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家子就到了蔓蔓点心铺前。
铺子前头排着长龙，大抵要半刻钟才能排完。
“这里卖的点心很好吃罢？”冯氏好奇地看着铺子道。
赵二点点头道：“是一家孤女开的店铺，糕点尤其好吃，就是不大甜。”
他是做惯力气活的，就爱吃油的、甜的、咸的、腻的。
“先回家，打点好了我一会儿带你们来吃。”赵二记得这家有贵的点心，也有平价的点心。
不过妻儿终于来兴和县了，别说平价的，就是贵一些的偶尔吃一顿也不妨。
如今兴和县有最低工资标准，他干满一个月可以领到养家糊口的钱。
若妻子还能在兴和县找一份工作，哪怕一天就赚几文钱，他们家一年也多少能留出些积蓄来。
往后儿子的彩礼，女儿的嫁妆，也就都凑出来了。
“老二，你说我以后能不能在兴和县找些事来做？就是帮人缝补，或者洗衣服做饭，这里发达了，想必有钱些的人不少。”
“这也好，只是我平时不在家，你做工只能找些在家里能做的干。晚间我回来带孩子，你有空去扫盲班瞧瞧，学几个字回来，说不定有贵人就愿意用读过书的。”
“学字？什么字？”冯氏还没明白丈夫在说什么。
说话间，已经到了租赁的房子。
一个小院子，破破烂烂只有一间屋子可以住。旁边有堂屋，因着年久失修，下场大雨跟天漏了一样，容易往里头灌水。
但这里的租金便宜，赵二便租下来打算自己买些瓦砾铺上，只是临近年关前没有什么时间。
“娘，我不住这儿。”冯氏牵着的儿子在旁扯着她说道。
赵二笑笑，走进去先在小院子里放下行李，然后又过来抱起儿子，揉着儿子脑袋道：“先将就住两日，过两日爹把屋子修一修就好看了。”
冯氏眼睛扫过院落，已经在思考要从哪里开始打扫起了。
她一边看着院子，一边对丈夫道：“你还没说学字的事呢。”
“哦，县内有扫盲班，由初级到高级，共教人学一千多个字儿。下午饭点半个时辰，每天教五个字。各城门附近一个私塾，学完都赶得上宵禁前回来。”
冯氏听了，兴趣十足：“不要钱？”世上真有这样好的事儿？
赵二摇摇头：“不要钱，有时候还提供热水。须得自己带碗去。”
“我一个女人去，合适吗？”冯氏扯扯衣角，低下头说道。
识字啊，女人识字，那不都是有钱人家的千金能做的么？她配么？
冯氏正在犹豫时，却听丈夫说道：“怎么不合适？男女分开教学，县里还鼓励女性识字呢！县令大人就是女人，对女人识字特别赞赏。”
冯氏听说自己真的可以识字，抿着唇笑了笑。
她有些激动，因为她也向往识字。
她的丈夫跟哥哥都是识字的，小时候哥哥在家里做功课，她就跟着学。但是母亲总将她拉到一边去，让她不要打扰哥哥学习。
其实她哥哥也不过学了三年，长大后通过家里关系去镇上做了个账房。
但是有些学问的人不见得人品好，她嫁人后夫家不幸，日子过得艰难，这么多年来只有母亲来见过她两回，给她塞了些鸡蛋。
她哥哥家的孩子，过年时连绸缎的衣裳都穿出来了，哥哥却不曾想着接济过她一回。
分明当初嫁人的时候，夫家给的钱留了一半在家里，其实也都花在哥哥身上了。
早先她还怨恨哥哥，会抱怨老天爷为什么给她这样的生活。
可这会儿日子有了盼头，好像之前的苦日子也不算什么了。
至少她可以学些字，可以跟丈夫、儿子女儿生活在一起。
一千字，她可以学很久很久，这说明她的快乐可以持续很久很久......
