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人祈求神明的垂怜,并得偿所愿后,已经重获新生的村民们,站在台前,齐声称颂着他们的神明。
而台下,无数村民受到感染,也忍不住出声。
当颂词一浪大过一浪,愈发震耳欲聋时,温稚宁微微抬头,用鼻尖嗅了嗅空气,嘀咕道:“怎么有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话音落,周遭风大了起来,麦田里的农作物都弯了腰。
温稚宁扭头去看,发现远处的天边隐隐有乌云来。
那乌云来的飞快。
没多久,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嘣开水花,且越来越密集。
有人惊呼,将衣服脱下来挡雨,有人欢喜,直接冲进雨幕里享受,而早有经验的村民已经起身去撑起棚子,挡在观众们的头顶。
“下雨了!下雨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神明不忍心看我们在高温里待着,一定会施雨!神明没有抛弃我们,也不会抛弃我们!”
“那当然,神明还等着娶老婆呢,哈哈哈哈哈。”
“是是是,嘿嘿嘿。”
“神明永存!”
“神明威仪赫赫!永生永存——!”
乔文茵被这动静震的脑子都有点发晕。
她撇撇嘴,跟温稚宁隔着桑槐咬耳朵:“神明都快要被离村人薅秃了,离村人当然希望神明永存。”
温稚宁小鸡啄米点头:“就是就是!”
哗啦啦的暴雨下来,周遭凉快许多,温稚宁终于不用继续贴贴桑槐。
他舒服地晃着腿,闭上眼,能感受到有些微的雨丝被风吹着飘落在脸上,心中忍不住想,好凉快,好舒服。
有个神明能随时实现民众的愿望,确实蛮爽。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小狐狸一顿,感叹道:“说真的,要是生活一直处于这么便利的环境,日复一日……连我都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只要许愿……
只需要许愿。
跪地喊着虔诚,嘴皮子上下一动,不需要付出任何劳动和牺牲……
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是啊。”乔文茵也叹了口气,“不过时间长了,人就废了。”
温稚宁深有同感。
虽然不劳而获很爽,但长期依赖他人,就会变得和离村人一样心里不踏实,总是患得患失,而当有一天,“神明”真正厌弃了这里,不再回应离村人的愿望,长久以来一直坐轮椅的离村人,就会遭到应有的反噬,站都站不来。
……不。
或许反噬已经来了。
温稚宁想到许虎,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
等周围的离村人声音逐渐小下来,只余雨滴砸在头顶的棚子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舞台剧终于在所有人虔诚的目光下谢幕。
紧接着,又有不少歌手上台,歌唱神明与离村人的情谊,直到太阳落山,夜幕缓缓降临,雨才停下。
凉爽的风徐徐而来,温稚宁清楚闻到了泥土的芬芳与植物自由生长的气息,他闭上眼,总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还在爸爸妈妈身边。
有村民吆喝着大厨去做饭。
还有村民搬来道具,点燃篝火,等一切准备就绪,离村的村民们开始围着篝火跳起一种特殊的舞步。
“校花!一起来!很简单的!”
林耀祖眼眸中倒映着篝火,亮晶晶的。
他冲温稚宁伸出手。
“不不不不——”温稚宁拨浪鼓摇头。
身为一只变成人形就没了尾巴,不太好掌握平衡,因此有时候甚至会左脚拌右脚,干出平地摔这种蠢事的小狐狸,温稚宁最怕的就是跳舞了!他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又摔一次,好丢脸的!
温稚宁飞快躲到桑槐身后。
而且!
哼哼,现在正是开饭的时候,小狐狸才不会上当去跳舞,当然要赶在所有菜品都新鲜的时候,猛猛吃吃吃吃吃!
林耀祖见状,忍不住大笑出声,随着人流跳远了。
桑槐双手抱臂,偏过头,他戴着口罩,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眸光淡淡道:“你的人缘倒是好。”
温稚宁:“嘿嘿,还行叭,我确实比较讨人喜欢~”
桑槐:“……”
根本不是在夸你。
原本阴阳怪气,却被温稚宁用真诚回应的桑槐,忍不住磨了磨牙。
突然,温稚宁仰头,做了个嗅闻的动作:“上菜了!好香!”
于是,接下来就到了小狐狸最喜欢的环节!
吃!大!餐!
