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顶。
锦绣斑斓的青鸟俯在林间，振翅欲飞。
走进一看，却是个潦草的棚子。
几根树枝扎成个架子，上面搭着件绣纹精美，不似人间之物的外袍。
棚子里，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江临攥着支银色短杖，认真拆解着浮游球1号。
东君的声音有气无力，生无可恋。
“喂！我是你的下午茶伴侣兼人工智能，不是改锥！你不能用我拆这些金属疙瘩。”
“安静！”她小心翼翼地拔下能量转化组件。
“3号扫描到了地热温泉。只要加装一个热能转换装置，就能提升充能效率。”
“我抗议！”东君大吼一声，“这样会消耗组成天衣的纳米机器人，降低防御，缩短下摆长度，谁还信你是神明！”
林间的鸟，被它吓得飞起一片，乌压压的。
“五米已经够长了！”江临咬牙，不提下摆还好，一提下摆她的脑门就突突直跳。
“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闭嘴。”
昨天，因为缺乏能量，无法转化天衣形态。
她只好将下摆缠在腰上，在丛林里跋涉，真切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筚路蓝缕，举步维艰。
东君安静下来。
它不甘心地将“我不是维修工具！”投影在棚子里。
血红的文字错落有致，仔细填满了棚子的每一寸空间。
江临假装没看见。
她撕下一截飘带，放在掌心团了团，心念所动，柔软的丝绸化作金属零件。
她小心将其插进能量转化组件，“咔”的一声，能量回路亮起。
随即，她将七零八落的零件组装起来。
“嗡。”
反重力模块启动，浮游球1号再次升空。
江临放下手里的银色短杖：“东君，计算剩余充能时间。”
“预计剩余充能时间为69天11小时34分钟。”
“不错，降低了三分之一。”她略微沉凝，随即下达新的指令：
“重新计算3号选定的结构裂隙，最新要求是在制造山崩的同时，炸出一个既能接触地热，又能使用太阳能的节点。”
“收到。”
“重新计算充能时间。”
“5天6小时21分钟。”
江临满意一笑，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她摘了片树叶，卷成筒，给自己倒了杯甜牛奶，小口啜饮着。
虽然辜灵之已经不在了，但她仍然无法理解他的仪式感。
下午茶伴侣东君储存的518种液体中，唯独没有茶和咖啡。
一个唾沫一个钉。
说是下午茶伴侣，就绝对是伴侣。
一点正主也不带！
解决了支线任务，现在该回到主线了。
放飞1号后，江临饶有兴致：“李清欢在做什么？”
“看书。”东君投影出画面。
临时营帐里。
李清欢坐在地上，两个眼圈黑黝黝的，，像是刚被人打过。
整个人几乎要被竹简、丝帛埋住。
忽然，他神色激动地捧起一块青铜残片，高举过头。
踉踉跄跄站起身：“我知道她是谁了！她是羲和！”
隐形跟踪李清欢的2号，扫描传输过来残片上的刻痕：“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下方一个蓄须的谋士眼睛一亮，抓住机会一把扶着李清欢：
“王上，羲和神女明显有意于你，你若是能得她相助，登上皇位，指日可待呀！”
江临盯着画面里的残片。
东君声音轻快，带着丝兴奋：
“他们果然是商品！所有文化都是从宗主文明拷贝来的。纪向文就是干这行的，可惜联系不上，否则能让他帮着打听一下。”
江临：“找机会让2号扫描李清欢所有的典籍，和你的数据库做对比。”
她忽然迟疑起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认识纪向文？”
东君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数据库，可是很丰富的。”
“丰富到录入了我的人际关系 ？”她出声质疑。
她敲了敲银色短杖：“回答！”
东君装死。
她实在无法将严肃的辜灵之，和给人工智能数据库输入八卦消息的辜灵之联系起来。
太割裂了！
“他动起来了！计划即将开始下一步！”东君给李清欢标了个亮圈。
画面中，李清欢放下手里的竹简，长身而起：
“出发！”
顿时间，人喊马嘶，营地一片沸腾。
李清欢此行见到了神明，实现多年夙愿。心满意足下，决定打道回府，回澜城给皇帝上表汇报。
回澜城最近的路，要穿过望夫谷。
江临不知道李清欢是否看懂了她的手势，她示意他不要走望夫谷。
不过，没看懂也没关系，她准备了两套方案。
*
望夫谷前。
李清欢驻马不前，他心中不安，脑海里总是回忆起那日遇见神女时，神女的手势。
神女降世，自有目的。
临江崖到望夫谷只有一条路，神女难道是提醒他勿要继续前行。
“派斥候去探探。”他吩咐旁边的副官。
几个眼神灵活，手脚麻利的军士骑着马，冲进望夫谷。
半日后，就在江临等得无所事事，用东君的全息投影随即翻看文献时。
斥候回来了：“禀报澜州王，谷内无埋伏。”
李清欢放下心来，望夫谷多少年一向来畅通无阻，看来自己是多疑了。
他高举右手，示意众人前进。
江临眼也不眨地盯着画面：“东君，启动3号。”
“收到指令。”瞬息间，信号穿过大地、越过高山。
望夫谷两侧的悬崖上，一个小小的浮游球发出人体听不到的波动，和岩石裂缝形成共振。
