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术，白日现，江湖中根本没有这等秘术，一切只不过是引蛇出洞的戏码罢了，冯俭，太容易轻信他人，可是做不好细作的。”
闻言，萧瑾禾脸色瞬间变了，他不敢相信地合了眼，袖下骨节分明的手攥成一团，强压心中的火气，难道又被她骗了？！
他抑制住自己想要逼问顾寒月的冲动，静静抬眸看着她挺立傲然的背影。
且在冯俭面前给她留些面子！
杨青也怎会感觉不到身后欺身而来的低气压？不过，萧瑾禾没有直接与她打起来，着实让她意外，这倒是不符他往日的小人作风，果然近朱者赤，跟她待久了，小人也能浸染成君子，杨青也扯了扯唇角，心情颇好，又在看向冯俭的那一瞬，目光冰冷。
此刻，冯俭怎会还想不明白？萧指挥使方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番话，又带人离开，无非就是给他自投罗网制造机会，什么白日现，什么陈年佳酿，都是诓骗，故意说给他听的！
可，还有一处不对。
他自知已经暴露，说什么也无法自救，索性问个清楚，于是抬头问道：“大姑娘好深的心思，就算你觉得轻舟有同谋，可为什么会怀疑我？”
“嗯……这个嘛，把轻舟安插进顾晴宜的身边，想法是好的，但漏洞太多。顾晴宜是府中的四姑娘，要何时去哪里做什么事，除了母亲父亲，也只有你这个伯府管家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吧？知道她的动向还不够，还知道她的为人，用轻舟的孝心去触动她，引她英雄救美，定然是在府中长久待着的人，这点，你刚好也满足。而且，也是你提醒顾晴宜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冯管家，槐安城中，天子脚下，顾晴宜不过出门挑个衣裳，哪里就不太平了？防什么呢？防的是顾晴宜救人，有心而无力吧，仅仅猜到这些，还不足定你的罪，所以，今日你的心虚，便是最好的证据。”
杨青也明明是在笑着，可冯俭却觉得，这笑中暗藏着杀人的尖刀利器，实在骇人得紧。
“原来大姑娘才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往日的怯懦，不过是假象。”
杨青也摆了摆手，“冯管家先别急着夸我，既然把你抓到这来，自然是不会将你做的事过明路的，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何人？你在这府中潜藏多年又是为了何事？你与轻舟，究竟是什么关系？”
冯俭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大姑娘，我知道你想报仇，可背后之人仅凭你，是动不了的，大姑娘不如明哲保身，总比螳臂当车粉身碎骨，再来后悔的好。”
杨青也轻笑出声，“又是这句话，有一个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他的主子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你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吗？他死了，被我亲手所杀，落在我手中，不想想自己如何保命，倒为我余生着想，我是不是该夸你们一句，善解人意呀？”
随即，杨青也沉着脸，冷声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交代清楚，二，死无葬身之地。”
“何必呢，大姑娘，说与不说，于我而言，到底逃不过一个死字，我不说，说不准还有人来救我，我若说了，才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吧。”
冯俭被捆绑着，跪坐在地上，满脸颓然，瞧着模样并不打算交代。
这时，门外传来无期的声音。
“大人，夫人，梧桐回来了。”
杨青也挑了挑眉，笑颜如花，“进来。”
梧桐进门看见这幅场景，自觉垂下头，“姑娘，您交代的事弄清楚了，轻舟于今日清晨起就以身子不适为由，同四姑娘告了假，一直在自己房中休息，可四姑娘身边的秀云说，今晨她奉命前去冯管家处，见到了告病的轻舟，两人在房中不知道说什么，后来秋意轩所有的婢子都被叫到了清欢堂，唯有轻舟听闻后推脱不去，再后来，轻舟就被发现死在了自己房里。”
待她说完，杨青也便挥了挥手叫她出去。
接着，杨青也看着冯俭懒散道：“让我猜猜，冯管家年近五十，而轻舟正值芳龄，若我没猜错，她应该是你的女儿吧？”
话落，冯俭脸上血色尽褪，他没想到大姑娘连这个都知道！
“冯管家在府中资质已深，深受父亲的信任，杀一个姑娘这样的小事，若是暴露了你，太过得不偿失，因此，你的主子选择再送一个进来，所以安排了轻舟进府。为了不暴露你二人的身份，哪怕思念女儿，你也不敢同她有太多的牵扯，因此今晨的那次见面，是你们二人这段日子以来，唯一一次的温馨，因为你们都知道，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回到最原始的问题，我已活着嫁入萧府，轻舟任务失败，留在府中只有暴露的风险，归宁之前，她有三日时间可逃，可她为什么没逃？因为她确实是个孝顺的孩子呀，冯管家的腿前段时间摔断了，到现在还没好全，轻舟每日避开人去照顾你，想必很辛苦吧？你们父女二人，分离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团聚，自然不想分开，轻舟知道事情败露，她若不死，迟早会牵扯出你，因此，她选择了自裁，把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冯管家心里也不好受吧？”
