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邰希遇到展良辰是在2014年的夏天,那年她结束高二刚准备升高三。
时隔多年,她还是不愿意回想那年发生的事情,每每想起来仍隐隐作痛。
2014年几乎是她短暂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那年夏天,超暴雨台风毫无预兆地降临在南清沿海城市,南清市内多地爆发橙色暴雨预警。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邰希在房间里做习题,听到屋外有响声传来,她放下笔走出去,便看到邰埌收拾好东西后准备出门。
柯荷拦住他,“外面下了雨,天气预报说这雨挺大的,要不今晚就不去了。”
“这怎么行,今晚这可是一笔大单。”
柯荷有些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一个月后小希就要升高三,补课费和高三一轮复习费用杂七杂八的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邰埌安慰柯荷,“没事的,我好歹也是一个拉货了十几年的大车老司机,你这还不相信我?”
柯荷不说话了。
邰埌出门前对邰希说,“好好写作业,等爸爸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邰希笑了笑,做手语:爸爸,我想吃冰糖葫芦。
“好,乖乖在家等爸爸回来。”邰埌转身出了门。
邰希还想说“爸爸要注意安全”,只不过邰埌转身得太快,她又是个哑巴,最终这句话也没跟邰埌说。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就是他们一家人见的最后一面。
邰希在家里等了两天,没等来邰埌带回来的冰糖葫芦,只等来了一具毫不完整的尸体。
车祸发生在半夜十一点半,新闻争相播报此次意外。说是两车弯道会车时,小车刹车失灵加上雨天路滑,大车司机紧急避让一辆小车冲下山崖,此次车祸一死一重伤,最终事故判小车全责。
这事儿上了社会热点榜。有人说若不是大车司机紧急避让,他当时的车速完全可以刹车让小车直接撞上来保全自己,可他却出于保护其他车辆人员安全的本能,而将风险留给了自己。
可是啊,邰埌这份过于善良的心,成全了他人,却永远丢下了自己可怜的家人。
暴雨连绵的夜,柯荷把她从被窝里喊醒,颤抖着声音说“爸爸出意外了”时,她看到妈妈眼中的泪水比暴风雨都要来得更汹涌。
邰希应该嚎啕大哭,可当时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她呆愣地陪着妈妈去医院,看到亲戚们或唏嘘或难过,她被推到放着爸爸尸体的棺材前,隔着一块小木板盯着脸盖着白布的爸爸,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待邰希晕了过去再醒来时,爸爸已经下葬,前来吊唁的人一个个离开了,她独自待在安静的房间里,才终于反应过来爸爸死了的这个事实,紧紧抱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意外已经发生,可生活还得继续。
邰埌走后半个月,作为家里唯一顶梁柱的柯荷被迫扛起这个家,她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还多了几根白头发,但她不允许自己脆弱太久,毕竟女儿还需要她。
而邰希虽内心还十分难受,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达出来,尤其是在妈妈面前,她怕妈妈会担心她。
不到短短一个月,“邰埌”这个曾经跟她们如此亲密的人,竟短暂成了家里避之不谈的存在。
柯荷开始四处奔走,打官司要赔偿款。
小车司机是个十分温雅的男人,他也不愿这件事情发生,刹车失灵和暴风雨交加的雨夜,他的儿子也因为这次车祸进了icu,此时危在旦夕。
柯荷来质问时怒气腾腾,听到这个消息却感同身受般地红了眼眶。男人除了主动赔偿法院判定的45万,还主动提出多赔偿300万。
对方态度如此好,柯荷瞬间没有了脾气,这是无法避免的意外,她无法去责怪任何人,更何况对方也是一个可能随时失去孩子的可怜人。
柯荷也有自己的自尊心,最终只要了她应得的45万,男人道德感极高,倒先过意不去,“这事终究还主要是我的错,你不要我多补偿的钱也行,听说你有个女儿,她也快高考了,并且成绩不错,我可以把她调去南清私高,让她接受最好的资源,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南清私高,那可是全市乃至全省最好的高中,不仅分数线卡得高,学费更是高昂,足够有钱没有人脉也白搭,多少人想进都进不了。但只要进去,半只脚踏进211、985不是问题。
柯荷可以拒绝钱,毕竟她有手有脚,即使家里男人死了,她也能够有能力支撑起这个家,不会多拿不属于自己的一分一毫,但事关女儿的前途,她犹豫了,心动了。
她最终还是点点头说,“好。”
男人脸色终于放松了一些,柯荷的同意减轻了几分他内心深处的罪恶感。男人办事效率很高,短短两天时间,便打通了关系,就待邰希去参加入学测试。
开学前一周,柯荷突然对邰希说,“等你吃完饭,我就送你去南清私高,让你参加入学测试。”
即使有关系有财力,通过不了入学测试,最终也进不去。可柯荷相信自己的女儿。
邰希愣住,做手语:为什么?
柯荷没多说原因,只问,“你喜欢这所学校吗?”
