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修真(2)
谢京泽鸦羽般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他没有回答闻晏的问话,转而问道:“闻晏,我们可曾有故?”
直言因果不合适, 话在他嘴边绕了一圈,最终演变成这样一句。
从谢京泽的语气中听出几分疑惑,闻晏眸色渐冷, 脸上那点讥讽的笑意彻底淡下。
他只觉得这三年的等待就像个笑话,当时就该直接绑了谢京泽回魔宫。
他眼眸暗下来:“谢剑尊真是贵人多忘事,凡间那些事都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谢京泽记忆里是去过凡间几次,不过那都是为了斩妖除魔,他很确定没有在凡间见过闻晏。
再者修士生命漫长, 在凡间发生的事不过是修行路上的寥寥几笔,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闻晏寄挂。
他静默地看着闻晏,试图从那张俊朗的脸上看出答案。
抬眼对上谢京泽那双黑眸,闻晏心中刚燃起的那团闷火瞬间熄灭。
那眼底静得如一潭死水, 没有任何的喜怒, 淡然到仿佛任何事都不能让其兴起波澜。
这让闻晏想起与谢京泽相识的第一年,少年脸上总是挂着浅笑,可那笑意总是不达眼底,像是滚滚红尘中的冷漠看客。
他当时就在想谢京泽看上去可比他那些兄弟姐妹适合修仙多了。
现在不再浅笑更似那九重天上的神仙, 不沾红尘。
闻晏心中一阵惶惑, 感觉再不抓紧什么,谢京泽就会消失在他面前。
于是他垂下眼, 声音中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谢京泽,我到问天宗来只为见你一面, 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
他堂堂魔尊, 若不是为了见他一面, 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闻晏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真是出人意料的好懂。
这让谢京泽莫名想起师叔养的那只灵犬,分明一脸凶相,受委屈时就只会垂下眼耷拉着耳朵,师叔揉一下脑袋马上就又恢复神气。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然后迅速归于平静。
今晚的交谈最终在谢京泽的沉默中无疾而终。
清晨,朝云峰十里桃林处。
一道青色的身影伴着落英而动,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凌冽的剑风一次次划破晨间的云雾,让那雪白如玉的脸庞若隐若现。
谢京泽练完一套剑招后,把视线移到在一旁驻足许久的那道身影上。
见谢京泽收剑,叶允安才如同大梦初醒,敛下痴迷的眼神,笑着朝他走去。
“师兄,好久没见你这么早练剑了。”
谢京泽微微颔首作为回应,相比起叶允安的热情显得有几分冷淡。
没得到回应叶允安也不恼,还是笑脸盈盈地看着谢京泽。
留意到有几瓣花飘落在对面人的肩膀上,他抬起手想要帮忙拂去,可还未等他碰到那花瓣,谢京泽就后退一小步避开了他的动作。
叶允安脸上的笑意短暂一凝后迅速恢复如常,快到仿佛方才谢京泽避开的动作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心里疑惑这两年和他关系变亲密很多的师兄怎么又变回过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他面上丝毫不显。
叶允安试探性地撒娇道:“师兄,怎么几天没见就这么生分了,好久没和师兄闲谈,去竹屋我给师兄泡杯茶吧。”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向谢京泽,一副生怕他不答应的样子。
长相俊美的青年做出这种表情并不招人讨厌,出于某些原因,谢京泽对叶允安确实要比其他师兄弟亲近几分。
换作往日,这种小事他可能直接就默许了,但现在闻晏还在里面,显然是不能让叶允安进去。
正当谢京泽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一只传音纸鹤落在他的肩上。
他右手取下纸鹤拆开,掌门的声音传了出来,“京泽,速来水云间有要事相商。”
见此叶允安主动开口道:“那我们赶快去水云间,改天我再来找师兄。”
御剑跟在谢京泽身后的叶允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底的情绪讳莫如深。
师兄刚刚不想答应他进竹屋。
朝云峰离水云间最远,谢京泽他们到的时候其他长老们已经基本来齐。
叶允安跟着向掌门和长老们行过礼,他笑着说:“师兄拆纸鹤时我正好在旁边,诸位师叔师伯们应该不介意我跟着来旁听吧。”
掌门脸上闪过一丝迟疑,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默许叶允安留了下来。
不出谢京泽所料,今早果然是来商量闻晏从禁地被救走一事。
在听掌门说到怀疑宗门内有魔修的间谍时,谢京泽微不可查地轻抿下唇,不自觉地握紧却邪剑。
“荒唐!”邢罚堂葛长老脾气暴躁,最是仇恨魔修,他猛地一拍桌站起身,“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魔修敢潜伏在我问天宗兴风作浪。”
剩下的时间里,谢京泽除了在提到他时应上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常。
在商议结束后,本想直接回朝云峰的谢京泽被褚月寒叫住。
谢京泽和他师尊褚月寒两人都是天阶冰灵根,也许正因如此,两人的性格是如出一辙的冷淡,经常被外人戏称为两座活冰山。
褚月寒一身白衣如雪,身姿如松,清冷得像那人间雪。
谢京泽一袭青色道袍,长身鹤立,静谧得如那天上月。
两人哪怕就这样随意的一站,都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绝世名画。
修真界无人不知问天宗有两个冰美人。
直到谢京泽金丹期后下山历练,乌黑长发被发带束成马尾,身着最朴素的青衣道袍,一把却邪剑杀尽四方妖魔,从此比容貌更出名的是他的剑,旁人都尊称他为谢剑尊。
叶允安站在一旁看着般配无比的两人,心里酸的不行,他轻咬下唇才让自己的神情恢复如常。
他深知眼前这道貌岸然的仙尊也在觊觎自己的师兄。
白衣师尊递出药瓶,缓缓开口道:“京泽,我炼了些丹药给你。”
“谢过师尊。”
道谢后谢京泽接过丹药,师尊面冷心热,每次送丹药都是在来委婉表达对他的关心,他知道这是好意也不会推拒。
两个人话都少,这两句话结束后一时间相顾无言。
结合从系统那得到的信息,谢京泽猜测夺舍者可能爱慕他师尊,而他对师尊从始至终只有师徒情谊,从未逾矩半分。
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别扭,于是更加沉默。
褚月寒轻柔的目光落在谢京泽的脸上,双唇微启正准备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叶允安突然凑了过来,“师兄,你是不是忘了晚些时候还有堂剑道课?新入门这批弟子期待好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谢京泽那边靠,还不忘递给自己名义上的师尊一个挑衅的眼神。
褚月寒皱了下眉,难得觉得他这个最小的徒弟这么碍眼。
谢京泽对这两人之间的暗涌流动全然不知,他分出心神想到独自在竹屋的闻晏。
也不知道自己这趟出来这么久,那魔尊会不会趁机逃走。
叶允安笑着眨了下眼,“那我先把师兄借走了,师尊你可不要怪我打扰你们聊天。”
向师尊请辞后,谢京泽和叶允安转换场地。
叶允安是在二十年前进入问天宗的,他天资极好,不到三十岁就修炼到金丹中期,倘若再勤勉一点很可能成为下一个不足百年就进入元婴期的修道奇才。
不同于大多醉心修炼的天才,他爱笑嘴甜,长相又俊秀非凡,平日里在弟子中很受追捧。
他刚一进门,就听见新弟子在窃窃私语。
“叶师兄好!”
“叶师兄待会有事吗,我想请你指点一二。”
“”
但当看见叶允安身后的谢京泽时,苑内顿时安静下来,没人再敢说一句话。
叶允安展眉一笑,他知道这些弟子大多畏惧师兄的威严,哪怕心里敬佩爱慕得不行也不敢表露出来。
但他不同,他不仅贪念师兄对自己那几分不同别人的好,更是想攀摘这天上月,想看那谪仙般的人坠入这尘世间。
等到暮色将至,谢京泽才得以回到竹屋。
在看见点着一盏灯静坐在书桌前的闻晏时,他发现自己竟丝毫没感到意外。
闻晏正在看谢京泽的剑谱,他脸上神情晦暗不明,指尖捻住一页纸许久没有翻动,听见门口的响动时才转过身。
谢京泽视线落在书桌上的那几本剑谱上,那是他亲自誊写的,从他把那上面的剑招全部熟记于心后就很久没有再翻看过了。
说起来也奇怪,修士都是用神识浏览录在玉简中的功法,他却习惯在纸笔上记录,倒像凡人的做法。
谢京泽突然想起他没有进入问天宗前的记忆,他一睁眼就已经在问天宗了。
从魔修手下救出他的师祖说,也许是神魂受伤导致记忆缺失,修士追求的是成仙长生,过往不过是些杂事,忘了就忘了。
时隔太多年,他已经记不清发现自己失忆时的心情了。
只记得他立志斩妖除魔多少是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
如果他真认识闻晏,也该是在那时候。
可他百年来认识了这么多人,怎么也不应是这数年前认识的魔尊牵挂着自己。
谢京泽想,看来要知道欠下闻晏的果是什么,还需要找回他在凡间的那段记忆。
闻晏合上剑谱,注视谢京泽许久,微微启唇欲说些什么。
就听见那人说:“闻晏,我没有进入问天宗前的记忆,你是不是在那时认识的我?”
这句话落在闻晏耳里无异于一道闷雷,他愣愣地看着谢京泽,见那双黑眸里的困惑不似作伪。
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着嗓子说:“所以你不是忘了我,而是根本没有那时的记忆。”
只要不是谢京泽不要他了,他说什么闻晏都信。
「叮获得愿力值十五点。」
系统的提示音恰好响起,验证了谢京泽思考的方向无误。
还未等他细想,屋门被敲响了,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传进来。
“师兄,你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喜欢的是谢京泽本人。
第52章 修真(3)
房间的布局太一目了然, 根本没有闻晏能藏身的地方。
谢京泽了解叶允安,他这个小师弟黏人得紧,没见到自己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而且师弟精通符决, 隐匿决在他面前不一定管用。
这样想着,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游鱼样式的玉佩别在闻晏的腰间,俯身在他的耳边用气音低声说:“你藏在这别出来。”
这枚玉佩是他在一次秘境中得到的法器, 可以隐藏佩戴者的修为和气息,他试过约莫要化神后期才能窥破,此刻用在闻晏身上再合适不过。
闻晏在谢京泽突然靠近时绷紧了身子,他不自觉屏住呼吸,飘忽的眼神落在锁骨处那颗分外显眼的红痣上。
谢京泽见闻晏垂着眼不说话, 只当他是默认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半开屋门,挡住叶允安往里看的视线。
见谢京泽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叶允安微低着头, 眼皮略向下垂, 闷声说:“早上不是有事打断了,我是想来找师兄叙旧,是不是打扰到师兄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眼谢京泽的脸色,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知道就好。”
还没等谢京泽婉拒, 一道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他心下一惊, 半侧身扭头看向里面,不明白闻晏为何突然出声。
闻晏在凡间时就知道谢京泽受欢迎, 故意崴脚碰瓷的、制造意外想来报恩的这些他都见得多了,这种以退为进的话术简直不值一提。
早上就看见这人痴痴地看谢京泽练剑, 那点心思他哪能猜不到。
谢京泽真是在哪都这么招蜂引蝶, 闻晏沉着脸想。
看见闻晏变作另外一副模样, 红眸也转成了黑眸,谢京泽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在实处,又留意到师弟神色不对。
他心道,这魔修可真会给人添麻烦。
叶允安眼眶瞬间就红了,他颤着声音指着闻晏问道:“师兄,他是谁,怎么会穿着你的道袍?”
在说完那句话后,闻晏就从屋内走到了门口,整个人出现在叶允安的视线范围。
谢京泽年少成名,在宗门内的仰慕者无数,就连锦绣阁里的绣娘都对他要偏心几分,给他制作的道袍法衣上暗纹刺绣都与其他弟子不同,要精致得多。
叶允安平日里就对谢京泽密切关注,哪里会记不住他衣裳上的纹理。
看清那陌生男子的穿着后,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那是师兄的道袍。
什么时候师兄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他没见过的生面孔,还穿着师兄的道袍大晚上共处一室,甚至早上师兄还因为这人拒绝他。
分明这几年师兄对他的态度已经在软化,让他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丝希望。
叶允安心里嫉妒得发狂,等他回过神来那句逾矩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做过多掩饰。
他咬紧下唇红着眼眶,直直地盯着谢京泽期盼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解释。
直到被叶允安这样一问,谢京泽才想起闻晏身上穿的确实是他的道袍,不过自己还没穿过就是了。
这样好像是不太合适?
他眉头微蹙,不知为何这件事会让师弟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听见身上的道袍是谢京泽的,闻晏双眸中飞快闪过一道亮光,他勾起嘴角,声音中难掩好心情:“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你师兄的”
接收到谢京泽警告的眼神,他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道侣”二字咽了回去,接着说:“故交,朋友之间借一件衣裳穿穿怎么了?”
闻晏说这话时毫不避讳地直视叶允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交锋,火药味逐渐在空气中蔓延,
谢京泽察觉到气氛有种说不上来微妙,没等叶允安再接着追问,他打断道:“师弟,我们还有事要商量,不如改日再聊。”
叶允安知道自己再留下来可能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师兄面前失态,他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勉强笑着应下。
等叶允安离开后,闻晏走到谢京泽身边,眼神暧昧又粘稠,他轻笑出声:“看你师弟气成那样,我应该是第一个穿谢师兄道袍的人吧?”
谢京泽闻言轻抿下唇,莫名有种自己在被人轻薄的错觉,他忍不住纠正道:“这件我没穿过。”
闻晏只是笑而不言,眼底的郁色彻底散去。
就算谢京泽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他能留在他身边一次就能留下来第二次。
见谢京泽去关门,闻晏往茶桌旁的椅子上一坐,随意拿起桌上的一个茶盏在手上把玩,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对失忆前我们俩的关系就一点也不好奇?”
谢京泽放在门上的手一顿,等关好门,转过身看向闻晏,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若我说我们是道侣呢。”
说这话时闻晏表情很自然,除了把玩茶盏的手停下片刻。
他直勾勾地盯着谢京泽,不肯错过那张脸上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
等待许久见谢京泽神情未变,他已经有几分泄气。
我这也不算骗人,哪怕当时谢京泽可能不知道道侣在修真界意味着什么,但确实是答应过我的,闻晏眼神飘忽地想。
谢京泽的内心并不像闻晏想的那样平静。
他想到不久前系统出声时,自己是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因果确实在减轻,再联系上闻晏口中的道侣,难道他欠闻晏的真的是情债?
谢京泽在心底轻叹一声,若是情债就麻烦了,修真界渡不过情劫最终身死道消的大有人在。
对上闻晏那双变回赤色的眼眸,他慢慢别开眼,睫毛上覆上一层若有似无的冰霜。
一个天生魔种和一个却邪剑之主,不是情劫是什么。
不过魔修天性狡诈,单凭闻晏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让他下定论。
见谢京泽一直沉默不语,闻晏心中越来越没底。
他低下头,眼皮往下垂,声音比之前弱上几分:“若不是道侣,我也不会独自一人来问天宗。”
闻晏又来这一套。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谢京泽心底飞快划过一丝来不及捕捉的触动,最终全部化作无奈。
越过道侣这件事,他说:“明日我带你去山下集市买衣裳。”
次日,山下集市。
刚经过最繁华的醉花阴,一道爽朗的青年男音在上方响起。
“谢道友,好久没看见你了,上来喝酒不?”
谢京泽寻着声音抬头,看见倚靠在酒楼窗边的何问,他眉头微蹙。
上次就是何问骗他吃了块酒做的糕点,他才知道自己酒量这般差,那也是他第一次做梦。
不愿回想那个梦魇,谢京泽向何问示意后,转身带着闻晏往成衣店方向走。
出于对谢京泽友人的好奇,闻晏回头看了那叫何问的白发修士一眼。
像是早就知道闻晏会回头一般,那人朝他举了举酒杯,然后洒脱一笑。
真是个怪人,闻晏在心中评价。
在成衣店选好衣服后,谢京泽和闻晏就准备返回朝云峰,毕竟闻晏身份不便,在外面久留容易节外生枝。
在出集市的路上,少女们的谈话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行舟真人的新话本出了,快去三昧书肆!”