杨青也背对着冯俭和萧瑾禾，看向窗外的一轮明月，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寂静悲凉。
冯俭听完，眼中早已充斥着血红，“你既什么都猜到了，还要问我什么？”
杨青也转过身，指着他左臂被划开的衣服，眸中覆满阴冷，“轻舟是银渡门的人，你为何不是？银渡门在槐安，背靠的是何人？想给萧瑾禾冠上克妻名声的，又是谁？”
冯俭抬头看了眼轻舟，皱着眉头眼眶落下一滴泪，“女儿，这辈子是爹对不起你，是爹无用，年轻时被他们用你威胁，替他们做事，老了老了，成了他们威胁你的筹码，是爹无用，爹对不起你。”
“我想再看看我女儿，行吗？”
冯俭这话，是对着杨青也说的。
杨青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阿爹，她上前解开了绳子，冯俭又没有武功，不成威胁。
而后，她便看着，冯俭一瘸一拐地走向轻舟，早已泪流满面的脸贴在轻舟脸上，抱着轻舟早已僵硬的尸体，“女儿，下辈子，你一定要寻个好人家投胎。”
说完这话，冯俭突然面露痛苦，蜷成一团跪倒在轻舟身旁，可他的脸还贴在轻舟脸上，猛呕出一口黑血，倒在轻舟一旁没了气息，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萧瑾禾见此连忙上前探气息，随后冲杨青也摇了摇头。
“来时就服了毒，他没想活命。”
杨青也顿了顿，眼神有些空洞，“或许，他根本没相信什么假死术，只是想同女儿死到一处罢了。”
永宁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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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细作都找了出来，可幕后之人还不知是谁。
两人出了门，便见顾晴宜守在门外。
杨青也清楚她是因何而来，便叫萧瑾禾先回去，自己和她说话。
顾晴宜眼眶还红肿着，盯着杨青也身后的屋子，闪过复杂的情绪，“轻舟她……”
杨青也只白着脸，气息有些孱弱，“实在是有些累了，”她指着右侧的大石头，“四妹妹不妨移步，随我去那边坐会如何？”
顾晴宜率先抬步，嘀咕一声，“病成这样还有心力管这么多事……”
由梧桐细雨扶着，跟在她身后的杨青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她装作没听到，病美人，病美人，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嘛！
两人坐在大石头上，把婢子都赶远了，顾晴宜忍不住道：“轻舟真的死了？”
杨青也点点头，“是，没有假死术，没有白日现，不过都是指挥使为了引出冯管家使的计策罢了。”
身旁的人沉默了良久，“以前她同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吧。你让梧桐跟我说了那么多，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我有多蠢，被人骗了而不自知吗？”
“是。”
顾晴宜登时急了，“顾寒月，你敢骂我蠢！”
杨青也无奈地扒拉下她的手，“小朋友，用手指人可是不礼貌的。”
“顾寒月，你只比我大三岁！”
“你应该叫我长姐。”
“你差点害死阿娘！”
至此，杨青也脸上的散漫一扫而空，凝重严肃地盯着顾晴宜，“你当真觉得，母亲难产这事，应该怪在我头上？彼时我只是个婴儿，竟能如此神通广大，决定了母亲和我的生死？晴宜，我让梧桐把今日的事，细细拆碎讲给你听，就是为了让你以后不要再错信他人，更不要盲听盲从，你如今还持着这个观念，看来是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思。”
“我……”
顾晴宜正想说什么，被杨青也毫不犹豫地打断。
“槐安城中，名门贵女无数，你才十四岁，便成为槐安第一才女，你当有自己的头脑才是，若离了母亲的管束，你会成为一个好孩子的。”
“我怎么可能离开阿娘？”
杨青也无奈道：“并非是让你离开她，只是你不必全听全信她的，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应当学会独立思考，否则将来迟早会吃亏的。”
顾晴宜不聪慧，但她明白，今日种种，都是顾寒月在慢慢教她些什么，好像这人，也没那么讨厌……
“我不许你说阿娘坏话！”
“你这孩子！”
“你只不过比我大三岁！”
“那也是比你大。”
“顾寒月，你不许说阿娘坏话！”
“你应当唤我阿姐。”
秋风带着些凉意吹得树叶簌簌作响，两人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抬头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朦胧的月照不清两人的神色，孩童斗嘴般的吵了整夜。
顾晴宜偷偷转眸看了她一眼，想起阿娘的话，心底有种异样的情绪划过。
顾寒月说的好像有些道理，阿娘难产，或许与阿娘有关，或许与郎中有关，或许于命运有关，却同顾寒月实在没什么关系。
阿娘先前说的一定是气话罢了，顾寒月这人瞧着，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