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靠在主卧床头,周静烟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她看看墙上时钟,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
赵叙平离开后就没再回来,或许还在打电话,又或许已经不打算回来跟她继续。
周静烟低头,垂眸看看自己锁骨上的红痕,脸又烫了几分。
电话应该不会打这么久,她想,八成是他没支棱起来,顾及脸面,索性躲在别处不肯面对。
她叹了口气,想起当时被他吻得动情的自己,不禁怀念起那双薄唇,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飞快摇摇头,把脑子里的画面赶出去,不允许再回味。
芳姐在外头敲门,周静烟换上正经睡裙,开门从芳姐手里接过碗,道了声谢,等芳姐进电梯她才敲响隔壁客房门。
没人应,她开门往里走,看见赵叙平坐在落地窗前沙发上抽烟。
“药熬好了,趁热喝吧。”她端着碗过去。
赵叙平没作声,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周静烟将碗放茶几上,没走,绞着手站他跟前:“要不要我喂你?”
赵叙平轻扯薄唇,笑了笑。
她不懂这个笑代表什么意思,却能看出其中有几分疲惫与无奈。
看他那神情,像是累极,她犹豫片刻,在他身旁坐下,端起碗拿起勺边搅边吹,舀起一勺药汤递到他嘴边。
药苦,他拧紧眉头:“这什么玩意儿?”
周静烟忙哄道:“良药苦口,这些药材对肝脏很好的,忍一忍,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喝完吧!”
她哄小孩儿似的,语气温柔如水,赵叙平只是嫌药难喝,压根没想过她有胆子撒这种弥天大谎,从她手里拿过碗,仰头喝光,最后一口呛得咳嗽。
她轻拍他后背:“好点儿没?”
赵叙平不咸不淡瞧她一眼:“嗯。”
她这才站起来,低垂着头,没好意思与他对视:“今晚……还过去睡么?”
他不答。
等了一小会儿,听见他说:“自个儿睡吧,怕就开灯。”
周静烟心想:这才刚喝第一副药,得给他点时间。
猛药效果虽然立竿见影,可保不齐有什么后遗症,还是中药稳妥。
她回到主卧,给沈琳发了条微信:【要能生个女儿就好了……】
她也喜欢女儿。
·
赵叙平一宿没睡。
明明身累心也累,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却又躁得毫无困意。
他知道自己在渴求着什么。以往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可从未像今晚这般难捱。
他怀疑过饭局上喝的酒有问题,怀疑过自己身体有问题,偏偏没怀疑周静烟端来的药汤有问题。
他想当然以为周静烟没这个胆子。毕竟这可不是件小事。
热得发了一次又一次汗,冲过不知多少次凉水澡,依然压不住体内那份躁,反复折腾下来,赵叙平成功把自己弄感冒了。
天亮那会儿头实在是疼,他打算在家办公一天,刚走出客房,就碰见同时从主卧出来的周静烟。
周静烟身上还是那条规矩睡裙,该遮的地方遮得严实,可不知怎么,瞧见她,他就热得慌,体内那股子邪火拼命乱窜。
赵叙平没了招,只得又去洗个凉水澡,匆匆赶往公司。
公司附近有家粤式凉茶店,赵叙平让助理去买几杯降火凉茶,助理见他连连打喷嚏,担心地问:“赵总,感冒喝温补茶会不会好一点?”
赵叙平估摸着自己这是寒包火,寒在外,火在内,必须先祛体内邪火。他摇摇头:“买降火茶,跟老板说,拿药效最猛那种。”
过了会儿助理拎着两杯凉茶回来,他一鼓作气喝光,身体舒畅些许,总算能安心工作。
上午开完会,赵叙平接到律师电话。
律师跟他汇报了伊伊案子的进展,告诉他一个月后开庭,又问他需不需要这边再努努力,毕竟伊伊还未成年,他们可以尝试把嫌疑人的刑罚拉到最重。
赵叙平沉默许久,淡声说:“顺其自然,该怎么判怎么判。”
午饭赵叙平一口没吃。
他靠在皮椅上,望着几米开外那盆发财树,心里想:家业长青,自己这些年又赚到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钱,发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财,可是,快乐吗?