“啊啊啊,是谢剑尊与褚仙尊二三事吗,双冰灵根美人师徒的禁忌恋歌,听说看过的都说妙。”
“行舟真人笔下哪本不是精品,上一本剑尊师兄爱上我,温软师弟与冷淡师兄的爱恨情仇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谢京泽先是一愣,随后才从那三言两语中听出她们说的是些以自己形象写的话本。
过去的他忙于修炼与斩妖除魔,没有闲暇时间去关注凡尘琐事,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些话本的存在。
不过这话本的内容未免也太过荒谬,纯粹的师徒师兄弟情竟然被解读成这样。
此时一个路过的少女不服气了,她秀眉一挑,声线拔高几分,大有舌战群儒之势。
“要我说还是忘川居士的那本谢剑尊与狐妖的风月情.事那才叫一绝,除妖师与狐妖的虐恋情深,九重天上的仙人为爱沉沦,痴情狐妖暗恋成真,谁看了不为之落泪。”
没想到修真界的话本写得这么花,闻晏顿时起了兴趣,又看见谢京泽脸色沉下来,他笑道:“谢剑尊,不如我们也去见识一下?”
谢京泽眉头微皱,不知道这魔尊是想凑什么热闹。
可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闻晏已经往书肆方向去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跟上。
闻晏知道这些话本当不得真,本来只是因为看着谢京泽不同寻常的反应心痒痒想逗他一下,在逛了一圈没找到魔尊与谢道尊的话本后,他神情骤变,心情不愉快到了极点。
怎么会没有人写他和谢京泽的话本,凭什么就连写那个什么师弟的都有不少,这些人不知道魔尊和剑尊才是绝配吗?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袭上闻晏心头。
秉持着观摩学习的心态,他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了几页,然后脸颊一红,猛地把书合上。
原来还可以有这种姿势吗?
他抛下几块灵石,又拿了两本。
等走到书肆,谢京泽已经恢复回平日里淡然的样子。
聚在这里的人都在讨论着用他名字写的话本,却没人发现本尊就在书肆门前,可见众人所知的不过是那名号。
谢京泽心里那点微妙的感觉逐渐消散,毕竟无关闲人的臆想也没有什么好值得计较。
见闻晏手上话本越拿越多,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我们该回去了。”
闻晏惋惜地扫了眼剩下的话本,虽然看别人和谢京泽的话本他酸的不行,但架不住笔者描写得极其香艳,寥寥数笔就让他受益匪浅。
这些话本作为学习材料似乎还不错,反正和谢京泽实践的人只会是他。
当然,谢京泽和那个师弟的他一本也没拿。
回去后,收到掌门传唤谢京泽又去了一趟水云间,等他再回到朝云峰时天色已暗。
听见里面若有似无的声响,谢京泽推门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由推改扣。
他敲了几下屋门,见许久都无人应答才推门而入。
闻晏背靠床柱,头微微往后仰,额角边的碎发被热汗浸湿。
他英俊的眉眼间春意盎然,整个人仿佛都快融化一般,嘴上轻哼着:“子渊嗯”
顺着闻晏的动作,谢京泽终于看全上次那被遮盖住的半截魔纹。
并且在他的注视下,那道黑色的魔纹像是活过来了,从墨色转变成艳红色,在那蜜色的肌肤上异常的显眼。
余光瞥见闻晏手中衣物上的花纹,谢京泽神情一滞,虽然还没穿过,但那也是绣着自己名字的道袍。
他白净的一张脸上顿时染上粉霞,甚至那粉色还有向耳后蔓延的趋势。
闻晏抬眸看了谢京泽一眼,他舔了下唇,不仅没有手上没消停,还喘得更加不收敛,目光愈发迷离。
这这魔修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谢京泽这下耳根彻底红了,他把门重重地甩关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屋。
闻晏看着紧闭的屋门,胸腔微颤闷笑出声,在凡间时他就知道谢京泽喜欢自己的身体。
回想起刚刚那张仙气飘飘的脸上出现的红晕,他就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精笑弯了眼,满脸写着餍足。
嗯,效果不错,下次再换一本话本试试。
那些风月之事谢京泽不是没见过。
他以剑入道,下山后一路斩妖除魔,也曾为此闯入秦楼楚馆,遇见过不少放浪形骸的妖魔精怪。
任由那些吸人精气的妖魔使再多狐媚手段,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一套剑招了结他们。
也不是没有正经男女向他求欢示爱过,但他完全没有做那档事的心思。
他清心寡欲惯了,又是冰灵根,没什么是两道清心诀不能解决的。
可那魔尊分明长着一张英俊正气的面庞,却偏偏生得一副那样的身子,还在他的床上做这种放浪的事。
当晚,谢京泽冷着脸去桃林练了一整夜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闻晏:呆的人只会争风吃醋,聪明人已经在色.诱了。
看起来很会的狗勾,其实实战时不堪一击。(×)
这章被锁了两天都没人发现,我终究是失宠了(点烟望天.jpg
第53章 修真(4)
几日后, 去凡间的灵舟上。
闻晏知道谢京泽不相信自己的说辞,便提议一起回到凡间看看能不能找回他缺失的记忆。
让闻晏留在问天宗终归还是存在被发现的风险,能尽早还请因果再好不过, 谢京泽没多想便同意和他一同去凡间。
灵舟在云雾间飞速疾驰,谢京泽站在灵舟一端,他长身玉立, 束在脑后的墨发随风轻扬,衣摆也与风共舞。
闻晏双手环扣,倚靠着门柱,远远地望着谢京泽,眸中似有暗芒流动。
自从竹屋那日后, 他是因为谢京泽的反应心情愉悦了许久,可也因此这几日他避他如避洪水猛兽。
虽然明面上没有直说,他靠近时也不会回避得太过明显,但只要自己不主动那人就会站离好几米远。
比如现在, 他在房门这边, 谢京泽就会站在外面。
分明忘记自己的是他,刺自己一剑的也是他,若要说要于心有愧的也该是他。
闻晏不满的双眼微眯,好似正在潜伏状态的凶兽, 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而作为猎物的谢京泽本人丝毫没有察觉。
他上一次来凡间已是数十年前, 当时是为了杀一只试图窃取龙气的蛇妖。
自他下山后的几十年间,死在他手上的妖魔不计其数, 能给他留下点印象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不是那蛇妖如何让人难忘,而是那位被窃取龙气的少年君王曾哭着哀求他放过那只作恶多端的妖。
听闻有仙人来斩蛇妖, 身上只着一件单衣的君王一路踉跄地从寝宫跑到他爱妃的宫殿, 俨然一副早就知道他爱妃是妖的样子。
蛇妖冷眼看着为她求情的帝王不为所动, 只恨这丑道士来坏她好事。
却邪剑颤动得越厉害,说明那妖魔所犯下的恶就越多。
依据却邪剑颤动的手感,谢京泽判断死在她手里的无辜性命没有成千也该有上百。
在九州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凡妖修人修皆不可在凡间用道法作乱,违者当诛,至于邪魔则有法则约束进不得凡间。
这样罪恶滔天的妖,谢京泽没有任何的理由放过。
一道定身符打在那君王身上,几道凛冽剑光闪过,只见蛇妖节节败退,最终被一剑刺穿心脏变回原型。
却邪剑是被铸造来斩妖除魔的上古神剑,每一任主人自然肩负却邪重任,自千年前顾剑仙羽化后,却邪剑就藏于万剑山中等待下一任主人。
直到谢京泽金丹期后有资格进入万剑山中择剑,这把尘封已久的神兵才得以重新出世。
却邪剑与剑主是相互成就的,但剑终归是供人使用的工具,具体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还得看剑主自身。
却邪剑选择了谢京泽,谢京泽也选择了它,这就意味着他将肩负上斩妖除魔的责任。
谢京泽的剑只判恶行不通人情,也因此在修真界的评价两极分化,有人说他是正道第一人,一手却邪剑斩尽世间邪魔妖道;也有人说他是玉面罗刹,没有一点人性,面似仙心似魔。
闻晏看谢京泽神情越来越淡然,宛如一尊玉佛立在那灵舟一角,仿佛下一秒就会飘然离去。
他开口唤道:“谢京泽。”
这一声轻唤仿佛把谢京泽重新拉回到人间,不再像没有情绪的死物,他的神情重新鲜活起来。
他转身看向闻晏,用眼神做出询问。
闻晏快步向谢京泽的位置走去,在两人距离只剩下一臂时停下,他下巴微扬,“到了江州你都要听我的,本尊说去哪就去哪。”
谢京泽不来找他,他主动来找谢京泽就是。
谢京泽可有可无地应下,他没有在凡间的那段记忆,自然是要由闻晏带路的。
不同于离开江州近百年的且没有过去记忆的谢京泽,闻晏当上魔尊后的每一年都回过江州。
他熟练地把谢京泽往他们初识时的那条山路上带。
当初还是山间小道的地方如今已经被修缮成敞亮的官道,除了沿途的风景隐隐能看出当年的轮廓外,再无半点熟悉之处。
见此闻晏也不恼,他目光幽幽看向官道的尽头,将两人初见时的情景缓缓道来:“我当年就是在这里遇见你的”
他曾是修真界一小世家的长子,闻家子弟兴旺,上一辈出了个天灵根的天才,在当地算是声名鼎沸。
而在这样的修真世家偏偏出了他这样一个废灵根,砸在他身上的资源溅不起一滴水花,嘲讽他占着长子名头的大有人在。
等到族内其他资质不错兄弟姊妹在修炼上崭露头角后,他在闻家的境遇就更糟糕了,本就对废灵根嫌弃不已的父亲彻底放弃了他,整个家里只剩下娘亲还念着他。
寻安是娘亲为他取的小名,本意是希望他修行顺遂一生平安,后面就只剩下后半句了。
受到灵根的限制,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在同龄人都将要筑基正式踏入修仙路时,他才堪堪练气三层,若无机遇与资源怕是在寿元耗尽前都难以进入筑基。
闻晏娘亲早年伤过根基,常年卧病在床,再多灵药用在她身上也无济于事,最终在闻晏弱冠那年香消玉殒,从此他在修真界再无牵挂,偌大的闻家却容不下他这个废灵根,于是他便孤身一人去到人间。
那日他就是在这里救下被山贼拦住的谢京泽一行人的。
弱肉强食的事闻晏在修真界屡见不鲜,他只是进城从此处路过,没有心思管凡人闲事。
“赵叔,你只管把银钱给他们便是。”
那轿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干净悦耳,不远处的闻晏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耳垂,停下脚步。
那领头的山贼眼珠一转,脸上挂起淫邪的笑:“早就听闻谢少爷是江州出名的病美人,哥几个今天可不只是为那点钱财来的。”
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掀开轿帘,闻晏先看见那玄色衣摆,然后是那张俊美的脸,一头乌发被一根白玉簪束在脑后,若不是那比常人苍白几分的面色,丝毫看不出男子身上的病态。
确实是担得起病美人这个称呼。
刚下马车,那人就用手帕遮掩着轻咳几声,脸色更白了些许。
修士视力极好,闻晏留意到那手帕上沾上的血污,娘亲久病他见惯了病容,一眼就看出这位谢少爷命不久矣。
面对人数上占有优势的山贼,男子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唯有看向山贼首领的眼神凛冽,“我与官府已签订契约,若我意外身死,谢家所有的财产都会归官府所有,官府也将不遗余力为我报仇。”
视线往山贼身上扫了一圈,他继续往下说:“我今日在此处身死,你们背后的主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见被识破,山贼头子收起脸上淫邪的笑,他冷笑一声,厉声道:“这就不劳谢少爷你费心了。”
然后抬手一挥,示意身后的弟兄们动手。
谢京泽身后的仆从们见状神色一紧,护卫们纷纷拿起手上的武器。
闻晏目光在谢少爷那张漂亮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收起看戏的心思,手上掐着法决往前走去。
他看这人顺眼,救下他们又何妨。
就在氛围紧绷到了极点的时候,一道白芒打在挥刀朝谢京泽这边走来的山贼身上,只见那山贼咻的一下飞了好几米远。
剩下的山贼都停下脚步,惊惧地看向闻晏的方向。
看清那人指尖上凝聚着的白光后,山贼首领瞳孔紧缩,心知他们这是遇见仙人了,手上的刀也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再对上那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后,他慌乱地扭头和身后神情同样恐慌的兄弟对视一眼,一群人丢下武器头也不回地狼狈逃走。
赵叔见此松了一口气,注意到闻晏手上的白光,他眼睛一亮,激动地迎上前去。
闻晏也正好走到谢京泽面前停下,见那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他挑了下眉。
赵叔看向谢京泽询问道:“少爷,今日多亏这位仙长出手相助,不如我们请他到府上做客。”
对上赵叔殷切的目光,谢京泽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无声轻叹后,嘴角上扬出标准的弧度,诚挚地看向闻晏,“不知仙长意下如何,可否愿到我府上让谢某聊表感激。”
闻晏看出这对主仆怀有别的心思,不过他也不怕就是,便颔首表示同意。
跟着上马车后,他侧着头,饶有兴趣地看向谢京泽,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们是别人特意派来的?”
谢京泽闻言一愣,随后解释道:“我们此次出行知道的人甚少,那山贼却能认出我,这是其一;其二是没有人会穿着上好的靴子来这条小路上劫财劫色。”
闻晏觉得更有意思了,知道是为他性命而来,这人还能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与他们交涉,他叹道:“那你可真是不怕死。”
谢京泽闻言垂下眼眸,轻轻摇了下头,“非也,谢某本就没有多少时日,只是怕连累了赵叔他们。”
闻晏倒是没想到谢京泽对自己生死看得这样淡,看着神情自若的青年,他莫名生出一种这趟江州之行会很有意思的预感。
等闻晏说完他们初遇这段,他已经带着谢京泽走到了谢府。
谢京泽有些恍惚地看着那块府匾,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闻晏描述得十分具体,期间神情变化也不似作伪,他是信了几分的。
他敛下心底复杂的情绪,没忍住开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闻晏目光停在谢府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再次陷入了回忆。
赵管家有事相求,不久后闻晏就从他那里知道谢京泽是谢老爷老来得子,在府上备受宠爱。
但谢京泽从小就身体不好有早夭的面相,十年前从云游至此的道士手里幸得一枚仙丹才活到如今,前两年谢老爷谢夫人去世后,谢京泽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赵管家说这些话时殷切地看着闻晏,少爷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懂事心善,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只能期盼再有颗仙丹来救救他家少爷。
闻晏听完后沉默不语,他观过谢京泽面相,久病成疾,怕是身体的根基早就腐蚀,就算有灵药吊着,估计也没几年好活。
就像他娘亲一样。
闻晏心中生出些许不忍,他随手抛出一瓶固体养元的灵药,“诺,给你们少爷的。”
服下灵药后,谢京泽身体确实好上几分,不过最开心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府上的其他人,他们对闻晏心存感激,平日里热情得不行。
闻晏只觉得好笑,他一个修真界被人嫌弃的废物,在这人间只因给了他们少爷一瓶灵药就被奉为仙长高高在上地捧着。
更可笑的是,本该离开游历人间的他,却因为贪念谢府这点温暖而迟迟不能动身。
闻晏这人性格极端,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性子,哪怕在闻家因为灵根的事备受讥讽,也丝毫不妨碍他逮谁咬谁,谁敢来招惹他,不计后果他都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层皮。
这样也让他在闻家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不要说关系好点的朋友了,就连族里的兄弟姊妹都不待见他,除了在他娘亲那里,半点亲人的温暖都感受不到。
于是谢府这样温馨的氛围很容易就让闻晏生出眷念,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怜,活像条没人要的野犬,找到个短暂的栖身之所就把这里当成了家。
闻晏曾见过无数美人,虽说少时因废灵根饱受冷眼,但也因那副好皮囊惹了不少桃花,其中面容姣好不逊色于谢京泽的也不是没有,等到了凡间后讨好他爱慕他的更是大有人在,可他偏就把一颗心落在了对自己不假辞色的谢京泽身上。
起初他确实是被谢京泽身上那种破碎的美感吸引过,但皮囊带来的好感终归是短暂的,真正让他动心的其实是那人冷淡外表下藏着的温柔。
在谢府待了一段时日,他和谢京泽也熟络起来,两人年纪相仿,便互相唤对方的字。
闻晏发现谢京泽这人不仅脸生得冷淡,就连性格也如此,可偏偏脸上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他好奇,便开玩笑似地问了,“我起初见你总笑,还以为子渊是那种温柔的性子。”
谢京泽沉默了片刻,侧过脸避开闻晏灼灼的目光,轻声说:“不想他们担心罢了。”
闻晏知道,他们是指谢府里的其他人,比起闻家那些勾心斗角,确实是些再可爱不过的凡人。
至此,他知道谢京泽面冷心软,最受不得别人示弱。
比如赵叔端来补汤,谢京泽分明不想喝,一句“你琴姨煲了好久,取汤罐时指尖都烫红了。”,他就会乖乖把那满满一碗补汤全部喝干净。
再比如他从街上买来的桂花糕,谢京泽说不爱吃甜食,最终还是陪他一起吃了。
所有人都知道谢京泽容易心软,唯独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闻晏彻底沦陷在谢家这个温柔乡,心甘情愿地在自己脖颈上束缚上名为谢京泽的枷锁。
在认清心意后,他想让谢京泽活下来的想法更加强烈。
灵药的效果有限,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开始教谢京泽修炼。
谢京泽的天赋远超闻晏的想象,在灵气如此稀薄的人间还能短短一年内就引气入体,修炼到练气一层。
可就算是这样,也赶不上谢京泽身体衰败的速度。
再后来,为了彻底治好谢京泽,闻晏带着他回到修真界。
闻晏挑挑拣拣,把所有能说的都给谢京泽说了,也带着谢京泽把熟悉的街道全都走完了。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凝视着谢京泽,充满希翼地问道:“你有想起什么吗?”