邰希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喜欢。没人不喜欢这个拥有顶级生源和师源的高中。
意料之中,她完成了入学考试,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她竟如此顺利进入南清私高最好的班级。
邰希成了一名插班生。
她在这个班级里最受关注的时候,就是转学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每个人都十分好奇能够在高三新学期插班南清私高,并且还进了这个班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等来了邰希。
邰希是一个不怎么扎眼的人,留着厚重的刘海,鼻梁上架着副粉色细框眼镜,头发散下来时刚过肩膀,不长也不短,扎起来时的马尾碰不到脖子。
她人也瘦,骨架小不长肉,长手长脚,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整个人套进宽松的衣服里,显得有点弱不经风。
中规中矩的发型,普普通通的长相,要说的好听委婉些,大概是清秀端正,或者是乖巧,唯一优点就是白,脸上没有痘痘。
一个词精准形容下来就是:无聊。
她出现在讲台上仅仅十分钟,同学们对她的好奇就瞬间消失了一大半。
邰希是个哑巴,班主任刘胤提前知道她的情况,也没有让她做自我介绍,只单纯在讲台让大家认个脸。
刘胤指着后排的位置,“你去坐那儿,刚开学的座位已经分好了,一个半月后的期中考试结束就会重新分座位了。”
邰希点点头,走到了后排坐着,她抽出课本和笔记本,开始上第一节课,她这个插班生跟普通生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她沉默,也没有什么出众的点,于是存在感变得越来越低。
第一天唯一一个跟邰希说话的是卫生委员杨桉,他递过来一个表格,让她填自己的名字,要分派值日任务给她,她填下自己的名字。
填完后,杨桉拿起表看了一眼,惊喜道,“哇,新同学,你这个姓有点少见,怎么念啊?”
邰希没做过自我介绍,刘胤也没和大家提过她的名字,于是大家都不知道她名字怎么念。
她又重新拿起笔,抽出一张纸,低头写字,想写“tai”拼音递过去给杨桉看。
可杨桉的视角却是她忽视自己的主动搭话,低头写东西,真是一个内向不擅长社交的同学,他这么想着,拿着表,悻悻离开。
等邰希再抬头时,杨桉已经走了。
她只能默默地把那张写着“tai”的纸夹进书里。
几乎每个人青春时代的班上都会有这样一个乖巧安静的小女孩,但多多少少也会说几句话,像邰希这种过分安静的人实在少有。
作为邰希的同桌,苏掬月简直要发疯。之前班上女生数量为单数,苏掬月这种顶级话唠被刘胤重点标记,每次分座位喜提单人单坐,现在来了个邰希,她本以为自己就要有伴,结果这邰希转来整整二十天,都没跟她说过话。
整整二十天啊。
苏掬月也不是没主动跟她搭过话,她说,“这是英语老师,可凶了,几乎每次上课都要开火车。”
邰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苏掬月感叹说,“今天不太冷唉,虽然下雨了也不太冷,难道这就是夏天的魔力吗?”
邰希笑着点点头。
最近的一次是苏掬月抱怨,“今天好倒霉哦,心情不好本来想去买酸梅汁,但是小卖部突然没有了。”
邰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诸如此类,苏掬月主动几次以后,便也觉得没劲儿,有些埋怨为什么同桌是个顶级闷葫芦。
不过很快她便想通了,就当邰希不存在好了,毕竟邰希没来之前,她也没同桌。这么一想,苏掬月其实能想通,但心情还是不怎么好,她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难不成只是单纯地因为新同学不搭理她吗?那她也太脆弱了吧……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临近五点钟,依旧是闷热的时候。
气温太高,为防止中暑,体育课自由活动,苏掬月打完篮球,热得整个人脑子发胀,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上,看到自己座位上的那瓶酸梅汁,人傻了一瞬间。
酸梅汁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瓶身还冒着冷气,凝结成的水珠顺着瓶身流淌下来,滴落在瓶底下垫着的几张纸上。
“你送的?”苏掬月随手把篮球扣在座位底下,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的同桌儿。
邰希弯唇,点了点头。
苏掬月热情地拥抱了她一下,“你真好!”突如其来的熊抱,邰希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但动作还是没有苏掬月快,她就这么被抱紧怀里,手脚因避让碰到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而邰希桌面堆成小山似的书堆微微摇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去。苏掬月顿时化身成土拨鼠,尖叫一声,好在此时教室里人并不多,否则她避免不了被骂一句,“苏掬月,关上你的大喇叭!”
邰希则瞪大眼睛,嘴张成巨大的“O”型,发出一声无声地“啊”,如果她能发声,肯定也会成为土拨鼠2.0。
只不过惨案并没有发生。
一双手路过扶了一下,扶稳了摇摇欲坠的书堆。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几乎可以用各种美好的词语去形容。
邰希没来得及抬头去看来人,却先听到一声轻笑,嗓音清透干净,尾音带着少年特有的利落收束,不黏腻不沙哑,
“苏掬月,怎么欺负新同学啊?”
邰希终于抬头,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是个男生,高高瘦瘦的,气质非常干净。
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生,就像电影明星。
苏掬月看到来人,一时间忘了辩解,表情十分震惊,“展良辰,你怎么来学校了?”
展良辰还没来得及开口,陆陆续续有男生啃着冰棍回来,几乎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展良辰的存在,脸上皆惊喜且震惊。
反应最大的当属孟小年,他瞬间红了眼眶,差点飙泪,举着冰棍小跑过来。
“良辰啊,你居然活着回来了,我好想你!”
展良辰动作利落地抄起桌面的一本习题册,卷成圆筒形状,挡住了孟小年靠近他的动作,“离我远点儿啊,我现在身子虚。”
邰希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她抬头看去。
只注意到,他校服领口解开两颗扣子,微微敞着,脖颈上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还真有一点病美人的模样。
又是0收藏开文,是一本暗恋be哦~节奏比较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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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