜花、钻戒、房子，哎，我就是拿了我奶奶的遗产才凑够了结婚的钱。”
虽然这人说话洋洋得意，炫耀婚姻的方式相当白痴，但芬德利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茜茜有明显的“彩宝收集”爱好，不仅粉丝出了“偶像佩戴首饰合集”专贴，他也能瞥到她跳操时偶尔跳出领口闪耀夺目的蓝色钻石。
她一定非常喜欢它，才会运动时都随身携带。
接着，好友视线扫过自己那件险些被撑坏的衬衫，询问道：
“说起来，你的义肢改造有下文了么？我听说“怪咖盟”最近在征集最新型号的适用人，那可是道硬菜，完全不虚大公司的武装义肢！你身体这么结实，手术结束后完全可以接点私人佣兵的工作！”
“不是要把攒了这么久的补贴拿出来，玩票大的么？不然也太可惜了……”
在茜茜来到小镇的三天前，芬德利就将自己的体检报告和意向书塞到了黑诊所的隐秘信箱中。
谁不渴望强壮自由的身躯呢？
如果他不是残废士兵，而是强悍多金的私人佣兵抑或是无拘无束的改造怪咖，又会和茜茜有怎样的相处模式呢？至少搞得到那么大的钻石？
芬德利垂下眼眸，沉吟道：“我……”
……
茜茜正在挑选自己的新裙子。
嗯，紫色的给黑影，蓝色的给黑百合，红色的送莫伊拉。黄色的比较抬肤色，送给阿坎一条吧。
至于她茜茜本人？当然是店里有的颜色每样拿一条，一天七天不重样地穿。
等到付钱的时候，主动站了出来，说要感谢她这么多天的特别照顾。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工作，但我生活比较简单，之前攒了不少钱。”
退役士兵两天无人救援失去三肢可不是不得了的污点，每个月初守望先锋都会寄来高额支票，作为将他卷入争斗的“封口费”，它们支撑他的生活，给他继续向前的些微希望。
“那就谢谢你了！”
这点小钱并不值得茜茜特别计较，她高高兴兴接过包装袋，并向店员预约跨国邮寄服务。
现在交通这么便利，不过几天他们就能收到这份礼物。
当夜，茜茜便跟莫伊拉博士约了一通视频电话。她叽叽喳喳介绍自己的新生活，顺便提了一嘴邮寄编号，表达对“绿洲城科技主管”无私分享的感谢：
“我过得还行。诊所院长尤恩对外说我是他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原本大城市工作得好好的，但未婚夫出轨失恋了，所以回乡村换换心情……真离谱，我怎么会失恋呢？他们居然都信了！”
“哎，这地方消息比较闭塞，大部分人还不知道我是偶像。”
“对了，谢谢你给我义肢矫正资料。我给你寄了一条当地特产格子裙，适合你头发一样漂亮的红色。”
恶名昭著的基因改造学家对自己进行太多实验，如今苍白的皮肤甚至难以习惯过分明亮的光线。清瘦的女人在幽暗的实验室中牵动唇角，迷人的姿态使人联想起优雅危险的吸血鬼女伯爵。
“真是件特别的礼物，我很高兴你能适应诊所的新生活。”
“至于那些资料，只是随手之劳罢了。不过看起来它们在你手里发挥出了相当不错的作用。”
给绵羊按摩，为奶牛播放音乐，在这个科技已经突破想象的时代，她的康复治疗听起来有种难能可贵的人道主义关怀。
但有趣的是这种可爱又无聊的抚慰却实打实地提高了实验品的义肢适配度。
哦，就像奥尼卡水涨船高的股票、苏黎世暴增的医学入学申请书，这就是偶像的魅力么？
茜茜歪歪脑袋，一想到患者倾诉的种种并发症，就忍不住叹气：“嗯，虽然比不上植入前的状态，但只要坚持锻炼，维护日常生活是没问题，不然每天疼的睡不着觉也太折磨人了。”
见她确实有所动容，莫伊拉眯起狭长的眼眸，继续循循善诱道：“是啊，明明为了守护家园付出了健康时间，却得不到应有的照顾，真是可怜。你有没有想过更高级的义肢植入技术？多亏了你的照顾，他们现在的体质完全足以支撑这种大型手术。”
她在“怪咖盟”的项目刚好有一批需要实验的新型义肢，那小地方有比眼前这位苏黎世免疫学博士更合适的操刀人选么？
茜茜抿住嘴唇，犹豫片刻，吐露道：“我有想过……但你知道的，“义肢限制条例”，普通人只能通过地下诊所接受手术，而且阿坎先生也说过那是违法的。”
此话一出，莫伊拉险些没忍住嗤笑。
听听看呐，堂堂末日铁拳，私底下搅动的破坏性行动足够他在海力士安保集团的监狱吃上三百年牢饭，结果他居然劝自己的“小天使”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不过为了维护两人的合作关系，莫伊拉还是克制住冲动，轻声讽刺道：“令人失望的法规。纯粹的理性，无瑕的科学，带动人类共同进化怎么会是违法的呢？”
“伊甸园的禁果、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是褒是贬，不过都是民众的主观判断。”
茜茜义愤填膺附和道：“是啊，只是黑诊所违法！义肢素体、手术环境、医生水平参差不齐，搞不好就会出人命！我有特别警告过他们，不要听信陌生人的诈骗电话！要珍惜安稳的幸福。”
“万一真的被人骗了出现手术事故，保险是不赔的，诊所医疗设备也不够，等转到大医院好一点是残废，坏一点直接没命！”
呵呵，安稳的幸福……
看来偶像职业生涯的失败给茜茜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她已经忘掉了奥尼卡的荣光，努巴尼的茜茜公主，义肢技术的活招牌曾经的影响力了。
像茜茜一样美丽，像茜茜一样聪明，像茜茜一样充满活力。
他们已经看到了奥尼卡科技精心打造的“新人类”应有的姿态，怎么可能甘心继续像残废一样生活？
恐怕他们的康复情况早就递交给大大小小的地下作坊，不消几日就会有“茜茜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狡猾的毒蛇从伊甸园的树梢探下身躯，嘶嘶作响，好心提醒：“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安于现状，设备总是那么老旧。但别担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设备、药品、资料，你可以尽管向我开口，无须顾虑。”