瞬间，山峰抖动，惊起群鸟。
几丈大的巨石翻滚落下，气势如虹，夹带着树干泥沙，将望夫谷埋住。
“救命呀！地龙翻身！”
在天威面前，所有人都双股战战，疯狂逃窜，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李清欢则不同，他瞪大眼睛，四下找寻，试图寻找神女的踪迹。
望夫谷口，弥漫出滚滚黄尘，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江临则盯着东君投出的三维地理模型。
“看起来是声势浩大，我要求的节点构造成功了吗？”
东君：“有三处节点，其中有两处符合要求，剩下一处的充能效率能达到前两者的87%。”
江临点点头，继续下令：
“让3号就地充能，1号跟着李清欢，2号回来接受改造。”
*
几日后，焕然一新的2号腾空而起，和3号窝在一处充能。
“3号充能结束，立刻去王都搜集信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我得想想给皇帝安排什么考验。”
东君投影出一个大大的“6”。
这个“6”疯狂闪烁，像走马灯一样，把她的脸照得五颜六色。
“关掉特效！”她敲了敲东君。
“好。”它不情不愿。
“切换1号视角。”山中无聊，她养了个坏习惯，闲了就看李清欢直播，打发时间。
她现在已能认清他的六房小老婆，并且认真看了几场“大红鸳鸯肚兜 狂徒”戏码。
美中不足的就是，画面不够清晰。
虽然这个文明尚未进入工业时代，但烟雾依旧出现，狠狠干扰了1号的清晰度。
她由衷希望李清欢能停止烧香。
望夫谷的山崩，明显把他吓坏了。
那日，李清欢绕路回到澜城后。就一头钻进府邸，再也没出来。
他召唤了大量巫觋、僧侣，举行谢神仪式。
贡品塞满了澜州王府邸的每一处空地，燃起的香烛纸烟罩住小半个澜城。
就连此时此刻，李清欢也在跪拜。
他全身俯在蒲团上，面前是个新赶制出来的神女像，金漆还没干透。
“感谢神女救小王一命。”他嘴里不住念叨。
“求神女显灵，为我指明前路。”李清欢的头磕得当当响。
东君冷笑：“他在祈求您赐福？我可以投影一行字：''香火污染超标，信徒减寿三天''。”
大可不必，江临按耐下跃跃欲试，急于表现自己的东君。
“转场！”她吩咐道。
1号在东君的指挥下，飞回李清欢的后院，还是宫斗有意思。
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下毒、挑拨离间、指挥喵喵、汪汪队上大分……
江临一直看到天色渐沉，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可惜，她身边除了几朵颜色存疑的蘑菇，没什么能吃的。
只好捏着鼻子一口灌下营养液。
粘腻的口感，灾难一样的咸甜混合味道！
咂了咂嘴，她急于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口腔里转移开来：
“3号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我检索了大量史书，再次验证他们是商品。”东君声音严肃认真，“但我找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全息投影亮起来，浮现出一块残破的石碑。
碑体开裂，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旺盛生长的青苔，盖住上面的刻字。
光影变化，一段文字浮现而出：
太初有圣，帝威煌煌，寿同星汉。嗣君不肖，窃天谋逆，祸乱神疆。帝君震怒，洞烛幽冥，神威所及，逆党尽殛。
然悯稚孙孑遗，身负天血，贵极寰宇，而罪血承业。帝君仁悯，不忍绝脉，遂敕令寰宇：造不朽之狱！永锢此子，万世不出。
江临细细读过石碑文字：
“说得有道理呀，太子一向是高危职业，不造反才不正常。
东君，你知道吗？在群星联邦，有一段时间我严重怀疑辜灵之在筹划政变。
因为一个月李，我5次撞见他和不同的军官密会。”
东君没有接茬，只是默默将“帝君”二字标亮。
“这个称呼，独一无二，我没有在别的典籍里见过。”它解释道。
江临：“帝君……很像是‘仙’文明爱用的尊号，他们个个都是神秘学爱好者。”
东君：“这块石碑存在的时间超过了三万年，且组成物质单一，它是人工合成的。”
她眼睛一亮：“所以，石碑记载的内容，很可能是这批‘商品’被投放到这个星球的真正目的。”
“我大胆推测，他们是专门培育的狱卒。”
“改造宜居星球，投放上亿的人类，只为了打造囚牢，真是大手笔！”
“这条线很有意思，顺着它继续查。”
东君瓮声瓮气：
“主人，李清欢这里的资料都搜集了，要想推进，得去王都。”
“3号到王都了吗？有进展吗？”
东君：“这正是我要和你汇报的——3号失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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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岁月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