一家人共同收拾了东西，简单归置一下，尚未细细打扫。
中午没有开火，吃的是铺子里买的。
午餐是卤鸭子，一叠子香菇豆干咸菜包子，还有荷花酥。
又咸又甜的，完全吃不腻，虽然吃饱了，嘴巴却还愿意动。
吃过了饭，一家子稍作休息，冯氏便打算去街上看看。
家里虽然买了年货，但小孩儿有别的爱吃的，赵二不懂自家两个孩子的口味，所以买的不对。
过两日就是年假，街上不见得有人开店，所以要趁早再买一些回来。
冯氏一提议要出门，赵二便同意了。
他许久不见妻子，将妻子搂到怀里，说道：“县里有个洗脚城，平日里我也没去过，我兜里有钱，全给你拿着。今儿一家难得团聚，咱们去洗脚城玩玩吧？”
“我不去，你要去的话你去，顺便把孩子看着。我到外头逛逛。”冯氏怕贵，不想花钱。
洗脚城？洗个脚还要花钱？
之所以没让丈夫也别去，是因为体谅他辛苦。况且是过年，让丈夫去体验体验也没什么。
“你不去，我也没意思啊。”赵二却说道。
听丈夫这样说，冯氏才说道：“先去瞧瞧吧。”
反正先去看看价格，若不友好，她便不洗脚，总不至于强买强卖。
于是一家人整理了一下，一路朝着洗脚城去了。
路上孩子要买糖葫芦，赵二也给一人买了一个。
冯氏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洗脚城附近有条划出来的商业街，赵二打算先带妻子去看看。否则按摩完再出来，又要走得累。
冯氏也好奇，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的。
进了商业街，竟然敢发现开店铺的大多是女子。
一条街上，约有十来家的店铺，掌柜、伙计，竟然没有瞧见男人！？
冯氏本来还惊喜，细看一看，却发现里面女子长相多秀丽，走近了还有几分脂粉味儿。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以为丈夫这是在挑衅自己，面色自然不善。
赵二没弄清状况：“买东西啊，这里有胭脂水粉，还有些布料子。过年了，买些棉花、布料回去，好穿新衣裳啊。”
“这里是卖布料子的地方么？”冯氏生气摆在明面儿上。
赵二闻言，朝店里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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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算是明白了冯氏的意思。
他忙笑着说道：“误会误会，这些姑娘们本来确实不是做这些的。不过林县令来了之后，就不许设立娼馆了，县内不许男女卖丨身。她们现在是正规的。”
说完，他有指了指街头那边儿的巡逻人员。
“你瞧瞧，那里是县令大人派来保护的。寻常时候林县令还带头来逛呢。如今女人也肯来这里买东西，男子不许在这里动手动脚的。你不要误会她们。”
“这......”冯氏听来只觉得丈夫说的话不可思议，但又觉得丈夫不至于骗自己。
夫妻二人正解释清楚了，却听到前头街上有个婆子跟店里的姑娘骂起来了。
“交代你洗衣服，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回回都没有搓洗干净，还想要整份工钱？姑奶奶我肯给你钱都算是恩典了！”
一个老妈子，身材略胖些，叉着腰气呼呼站在台阶下头：“凭什么赖我的钱？我分明好好洗了，是你自己不满意！我去别人家洗，也都是这样儿的！”
“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吵。拿了钱，你麻溜的滚！”年轻姑娘站在门口，瞧着人来人往的，也不想闹事，却也不想多给钱。
“给了我钱，我明儿不在你这里做了！先把工钱给我算够！”
年轻姑娘不是好欺负的，见那婆子闹，她便也愿意奉陪，从铺子前拿了木桶里的衣裳，找出袖口来，摊开来让人瞧。
“我不好意思说你，你蹬鼻子上脸倒是快。大家在这里，帮我评评理，说帮人洗衣裳，哪家人是洗成这个样子的？”
冯氏站得近，看清楚了那衣袖的样子，确实还没有搓洗干净。
没怎么劳动过的或许看不懂，他们这些常做家务的，哪里会不知道那婆子偷懒了呢？
周围也有店里的人员出来，曾经跟店里的姑娘都是姐妹，一条街上还都蛮团结的。
如今得理，自然开始骂那婆子懒，说她耍赖，说就连已经结掉的工钱也该让她还回来才是。
那婆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的，见周围人都来职责她，她气上头便也开始骂了。
“娼丨窝子里出来的娼丨妇！你当老娘我愿意给你洗衣服呢？自己身上穿金戴银的，还要为难我一个上了岁数的！不懂尊老，你将来迟早叫人打死！”
那姑娘一听这个，气得红了眼眶，她们还是在意自己的过去的。
“我是娼丨窝子里出来的怎么了？难道一开始你来我家做工的时候不知道我是从娼丨窝子里出来的吗？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走还要留下来做事呢？
我告诉你，是县令大人将我们安置在这里，姐妹们同吃同住，一同做事的！我们已经从良，就不再从旧业了，如今我的身份可不比你低一等！你跟我说话，嘴里最好放干净些！小心我抽死你的！”
周围也有跟她一样的姐妹，一听那婆子这么说，心理也不舒服了。
“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凭本事吃饭！如今不伸手朝男人要钱了，我们赚的都是干净钱！不像你，做事不牢靠。将来做谁家都是那家倒霉，你才将来会被人打死！”
“真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