闻晏眼底的光很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轻易地把那光吹灭。
谢京泽垂在身侧的指尖微颤,他别过脸不去看闻晏,轻声说:“没有。”
不知为何,这魔修看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像那戏本里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莫名理亏了几分。
他刚从问天宗醒来的那段时间确实身体极差,据说是被魔修所伤,是宗门寻来灵药为他调养,后面他身体好起来,才正式拜师学剑。
无论是师祖师尊,还是问天宗的其他人都待他极好,所以哪怕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他也从未对失去的那段记忆产生怀疑。
闻晏闭了下眼,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发泄,不想被情绪左右,他对谢京泽说:“我们找处客栈住一晚,明日回修真界。”
夜晚,临安街上卿桥。
这条街在这三年间闻晏独自走过无数次,望着河内灯笼的倒影。
他想,还有两月又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了。
花灯节是江州特有的风俗,有诚心点一盏灯就能为在意之人祈求平安顺利的说法。
曾经也有人为他在河里点亮一盏花灯,对他说:“从此谢府里的都是你的家人。”
那夜月光如水,他在谢京泽那双黑眸内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好像那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人一般。
见谢京泽点放花灯动作娴熟,他吃味地说:“还不知你为多少人点过这花灯。”
谢京泽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他声音虽轻但坚定:“寻安,我从来不信这些,只为你一人点过。”
可惜人生漫漫,从此万家灯火,但无一是为他闻晏而明。
闻晏在想,要是时间就停在那一刻就好了,他没有带谢京泽去修真界,也不曾一人在魔界,一人在问天宗,分别近百年。
毕竟谢京泽也说过:“寻安,我本是凡人,不求长生。”
可是他不愿他的子渊只还剩下十来年寿元,所以他注定要带谢京泽到修真界,两人也注定仙魔有别。
闻晏又想起两人遇见魔修那天,起初他们都以为是秘境中那块蕴养神魂的玉佩引来的祸事,本想交出秘宝寻求生路,可那些魔修已起杀心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在陷入绝境之时,他被谢京泽一道定身符打得猝不及防。
谢京泽把玉佩塞在他怀里,撕开了那道传送符。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传送走,而谢京泽一人留在原地。
那道传送符也是他们在那处秘境找到的,只允许一人使用,闻晏把那符给谢京泽,就是希望以后遇见危险时他能逃走,没曾想这符会在这种情形下用在自己身上。
等后来找谢京泽的路上再被魔修抓住时,他才知道引来祸端的从来都是自己。
他是天生魔种,灵根是因更强势的魔根而废,修炼速度极慢也是因为他就该是只魔。
他和谢京泽,一个修魔,一个修仙,好像从此就不该再有任何牵连。
但闻晏不要,哪怕谢京泽忘了他又如何,他偏要强求。
闻晏带着一盒桂花糕敲开了谢京泽的房门。
见没有要让他进屋的意思,他神色自然地从那道半开的门缝挤了进去。
谢京泽无奈之下只好让闻晏进屋,本来他还在梳理白日里从闻晏那知道的那些事,此刻不想被人打扰。
他有种预感闻晏并没骗他,而且自己的记忆更像是被人为的封印起来,否则无法解释他看见从小长大的地方心里会没有一点触动。
这样事情就复杂起来了,究竟谁会封印他的记忆。
是追杀他的魔修?亦或是他的师祖
闻晏打开装桂花糕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递在谢京泽的唇边,一副想喂他吃的样子。
谢京泽侧头避开,思路被打断的他看着那块桂花糕眉头微皱。
闻晏的声音恰时响起:“过去你喜欢这家酒楼的桂花糕,吃一块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谢京泽不喜欢吃甜食,口腹之欲本来就淡的他后面辟谷后就更少品尝吃食了。
他并不认为一块桂花糕就能让自己想起什么,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但闻晏坚持地举着那块桂花糕,好像他不吃就不会把手收回去。
再次拒绝闻晏的投喂后,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在闻晏期盼的眼神中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面无表情地咀嚼几下后咽下,他再次确定一件事,自己真的很不喜欢吃甜食。
闻晏这件事是在骗他,为什么?
见谢京泽吃下后,闻晏笑了一下,跟着把自己手上的那块桂花糕塞入口中。
就算没有记忆,谢京泽也还是会心软不是吗?
“你手指脏了。”
谢京泽还没想明白闻晏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他的右手就被拉起。
他看见闻晏俯身含住了他的指尖,灵活的舌头在他手指上舔舐,仿佛真的是在为他清除上面沾上的食物残渣。
他瞳孔一缩,当即就想抽回右手,却被闻晏一只手紧紧握住手腕。
安静的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舔吻发出的水声。
谢京泽回想起在竹屋那晚,他耳根一下子红得发烫。
这魔修哪里学的这些勾引人的手段,未免也太不知羞耻。
另外一只手也没能推动闻晏,他心中一恼,刚想唤出却邪剑,就对上那双红眸。
分明闻晏没有说一句话,可他却从那眼底读出千言万语。
无一不在述说着他的难过。
谢京泽心底一惊,才发现比起舔吻,闻晏更像是在用他的手指磨牙。
就像是在断奶期的狼犬在用磨牙棒止痒,借此来缓解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想起缺失的记忆吗?
带着零星的那点愧疚,他抬起左手轻轻放在闻晏的头顶揉了揉。
系统的提示音也恰好在此时响起:「叮恭喜任务完成度达到35%。」
他想,他可能真的曾是这魔修的道侣。
作者有话要说:
珍惜现在这个还会害羞的剑修,以及这个还没有开始发疯的魔尊。(双手合十.jpg)
第54章 修真(5)
朝云峰竹屋外。
谢京泽和闻晏刚下灵舟就看见在守在门口的叶允安。
叶允安听见动静立刻从石凳上起身, 一路朝谢京泽小跑过来。
站定后,他瞥见后面的闻晏时眼底飞快闪过一道暗光,然后抬头直直地看着谢京泽, 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师兄,你这两日去哪了, 我用纸鹤都联系不上你。”
传音纸鹤只能在修真界使用,在人间收不到很正常。
谢京泽本就寡言,不是爱向人过多解释的性子,再者和叶允安的关系还没有熟络到去哪都要向他说明。
他眉头微蹙,念着那点同门情谊还是开口道:“去了趟凡间。”
之前他只是觉得小师弟黏人, 倒是没发现他这般关注自己,就连外出两天也要过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夺舍者的缘故。
如今他短期内都会和闻晏待在一起,倘若一直留在问天宗闻晏的身份也不好解释。
察觉到谢京泽不愿细说, 叶允安心底生出一股戾气, 倘若是前些时日的师兄肯定不会隐瞒,师兄性格冷淡归冷淡,但对他还是要比其他师兄弟多几分耐心的。
这段时间师兄一直在拒绝他,就连过去无往不利的撒娇也不好用。
而这一切, 都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师兄身边的生面孔, 他垂下眼眸遮盖住眼底的杀意。
等叶允安再抬起头时已经神色如常,他弯了下唇, “原来是去凡间了,难怪联系不上师兄, 我制作了一些符箓一直没找到机会给师兄。”
见谢京泽接过符箓后, 他又瞥了眼闻晏, 笑着说:“看来今天也不是闲谈的好时机,我就先不打扰师兄你和这位道友了。”
一旁的闻晏冷眼看着叶允安的表演,他还在心烦在回修真界的灵舟上谢京泽的态度,没心思分给旁人。
他不理解,谢京泽都肯主动摸他的头了,这不就是在尝试和他相处吗,怎么回来时态度又变了?
等叶允安离开后,谢京泽决定和闻晏好好谈一谈。
他在灵舟上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找不回缺失的记忆,那他和闻晏本质上还是两个陌生人。
就算他们曾是道侣,到现在也有近百年时间未见,在凡间相识不过短短几年,时至今日闻晏不过是牵挂当初那点遗憾,哪还有那么深的感情。
谢京泽知道自己生性冷淡,又是天阶冰灵根,修为越高情绪波动也越少,再适合修无情道不过,就像他师尊那样。
可即便是不修无情道,他也没有找道侣的心思,更何况闻晏还是魔尊,魔胎出世,修真界与魔界关系正紧张,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找一个魔修做道侣,这段因果只能用别的方式来偿还。
谢京泽看得通透,知晓系统这法器运行的本质也是因果,任务判定全凭还愿对象心意,他猜想闻晏也不会想要自己以命相抵。
没有缘由,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闻晏一定不忍心的。
他静默地看着闻晏,又过了一会,双唇微启:“闻晏,我缺失的记忆应该找不回来了。”
对上那双清冷淡漠的黑眸,闻晏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眸色骤沉,生硬地挤出三个字,“所以呢?”
谢京泽右手放在却邪剑上,他别过脸,不去看闻晏的表情,“这段情我还不了,过段时间我会放你回魔界,你想要什么别的作为补偿吗?”
“补、偿?”
闻晏把这两个字压在唇齿间反复碾压,手腕上的锁灵环开始震动,他冷笑一声,“若我说我只想要你呢?”
谢京泽睫毛微颤,犹豫片刻,终是没把头转过来看闻晏,“抱歉。”
闻晏眸色由黑转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滴出血来,他手背上青筋绷紧,眼底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重逢后在那双眼眸里找不到自己的身影他忍了,耐着性子等谢京泽找回记忆他也认了,就连以色.诱之这种事他都做了。
到现在谢京泽却和他说找不回记忆就不要他了,真当他闻晏没脾气吗?
闻晏心底生出一团火气,无意识间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他死死地盯着谢京泽,“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
若是没有一点感情,谢京泽就不该救他,更不该一次又一次对他心软。
他向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抚上谢京泽的脸颊。
凉意透过两人接触的肌肤传递,不仅是面冷,好像眼前这个人心都是冷的,是捂不热的。
闻晏见他不躲不闪,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自己,便直接吻上了那张唇。
谢京泽后退了小半步,左手微微抬起,对上那双红眸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推开。
死在他剑下的红眸魔修很多,每一个都眼神混浊欲念翻涌,那抹赤色无不象征着污浊邪恶。
可闻晏的这双红眸却出奇的清澈明亮。
谢京泽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波澜不兴,没有对这个吻作出任何的回应。
哪怕两片唇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但两人之间好似隔了万重山。
这是闻晏第一次离谢京泽这么近,近到他能看清他眼底的冷淡,无欲无求得就像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动容。
他发狠地含住那瓣下唇,用犬齿轻咬,试图想得到不同的反应。
但谢京泽完全放纵他的全部行为,只是不会给出任何回应,仿佛是想通过这样来劝退他。
闻晏最终没能狠下心用力咬,谢京泽在他印象里还是在凡间时易碎的样子,他哪里忍心让他受一点伤。
他松开扣在谢京泽下巴的手,气极反笑,“谢京泽,你真是好极了。”
说完这句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看着被甩得还在晃动的屋门,谢京泽想,好像再多在这竹屋待一刻闻晏都会哭出来。
唇齿间还残留着闻晏渡过来的血腥味,他抬手摸了下唇,眼底似氤氲着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究竟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
倘若他不是却邪剑之主,不是问天宗下一任掌门,只是江州谢府上的少爷,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顾虑这么多。
通过锁灵环感知到闻晏没走出朝云峰,谢京泽觉得先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会也好,便没去寻他。
他眼神落在却邪剑上,心思逐渐飘远,他回想起当年择道时和师尊的对话。
“京泽,却邪剑选择了你,若再修行无情道,你该会是修真界近千年来最强的剑修。”
只有谢京泽知道,不是他不想修,而是他不能修。
他也有私欲,并不像他人想的那么心无杂念光风霁月。
一开始修行只为活下来,后来他还想活成世人敬仰的样子。
谢京泽第二天是在竹屋边上最角落处找到闻晏的,等走近时才发现他没有醒。
闻晏就蹲在屋角那缩成一团,衣裳也皱着,看上去一点没有魔尊的样子,莫名有点可怜。
昨夜下过雨,空气都还是湿润的,他注意到那被泥水沾污的衣角。
右手刚掐好清洁术,就看见几滴从屋檐上滚落的水珠正正砸在那张脸上,那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
闻晏醒了。
谢京泽衣袖遮掩下的右手松开,刚掐好的法决散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此后几日,谢京泽和闻晏处于一种微妙的临界点,双方都没有任何想要交流的意向。
直到一只传音纸鹤的到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门内弟子在朝夜城发现炼制鬼旗的魔修,需要谢京泽前往协助斩杀。
除魔时难免会顾及不到闻晏,谢京泽本打算独自动身前往朝夜城。
但他刚说完此事,就看见闻晏已经伪装成道修模样,显然是准备随他一起去朝夜城。
念及两人之间的因果羁绊,他最终还是默许了。
朝夜城给谢京泽的观感很微妙,抛开五年前他从此处回去后就被人夺舍不说,城外秘境中的那只红狐也给他留下了相当深的印象。
他斩妖除魔几十年来,从未见过身上背负着那么多无辜怨灵的狐妖。
按理来说,他应该把这狐妖斩于剑下以慰亡灵。
可奇怪的是却邪剑从始至终都没有对那狐妖响过,谢京泽不愿错杀,便放过了它。
像是为了表示不杀之恩,那狐妖送了他一枚隐匿气息的玉佩,也就是现在别在闻晏腰间的那枚。
等谢京泽和闻晏赶到时,魔修已经被众人引到城外的树林里,面前正排列着七面鬼旗。
叶允安看见谢京泽眼前一亮,他挥了挥手,喊道:“师兄这里。”
谢京泽倒是没想到小师弟也在这,微微颔首示意后,他执剑看向那魔修。
鬼旗是由含恨而死的修士怨灵炼制成的,修士天资越好修为越高炼制成的鬼旗威力越大,这魔修面前七张鬼旗煞气极重,显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见谢京泽出手,闻晏站在原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锁灵环,神情晦暗不明。
区区元婴后期的小魔修,要是没有这破环限制,他直接吞噬掉便是,哪里还需要谢京泽亲自出手。
就在闻晏注意力全放在与那魔修缠斗的谢京泽上时,一道红影从他腰间掠过,速度快到让人捕捉不及。
发现腰上谢京泽给的玉佩不见了,他暗骂一声,这小贼竟偷什么不好偏偷这个。
闻晏往谢京泽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朝那红色身影追去。
叶允安留意到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师兄身边的那个修士独自离开,他眼神一暗,跟了上去。
闻晏追了许久那红色身影才肯停下,是只毛色很漂亮的红狐。
他眉头紧锁,不悦地看着那只叼着玉佩的红狐,斥道:“你这小贼快把玉佩还给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还没等到那红狐回应,几道风刃从身后朝闻晏袭来。
他避开后转身,看清来人是谢京泽那个小师弟后,神色一凝。
和在谢京泽面前完全不同,那人面色极冷,眼底的杀意毫不掩饰。
闻晏正准备还击,就看见他神情骤变。
“原来是你,魔尊闻晏。”
叶允安笑了,不知这魔种是怎么骗过他师兄的,枉他还把他当成威胁。
闻晏面上不动声色,心下一惊,他分明没有动用魔力怎么会认出他是魔修,甚至还能准确地知道他的身份。
仔细朝叶允安看去,他猛地想起,自己潜入问天宗那天也是见过谢京泽这个小师弟的。
等谢京泽和其他人联手制服那魔修后,他才发现闻晏不见了,匆匆道过别,他寻着锁灵环走向树林深处。
他刚看见对峙中的两人,就听见叶允安喊道:“师兄,他是魔修!”
谢京泽一愣,他停下脚步,与闻晏远远地隔空对视。
看出谢京泽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该执起却邪剑的手还垂在身侧,叶允安便懂了。
他那最嫉恶如仇的师兄,怕是早知道这人就是魔尊闻晏,甚至还有可能就是他救下的这魔尊。
凭什么?凭什么是这个和他师兄不该有任何交集的魔尊?
