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院长目光打量两人许久,似乎是看出了些端倪,脸上浮现出八卦的笑容,“我先去车上,你们慢慢聊。”他拍了拍周暮深的肩,自觉回避。
见林清晗欲言又止,周暮深干脆主动朝她走了几步,始终礼貌地保持一段距离,“林法官,这桩案子麻烦你了,谢谢。”
感觉到对方的客套疏离,林清晗觉得胸口有些沉闷。
“不客气。”她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拿到起诉书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的是你。”
对方没接话。
林清晗的指尖缩在衣兜里,被掐得泛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很抱歉,跟你说这些,但是——”
“没关系。”周暮深眸子幽深,叫人看不出情绪,“是医生就会遇到医患矛盾,很正常,你不用安慰我。”
闻言,林清晗再次怔住,已到嘴边的话再次咽了回去。
又是片刻沉默,周暮深看了眼时间,语气极淡:“时间不早了,我晚上还有手术,如果没事的话,就先告辞。”
“等等,周医生。”
一阵风吹过,拂来橙花香气,叶子晃动起来沙沙作响。林清晗深吸一口气,满腹清甜,却又夹带着果味的酸涩。
寒暄铺垫了那么久,她终于有底气说出那套呆板无趣的说辞:“依照我国《民事诉讼法》第四十四条,在进行民事审判时,审判员与案件当事人有其他关系的,当事人有权申请审判员进行回避。所以……”
林清晗的话被对面的人截断,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轻嘲:“所以,能看出,林法官是不想与我这个当事人有过多牵扯。”
这一刻,他身上终于浮现出几分少年时期的样子——倨傲,轻狂,目中无人且看轻一切的幼稚模样,与年少时如出一辙的相似。
“不是的,周暮深。”她下意识辩解。
对面的男人看着她,目光深沉又带着探究,像是极具耐心地要与她周旋一番,“那是怎样?”
“还是说,林法官以为,我们很熟?”周暮深一连逼近她好几步,借着身高优势垂眸看她,“熟到,需要刻意规避的程度?”
林清晗发觉,周暮深是真的生气了,以至于他刻意伪装了那么久的稳重形象,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林清晗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沉香木气味。莫名的压迫感袭来,她一连后退几步,压低嗓音说道:“倒也不是。”
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到他,依旧无法控制情绪。
明明,作为法官身处审判庭的时候,她是那样的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理智丝毫不会被情绪左右;但这些年强行堆砌起来的理智,还是在遇见他的某一刻,轰然倒塌。
林清晗后退一步,沉下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漠一些:“周暮深,我不是不想受理这个案子,只是觉得,尽早回避对我们都好。”
周暮深垂着眼不置一词,惹得林清晗愈发愧疚,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磕巴道:“我……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仓皇逃回办公室。
-
下班正好赶上晚高峰,路上十分拥堵,一连遇上好几个红灯。
发呆间隙,林清晗接到了一通高思颖打来的电话,大小姐一通哭诉:“宝贝,我听说你回来了啊!可惜我这个月在杭州学习,赶不回去见你呜呜呜……”
“没关系,等你回来我们再约啊。”林清晗把车载广播的音量关小,语气温柔。
电话那头依旧元气满满:“等我,回去见喔!”
“好。”
回到京州后,林清晗常常觉得不大真实,曾经多年不见的朋友,如今一个个的竟又联系上了,她再也不似在厦州时那样孤单了。
望着车窗外浓重的夜色,她忽然回想起在厦州度过的那些年。
大学毕业后,林清晗顺利通过法考和面招,成为了厦州市芙蓉区人民法院的一名法助。她从事法官助理工作五年,直到二十七岁才正式入额,成为一名民庭的额定法官,主审了一年多的民事案件,到如今,也算是积累了不少经验。
一路走来,她成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蜕变为一个成熟知性的女法官。有人道她是人生赢家,一路绿灯畅通无阻;也有人对她的行事和审判风格颇有微词——
譬如从前在厦州就职时,她的直属上司张庭长总说她性子太冷,一向死磕案情,不懂体恤当事人,更不懂换位思考安抚人心。
殊不知,她的真心和一腔热血,早在六年前就全部耗尽了。
这一发呆就是好久,直至后方车辆不耐烦的摁响喇叭,林清晗才回过神,将车子重新启动。
院里给她分配的住宅就在滨城区,距离法院也就十几分钟车程。她把车停在车库,便往小区附近的公交站走,搭了趟去江滩的旅游专线。
日落时分,太阳只剩下一个半圆,红彤彤的停在江面上,另一半是江水映出的倒影。
江边上一片喧嚣,周围有许多人,有拎着鞋光脚在江边漫步的小情侣,还有许多打卡拍照的外地游客。
林清晗坐在江边的一截枯木上,双脚泡进江水里,脚踩着绵绵细沙,脑子里的画面凌乱纷杂。
闭上眼,潮水拍打着沙滩,一下又一下。那些召之若出的记忆也如潮水般拍打着大脑皮层……一下,又一下。
恍惚间,她想起了遥远的大学时代。想起那个看向她时,眉目间总是带着笑意的男孩。
-
姜真瑶拎着一袋啤酒来到南区江滩的时候,江岸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江滩上人很多,但姜真瑶还是一眼望见了那个瘦弱的身躯——林清晗坐在一根枯木上,双臂环着膝盖,脑袋就这么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任凭晚风把一头飘逸长发吹得无比凌乱。
整个海滩人流涌动,唯有林清晗像是一副静止画面,看起来格外显眼。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姜真瑶忍不住去想,看起来这样弱不禁风的一个女孩,是怎样独自一人在外地熬过了六年的时光?