用红薯粉裹瘦肉炸出来的酥肉,被端上来时,甚至还冒着滋滋的油花,表面炸成漂亮的金红色,再撒上离村人特制的干红辣椒面,和少量的花椒面,一口咬下去,霸道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紧接着是小酥肉的酥脆表皮,香到不行。
温稚宁吃得“咔哧咔哧”响。
他指着小酥肉:“这个!(嚼嚼嚼)好!好!(嚼嚼嚼)吃!(嚼嚼嚼)”
乔文茵:“我来试试!”
自从这两天跟着温稚宁一起吃吃喝喝后,乔文茵发现,温稚宁特别会选食物,只要他说好吃,安利过来的,那就是真的好吃!
“乔乔姐,吃煮玉米不?这个玉米好甜的。”
“吃吃吃。”
“乔乔姐,快来试试这个孜然羊肉!绝了!”
“吃吃吃!”
“乔乔姐,快住手!那个清蒸鱼好腥的!还有很多刺!”
“好好好!”
两人在席上疯狂品鉴,每一道菜都要尝一尝咸淡。
桑槐跟在两人后面,刚开始,他还能看着嘴巴吃得鼓鼓的温稚宁保持微笑,等到了后面,实在忍无可忍,修长的手指蜷起,勾住温稚宁后脖颈的衣领:“怎么只喊你乔乔姐,不喊我?难道我是个死人吗?”
温稚宁:0-0
啊。
温稚宁这边刚卷好一份肥瘦相间的绝美烤鸭,闻言只好忍痛割爱道:“桑槐哥哥,这份我摸过了,没戴手套,如果你介意……”
他心里想,快介意!快说自己介意!
然而,话还没说完,桑槐取掉口罩。
他低下头,没用手接那份用烙馍卷好的烤鸭,而是直接就着温稚宁的手,慢吞吞咬了一口,咀嚼,并评价道:“味道还不错。”
温稚宁:“?”
emmmmm。
小狐狸忍不住垂下眼,看看桑槐垂在身体两侧的手。
——其实,如果手不要的话,也可以捐给别人……
正想着,脚踝上的红绳又开始发力,用温度来暗示不满。
温稚宁:“。”
好叭,他承认,这种喂食的姿势确实有点暧昧……
唉。
真是前有桑槐盯着,后有谢同构吃醋哇!
小狐狸绷着一张脸,用空闲的那只手拉起桑槐:“你自己拿着!”
他抽了张湿纸巾,擦干净手,屈膝抬腿,又在红绳上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抚,嘀咕道,“好了别生气了。”
重点突出一个海王的雨露均沾。
几步之外,乔文茵喊:“上小龙虾了!”
“什么什么什么?”
温稚宁飞快奔去,“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桑槐站在原地,视线下移,看向温稚宁脚踝上的红绳,以及挂在上面的铃铛,眼眸微微眯了眯,轻嗤一声:“竟然比我还早……”
“不过那有什么用?”
“还不是只能看着——”
“亲眼看着,我和他,成亲。”说到最后两个字,桑槐眼角弯起,他低低地笑着,声音带着十足的愉悦与……恶意。
这期间,桑槐的眼神死死盯着走在前面,正与乔文茵对话,扒拉小龙虾的温稚宁,目光一错不错,视线在其说话时开开合合的嘴唇、耳垂、脆弱纤细的脖颈、锁骨、风吹时隐隐露出的腰、细瘦的脚踝等位置反复流连。
如一头看到猎物的饿狼。
再抬手,桑槐将温稚宁亲手包的烤鸭一口塞进唇中,隐隐露出口腔里满嘴细细的尖牙,狠狠地咬破那肉。
酱汁混着肉香满溢在口腔里,桑槐慢吞吞咀嚼片刻,喉结滚动咽下。
“真好吃。”
桑槐满意地眯起眼。
*
这扬篝火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才散扬。
似乎是考虑到温稚宁等人是外来人员,不太懂他们离村的规矩,在众人即将离开时,村长站在篝火前宣布:“明天上午会在此地举办最后一扬节目,下午大家休息,养足精神,等到黄昏,炙热的太阳落下山顶的那一瞬间,这扬属于神明的婚礼,将会正式开始。”
他浑浊的视线落在温稚宁身上,语气温和,“你,叫温稚宁是吧?孩子,你留一下,我有事情要交代。”
温稚宁:“好喔。”
乔文茵想了想,开口道:“放你一个人在村长那也很危险,我和桑槐就在旁边等你吧,免得出什么意外。刚好等村长交代完,咱们可以直接去桑槐之前说的那个地方看看,就不回林耀祖家了。”
温稚宁:“嘿嘿,好嘟好嘟。谢谢乔乔姐和桑槐哥哥!”