他宁愿他的师兄还是过去那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谪仙,也不愿看到让他坠入凡尘的人不是自己。
叶允安眼底闪过一道红光,师兄犯了错,他帮他纠正过来就好。
“师兄怕是被魔尊蒙骗已久,我这就唤师尊过来。”
不等谢京泽出声阻止,叶允安就已经将符箓撕开。
师尊给所有亲传弟子都留了道保命符,只要撕开这道符,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被他感应到,须臾之间就能赶到。
谢京泽心道不好,他快步向前准备带走闻晏。
“嗷嗷”
被众人忽视已久红狐发出几声嚎叫。
只见四周突然布满云雾,在场的三人都被雾气吞没。
褚月寒寻着符箓定位传送过来时已经空无一人,他用神识在四周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那只在假寐的狐妖上。
手上掐了几道法决后,他也在原地凭空消失进入那幻境中。
作者有话要说:
闻晏:玉佩,我的
红狐:嗷嗷嗷!(我送给大美人的!)
第55章 修真(6)
庆康十八年。
太子谢京泽将于月底的黄道吉日大婚, 听说还是那大捷归来的闻将军请圣上赐的婚。
民间皆对此事暗暗称奇,闻将军怎么忍心把亲妹妹嫁给太子。
虽说太子天人之姿,不仅文采斐然, 人品也是极好,但他有一个最致命的缺点,太子天生病弱, 听说是短命之相,只怕是命不久矣,嫁进太子府无异于守活寡。
这些事民间也只敢私下隐晦地提起,没有人敢去触碰那位九五之尊的霉头。
普天之下无人不知圣上爱极了先皇后,爱屋及乌, 对先皇后唯一的皇子也宠爱到极致,不仅在大臣们的反对声中将他立为太子,还把世上罕有的珍贵药材用在他身上,为他广寻神医。
说起来那闻将军也是位奇人, 短短七年时间就从籍籍无名的小兵成为战无不胜的闻将军, 这哪是常人能做得到的。
只是从未听说他有个妹妹,也不知相貌如何,不过闻将军长相英俊,气概不凡, 想来他妹妹也该是个美人。
有人说闻将军布衣出身, 是想卖妹求荣,借机攀附上皇室;也有人说闻晏可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大将军, 兵权在手,未来前途无量, 太子生得一副好皮囊, 应该是他那妹妹爱慕太子, 才愿意嫁入太子府。
总之众说纷纭,无一定论。
太子府书房。
侍从倒好茶后就退出了书房,房间内此刻只剩下谢京泽和闻晏二人。
谢京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昏黄的烛光下,一张清冷的美人脸柔和下来,唇瓣上还带着刚喝完茶残留的水光。
闻晏的目光短暂地在那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就仓促移开,好似不敢再多看几眼。
谢京泽神色莫名地注视着闻晏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寻安,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我这身子只会耽误了令妹,你不该在父皇论功行赏时请他赐婚。”
闻晏轻抿下唇,抬眸专注地看向谢京泽:“我我妹妹她对你仰慕已久,这件事是她的主意,她说只要能与子渊在一起,哪怕只是片刻她也欢喜。”
赐婚这件事已成定局,谢京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
知道眼前人忧心之事,闻晏目光灼灼,声音带着几分坚定,“子渊,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京泽只是脸上漾出极淡的笑,轻轻摇了下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闻晏见状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用目光细细描摹那张脸,就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他执拗地想,自己就算舍去这一身修为也定要治好谢京泽的身体。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天色渐暗,闻晏便先行离去。
见房门关上,谢京泽面色转冷,黑曜石般的眼眸内情绪晦暗不明。
他不仅知道闻晏没有妹妹,还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闻将军其实是只狐妖,只是不知这狐妖为那个莫须有的妹妹求这道赐婚意欲何求。
等暗卫回归本位,他若有所思地拨弄了几下手腕上的佛珠,沉声道:“按计划行事。”
几日后,叶国公府寿宴上。
送过寿礼后,谢京泽便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
跟在一旁的随从见主子入座,便将桌上的杯盏清洁了一遍,沏好一壶热茶,待茶温后倒入谢京泽面前的茶杯中。
谢京泽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寻着那视线他与那人四目相对。
是小公爷叶允安,虽和他师出同门,却是五皇子的门客。
谢京泽不知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出于礼节,也举起茶杯朝他示意。
见叶允安猛地别开脸他也不恼,毕竟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谢京泽知道父皇确实爱先皇后,也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可在父皇一次又一次感叹可惜他身体不好中,他知道哪怕把自己立为太子,父皇也没有打算把皇位传给他。
父皇真正属意的其实是五皇弟。
如今父皇年事已高,底下人心浮动,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以他的身体本就没有几年好活,他也无意参与这场纷争,可偏偏有些人等不到那时候。
既然这样,那个原本不感兴趣的位置他也要争上一争,这样才不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失望。
叶允安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以往他看不上眼的病太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看了,他怎么看他一眼就心跳得这么厉害。
他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一时间完全记不起来。
旁边的一个纨绔喝得有几分醉了,见叶允安痴痴地望着太子,酒壮怂人胆,他凑近叶允安笑道:“还真别说,这太子可真是个美人,只可惜命薄。”
“闭嘴!”不知怎的,叶允安听不得别人觊觎谢京泽。
对上小公爷阴翳至极的眼神,那人被吓出一身冷汗,酒也彻底醒了,自知失言的他坐直身体,不敢再往太子那边看一眼。
酒过三巡,谢京泽神情莫测地扫了一眼正处于欢声笑语中的宴厅。
他知道今晚的重头戏这才刚刚开始,毕竟真正的主角可还没有登场。
歌舞又表演过一轮,在场的宾客都有些意兴阑珊,这时那位贵客才姗姗来迟。
看清来人后,整个宴厅安静下来。
那位九五至尊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位正得圣恩的重臣,左边是得胜归来的镇国大将军闻晏,右边是今晚寿宴的主角叶国公。
在场的人纷纷向皇上行礼,待皇上在那中心位入座后,作为最受宠爱的太子,谢京泽的位置自然而然地移到他身边不远处。
宴厅正中间的台子被清空出来,一尊蒙着黑布的物件被四人搬放在皇上视线范围的中心区域。
皇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笑着问叶国公,“这就爱卿说的那尊白玉佛?”
到了一定岁数,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会信这些神佛之说,当今圣上也不例外,前些年开始他就在民间收集这些物件,近两年更是在让国师为他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
叶国公正是借着寿宴和这尊玉佛把皇上引到自己的府上,为那意图谋反的三皇子制造机会,好让他身后的五皇子趁机救驾赢得圣恩。
毕竟乱臣贼子哪有名正言顺来得好听。
虽说在国公府上出事定会受到圣上冷落,但事成之后未来的皇帝可是自己一手扶持出来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叶国公应下:“正是。”,随后朝台上的仆从唤道:“你们还不快掀开那黑布让圣上过目。”
随着黑布滑落在地,一尊精致无比的白玉佛像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玉佛白得剔透,在月光下映出一层淡淡的光辉。
正当所有人对这玉佛赞不绝口之时,变故突生。
只见台上四人突然拔刀朝皇上袭去,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做侍从打扮的人也从腰间抽出软剑与护卫缠斗起来。
刀光剑影之间,有血飞溅到那尊白玉佛像上,玉佛之前的圣洁感荡然无存,甚至还生出几分邪性。
五皇子与叶国公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双方心底皆是一惊,按照他们的计划不该有那么多刺客才对。
在众人陷入慌乱之中时,谢京泽神情未变,他将叶国公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
他心想,这出戏当然要让三皇子也知道才算精彩。
三名刺客缠住了闻晏,皇上身边的护卫也被人引走,怎么看都是行刺的最佳时机。
谢京泽看了眼尚在犹豫的五皇子,起身计算着自己的出场时间。
当看见那个行迹诡异的侍从时,他知道,是时候了。
谢京泽疾步朝皇上奔去,一把拉过他后,用身体挡在他面前,嘴上还不忘喊道:“父皇小心!”
可片刻后,计算好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
在几声惊呼中,谢京泽转过身,只见刚还在与那三个刺客缠斗的闻晏不知何时瞬移到自己身后。
他徒手握住刀刃,皮肉与刀锋相接之处血液连成串的往下滴。
一滴又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地面上,绽开出一朵朵血花,最终淹没在泥土里。
谢京泽瞳孔一缩,他愣愣地看着计划外的闻晏,顾不上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
国公府外的侍卫也已经赶到,今晚的这场刺杀在皇上的震怒中结束。
在叶国公和五皇子的推动下,皇上很快查出幕后之人是三皇子,但此事是在国公府上发生,叶国公受到牵连也被罚了半年俸禄。
此事最大的受益人先是闻晏,其次是谢京泽,两人不仅得了不少赏赐,皇上还给月底婚事上的聘礼添置了不少。
叶国公寿宴上的那出大戏最终以三皇子被打入天牢落下帷幕,至于皇上会不会因此对叶国公起猜疑没人能知道,毕竟帝王心难以揣测。
九月甘久,大晴,宜嫁娶的好日子。
太子这场婚事声势浩大,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锣鼓声不绝,十里红妆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
这难得一见的盛况引得街边的百姓都出来围观,一个个伸头探脑生怕错过这沾喜气的好机会。
寻常偏爱素色衣裳的太子穿上大红色的婚服,衬得那冷淡的眉眼多了几分艳色,为了掩盖病容他唇上还涂了些许胭脂,那洁白如玉的面孔上点缀上一抹红,好似那仙人走下云端,坠入这滚滚红尘。
他骑着骏马去将军府上迎接他即将过门的妻,青年眼波流转,顾盼神飞,引得路上观礼的百姓纷纷侧目。
礼成后,太子妃被喜婆扶回婚房,太子留下来宴请宾客。
太子府张灯结彩,那灯影婆娑映在那张清冷的脸上,那眼尾似乎因为醉酒沾上一抹红,不知有多少人想化作太子手上的酒杯被那朱唇细细品尝。
酒桌上不少青年才俊不敢看得太光明正大,但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偷瞥太子的方向。
叶允安手上的酒杯快被他捏碎,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该去阻止这场婚礼。
他目光贪婪地从那张难得明艳的脸上掠过,脑海中闪现过类似的画面,可还不等他看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病太子分明是五皇子登基路上的绊脚石,自己不该对他产生一丝绮念才对。
叶允安强行将心底阴暗的情绪压下,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大喜之日就算谢京泽身体不好也难免喝上两杯,等到终于推辞离席,他已经有几分微醺。
等走到房门前,他双颊微微泛红,唇角难得地挂上浅笑,但如若细细看去会发现那眼底一片冷漠。
他抬手推开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门,新娘子在红得喜庆的床上端坐着,一张绣工精湛的喜帕将女子的脸遮了个严实。
谢京泽想他可能是醉了,不然他的妻子看上去怎么和拜堂时的身形不太一样,约莫是要高壮上不少,不像娇小的女子反而更像是一名男子。
他从桌上拿起玉如意,往床榻走去。
站定后,他迟疑片刻,还是微微俯下身,用玉如意将那红盖头揭下。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能看出是进幻境了吧目前是全员失忆状态。
第56章 修真(7)
随着喜帕落下, 一张俊朗的脸暴露在烛光下,轮廓鲜明,剑眉星目, 没有那些繁重的珠钗,一头墨发被发带简单地束在脑后。
显然不是和谢京泽拜堂成亲的闻月。
看清这人是闻晏后,谢羽.熙京泽竟然也不觉得惊讶。
他视线下移, 看着那身嫁衣,轻轻地“嗯?”了一声。
闻晏本该化作女子的模样与谢京泽成亲,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
拜堂时他已经忍了,没理由洞房时还不用自己的模样。
闻晏此刻也不称呼谢京泽的字了, 他抬起头,问道:“殿下可是不满意?”
和记忆中沉默守礼的闻将军不同,眼前这个人目光锐利,仿佛谢京泽只要说一句不满意, 他就会立刻扑上来咬人。
谢京泽虽然有些奇怪, 但出奇地并不讨厌这样的闻晏。
他心想,我娶的分明是你向父皇请求赐婚的“闻月”,突然变成你不说,现在还要来质问我是不是不满意, 哪有这种道理?
见谢京泽垂眸沉默不语, 闻晏误会他不想见到自己。
哪怕知道今晚本不该变回来,闻月也好闻晏也罢都是他, 可他心底还是生出一股莫名的怒火。
“娶陌生女子可以,娶我不行是吗?”
谢京泽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和闻晏相识七年有余, 是算得上好友, 但闻晏问得好像他们有什么私情一样。
手上的玉如意拿着很久了,他寻思先把东西放好再同闻晏好好说。
刚一转身,谢京泽就被抓住手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猛地一拽,向后倒的身体被闻晏一把揽抱到床上。
闻晏抱着谢京泽翻了个身,将他压在那床红被上,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蹭了蹭,闷声问道:“我就不行吗?”
像是又想到什么,他追问道:“子渊,你今晚不会真打算和她洞房花烛吧?”
还不等谢京泽回答,他抬起脸,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小麦色的脸颊上泛起红晕,他轻声说:“我也可以的。”
所有话都给闻晏说完了,谢京泽一时语塞,再加上还有几分醉意未散,他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什么地方反驳起。
他本就没想耽误人家姑娘,再者他又不是不知道闻月是闻晏变出来的。
所以闻晏也可以什么?
谢京泽很快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等他撑起身体,再看抬起头时那人已经变了个样。
闻晏发带解开,一头黑发披散着,衣裳半敞,露出脖颈上那两根纤细的系带。
认出闻晏里面穿的是什么,谢京泽白净的脸蛋上浮上一抹红云,别过眼不再往下看,他撑在床上的手指尖一颤。
可单是刚刚那一眼就让人足够难忘。
闻晏一个男子竟然穿上了肚兜,那块小小的布料与他的体型太不匹配,结实的胸肌把那肚兜给绷得紧紧的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睫毛轻颤,沙着嗓子问道:“闻晏,你这是要做什么?”
闻晏轻笑一声,那张俊朗的面孔上染上几分邪气,他俯身贴在谢京泽耳边说:“你说我这是想做什么,夫君?”
热气打在敏感的耳根上,谢京泽侧身躲了躲。
他皮肤很白,耳背后面红了一片肌肤相当明显。
闻晏一边说着,一边上手扯开眼前的交领。
之前翻滚时两人的衣裳都松散不少,他没用多少力气就让长年藏在衣物下面的白皙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谢京泽勉强维持住冷脸,他握住闻晏的手腕,厉声说:“够了,你该知道我今晚什么都不会做的,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闻晏哪里会不知道谢京泽的为人,可他只要想到那一种可能性,心中就酸的厉害。
再说,谢京泽并不是对自己完全无动于衷不是吗?
那张平日里清冷的脸现在染上一层红霞,漆黑眼瞳里像是含着一汪春水,还有那不似寻常平稳的呼吸
无不在告诉闻晏,谢京泽对他是有感觉的。
手被紧紧拽住,他索性低下头舔吻着锁骨上那颗自己觊觎许久的红痣。
就像一只找到肉骨头的狼犬,闻晏对着那处又舔又咬。
房间内很安静,所以啧啧的水声显得格外响,给两人之间的氛围平添了几分暧昧。
谢京泽向来洁身自好,哪里接触过这些。
他猛地一把推开闻晏,羞得下意识想摸出剑来给眼前这只占自己便宜的狐妖一刀。
没有摸到剑的右手顿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
奇怪,他身体不好从未学过剑术,怎么会觉得自己该有把不离身的剑。
等他细细回想时,脑海内的记忆像被蒙上来一层薄纱。
在谢京泽出神之际,闻晏一只手已经隔着亵裤摸上了那处。
谢京泽一把扣住闻晏乱摸的手,他眉头紧蹙,冷着脸沉声道:“闻晏,适可而止。”
闻晏弯了弯嘴角,他想,谢京泽肯定不知道红着脸说这句话一点震慑力也没有。
他舔了下唇,另一只手趁着谢京泽没注意往那物件上面摸了一把,他轻笑出声,嗓音带着几分情.欲的粘稠,“夫君,你这里不是还能用吗?”