明明什么都有,心却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伊伊很小那会儿特活泼,最喜欢他,到处追着找他,他大她整整十岁,嫌她烦,到处跑着躲她。
他去美国后,放假回来就发现伊伊性子变了。赵天成觉着大号练废,开始练小号,把伊伊当男孩儿养,逼着她学这学那。
他天资聪颖,以前整日找茬打架,成绩从不下滑,回回考前三。伊伊不一样,伊伊不是读书的苗子,再怎么学,成绩也中不溜秋,上不去下不来。
赵天成恨铁不成钢,揍完老大骂老二,怨老大以前净惹事,怪老二现在没出息。
母亲性子泼辣,可当了半辈子家庭主妇,什么都倚仗夫家,再心疼两个孩子,也只是跳脚跟丈夫吵几句。
工作前赵叙平恨死他爹,工作后竟然能理解赵天成几分。
在他创业之前,赵天成是赵家祖辈五代以内最有出息的人。
赵叙平发展势头迅猛,三分之仰仗他老子铺路,三分之一有强大家境作底气,剩下三分之,才是靠自己。
鸡汤处处有,真相很残酷:绝大部分男人起势,要么靠亲爹,要么靠岳父。
赵叙平心里清楚,没他老子赵天成,自己顶多是个常青藤毕业的高级牛马。
赵天成好不容易打来的天下,想要稳稳守住,下一代必须得争气。当年在俩孩子身上都看不到希望,也难怪赵天成着急。
理解归理解,儿子被老子揍得多了,自然心生间隙,赵叙平和他爹关系一直很淡,非必要不联系,长话短说,没事不说。
他知道自己怎么长大的,所以明白伊伊在这个家里受了多少苦。
要不是因为太委屈,怎么会抛弃至亲,拼命从家里逃出去?
要不是因为太缺爱,怎么会小小年纪就认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私奔?
周知宇有罪,货车司机有罪,他们赵家谁又完完全全无罪?
若是父亲不揠苗助长逼她成才;若是母亲在她被劈头痛骂时能强硬护着她;若是自己从小多给她些关注与爱护……
还会有这场悲剧吗?
赵叙平将脸埋进掌心,胡乱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仰头缓缓呼出。
办公桌上,手机震了震。
一条新短信。
周静烟:【今晚回家好不好?】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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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家他一点儿也不想回。
他终于深刻理解领证前江东铭劝自己的那些话。
回去简直是受罪。见着周静烟,身子就热;想起亲妹妹,心里就冷。
赵叙平扔掉手机,把周静烟晾一边儿,没理会。
·
沈琳弹来微信视频时,周静烟刚从外头回来。
沈琳问她在干嘛,她拎高手里的兜子:“出去买菜呢。”
沈琳:“不是有保姆吗,干嘛自己去?”
周静烟:“总在屋里待着闷得慌,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心情还好些。”
沈琳:“也是哈。那个啥,赵总喝药没啊?”
周静烟立马调低手机音量,左右望了望,没在周围看见芳姐,这才放心,迅速将食材放进厨房,又箭步冲向电梯,回房间关上门才答道:“昨晚开始喝的。”
沈琳好奇:“感觉怎么样?”
周静烟:“不知道啊,这得问他……”
沈琳:“你觉着呢?他有没有对你热情一点?”
周静烟红着脸回忆:“喝药之前就挺热情的,中途来电话,他出去接电话,就没再回来。我把药端过去,亲眼看着他喝完,问他要不要一起睡,他又不肯……忽冷忽热的,搞不懂什么意思……”
沈琳嗑着瓜子,听着八卦,摇头叹息:“唉,肯定是小兄弟没支棱呗,藏着掖着怕你发现。”
周静烟跟着叹气:“我猜也是……”
沈琳:“他都二十七了,这些年一直单着,说明什么?说明问题很严重!你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顽疾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盯着他点儿,药不能停!”
周静烟愁上眉间:“怎么盯啊?发消息求他今晚回家,压根不理我。”
沈琳扬眉冷笑:“呵呵,他不回来,你就去找他!说多少遍了,主动!主动!再主动!主动就会有故事!主动还会有孩子!明白该怎么办了吗?聪明宝贝周静烟!”
周静烟懂了,可却不敢:“我俩属于隐婚,我找过去,万一暴露怎么办?”
沈琳歪起脑袋,食指在太阳穴旁转啊转,猛地打了个响指,压低声音献出一计。
周静烟惊得愣住:“还能这样啊……琳琳,你可太有智慧了!”
沈琳微摇着头,看着屏幕上的自己,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唉,打小我就觉着,我这人不一般,日后必成大器。行了,姐们儿补一觉,你该干嘛干嘛去。”
·
下午四点,赵叙平接到秘书电话。
“赵总,有位女士想要见您。”
赵叙平晚上没睡着,白天没休息,感冒也没好,心烦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冲着电话话筒吼:“见面提前预约,她不懂规矩,你还不懂?”
那头秘书小心翼翼赔笑:“赵总,这位女士说自己是您家保姆,特意给您煮了药送过来。”
赵叙平愣住:“叫什么名儿?”
秘书:“周芳。”
赵叙平:“让她回去,你把药送上来。”
秘书:“她不肯走,说是一定要督促您把药喝完才放心。”
赵叙平心想:没有周静烟授意,芳姐哪敢这样?周静烟最近上赶着献殷勤,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让她上来吧。”赵叙平啪地摔下电话手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