乔文茵摆摆手:“这有什么的。”
桑槐挑眉:“你打算怎么谢?”
两人同时开口。
乔文茵:“……”
桑槐:“……”
温稚宁:-。-
温稚宁慢吞吞往村长那边挪。
而同样被村长留下来的人,还有沈少真以及蓝鸿卓。
沈少真留下来温稚宁理解,蓝鸿卓为什么?
他好奇地盯着后者看了看。
蓝鸿卓注意到温稚宁的视线,笑了声,开门见山道:“是的,你没有猜错,我确实向神明许愿了。”
温稚宁:“!?”
啊?
ber!他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开始猜测呢!?只是多看了对方一眼,蓝鸿卓怎么就全自己交代了!?
沈少真原本正神游天外,闻言也不禁看向蓝鸿卓。
他打量着对方,问:“你许了什么愿?”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蓝鸿卓耸耸肩,“只能说,既然我被选中了,那神明肯定也会实现我的愿望,那一切都值了。”
他目光灼灼,神色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狂热。
温稚宁总觉得,在对方身上隐隐有离村人的影子,他慢吞吞缩缩脖子,站得离对方远了些。
村长在不远处跟村民交代了几句,才走向温稚宁等人。
他先看向温稚宁:“你是新娘。”
又看向沈少真,“你是伴郎。”
最后看向蓝鸿卓,“你是伴娘。”
众人都对自己的身份有所了解,没人露出惊讶的神色。
村长先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对温稚宁道:“新娘子明天下午就不要乱跑了,神婆会亲自带你去待出嫁的房间,在那里,你需要凝神静气、沐浴焚香,换上我们提前备好的喜服。你放心,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管,神婆都会帮你,还会教导你在婚宴上该做些什么。”
温稚宁“唔”了声,表示自己明白。
他想到刘芳曾经说过的话,有点怂怂的,忍不住打开系统面板,看了看自己在上个副本获得的「机械人(S级)」道具。
村长顿了顿,语气和蔼地问温稚宁:“我瞧你这几天,对吃上颇有需求,你明天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稚宁:“!”
嗯?
要是说到这个,小狐狸可就不困了!
温稚宁立刻掰着手指头,开始报菜名:“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村长:“……”
“停。”村长按了按太阳穴,“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吩咐村里人准备的丰盛些,肉类多一些。”
温稚宁好奇问:“因为是断头饭吗?”
村长一愣,他并未回答,只深深看温稚宁一眼,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沈少真:“你中午可以午睡一会儿,下午三点,会有人去林耀祖家,教导你一个伴郎究竟该做什么。”
沈少真:“好。”
他迟疑一瞬,原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至于你——”
村长看着蓝鸿卓,幽幽地长叹了口气,“其实在我心目中,我更希望这个伴娘的人选,是那个叫乔文茵的女孩子。”
蓝鸿卓蹙眉:“什么?”
村长道:“婚宴上,所有人都要遵守自己的身份。你是伴娘,自然要能穿得下伴娘服才好,不然神明会因为这一扬婚宴不够完美,而降下神罚。可你……你身为男人,骨架和女人不同,肩膀太宽,手臂有点粗,腰也不够细。”
温稚宁的视线随着村长的话,落在蓝鸿卓的肩膀、手臂和腰上。
蓝鸿卓沉默两秒,问:“……那我会如何?”
村长再一次摇头叹息:“今晚你先不要回去睡,去求求老李吧。”
蓝鸿卓想到什么,瞬间脸色苍白。
沈少真也明白过来,呼吸一窒。
他忍不住问:“村长,你的意思是,蓝鸿卓会像是灰姑娘那个童话故事里,希望穿上水晶鞋,妄图嫁给王子的恶毒继姐一样,需要削掉肩膀、手臂和腰的肉,让自己顺利穿上伴娘服吗……”
否则,蓝鸿卓怎么会沦落到去求李老的地步?
三人都看向村长。
年迈的村长颔首,只回了一个字:“是。”
沈少真:“……”
蓝鸿卓:“……”
温稚宁:“!!!????”
“什么——???”
小狐狸瞪圆眼睛,当扬飙出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