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正到午间吃饭的时候,孟青等一群小伙伴说说笑笑从路牙子上晃过来。
池凌小口饮着药茶,眼睛微微眯起,这东西完全不涩,留喉一股回甘,调茶的人手艺精湛,味道比清茶更合他口味。
他在看九叔。
孟青在一群人中间很明显就是领头的角色,有人兴奋说着什么,伸手向她征求意见,孟青似在捧场,拉着九叔围上去细瞧,一段路走走停停,惹眼的这边帮厨都忍不住笑骂。
“这群玩童不晓得顽什么,正要吃饭哩,在那里拖拖拉拉!”
另一个人跟着附和,提高音量呼喝督促:“嘿——吃饭得——快回来!”
孟青踮脚应了两声,脸皱成一团故作可怜,好像在恳求九叔待会儿被骂起来时多帮帮她。
池凌望着九叔脸上发自内心的笑悄悄翘起嘴角。
因为原本的经历,九叔对女子有些排斥,孟青年岁小,又经常帮衬他们,对她,九叔有种长辈对小辈的喜欢。
有孟青陪带着,想必九叔也能慢慢放下一些事。
院子里已经搭好桌椅,男人们有条不紊的端菜递盘,池凌原本想帮忙,被孟怀嫌弃地摁下,用他的话说:“去去去,你凑过来我们还要担心把你磕碰到了,安心坐着去吧。”
话是这样说,池凌却不好真的坐着不动,他早就不是过去等人伺候的郎君。倒是淞晴见他无事,递给他一包茶饼,示意他去泡几壶茶。
大家都说要了解一个人,观她吃饭就知晓大半。今天这些帮厨的人可算是见识了淞大夫吃饭的规矩。
除开陈长溪和孟山属于已经体验过一波的人,熟门熟路地拿开水烫碗筷。
乡村里用的都是土碗,泥土颜色沾了尘不容易分辨,淞晴指明要烫后用布擦过才能盛饭菜,因为有风还扯了麻遮挡。
做工的孩子们涌入后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淞晴拿着小瓢站在门口指挥她们排队洗手,旁边放着一大盆水,在阳光下冒着白气。
“站这边来,手放低一点,用力搓,手不干净吃饭容易生病的。”
她温言细语解释,左手还攥了个小瓶,一个男孩润湿手后,她便朝他手心按几下,揉搓几下起了白色的泡沫。
“……!”
男孩没见过新奇的事物,手里明明滑溜溜却又不黏糊糊的让人讨厌,还有股好闻的香味,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淞晴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对,真棒,就是这样上下搓,还有指尖也要注意哦。”
待人洗好了再舀两勺水帮他冲干净,手上轻飘飘干净的感觉更令小孩子兴奋,淞晴索性将洗手液瓶给他,让他来帮自己按。
其他目睹全过程的孩子瞬间投来羡慕的眼光,小男孩脸红红的,不自觉昂了昂头,双手小心翼翼捏着瓶子。
淞晴教他辨认喷嘴,又把九叔提出来舀水,看一大一小从生疏到熟练配合,监督她们全部洗完。
孟青站在后头,不知道从哪里扯过来的狗尾巴草,手指飞快结成一只小狗,逗着前边的人玩儿。
这丫头贼精,一见淞晴闲下来,立马把小狗送人,自己搓着手狗腿子似的凑过来,“淞姐姐!”
淞晴嗯了声,孟青眼珠子转转,简单汇报了下上午的进度,哪个孩子体力差些,哪个孩子负责的地方树木多,末了提一嘴九叔。
“九叔帮阿呆撅了树,他刨得忒慢,几锄下去差点伤了脚……”
淞晴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用担心,工钱不会因为这个而苛扣的。比起这个,人没事更重要,让阿呆她们慢些吧。”
孟青脸都笑皱:“嘿嘿,放心吧,九叔盯着呢。”
这丫头一直鬼精贵精的,搓着手的样子有种小孩子装大人的客气,品性也是兼具圆滑与正直,凇晴不讨厌这样的孩子。
冲动之下,她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不出意外,她摸了一手几天没洗的厚重头油。
凇晴整个人立住了。
综上我们得知,此大夫在某方面有些强迫症。就和做饭时,开个调料盖子--洗手,下个面条--洗手,抓两把青菜--洗手一样。她绝不能容忍身上湿漉漉,手上油腻腻的感觉。
破天荒的,一向从容不迫的人裂开了。
面对着一无所知,甚至还主动蹭了蹭掌心的乖巧小女孩,凇晴缓缓牵出一个笑容,语气难得有些发涩:“哈哈,忘记我也没洗手了。”
顾忌到孩子的自尊心,她冲向水盆的步伐还是那么稳健,但转身带起的衣角颇有几分仓皇。
孟青不明所以,唯有明白人九叔了然一切。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抓好这群孩子的仪容。
待到凇晴也落了座,众人热热闹闹的吃过一顿午饭,四下便散开忙活自己的事。
农人们是闲不住的,有些人收拾碗筷,有些人便下了地继续做活。
凇晴用完饭找到九叔,果然提起这事:“乡间里的孩子们仪容仪表并非要求处处精致,保持个人干净对身体也好,我观你言行也曾是大户人家的侍从,烦劳多多看顾。”
池九慌忙见礼,忙说不敢,又被凇晴拦下。
“这我单独另做一份差事发放酬劳给你,我先前所说雇你做事又是其他,我想请你帮我打理账目,孟青管着做工那群人的薪酬、两个老太公帮着采买些肉菜,我不耐俗务,你便做他们的总管,既是统筹也是监督,如何?”