姜真瑶走路没声,拿出一瓶冰冻过的啤酒贴在林清晗的侧脸,“emo了?”
林清晗冷得一哆嗦,委屈地抬起头:“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姜真瑶乐了,脱了鞋在她身侧坐下,霸气地箍住她的肩,“来来来,爱妃今日受了什么委屈?说与朕听听!”
“上周,我不是接了个医患纠纷案。”林清晗耷拉着脑袋,模样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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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然后呢?”姜真瑶挑眉。
林清晗像是断了线的玩偶,软趴趴地伏在膝盖上,许久才吐出一句:“被告当事人,是周暮深。”
空气凝滞了几秒,林清晗再次抬起头时,瞧见姜真瑶脸上不知是兴奋还是讶异的表情。
“诶,我说晗晗,你们得有六年没见了吧?”姜真瑶递给她一罐啤酒,脸上就差写着八卦二字,“这是怎样一种缘分,才能让你们六年之后再次相遇啊,而且是主审法官和被告当事人的关系!”
“孽缘吧。”林清晗很快给出结论。
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猛灌了几口,冰凉的酒水下肚,她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谁说一定就是孽缘了。”姜真瑶摇头,表情认真,“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些年,人家一直就没有放下,一直记挂着你呢?”
“怎么可能,我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第一重要的那个。”林清晗笑了笑,笑容略带讽刺,“当初若不是看透了这一点,又怎么会跟他分开。”
见她笃认了内心认为的事实,姜真瑶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叫对方申请回避?”
“我跟他提过了。”许是喝了酒,林清晗脸颊微微泛着红,嗓音也变得软绵绵的,“但他好像挺不屑的,搞得像是我不够坦荡,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你就坦荡一点,给他把这案子审理了呗。”姜真瑶和她碰了下杯,给予宝贵意见,“咱争取一审就结案,以后再也不见。”
“当然。”林清晗仰起头,剩下的半瓶啤酒一下子灌进胃里,凉意穿透四肢百骸,头脑也变得昏沉,“你是不知道,就那个讨厌鬼,一开始还跟我装深沉,后来装不下去了,他本性就暴露了……”
望着身侧的人,林清晗的眼睛渐渐有了重影,她逐渐分不清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她揪住对面那人的脸狠狠捏了一把,像是在出气:“周暮深,你还是几年前那副鬼样子,幼稚又自我。一副……讨人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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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是凌晨两点。
林清晗只觉得饿,胃里也不大舒服。她趿拉着拖鞋去到客厅,接了一壶水想要冲一杯三九胃泰。
等水烧开的间隙,林清晗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昨晚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成套的睡衣。想来,应该是姜真瑶把她送回来的。
但大小姐金娇玉贵,哪里有力气背她上楼?
她匆忙打开微信,点开姜真瑶的头像,噼里啪啦敲出一行字:【真真,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看见手机时间显示凌晨2:10,她又将编辑好的内容逐字删掉。这个时间骚扰人家,未免太没素质。
林清晗喝过药,胃里舒服了许多,又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得渣都不剩。吃饱喝足,后半夜睡得还算香甜,一夜好梦。
早上醒来,林清晗麻利地洗漱了下,瞥见卫生间的脏衣篮里搁着昨天换下来的衣物,捡起来便准备丢进洗衣机。
拿起衣服的一瞬,她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摩挲着手中的衬衣,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沉水木的气味。
“啪”的一声,衣服落在地上。
这个味道太过熟悉,她不会闻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