夜深已深,房间只剩下烛火摇曳,昏黄的烛光照在两人身上,随着闻晏话音落下,空气燥热起来。
闻晏黑发红唇,嫁衣披在身上,蜜色的肌肤半露不露,不合身的衣裳穿在青年身上本该怪异极了,但在谢京泽眼里却意外的勾人。
这一刻他才觉得闻晏确实是话本上会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谢京泽大约是在三年前确定闻晏是狐妖的。
他少时曾做过一个梦,梦里一只红狐问他有什么心愿,那时云国内忧外患,战乱纷飞,百姓民不聊生,初学国策的他说,希望云国能安定下来。
没人会把梦当真,后面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了闻晏,见他武艺高超又有颗想为国效力的心,便推荐他去了军营。
和闻晏还未成为好友前,他的府邸上经常有一只红狐出没,但怪的是有战事的时候往往见不到那红狐的身影。
后来战事渐少,他和闻晏也熟悉起来,从此那只红狐再也没有出现过。
闻晏很了解他,知道他的爱好和饮食习惯,包括很多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就像是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
起初他只当是巧合,直到一场重病,半梦半醒之间他看见站在自己床前的闻晏头顶竟然有一对狐耳。
再睁眼后闻晏已经不在他床前,可他还是放不下心,派人去查了闻晏身世,查无此人的回讯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些猜想。
一日在宫中偶遇国师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测。
他从宫中搬到太子府后就很少见到国师了,也就是他少时的师傅褚月寒。
褚月寒不仅精通四书五经学识渊博,还擅长算卦占卜此类玄术。
那日老师神色沉重地叫住他,说他面相上缠绕着一股妖气,还给了他几道符纸防身。
等谢京泽回过神来,闻晏已经整个人钻进他的怀里,身上的衣衫又往下垮了几分。
他是知道闻晏喜欢自己的,也曾多次利用这份心意实现自己的目的。
如若他讨厌或者害怕闻晏,在知道他是狐妖时就该远离他,而不是放任他留在自己身边。
谢京泽不是什么忸怩的性子,既然对闻晏是有几分好感,现在事已至此他也不再推拒,便松开了握着闻晏手腕的那只手。
闻晏眼睛一亮,他知道谢京泽这是表示默许的意思。
他试探性地吻了吻那嘴角,又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谢京泽看,黏糊糊地哼道:“子渊夫君”,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原本还清冷自持的谢京泽脸上的红晕加深了几分,对上闻晏那双如钩子般摄人心魄的眼睛,他微微移开视线。
他清心寡欲惯了,身体不好就婉拒了父皇赏赐的那些床侍,在这方面可以说得上是一张白纸。
见闻晏这般熟练,他心里有点闷,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不舒服。
将那些情绪压下,他低头咬上那小巧的耳垂,学着闻晏将手探入衣裳下面。
他指尖才与那细腻的肌肤接触一会,正餐都还没开始,闻晏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软在他怀里,但就算这样也没有忘记手上的活。
他此刻心情有些复杂,觉得闻晏好像很会,又好像不是那么会。
谢京泽从来都是一个好学生,在这事上也不例外。
他最初只是学着闻晏的动作,后面还无师自通进行举一反三,让一开始还占上风的闻晏节节败退,只能被他一只手揽住蜂腰,瘫坐在他怀里发出无助的呜咽声。
他的眼睛一次又一次被怀中那张英俊正气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情态所吸引,最终没忍住低头与之唇齿相接。
又一次结束后,谢京泽低头擦去锁骨上的晶莹痕迹,他眉头轻蹙。
闻晏是真的很喜欢舔人,这算是狐狸的天性吗?
不再多想,他俯身准备把闻晏身上乱得不行的衣衫整理好,而这一拉恰巧看见那蜜色后背上的红色花纹。
他拉着衣领的手一顿,脑海中闪过完整的花纹,黑色的,艳红的,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好似含苞待放的花。
分明他从未见过,却又在记忆中如此清晰。
将疑惑压进心底,他给怀中的人穿好衣裳,然后也把自己散开的衣领重新合好。
穿好衣物的谢京泽又变回了平日里冷漠的谪仙样,仿佛刚刚沉浸在那场情.事中的人里没有他一样。
闻晏最爱的就是谢京泽这副不可攀折的样子。
他一脸餍足地伸手环抱住谢京泽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脖颈间轻蹭。
谢京泽清冷的目光逐渐变柔和,他把手放在闻晏的头顶揉了揉,动作熟练得就好像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今晚好像做了不该做的事,不过他也不后悔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剧情但x.p奇怪的一章(连夜跑路.jpg
第57章 修真(8)
那日过后, 谢京泽和闻晏的相处中多了些许暧昧。
他们两人可能自己都还没有察觉,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大有问题。
叶允安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在意太子,甚至在昨晚和三皇子商议时还否决了提前除掉谢京泽的计划。
三皇子忧心将军与太子结盟, 哪怕知道自己的皇兄没几年好活,也忍不住起了杀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早除掉太子才能以绝后患之忧。
叶允安闻言下意识就说不行。
对上三皇子及其幕僚疑惑的眼神, 他才胡乱编出一个理由解释道:“皇上向来喜爱太子,要是过程中出现什么纰漏,只恐失了圣心节外生枝,反正以太子那身体也成不了气候。”
嘴上那么说着,实际上全是因为他对谢京泽那点私心。
时间回到现在, 叶允安冷眼看着不远处举止亲密的两人,只觉得昨晚自己那一颗真心白白喂了狗。
分明与太子成亲的是将军之妹,可偏偏这两人却日益亲近。
那闻将军看太子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这人自己对谢京泽痴迷不已, 还要将妹妹嫁进太子府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叶允安看那闻晏越看越像眼中刺, 他眯了眯眼,太子正常娶嫁他没办法阻止,但闻晏他还是有办法对付的。
谢京泽闻晏二人对叶允安的所想毫不知情,下朝后闻晏便跟着谢京泽回了太子府。
马车内, 谢京泽看着那死皮耐脸不肯离开的某人, 还是没忍住开口道:“闻晏,你该回将军府的, 这样跟着我回去,别人看了只怕会怀疑我私联将军别有用心。”
闻晏正牵起谢京泽的一只手放在怀里把玩, 他觉得子渊真是哪哪都生得漂亮极了, 就连这手都像是质地上好的白玉。
想着这只手曾经对自己做过什么, 他一张俊脸红得发烫,眼神也荡漾了几分,只可惜子渊还不愿意同他做到最后一步。
听见这话,闻晏不乐意了,他眉头一皱,“让他们想便是,我们有姻亲关系,去你府上再正常不过。”
谢京泽只觉得那日之后像是打开了闻晏身上什么不得了的机关,让过去那个顾全大局的闻将军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他也不讨厌闻晏这样。
回到太子府,谢京泽和闻晏象征性地先去看望了“闻月”。
“闻月”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看上去不像活人,更像是什么死物。
府上关于太子妃的整日待在房里的传言谢京泽也有所耳闻,他猜想“闻月”该是闻晏用法术变换出来的假人。
他用余光瞥了眼神色如常的闻晏,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愿意向他坦白。
夜幕降临,在外人眼里已经离开太子府的闻将军又回到了太子的房内,刚从心上人那得到一个吻。
“你不好好待在将军府,又回来做什么?”
“哪有让夫君独守空房的道理?”
谢京泽看着本该在将军府的闻晏,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也做不出在大半夜把人赶出去的事。
不是他不愿和闻晏亲近,实在是此人太会恃宠而骄,对他态度好一点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黏人得紧。
前些日子摸摸手就能让他开心一阵,现在亲一下都不能满足了,再这样纵容下去只怕一发不可收拾,自己这样的身体哪能同他夜夜笙歌。
谢京泽双眉微蹙,对上那双故作可怜的狗狗眼,最终无奈道:“下不为例,今晚不能做多余的事。”
听到谢京泽同意他留下来过夜,闻晏双眸一亮,若是身后有尾巴的话此刻一定摇得正欢。
不过什么算多余的事呢?
他试探性地吻上那修长的脖颈,见没被拒绝,又往锁骨上的那颗红痣上亲了亲,最后叼在嘴里又舔又咬。
谢京泽现在觉得闻晏不该是狐狸精,该是只犬妖,而自己就是块极其诱人的肉骨头。
他推开埋在自己脖颈间的脑袋,冷声道:“别舔了,睡觉。”
闻晏心虚地看了眼那张冷脸,乖乖抱住谢京泽,愣是把比他壮上些许的身子塞进了他怀里。
半夜,谢京泽脸色惨白,浑身发烫,俨然一副旧疾复发的样子。
闻晏从睡梦中惊醒,他见谢京泽这样也顾不得多想,凝聚妖力就往他身上输送。
同样的事在这几年来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谢京泽身体先天不足,倘若没有他妖力护着,怕是早该卧病在床命不久矣。
伴随着妖力的消耗,闻晏的狐耳和尾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还不等他收回去,就看见本该昏迷不醒的谢京泽睁开了双眼。
他脸色刷的一白,心道:完了,子渊知道他是狐妖了。
看见眼前人头顶上的狐狸耳朵,谢京泽先是一愣,然后感知到自己异样的精力充沛,一下子就猜到他这是在做什么。
察觉到与自己紧挨着的肌肤猛地转凉,再看向那张写满惶惑的脸庞,他哪里还能不知道闻晏此刻的心情。
他轻叹一口气,伸手拉过那只紧握成拳的手,他柔声说:“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坦白身份,没想到是今天。”
闻晏双眸猛地睁大,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谢京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谢京泽难得见闻晏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温柔如水,“你几年前来给我治病的那次,我就看见你的耳朵了。”
闻晏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想,子渊知道他是狐妖了也不害怕,这真是太好了。
那立起的耳朵和身后左摇右摆的尾巴将主人的好心情暴露无遗。
看得谢京泽的指尖也跟着痒痒,他抬起手摸了摸那双红耳朵,双眼微眯。
好软,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好摸。
闻晏抖了抖狐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子渊能接受他是狐妖是好事情,可为什么不准他把耳朵收回去,甚至还舔咬他的耳朵。
闻晏被咬得整个人瘫倒在谢京泽的怀里,他双眼迷蒙,唇齿间不受控制溢出呜咽声。
谢京泽玩够闻晏的狐耳,视线落在那根被他忽视已久的尾巴上。
那尾巴颜色生得好极了,蓬松着垂在身后,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样子。
他顺着尾巴末端往下摸去,只见闻晏身体猛地一颤,抓着自己衣物的手臂绷紧。
“尾巴不可以”
闻晏眼尾染上一抹嫣红,一只手向后伸去,想要从谢京泽手上救出自己的尾巴。
“嗯?”
谢京泽躲过那只手,好奇地又揉了一下那根尾巴。
闻晏拽着衣物的那只手收紧,像要快融化成液体一般只能靠在谢京泽身上才能坐稳。
他放弃了救回尾巴的心思,红着耳根把脸埋在眼前的脖颈间,放任尾巴被人玩弄。
倘若有人能看到谢京泽的脸,会发现这位冷淡禁.欲的太子,现在脸颊微微泛红,眉眼间带上几分艳色,哪还有往日里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谢京泽仿佛从这事中找到了乐趣,他微低下头,在闻晏耳边问道:“所以闻月是怎么回事?”
敏感的尾巴被心上人捏在手里把玩,闻晏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彻底失态,哪还分得出心思回答这个问题。
见闻晏不说话,谢京泽的手探进衣物里,摸着尾巴根与肌肤相连的位置。
“嗯?”
“是纸人变的。”闻晏被谢京泽欺负得不行,颤着嗓音憋出这么几个字。
这一夜,谢京泽弥补了上次的遗憾,如愿看见闻晏腰腹上的花纹从黑色变到艳红,像一朵开到荼靡的花。
那夜过去,也许是妖力还没彻底恢复过来的缘故,闻晏的头上总会时不时长出狐耳。
在花园里闲聊时突然冒出耳朵真是在人意料之外,多亏谢京泽反应快替他遮住,才没有吓到府里的仆从。
好在上次全胜而归,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战事,于是闻晏在将军府中放了个纸人作为替身,自己则留在谢京泽身边。
派人监视太子府多日,终于给叶允安找到了机会。
根据探子的消息,那闻晏竟是一只长着狐耳的妖物。
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叶允安眸色渐深,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是只狐妖,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能让太子对他如此喜爱。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等他将狐妖的事告知国师,想必太子很快就能从这妖物的蛊惑中清醒过来。
不过在那之前,他可以先去讨要件法器,再好好和谢京泽聊聊。
几日后,太子府。
叶允安突然来府上做客是谢京泽没有想到的,虽不知道其来意,他还是将人带到会客室。
待仆从泡好茶退下后,叶允安视线在眼前人那张俊美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不知殿下知道与否,你那好友闻晏竟是一只狐妖。”
谢京泽正欲拿起茶盏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神情自若地收回手,他抬眸看向叶允安问道:“小公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允安的目光缠绕在谢京泽身上,他轻声笑道:“我只是没想到殿下竟会和一只狐妖纠缠不清。”
看出来者不善,谢京泽的神色冷淡下来,他那双黑眸冷如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叶允安,“所以呢?这与你何干?”
若是成亲前叶允安跑到他面前揭穿闻晏是妖,他可能还会出于自身利益考量与闻晏交好是否值当。
但如今他已认清对自己的心意,闻晏是狐妖又如何,他一个命定早亡的人有何可惧,大不了就随闻晏离开云国,去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听出谢京泽话里对那狐妖的维护,又被那冷漠的眼神刺痛,叶允安再也维系不住笑脸。
眼前这一幕仿佛与他记忆深处一些看不清的画面重合在一起,他低下头咬紧牙才没在谢京泽面前露出那张面目狰狞的脸。
勉强平复下情绪,他顶着发红的眼,看向谢京泽问道:“殿下非要执迷不悟与那妖物在一起吗?若你喜欢男子,我总归要比那妖物好,助殿下取得皇位也是件易事。”
谢京泽神情更冷了几分,他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势,“小公爷今日怕是神志不清净说些胡话,恕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作陪。”
叶允安想拉住谢京泽衣摆的手被避开,他也跟着站起身,眼神阴冷下来,“看来那妖物真是迷惑殿下不浅,倘若殿下愿意同我说些好话,我不介意今日放过他,否则可别怪我为民除害,我可是从国师那取来了对付那妖物的法器。”
闻言谢京泽眼皮一跳,睫毛猛地颤了颤,他转身看向叶允安正准备说些什么。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闻晏走了进来。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叶允安的威胁,闻晏怒火中烧,面色极冷地推开会客室的门,目光锁定在那人的身上。
妖力在指尖凝聚,他一边默念法诀,一边冷眼看着那个刚用自己威胁谢京泽的凡人。
叶允安知道这狐妖不好对付,一把从怀中取出阵盘扔向闻晏,念出口诀开启除妖阵。
只见一阵白光闪过,长出狐耳狐尾闻晏被困在阵法中间。
如果换作是闻晏妖力全盛的时候,区区一个小阵法根本不足以困住他,可偏偏前些日子他才把妖力都输给了谢京泽。
他眸色一沉,心知自己怕是要栽在这里。
闻晏狠狠地看了眼叶允安,就算他今日身死于此,也决不允许别人用自己威胁谢京泽做他不愿做的事。
看出闻晏处境不妙,谢京泽心上一紧,他向前几步,却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挡住无法触碰到闻晏。
他又朝叶允安方向看了一眼,见那人神情癫狂好似已经疯魔,嘴上念叨着:“诛妖阵已开启,你这蛊惑人心的妖物就在里面等死吧。”
谢京泽心知叶允安不可能放过闻晏,当即决定去找老师来救人。
“闻晏,等我回来。”
闻晏刚运转妖丹准备殊死一搏,就对上谢京泽那双充斥着慌乱与紧张的黑眸。
他停下口中的法诀,心想,能看见子渊这般担心他也算不枉此生了。
谢京泽冲出会客室,匆匆向暗卫吩咐守住叶允安不要让他对闻晏动手,便向马厩奔去。
等仆从解开绳索,他直接翻身骑上骏马,从后门出发前往国师府。
谢京泽很快就赶到了国师府,他将马交给门卫,也不等人通报便直接闯入府上。
幸运的是,他刚到花园就看见了褚月寒。
谢京泽身体不好,多亏这段时间被闻晏用妖力养着才能骑马赶到国师府。
现在猛地一停下来,他咳嗽了好几声,不等身体缓过劲,便急忙对褚月寒说:“老师,你快随我回府上救救闻将军,叶允安用你给的诛妖阵法把他困住了。”
他知道老师虽然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但其实人好心善,少时就教导他们要明辨善恶是非。
闻晏为云国征战多年,让多少百姓免于战乱的苦难,哪怕是妖,也是只值得老师救下的好妖。
听见咳嗽声褚月寒皱了下眉,将手帕递给谢京泽,见没人接过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联系上前几日叶允安来求要诛妖阵时所说的话,怕是那个被狐妖蛊惑的友人就是谢京泽。
一想到自己这个弟子竟然爱上了一只狐妖,褚月寒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往日里明辨事理的他哪怕知道闻晏是只难得的好妖,竟然也不愿去救。
见褚月寒一直沉默不语,又不知道府上闻晏的情况,谢京泽有些急了,“老师,你快随我去救救他吧。”
褚月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做出决定,出于那难以启齿的私心,今日他不会去救那狐妖。
于是他摇了摇头,别过脸不去看谢京泽,开口道:“闻晏是妖。”
褚月寒不愿意,谢京泽也没办法逼迫他去。
他咬紧下唇,转身跑出国师府,正好遇上牵着马寻来的门卫。
褚月寒不救,那他就自己回去救。
等谢京泽重新回到会客室,就看见阵法里已经没有闻晏的身影,只剩下一只红狐倒在那里。
他抬手捂住镇痛的心口,愣愣地看着那只不知生死的狐狸,用衣袖捂嘴咳嗽几声竟咳出一团污血。
就算闻晏是妖物又如何,他认定的人何须在意他人看法。
谢京泽灵台顿开,他伸出右手,振声唤道:“剑来!”