茜茜没有应声：“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明天我还要去林地游泳！”
而莫伊拉看着她心虚到落荒而逃的背影，猜想这个聪明的小女孩一定没有把话说全。她是偶像、医生但也是科学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规则限制。
她会耐心等候茜茜的消息。
……
都怪莫伊拉小姐睡前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茜茜昨晚的美容觉睡得很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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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约了“男仆一号”拎着大包小包的野营道具来到林地度假小屋后，才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失去一条腿的人可以游泳，失去两条也可以，只要在小腿绑上游泳专用脚蹼型义肢，但是再失去一只手臂就很难了，防水性、轻便性、灵活性，为了防止溺亡，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她忘记了，芬德利不是富可敌国的“尼日利亚王子”阿坎，哪怕因为战争失去手臂，也有科技团体提供多套义肢方案，从出席会议用的模拟皮肤质感的硅胶型号到参加武斗的“末日铁拳”型号，应有尽有。
在高级度假酒店顶楼的露天泳池，男人有力的双臂分开湛蓝的水波，破水而行，犹如危险致命的虎鲸。哪怕茜茜游腻了，“噼里啪啦”蹬破白浪，划水过来趴在他的胳肩膀上休息，嚷嚷着“我累了，把我带去岸边嘛！”，也不会对阿坎的行动有什么实际影响。
“那就把嘴闭好，小心呛水进去。”
他侧过身体，让她搂住自己的脖颈。
如今贴近，茜茜可以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腹部肌肉的轮廓。
千锤百炼的身体硬得像是一块烧热的铁，而他的脖颈也是“铁”。为了适配义肢，阿坎加装了金属脊椎，茜茜在水流中抚摸男人的脑后，一节又一节，冰冷的突起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现在，她穿着复古画报风格的红底波点褶皱泳衣，浸泡在“森林之眼”祖母绿的湖泊中享受夏日清凉。
但芬德利只能老老实实抱着腿坐在岸边看着她，一动不动，像个人体营地指示标牌，任由豆大的汗水从鼻梁滑落。
茜茜困惑地看着他：“不会无聊么？”
芬德利摇摇脑袋，忠心耿耿道：“没事，我看着就好，万一你有危险，我还能第一时间把你捞上来。”
他又不能下水，要怎么捞？找个大网兜像打鱼一样把她扯上来么？
想象中的画面未免太过可笑，茜茜莫名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算了！我游腻了，我要回镇上，我想吃冰激凌！”
让青年准备半天露营材料的是她，只玩了一会儿便出尔反尔要回家的也是她，但他只是任劳任怨答应说：“好啊。”
茜茜胡乱套上了自己的连衣裙。
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
女孩趿拉着一双装饰着洁白鸡蛋花的凉拖鞋，白皙的小腿上有蜿蜒而下的水珠，滴滴答答，在小镇的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湿润的脚印，像某种无忧无虑的小动物。
她哼着歌漫不经心地走着，半路上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就突然改变路线，身形一矮，在琳琅满目的水果摊边蹲了下来，伸手逗弄店主家熟睡的小猫。
那猫也亲人，它主动抬起脑袋去接茜茜的手指，甚至起身高高抬起尾巴，绕着她蹭了一圈。
天气炎热，正是长毛猫的换毛的好时间，只要有所动作，蓬松的毛发就会像蒲公英一样漫天飞舞。不消一会儿，那大扫把似的尾巴就把毛扫到了茜茜身上。
芬德利蹲下来，用手指捻起一撮黏在女孩背后的白色猫毛：
“你身上都是毛，像小猫一样。”
茜茜挑了挑眉毛看向芬德利。
他笑得太傻了，眼神也很傻，棕色的眼睛让人想到巧克力太妃糖，看向她的时候有种擅自把她当作全世界的甜蜜，好像她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心灵防线。
这个傻瓜。
于是茜茜伸手就是一击冲向胸膛的直拳，说：“吃我一击猫拳，哈！毁天灭地！”要把刚刚生出的一点困扰尽数返还，摸摸看青年现在的心跳又到底是什么样的频率。
“哇啊！好厉害的一拳！”
他毫不躲闪，很配合地配上了承受“重击”的人声音效，心想这又是新发现：她无论心情好还是不好，都会打人啊。
“哼哼。”
她分开的手指，搭在青年的胸上，牢牢把控住了他的心脏。
他应该克制自己的冲动。
可有那么一刻，芬德利想一直握着她的手掌不放开，然后低下头亲吻她柔软的掌心。
一瞬漫长得像永远，就在他弯下脖颈的时候，身后一声凄厉的哭喊却打碎了这个宁静的午后。
上次的“苏格兰风笛演奏家”突然闯了进来，带来朋友的噩耗：
“琦玛卡医生！求求您救救吉姆吧！他因为非法义肢移植休克了！！！”
吉姆，茜茜记得这个名字。是那个参加了每日“pump it up”体操活动，总是抱怨义肢灵活性太差，无法跟上节拍的退役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