却邪剑划破虚空出现在屋内。
刚刚赶到的褚月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被幻境锁住的记忆彻底解封,知道自己这是入了心魔。
只见四周景物逐渐变淡,已经疯魔的叶允安和被困在阵法里的闻晏都消失不见,此处只剩下谢京泽和褚月寒两人。
感知到谢京泽他们几人即将从幻境中脱离出,红狐睁开眼,起身望着那轮弯弯的明月,陷入过去那段回忆中。
虽是幻境,可有部分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本是只灵狐,得到仙人点化,每实现一位有缘人心愿就能修出一条灵尾,遇见云国太子时他已是八尾,只差实现这最后一个心愿他就能得道成仙,只是他没想到这最后考验不是心愿而是情劫。
不似幻境中那般,太子知道他是妖后就开始打他妖丹的主意,爱上太子的他傻傻地被人挖了妖丹去炼制那所谓的仙丹。
他由爱生恨心魔丛生,拼着最后一点灵力自己妖丹上种下诅咒,带着所有服用过仙丹的人同归于尽,帝王身死,最终兴盛的王朝因他而覆灭,战乱四起,生灵涂炭。
他也因此背负上战乱中无辜枉死的凡人冤魂,从此灵魂被困在此处赎罪,编织幻境来渡有缘人。
有些幻境是根据修士的心魔幻编制的,有时他也会用自己的故事来创造幻境,毕竟凡人修士的欲望无非是财权情长生。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能勘破幻境便能心境提升,破不了自然心魔缠身修行难以再进一步。
幻境内。
谢京泽恢复记忆的同时,也迈过了从元婴大圆满到化神期的那道槛。
因是心境突破渡的劫,他直接跳过雷劫平稳地进入了化神期,若是被外界的那些修士得知怕是会羡慕不已。
不过对于谢京泽而言,更重要的是封印着他凡间记忆的枷锁也随着修为的进阶解除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也终于明悟,为何闻晏会对他如此牵挂。
他从来都不是因魔修追杀失去的记忆,而是师祖算出自己是他弟子的情劫,亲手封印掉他在那之前所有的记忆。
感情是骗不了人的,他确确实实是心悦闻晏。
无论他是初见时的仙长,还是此时的魔尊。
他当时就做出过选择不是吗?
哪怕知道以自己的资质随意加入一个宗门也比跟着闻晏强,他还是选择和闻晏一起云游修真界,甚至在危难关头也把那唯一的救命符用在闻晏身上。
他是对感情迟钝,但闻晏眼底的爱意既炙热又直白,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时只是顾虑修士生命漫长,自己这样一副身子陪不了闻晏长久。
他哪能会不知道闻晏口中的道侣是什么意思。
就像在幻境中那样,他分明最初只是想利用闻晏活下来,没想到却在驯养野狗的过程中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褚月寒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谢京泽许久,才开口道:“那日是你从禁地救走魔尊的对吗?”
听见褚月寒的问话,谢京泽回过神,他微微颔首,然后说:“他是我道侣。”
他顿了顿,看着褚月寒问道:“师尊,你知道师祖封印过我记忆这件事吗?”
就算问天宗上上下下都对他极好,他还是忍不住因为记忆的事产生些许怨怼。
毕竟分别时还好好的闻晏,为何会在百年后成为曾经他口中最厌恶的魔修,倘若自己当时记忆还在能去找到闻晏,事情会不会有不同的发展?
褚月寒闻言一愣,不敢再正视谢京泽的脸。
在不久前,他从师尊羽化时的旧居发现其留下的玉简,得知师尊为他做过的那些事,也知道自己的情劫应在谢京泽身上。
他自幼修炼无情道,本该断情绝爱,可他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被那个勤奋刻苦的弟子所吸引,最初他不知这是什么感情,只是一味地对这个弟子好。
直到五年前谢京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对这个徒弟暗生情愫。
嗓子变得又干又涩,褚月寒过来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正对上谢京泽的视线,选择不再回避,“抱歉,我不知道师尊会那样做,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这件事的。”
褚月寒修的是无情道,看得比常人通透得多,既然谢京泽做出来选择,那他就不该再做纠缠。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重新坚定道心,“闻晏是魔尊,你可想清楚了?”
过去的事再纠结也没有意义,除去此事,问天宗的人对他确实是一片真心,谢京泽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他垂下眼眸掩盖住内心深处的情绪,回道:“却邪剑从未对闻晏响过。”
哪怕在幻境中就知道谢京泽的答案,也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但褚月寒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泛苦。
在问天宗的百年时间竟比不上和那魔尊在人间的几年。
他忍不住问道:“他值得你放下在问天宗的一切吗?”
谢京泽沉默片刻,像是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缓缓开口道:“宗门内没人发现这五年间我有任何异常。”
剩下的话谢京泽没有说出口,但褚月寒忽然明悟。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他回想自己因为那点私心,对那些异样视而不见的日子。
原来自始至终愿意给他希望的人都不是谢京泽,那些未曾开口说出的心意在此刻全都失去了意义。
褚月寒在心底苦笑一声,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神色,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闭上双眼,沉声道:“倘若有一天你们与修真界为敌,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谢京泽一只手轻抚却邪剑,他目光坚定无比,“不会有那一天的。”
从幻境出来后,褚月寒直接御剑离去,叶允安则不知所踪。
但谢京泽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他静静地注视着朝自己跑过来的那人。
闻晏停在谢京泽面前,双唇微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记得幻境里发生的一切,确定谢京泽是喜欢他的,但他不知出了幻境后谢京泽的心意会不会改变,毕竟前一天他还在疏远自己。
谢京泽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走过两人错过的那百年时光,他伸手紧紧抱住闻晏。
“寻安,我回来了。”
这一句不仅只是说他找回了记忆,更是感谢闻晏在被夺舍者刺了一刀后,仍然寄挂着他,用愿力给他铺出一条回来的路。
没有缘由,闻晏知道谢京泽终于记起他了。
他眼眶微微泛红,强忍住苦尽甘来的酸楚,抬起手回抱。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也在谢京泽的识海中响起:「叮恭喜任务完成度上升到75%。」
随着闻晏身份败露,留给他们两人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时间细聊,谢京泽先将闻晏带到无寂崖。
无寂崖上有每月有条去仙岛蓬莱的灵舟,过去他游历修真界时经常乘坐,明日他们正好能赶上那条灵舟。
想到掌门令牌还在自己身上以及是该给问天宗的长老们一个交代,而闻晏现在身份敏感不适合再和他一起回去。
谢京泽纠结片刻,还是开口道:“我还得回问天宗一趟,你在此处等我回来。”
化作修士模样的闻晏执拗地盯着谢京泽看了好一会,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道袍,垂下眼看着地面不说话。
看出闻晏不愿让自己离开,他在心里轻叹一声,目光柔和了几分,“我去交待完事情就回来。”
只见闻晏虽然重新抬起头,但还是抿紧下唇,沉默不语。
谢京泽一只手捧起那张神情别扭的脸,将吻轻轻落在那张唇上。
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后,他将头搁在闻晏的肩上,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寻安,好不好?”
什么都好。
像只被成功顺毛的大猫,闻晏眉眼缓缓舒展开,他勉强绷住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可还没矜持多久,闻晏原本的属性便暴露无遗,只听见他紧接着补充道:“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说完后他眼巴巴地望着谢京泽,生怕他不肯应下。
谢京泽弯了下眼眸,应道:“日落前我就回来。”
问天宗水云间。
“京泽,你糊涂啊!”
看着掌门仿佛苍老了几岁的神态,谢京泽眉眼间的冷淡散去几分,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忍,他低着头没说话。
“怎么会是你救下的那魔尊,还要与他离开苍境山。”
苍境山是修真界最大的几处宗门所在之地,闻晏是魔修,留在这里总归是不合适的。
掌门算是看着谢京泽一路修炼过来,对这个他属意的下一任掌门也说不出重话,心底又气又闷。
不知道这个向来正直守礼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首席弟子为何会突然被那魔尊所迷惑。
就在谢京泽与掌门僵持之中,褚月寒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师叔,你放京泽他离开吧,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他。”
听完褚月寒这句话,掌门知道此事另有隐情,可是等待许久也不见有人给自己解释。
胸口一闷,他气得直甩手,“我也管不了你们了,要走便走,以后可别打着问天宗的名号犯下错事。”
说罢他就准备离开,像是想起什么,他停下脚步。
“那令牌你留下便是,上面有一道秘法,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救人一命。”
话音刚落,掌门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水云间,好似不想再多看这两人一眼。
谢京泽知晓掌门的嘴硬心软,他心口一热,将这份好铭记于心。
本想也就此离开,但他看褚月寒像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停下脚步,用眼神做出询问。
褚月寒睫毛轻颤,眼眸里像是结上一层寒冰,“这五年间,我其实好几次怀疑过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只是那人让他看见了一丝希望,私念作祟,他选择忽视了那些异样。
是他愧为人师。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抱歉。”
谢京泽闻言一愣,随后坦然地看向褚月寒,他轻轻摇了摇头,“此事不怪师尊。”
在他从系统里看到的画面中,那夺舍者伪装得极好,他性格太淡又沉默寡言,旁人察觉不到其实也正常。
见谢京泽这般,褚月寒心中顿时释然,困惑许久的内心像是有了一丝明悟。
看出褚月寒有修为突破的势头,谢京泽知道到这场情劫至此算是了结。
他安静地离开水云间,将空间留给褚月寒。
踏上灵剑后,谢京泽最后回眸看了一眼远处隐没在云雾中的问天宗。
被洗了记忆还了救命之恩,助师尊破情劫偿了师徒情,从此他和问天宗再也两不相欠。
在离开苍境山前,谢京泽想着还有一些物件寄放在山下集市,便又去了一趟。
把寄存的灵石和丹药都取走后,路边点心的清香让他想起醉花阴的糕点似乎还不错。
过去闻晏就喜欢吃那些甜腻的东西。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在醉花阴门口停下脚步许久,索性就进去买了两盒。
把装着糕点的木盒收进储物戒中,谢京泽转身刚准备离开,就听见一声,“谢道友,今日总该有时间一叙了吧?”
他回头看去,果然是何问。
想到下一次再回到苍境山不知是多久,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跟着何问走进雅间。
念着还在无寂崖等他的闻晏,谢京泽也没有心思品茶,他开门见山地开口道:“我明日将会离开苍境山,归期不定。”
何问轻笑一声,一只手撑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谢京泽,问道:“下定决心和上次那魔修在一起了吗?”
谢京泽眼底快速划过一丝惊讶,但转念想到何问的身份,能算出闻晏是魔修倒也不奇怪。
何问是玄机门弟子,精通卜卦预知之事,曾在修真界声名显赫,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后来他为了只入魔的妖叛出师门,从此在修真界销声匿迹,那一头白发就是他妄窥天机改人命格的后果。
想到闻晏,谢京泽垂着眼眸,轻轻勾起嘴角,应道:“嗯。”
见友人这般神情,何问对那魔尊也产生几分好奇。
在他的印象里,谢京泽总是冷淡的,仿佛无欲无求,虽说待人还算温和有礼,但总给人一种游离于世间之外的距离感。
他很难想象谢京泽会喜欢上别人,尤其那人还是魔修。
何问的食指轻敲桌面,最终还是选择把那件事告诉谢京泽,“我曾算过你的命数,很奇怪,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命数,像是硬生生地被斩断了生路但如今观你面相又是生机无限,看来那一劫是渡过了,恭喜。”
逆天改命之事他只做过一次,那后果已经是他无法承担,同样的事他没有能力再做第二次。
谢京泽一下就把这句话和他被人夺舍过的事联系在一起,倘若不是闻晏寄,他怕真是如何问所言渡不过这场死劫。
这世间认识他谢京泽的人何其多,真心恋慕他的也有不少,发现他可能被夺舍的也不是没有,可只有闻晏这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傻子,念着百年前凡间那点的回忆,为他逆天改命。
想到这里,谢京泽的一颗心柔软了几分,他好心情地问道:“那你现在又算到什么了?”
往些时日他下山斩妖除魔时,何问没事就爱给他算上一卦,过去他只是随耳一听,今日听了这番话,难得想知道他和闻晏此行的卦象。
何问没有直接回答谢京泽,而是取出一个阵盘放在他面前说:“这是上古诛魔阵,你且带上。”
谢京泽知道何问不会无缘无故赠他阵盘,也不推拒,给了何问几瓶上好的丹药作为回礼。
两人又聊了几句,他还记着和闻晏早点回去的约定,向何问道过别就离开了。
雅间里只剩下何问一人后,他神色莫测地用指尖摩挲着手上的杯盏,最后在心底轻叹一声。
他没有告诉谢京泽,这一次卦象上是大凶。
看在谢京泽曾帮自己从封魔山取回阿音遗物的恩情,他将诛魔阵盘赠与他,希望他能借此逢凶化吉。
在回无寂崖的路上,谢京泽想,时隔百年,他终于能再次与闻晏一起走遍修真界。
带着对未来的期待,他冷淡的眉目温柔下来,直到看见那一地的尸体,以及满手鲜血的闻晏。
他远远地对上那双充斥着暴虐的红眸,心上一片茫然。
那一刻,他手上的却邪剑发出前所未有的哀鸣。
作者有话要说:
谢京泽和叶允安进幻境是问心,闻晏是恰巧被拉进去的,师尊也该问心但进幻境晚了没被红狐算进去。
关于双箭头太深,原定的修罗场被咕了。
最后祝大家放假快乐~
第58章 修真(9)
无寂崖上。
临近日落, 距离和谢京泽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闻晏背靠驿站前的门柱,无聊地望着天际的云霞,直到视线范围内出现以叶允安为首的几名修士。
叶允安一眼就锁定了闻晏的位置, 此刻的他已经彻底脱下平日里热情活泼的小师弟假面。
他一袭黑衣,神情阴冷,哪还有一点正道修士的模样, 反而比伪装后的闻晏更像是魔修。
闻晏的眼神和叶允安在半空中撞上,单是这对视的这短短一瞬,他就知道这人又认出自己了。
他面上看不出丝毫异色,但身体已经绷紧进入备战状态。
说起来也奇怪,不管是在问天宗还是在任何地方, 他总感觉叶允安是某种克制自己的存在。
叶允安收到谢京泽在问天宗的消息,知道现在是除掉闻晏的最佳时机。
但他不仅想要除掉闻晏,更想让师兄知道,闻晏和他厌恶的那些魔物没有什么不同。
思索片刻, 他心里生出一个绝好的计策, 于是便带着几个手下来到无寂崖。
去仙岛蓬莱的灵舟明日午时才出发,现在这个时间点无寂崖上鲜有行人。
驿站附近零星几个散修看出这边气氛微妙也想着事不关己纷纷走远避开了。
于是乎,驿站门前的大片空地上就只剩下闻晏和叶允安几人。
叶允安在离闻晏不远处停下脚步,他眼神阴翳, 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师兄都吩咐好了, 他念着旧情对你下不去手,今日就由我来替他斩妖除魔。”
闻晏面色一冷, 藏在袖子里的手运转起魔力,锁灵环也随着开始颤动。
叶允安的话他说一个字都不信。
除去在问天宗重逢时的那一剑, 失忆状态的谢京泽尚且没有对他动手不说, 现在恢复记忆后就更加不可能。
叶允安眼尖地看见闻晏手腕上竟带着锁灵环, 他知道唯一可能给这魔种带上锁灵环的只有师兄一人。
他眼眸中一道精光划过,嘴角上扬了几分,开口道:“若不是师兄把锁灵环的事告知我,你认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停顿了片刻,带着激怒闻晏的目的,他又接着往下说:“师兄给你带上锁灵环,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还让我们过来,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意思?”
下意识按住手腕上的锁灵环,闻晏眸色渐深,他觉得叶允安话太多,有些许烦了。
他当初是被那一剑伤透了心,想看看谢京泽究竟能做到多狠才故意留在问天宗的,否则他堂堂魔尊哪有那么容易被困住。
这锁灵环也是他自愿带着的,除了在他运转魔力时振动两下,对他也没多大限制。
只当是子渊送他的礼物,他也乐于装作魔力被封的样子,哪里轮得到叶允安多嘴。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闻晏也不再遮掩,双眸由黑转红,五官轮廓逐渐鲜明,又变回了原本那张英俊的脸。
叶允安没有亲自动手,他示意身后的那几个修士先上。
刚一和他们交手,闻晏就知道这几人不会是什么正道修士,一个比一个下手阴狠毒辣,身上怨气重得像是几只披着人皮的魔物。
这样的邪修他这百年来不知道杀过多少,对他们身上的血煞之气再熟悉不过。
化神期对元婴期都有着绝对的压制力,更何况闻晏不是外人普遍认为刚到化神后期,而是已经化神后期巅峰,只待他再杀几只魔物吸收魔力就能迈入大乘期。
所以就算这些人联手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在修为的压制下,他们已是强弩之末。
叶允安派出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杀死闻晏,只是他没想到在问天宗伤得那么重的闻晏已经彻底恢复,还有那锁灵环竟也一点用处没有。
按照师兄离开宗门的时间,应该早就到了才是,不知道路上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叶允安瞥了那几只无用的废物一眼,又生一计。
他看闻晏的眼神像在看件死物,脸上却笑吟吟的。
“闻晏,你可知师兄那衣裳下那颗红痣有多艳丽,我当时看见就觉得尝起来一定很美味。”
说罢他还舔了下唇,故作回味无穷的样子。
闻晏想起谢京泽锁骨上那颗他最爱的红痣,动作一顿,被那几人抓住这个破绽,数道杀招朝他袭来。
不知叶允安是何时看见那颗惹眼的红痣的,但以谢京泽的性子绝对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
但就算这样,闻晏还是被叶允安这句话轻易的激怒了。
他双眸微眯,手掌附着上魔力直接朝离他最近的修士胸口袭去,指尖穿破胸膛后,一把捏爆了那人的心脏,鲜血四处飞溅,干净的衣裳上开出数朵血花。
对魔修来说杀人可没有那么多讲究,越是简单粗暴越方便。
用那双还在滴血的手如法炮制杀了第二个人,在其余几人被震慑住时,他突出包围用魔力朝叶允安攻去。
像是早有准备,叶允安很轻易就避开了闻晏的攻击。
这一击落空后闻晏冷静了几分,隐约察觉到叶允安想要激怒自己的心思。
于是他转而冷眼看向叶允安,扯出一个挑衅意味的笑。
“我是谢京泽的道侣,自然比你要了解他得多。”
道、侣。
这两个字彻底刺痛了叶允安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眸底闪过一道红光,掩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猛地没入掌心。
他本想刺激出闻晏弑杀的一面,好在师兄面前指控他滥杀无辜,借此从师兄心底抹除这个魔修的身影。
现在想来,师兄今日也不一定会来找这魔修不是吗?
既然这样,这碍眼的魔种果然还是应该尽早除掉。
突然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压迫感,闻晏抬眼朝叶允安的方向看去,直直地对上了一双血红色的竖瞳。
扑通、扑通。
闻晏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额角冒出细细的冷汗。
那是一双深渊魔物才有的眼睛。
像是感知到某种召唤,他身上的魔纹开始发烫,并且有往上蔓延的趋势,就连魔力也开始不受控制。
他极力克制住突然涌起的暴虐情绪,不让自己被弑杀的念头所支配。
就在这时,闻晏看见了却邪剑朝他的方向飞过来,他僵硬地转过脸,闯入谢京泽那双冷漠的黑眸。
“师兄,你终于来了。”
叶允安欣喜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
他仿佛回到了与谢京泽重逢的那一天,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
所以,谢京泽是在骗他吗,是恢复记忆后不忍心亲自对他动手吗?
之前的压迫感一瞬间消失不见,但闻晏却入了魇,黑色的魔纹爬上他的面颊,眼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
再加上他周身魔气翻涌,手上与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任谁看来都是只罪恶滔天的魔物。
却邪剑发出哀鸣声后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等到谢京泽站定后,他勉强才把却邪剑唤回。
握紧还在轻颤的剑柄,他的视线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扫过。
他心上划过一丝疑惑,不知道为何叶允安也在这里,还有闻晏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却邪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控,他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叶允安身上,身体微微绷直做好随时出剑的准备。
短时间内无法再通过却邪剑做出准确的判断,他也不好贸然出手。
这迟疑的片刻,谢京泽手上拿着却邪剑,面色冷凝,睫毛上蒙上一层冰霜。
落在被戾气左右的闻晏眼里,这就是谢京泽又想丢掉自己的佐证。
果然当初就该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进行,不该心存侥幸。
好在现在也不迟。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闻晏一只手抓上谢京泽的胳膊,快速运转阵法,两人瞬间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块被使用过的传送阵盘。
叶允安没想到事情都到最后一步了还能发生变故,他用法术拾起那块阵盘,放在掌上端详了片刻。
一念之间,只见阵盘化作灰烬,风一吹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旁仅剩下的两个修士看着叶允安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不敢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其中胆子稍大一点的修士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尊上,正事要紧,那日子可耽误不得。”
叶允安闭了下眼,平复好心中暴怒的情绪。
片刻后,他睁开眼,沉声道:“我们走。”
另一边,魔尊宫殿。
时隔多日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主场,闻晏充斥着戾气的眉眼舒展了几分。
再想到接下来的安排,他心情颇好看向身旁情绪不明的谢京泽,像是一条毒蛇终于把盯上许久的猎物拆吃入腹。
他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嘴角却向上扬起。
“当初那种只能传送一个人的符箓真的很愚蠢不是吗?这是我特意让人做的传送阵,子渊你觉得怎么样?”
从闻晏知道谢京泽在问天宗的那天起,就开始派人研究阵法,耗时三年,使用了无数上好的材料,才制作出那么一块连通魔宫与修真界的传送阵盘。
从小在闻家的经历就告诉他,想要什么只有紧紧拽在手里才是自己的。
他想着,若是谢京泽能接受已经变成魔修的自己,那他留在修真界便是;若是不能,他绑也要把他绑来魔宫。
只是在问天宗那一日,谢京泽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想,这样的谢京泽带到魔宫也没有意义,既然他想要自己的命,那就成全他便是。
魔界穷凶极恶的妖魔太多,谢京泽手上的却邪剑又开始隐隐作响。
他光是安抚剑灵就已经废了不少心神,暂时没法回答闻晏的问话。
见谢京泽只是抱着那把破剑沉默不语,闻晏眸色一沉,胸腔中生出一团闷火。
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怎么?又想给我一剑吗?”
察觉到闻晏的情绪异常,谢京泽刚想开口解释就闻见一股异香。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看见的最后一眼是闻晏那张因为魔纹邪气横生的俊脸。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的小黑屋增加了!
第59章 修真(10)
乌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又过来一会,那眼皮掀开露出一双带着迷茫的漂亮黑眸。
随着谢京泽的清醒,他眼底的迷蒙逐渐散去回归平日里的波澜不兴。
环顾四周后, 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金色笼子里,不仅周身灵力停滞无法运转,就连却邪剑也不知所踪。
这金笼的构造就像是凡间的鸟笼, 而他就是那供人观赏的笼中鸟。
谢京泽眉头微皱,他从床上撑起身体,细细打量笼内的陈设。
笼内只摆放了一张寒玉床,床柱上雕刻的花纹精美,点缀着数颗宝石熠熠生辉, 地面上铺着的也是白玉砖,在殿内烛光的映衬下朦胧着柔光。
而掌心接触到的布料柔顺细腻,垂眸看了眼,是上好的云锦, 修真界一般用来制作顶级法衣, 现在却在这里铺床。
谢京泽坐起身体,扫视了一圈没有在床下找到鞋,他只好赤着脚踩在地面上,不似预想中的冰凉, 而是让人感到舒适的温暖, 竟连这地面上铺也是难得的暖玉。
他找到金笼的门,抬手推了推, 感知到上面布满阵法。
现在他灵力尽失,却邪剑也不在手边, 看来只能先等闻晏回来才能从里面出去。
此处一看就知道是闻晏精心准备已久,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心思。
但现在更要紧的是修真界那边的情况, 那日却邪剑异动,只恐有天魔即将出世,最近怕是不会太平。
谢京泽轻叹一声,再想到他昏迷前状态明显不对的闻晏,只觉得现在所有事情都乱作一团,冷淡的眉目间难得染上些许忧愁。
魔界分为四块地界,各有四位魔尊掌权,闻晏是这四位魔尊中唯一一位人族魔修。
在魔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通常来说诞生于魔界的魔物魔力最强,其次是入魔的妖修,最后才是人族魔修。
闻晏比后天修魔的人要好上一点,他天生就具有魔根,是最底层的魔种,那些魔修抓走他也是想抽取他的魔根为己所用。
闻晏此人天生反骨,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再狠也狠不过不要命的,更何况那段时日谢京泽生死不知,他对那些魔修恨到了极点。
魔族天生就拥有吞噬魔气的能力,那些想要他魔根的人通通被他反杀,无一例外化为他的养料。
后来他得到好心人赠送的魂灯,通过那枚接触过谢京泽神魂的玉佩得知他还活着的消息。
可惜不等他寻到谢京泽,又在一次意外中沦落魔界,他凭借想要活着再见到谢京泽的信念,从无数魔物中杀出一条血路,靠着吞噬同类一步又一步爬到魔尊的位置。
若说魔修天性残暴其实也不尽然,更多是在魔气的影响下变得暴虐弑杀。
低阶魔物大多无法控制魔气往往会凶残暴躁,好在随着修为提升就不会那么容易受魔气影响。
但与此同时,修为越高的魔修失控后就越残暴。
闻晏不想被魔气左右,于是将其封印在魔纹内,情绪波动时魔纹都会随之变幻。
他又花了几年时间打点好魔宫上下,从此,再无人无事能妨碍他去找谢京泽。
离开魔宫的这些时日难免有修真界的消息传到魔界,会有魔物想要趁机作乱取而代之也很正常。
他先去见了自己的亲信,了解这段时间魔宫的情况后,顺手解决掉叫得最凶的那几只魔物,直到夜色降临才处理完魔宫内的杂事。
一推开殿门闻晏就正对上站在金笼门锁前的谢京泽,只见他眉眼微垂,神情低落。
他鲜少从谢京泽那张漂亮的脸上看见如此明显的愁容,在凡间时顾及身边人脸上总是挂着浅笑,在修真界时淡然得仿佛没有什么事物能让那冷静的黑眸中泛起波澜。
谢京泽是因为自己才这般烦恼的吗?
师兄是念着旧情才对你下不去手,闻晏耳畔又响起叶允安的那句话。
说到底,他还是在意当初的那一剑。
哪怕知道修真界和魔界势不两立,谢京泽那样对待贸然潜入问天宗的魔修也很正常,更何况当时还没有凡间的记忆。
可谢京泽态度转变得太快,又从始至终都没有亲口给过他任何承诺,甚至他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确定谢京泽的心意。
他害怕像那天一样,谢京泽想丢掉他就丢掉他,那也太被动了。
毕竟是他离不开谢京泽,在那还未重逢的百年时间里,只有他一人是念着过去那点美好才勉强支撑下去。
可谢京泽不一样,他身边没有自己反而更好,他该是修真界的谢剑尊,受尽众人敬仰。
如若他不去找谢京泽,从此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但闻晏偏不,谢京泽说过会是他的家人,那这辈子都该和他在一起才是。
他眸色一深,脸上未散去的魔纹颜色加深了几分,显然是陷入了心魔。
此刻他尽力想要抓住什么,来确保自己不会被再一次抛弃,他不想再从那张嘴里听见“抱歉”二字。
“谢京泽,你是不是后悔当初在问天宗没有一剑杀死我了?”
闻晏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金笼上的阵法波动了一瞬,认出是主人后放任他进入笼内。
谢京泽不知道闻晏怎么会这样想,他蹙了下眉,刚准备开口解释就被闻晏下一句话抢先了。
“既然这样,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谢京泽的右手被闻晏拉起,一把精致的匕首硬塞进他的手心。
他看着匕首迷茫了一瞬,开口道:“闻晏,我从来没有”
闻晏陷入心魔中,认定谢京泽是心软才对自己下不了手,此刻任何话都听不进去。
就算如此,倘若谢京泽不愿意留下,他无法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也无法放任他离开自己。
所以他只能逼迫谢京泽做出选择,要么杀了自己继续去做那修真界的谢剑尊,要么就对自己心软一辈子。
他握着那只手,用那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胸膛。
皮肉被刀尖刺破的声响让谢京泽的瞳孔猛地放大,还未回过神,就听见闻晏的声音。
“如果这次你不杀死我,那就再也逃不掉了。”
他愣愣地对上那双执拗又惶惑的红眸,不明白闻晏到底是在不安些什么。
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谢京泽突然想起从系统那看见的那一幕,夺舍者曾一剑刺穿了闻晏的胸膛。
是因为那件事吗?
分明已经过去了好久,可他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了一下,又痛又闷。
难受过后是生气。
谢京泽抿紧下唇,眼底似结了层寒冰,整个人都带上几分冷意。
他气闻晏不听自己把话说完就擅作主张,更气闻晏通过这种方式来逼迫他做选择。
被闻晏带到魔宫还囚禁在这笼子里他心里是不舒服,但也没生气,想着他和闻晏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把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能通过沟通解决的问题,闻晏非要在他面前发疯。
谢京泽彻底改变主意了,既然闻晏不想听他解释,那他就不解释了。
他想,不听话的人就该被好好教训一顿。
担心用力挣脱让刀尖更多的没入血肉,他厉声道:“闻晏,放手。”
听出谢京泽声音中的冷意,闻晏下意识立刻松开手,失去支撑的匕首直接摔在玉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京泽冷着脸,直接扯开了闻晏的衣裳。
看见那白色里衣上刺眼的血色,他的手顿了一下,安静的寝宫内发出布帛撕裂的声音。
魔宫内魔气浓郁,刚刚那点小伤口已经愈合,没有在那结实的蜜色胸膛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闻晏呆愣着任由谢京泽动作,像是罚站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谢京泽生气。
心魔影响下产生的戾气一下子全散光了,脸上的魔纹也老实地爬回腰背上缠绕。
他有些茫然地想,该难过该生气的不是自己吗,怎么感觉谢京泽要比他更生气得多。
还没等闻晏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就被谢京泽一把抱起走到床上,等脸朝地面亵裤被拉下后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谢京泽垂下眼看着肤色比别处要白上些许的两团,抿紧唇,抬手一巴掌打了上去。
只听见啪嗒一声清响,那又挺又翘的臀肉像波浪一般颤了颤。
他问:“不仅把我关笼子里,现在还学会威胁人了是吗?”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打过,闻晏那张俊脸彻底红透,羞耻感涌上心头。
也顾不上回答谢京泽的问话,他重新硬气起来,斥道:“谢京泽,你先住手。”
羞恼归羞恼,要是真的抗拒到极点,灵力被封的谢京泽也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闻晏向来脾气不好,每次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怒火把人给弄碎了,都是独自生闷气,从来都没有凶过谢京泽。
所以说到底,他也只敢嘴上让谢京泽停手,生怕自己反抗后他更生气。
硬气不过片刻,见谢京泽无动于衷,他红着脸,拽紧手掌下的布料,小声呜咽道:“别打了”
谢京泽扬了下眉,不仅没有停手,还更用力了几分,把那两团嫩肉拍得猛地一颤。
听见清脆的巴掌声,闻晏脸烫得不行,伸手拉起谢京泽衣摆捂住脸装死。
他还没缓过来,又听见一句质问:“还敢不敢不听人把话说完?”
本该是件羞耻到极点的事情,但一想到是谢京泽,他竟然不受控制地有些兴奋。
谢京泽又接着问:“嗯?这时候怎么不说话了,之前不是还挺能说的吗?”
快.感要远多于疼痛,闻晏喉咙间发出低喘,他双目失神,哪里还能听得清谢京泽在说什么。
那些的念头一旦产生,之后只会愈发不可收拾。
他眼尾微微泛红沁出些许泪水,咬着衣物才能不让自己发出狼狈的声音,直到快.感累积到巅峰,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趴在自己腿上的人突然绷直了身体,谢京泽想着也惩罚够了,就把他翻过面抱坐在腿上。
等到看清闻晏身下的情况后,他气笑了,本来是想给闻晏一个教训,没想到他这都能爽到。
只不过百年未见,这人怎么会变得如此放浪。
谢京泽又想起闻晏之前那些熟练的勾人手段,他脸色一冷,性格使然那些争风吃醋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是咬牙憋出一句:“魔尊这些年真是经验丰富,怕是就连那最出名的合欢宗炉鼎都比不上你。”
闻晏刚从失神中缓过来,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反应了好一会,才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里品出谢京泽的意思。
红眸里浮现几丝委屈,他抬手环挂在谢京泽的脖颈上,“我没有,都是从那些话本里学的。”
像是想到什么,他脸红得连蜜色的肌肤的遮掩不住,眼底泛着微妙的光,他凑到谢京泽耳边说:“我只想当你山与,三 .夕一个人的炉鼎,好夫君”
谢京泽睫毛微颤,抬手捂住闻晏的嘴不让他接着往下说,洁白如玉的面颊上却漾出红晕。
闻晏在这事上脸皮厚得多,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谢京泽的掌心,眼眸中带着某种暗示意味。
谢京泽想不通闻晏生得一张英俊面相,还有一副那样阳刚健硕的身子,却偏偏那么不知羞耻骑在别人身上,任由别人打开最柔软的内里,甚至还摇着腰做出迎合。
闻晏哪怕被弄得快化作一滩春水,睫毛上还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也不舍得把视线从谢京泽脸上移开。
只见那平日里清冷禁欲的剑修,此刻披散着黑发,嘴唇红着,鬓角滴滴热汗滚落,眼底的火焰将往日的寒冰全都融尽,活像神明坠魔后化作的艳鬼。
四角的宫灯尽心尽力地发挥着自己的职责,那墙上人影交错,上演了一夜的好戏。
次日清晨。
这场灵与肉的结合打消了闻晏心底的不安,他温顺地趴在谢京泽的怀里,眼神甜得像呷了好几口蜜。
闻晏这人其实极好顺毛,心上人表露出一点想抛弃他的意思时叫得比谁都凶,但只要那人招招手他就又上赶着凑过去,属于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直到这时,谢京泽终于能把两人之间的误会一一解释给他听。
闻晏喃喃道:“原来当时是那剑自己飞过来的,我还以为是你”
谢京泽知道在两人之间还横跨着那个最大的误会,他在心底轻叹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闻晏:“闻晏,你当真觉得我会想杀你吗?”
闻晏被那眼神烫了一下,他别开脸,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小声说:“我最初是不信的,可是你不是失忆了吗”
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甚至低下头,莫名心虚得不敢去看谢京泽。
谢京泽拉过闻晏垂在身侧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柔声道:“失忆时的我见你第一面时就在想,这魔尊好生面善。”
当时他才从混沌中清醒,在那系统给的画面中,他一眼就看见了身穿刺金黑袍的闻晏。
他想,原来为自己许愿的魔尊竟生得如此俊朗。
他谢京泽不想做的事,哪怕欠下因果身死道消,也没人能强迫他去做。
虽说闻晏还不是很明了这话里藏着的言外之意,但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刺自己一剑的人必然不是谢京泽。
像是想起什么,谢京泽轻轻扬起嘴角,温柔的目光落在闻晏身上,他说:“倘若我有道侣,那人只会是闻晏。”
与重新抬头的闻晏四目相对之时,他再次听见那法器的声音。
「叮恭喜任务完成度上升至99%,恭喜宿主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这百年来发生的事谢京泽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与闻晏细说,他把话题重新引回到无寂崖那天。
闻晏把叶允安身上的异样告诉了谢京泽,他迟疑片刻,缓缓开口道:“我怀疑叶允安是那魔胎化身。”
那天的压迫感和那双血红色的竖瞳都不是一个人类修士该有的。
谢京泽闻言面色逐渐凝重,与闻晏商量后,两人决定去探个虚实。
距离他们离开修真界已有几日,本想着先回问天宗去找到叶允安,可才刚一出魔界,谢京泽手上的却邪剑再次飞出。
两人对视一眼,紧紧跟在却邪剑后面,然后在魔界与修真界的交界处,看见了正在对峙的两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摊牌了,这个单元就是用来放飞x.p(理不直气也壮.jpg
下章这个单元结束!
第60章 修真(11)
等却邪剑停下, 谢京泽握住剑柄先安抚好还在震动的剑,他与闻晏站在远处观望那边的情况。
一边是以问天宗为首的正道修士,另外一边则是以叶允安为首的上古魔物。
谢京泽唇线绷紧, 面色冷凝,两边的人他都不陌生,只是现在立场完全不同。
叶允安一头黑发转红, 俊秀的脸上煞气萦绕,血红竖瞳中尽是弑杀之意,没有半点问天宗那嘴甜爱笑的小师弟样子,分明是只嗜血的深渊魔物。
“师叔、师尊,你们可还真是下手不留情面呢。”
脾气最暴葛长老闻言忍不住怒骂道:“呸, 谁是你这个魔物的师叔,之前算我们眼瞎,你给我等着。”
问天宗众人纷纷怒视着叶允安,抬手一刀将眼前的魔物劈成两截, 像是将对叶允安的怒火发泄在它身上。
哪怕已经猜出叶允安的身份, 但看见他与问天宗众人站在对立面,谢京泽还是恍惚了片刻,随后心中再惊不起半点波澜。
他想起流传几百年之久的那句预言,猜测魔门开该是应在今日。
不等人再细想, 只见天色骤变, 狂风忽起。
方才还晴空万里,此刻已阴云密布, 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正在苏醒,飘荡在魔界边界处的魔气也全往此处汇聚。
在场的正道修士都有些不好受, 空气中过度稀薄的灵气让他们斩杀魔物的动作迟缓了些许。
那群魔物中间护着的魔器红光大作, 俨然是阵法已成, 只等待时机到来好开启那魔门。
叶允安抱手站在魔门旁,冷眼看着不远处与数只魔物缠斗在一起的修士们。
魔物数量太多,不能一击致死只会再次复生,强如褚月寒也被缠得暂时没法接近魔门。
褚月寒列出剑阵,刺眼的白光亮起,他身前的那片魔物刹那间荡然无存。
他抬手掐好法决,无数道冰剑在半空中凝聚成形,随着指尖一动,全都向叶允安的方向袭去。
叶允安面无表情,好似在看蝼蚁一般,抬手随意一挥,一道黑红色的魔气与冰剑发生激烈的碰撞。
显然是那魔气要略胜一筹,瞬间将全部冰剑吞没。
褚月寒闷哼一声,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抬眼朝那魔胎看去,心中一片哀切,只怕是他们今日拦不住这魔门开启。
原来叶允安竟已是大乘期,再加上有魔气傍身,在场的没有修士是他的对手。
若是修真界那几位大乘期的大能不能及时赶到,恐怕没人能阻止这魔胎。
叶允安觉得这些人类修士有些烦了,便放出魔气朝他们攻去。
褚月寒和掌门等人依靠深陷地面的灵剑才站稳身形,其余修为不及他们的人被这魔气打得飞出好几米远。
见还有几只碍眼的小虫子还能站在原地,叶允安眉头微皱,唇畔的笑容冷漠又残忍,他抬起手,准备给他们最后一击。
谢京泽见状神情凝重了几分,他侧过脸看着闻晏,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等我。”
像是感知到他的想法,闻晏脸色一沉,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一双红眸仿佛下一刻就会滴出血,他说:“谢京泽,我不许你去。”
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他的手指收紧了几分,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上恳求,“谢京泽,你跟我回魔界。”
谢京泽只是沉默着与闻晏对视,这是他选择却邪剑后的宿命,他不能逃。
闻晏读懂了谢京泽的意思,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他垂下眼眸,还是不肯松开手。
“那魔胎修为远在你我之上,你当真要去?”
谢京泽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闻晏,等我回来。”
闻晏不信,也不愿再等了。
在那双眼里看不见丝毫的动摇,他咬紧下唇,两人僵持在原地。
谢京泽轻叹一声,声音放软了几分,他说:“这件事是我一定要去做的。”
面对谢京泽,会做出退让的人永远是闻晏。
在谢京泽的坚持下他还是败下阵来,主动松开了那只手。
却邪剑先去一步,斩灭了叶允安挥出的那几道魔气。
谢京泽从储物戒中取出那块诛魔阵盘藏于袖中,走进众人的视线内。
叶允安看见谢京泽的那一刻,心中一惊,下意识收敛了自己身上的魔气。
对上那双冷漠至极的眼睛,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他再也不需要伪装成人类修士。
他扮演谢京泽的好师弟入戏太深,竟然忘记自己是魔胎分神,是那谢剑尊最厌恶的魔物。
看见谢京泽身后的闻晏,他眸色一冷,身上萦绕着的魔气比之前面对问天宗的那些人时还要阴森。
他本想着以人类修士的身份和谢京泽在一起才会有那么多顾虑,现在那些顾虑都没了,对闻晏彻底起了杀心。
等魔门一开,叶允安不相信以他的身份想得到谢京泽会有多困难。
在叶允安出神之际,谢京泽持剑朝他斩去。
凛冽的剑光与魔气的红光碰撞在一起,谢京泽后退小半步才站稳。
叶允安笑道:“师兄,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怕伤着你且躲远些。”
谢京泽神情未变,抬手变换了一套剑招,划出几道剑气重新朝叶允安劈去。
见谢京泽这么不识趣,叶允安心中也有些许恼了,他放出大乘期威压,动了几分真格。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谢京泽运剑的轨迹不同于以往,仿佛带着某些特定的意味。
受到修为的限制,剑气终究还是不敌魔气。
谢京泽抬手拭去唇边溢出的血丝,心道,终于是将那诛魔阵布置好了。
就在他拿出阵盘准备开启诛魔阵时,闻晏突然闯入他的视线范围,与叶允安缠斗起来。
面对其他人联手都不能与之匹敌的叶允安,闻晏虽处于弱势,却能与他过上几招。
有人能缠住叶允安当然是好事,可闻晏现在进来打乱了谢京泽的计划。
闻晏也是魔,诛魔阵对魔是无差别攻击。
他迟疑片刻,双唇轻抿,陷入了犹豫,但机不可失,他最终还是开启了诛魔阵。
叶允安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阵法已成,他无法再逃出这诛魔阵。
他用那双血红竖瞳死死地盯着谢京泽,冷声道:“师兄,我真是小瞧你了。”
他召唤其他分神去拖住闻晏,自己朝谢京泽走去。
叶允安停在谢京泽面前,眼神深邃得好似要把他脸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上。
他的师兄仿佛重来没有变过,还是初见时冷淡又疏离的样子,恍惚间他想起了对师兄动心那天。
他本是魔胎一道分神,“叶允安”不过是捏来潜入问天宗的人类躯壳,可偏偏被谢京泽迷了眼。
每一位却邪剑之主都是天魔的宿敌,谢京泽也不例外。
那日他像往常一样去观察这个宿敌,那个平日里恪守成规的剑修竟喝了酒。
他看见谢京泽背靠桃树,双眼微闭,脸颊微红,衣襟敞开些许,露出锁骨上那颗漂亮的红痣。
风一吹那花瓣散落在他身上,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景美还是人更美。
他这才发现那冷漠的剑修竟还有这样一面,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下意识屏蔽气息朝他走去。
谢京泽似陷入了梦魇,口中轻声呢喃着:“安”
那声音太轻,前几个字他没听清,鬼使神差之间,他伸手想拂去那墨发上的几片花瓣。
只可惜他手还没碰到,谢京泽就已经清醒过来,也许正是那一点遗憾,让他的一颗心也跟着落在了谢京泽身上。
魔物天性就是虐夺,越是美好的事物摧毁起来就越让他们心情愉悦。
叶允安也不例外,往日里他最爱看的便是那些人类恐惧的神情,可他觉得若是轻易将谢京泽毁掉有些可惜。
更何况,他发现谢京泽这人吃软不吃硬,他利用小师弟的身份从他那得到不少优待,比旁的师兄弟要关系亲近一点。
他想着,反正在问天宗找到当年的魔阵图后还要等待魔门开启的时机,当谢京泽一段时间师弟也不会如何。
直到几年前他的师兄突然转了性子,比往日多了几分人性,分明还是那副冷淡不可亵渎的样子,可偏偏让他产生一种有机会摘下这朵高岭之花的错觉。
谁不想看那远在天边的仙人为自己走下凡间,自愿的远比他强迫的更让人心动,于是他收敛起魔族的本性留在谢京泽身边。
很多时候他都忘了自己是只魔,直到闻晏出现,小心翼翼藏着身份才能留在谢京泽身边的他成了个笑话。
原来谢京泽是会和魔物在一起的,只不过喜欢的魔不是自己罢了。
感受到其他分神的呼唤,叶允安最后深深地看了谢京泽一眼。
他问道:“师兄,倘若我不是魔,也没有闻晏的出现,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回想起与叶允安往日的相处,再想到夺舍者,本来不该回答叶允安任何问题,谢京泽最终还是说出那句:“你爱慕的人不该是我。”
叶允安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句,他冷笑一声,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该心软。
他闭了下眼,将所有的情绪全都敛下,化作一道黑影与其他分神融合在一起。
谢京泽突然想起当年在万剑山择剑时,自己本可不选却邪剑。
在金丹期前,因为他体弱根基不好,需要靠灵药养着才能练剑,哪怕修为上来了,这种情况也没能改善。
直到遇见却邪剑,他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身子弱,而是他气运极差命定如此。
修仙本就是为了逆天改命,他不信他不能活下去,于是和却邪剑达成协议,他斩妖除魔得到的功德都会化作气运
谢京泽注视着那已经成形的魔门,脑海中划过千千万万个想法,最后通通归于平静。
纯种魔物受到诛魔阵的限制要比闻晏多,这恰好弥补了他与魔胎修为上的那点差距。
闻晏与那黑气凝成的魔胎重新缠斗在一起,察觉到魔胎想要吞噬自己,他沉下眼眸,心一横,唤醒自己的魔根。
他倒要看看这魔胎和自己谁会更胜一筹。
外面的修士清理完魔物后,注意力全集中在诛魔阵内,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谢剑尊,快趁这个机会杀死魔胎啊!”
陌生修士急迫的声音传进谢京泽的耳朵里。
知晓内情的掌门和褚月寒只是担忧地看着他,没有像他人一样催促他做出决定。
他知道自己该按照他们的期许,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像那天夺舍者一剑刺穿闻晏胸膛那样,一剑刺穿那魔物的心脏。
可如果那样的话,正在试图吞噬魔胎的闻晏必然会受到反噬。
现在已经来不及停下了,闻晏的生命线紧紧缠上了魔胎,两者生死相连。
闻晏听见那些修士的话,也抬眼看向谢京泽,不知道他这次会做出什么选择。
不管是什么,他都不会后悔,他不可能看着谢京泽去送死,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谢京泽最后回眸看了一眼闻晏,他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唇,心中做出了决定。
只有他以身体为媒介冰封魔门,才能为他和闻晏两人都换来一条生路。
他右手握紧却邪剑,左手掐着法诀,将周身的灵力全汇聚在剑尖。
“封!”
一声落下,法诀成形,却邪剑剑身上浮现数道符文,他将剑刺进魔门阵眼。
诛魔阵内顿时大雪纷飞,以谢京泽为中心,方圆之内温度骤降,他最先是睫毛上结了一层霜,而后是脸,最后整个身子都蒙上一层薄冰。
寒冰从阵眼向四周蔓延开,尚未开启的魔门被彻底冰封。
在场的人无不密切关注着诛魔阵内的情况。
“咔滋咔滋”
是冰碎裂时发出的声音。
只见那魔门也随着上面的冰一起破碎,最后化作冰尘在风中与雪融合在一起。
而那握着却邪剑的谢京泽仿佛化作一座冰做的佛像,一动也不动。
与此同时,因为魔门被毁,那魔胎惨叫一声,在与闻晏的交手中逐渐落入下风,最终被闻晏一只手捏碎了心脏。
一阶、二阶闻晏的修为最终停在大乘期后期。
直到阵内雪停下,众人才发现谢京泽一头黑发全白,半跪在地上,却邪剑深深插入地面。
那魔尊俯身将谢京泽揽入怀中,之前困住魔胎的诛魔阵在他面前恍若无物,他起身就准备离开此处。
本来问天宗的长老们恢复过来想要上前阻止,可单是闻晏的一个眼神就威压得他们全都动弹不得,众人只能任由他将谢京泽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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