据凇晴所知,高门贵子身旁的贴身侍从往往都是面面俱到,目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来做了。
池九却面露愧色,直直跪下:“女君所言自是我分内之事,谈何酬劳。只是我这腌臜之人,怎配担女君身边总管一职,污了您的名声!”
凇晴将他扶起,神色认真道:“自古以来,从来都是以心性品德相交。我不知你们以前境遇如何,以我主观唯心自问,谁不憧憬向往拥有一个患难时不离不弃的朋友呢?”
池九瞬间泪如雨注,泣不成声:“池家乃我家主君,一介草碎,怎敢担得一声朋友之称……”
淞晴将他按到在凳子上,她专门避开人来说,就是考虑到池九的情绪。
“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人各有所长,必有所道。”
这个温温和和的大夫说起俏皮话:“我偷个懒活,想耍一下老板的威风,找个总管让我摆摆架子,不知道九叔能不能帮帮我呢?”
话及此处,池九还有什么不愿意呢?他恨不得马上就燃烧自己,帮主人家解决一切问题。
淞晴好生宽慰他一番,看他情绪稳定下来,便将酬劳、要求等一切事宜与他交代清楚,自己背着手出了门。
天气实在太好。淞晴倒是真的想躲懒了。和几个收拾院子的老人打过招呼,便慢慢出了院门,沿着小山坡往上走。
池凌和孟怀两人正坐在山坡上一块大石头悄声说话,凇晴很体贴的不去打扰。她四处眺望,在地里看见孟青的影子,这丫头正满脸严肃地撅着腚捡一些石头。
一切都那么融洽和谐。没有尔虞我诈,阴谋算计。
淞晴久违地放松自己,放空大脑,眯着眼睛享受片刻的阳光。
阵阵微风拂过青丝,带起些野花的清香。不远远处是孩童的欢笑,偶尔划过几声鸟鸣。简单的平稳的生活,这就是她所追求的。
少年人长身玉立,松竹般静静伫立,好似天地精华化作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妙人。
孟怀坐在石头上,不知不觉便晃了神。
两人正探讨着如何才能引起男儿购买之心,说着说着话头没人接了,池凌看看他,再看看不远处的人,哪里能不明白呢?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偷偷遥望过对方。
可惜物是人非,他曾经便配不上,如今更是奢望。
池凌低头苦笑,不过看着院子里干劲满满的九叔,一切也就放下了。
等到孟怀回过神,结结巴巴找补,池凌已经收整好自己的情绪。
“啊、啊,凌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正说着男儿爱俏,但寻常人家却吝啬买些胭脂水粉绢花头簪。一是定价贵,二是用时少。”
池凌毕竟是琅京出身,田间地里些活他不说不明白,但论起宴会雅集恐怕不会有人比他更懂了。
他拿着孟怀给的小盒子,小心翼翼用指尖蘸取一些里面的膏体轻嗅。
“怀哥你要做男儿的行头生意,价格稍微要取巧一点。既要人家能买得起,又要人家不会觉得廉价,最好还要有些比较。”
他是个很真诚的人,说话中肯,孟怀听得相当认真。
“我懂了。就像那些挑货娘子一样,满头簪花看着总要打眼些。”
池凌欣慰一笑:“是了。怀哥如此聪慧,你又生得好,往那里一站就很有说服力。”
孟怀骄傲地昂了昂脑袋,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泄了一口气,整个人耷拉成一团。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娘她们那里肯定不同意,哪有未婚的男儿抛头露面的。”
社会对男儿总是很苛责的,孟怀虽然有了自己赚钱的念头,但多年的习俗观念难以打破,他还是相当虚他的娘。
“这……”
池凌迟疑片刻,“不如我们先打个样试探一下?先让孟山姐她们带到城里送给一些酒楼布庄的老板,这些人舍得花钱,人脉也广,总先把名气打出去。”
孟怀双眼一亮,一拍巴掌,“这个办法好!”
池凌配合地海豹拍手,两个眼睛同样亮晶晶的,显然帮到别人令他十分开心。
既然有了销路,紧接着他发出灵魂拷问:“怀哥,那目前我们有多少货物呀?”
孟怀僵住了。孟怀从暴富梦里瞬间清醒了。
他有些支支吾吾:“这个……这个嘛,哈哈,就你手上那么一点。”
池凌:“嗯…嗯?!”
孟怀捂脸:“哎呀,不要计较这么多。我这也是、是,是先找好方向嘛。”
男儿的耳朵通红,池凌忍俊不禁,善解人意地不再多问。
孟怀羞过了,又重振旗鼓。他握住池凌的手,郑重恳求:“凌弟,晴大夫说教我做这个美颜膏,但我识字不多,你能不能教我?等赚了钱,我分你一半!”
池凌哑然失笑:“什么钱不钱的,你都叫我阿弟了,还生分了不成?怀哥你放心就是。”
孟怀十分感动,却相当坚持。
他二人说得激动,捡起石头就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做老师的教的认真,做学生的学的投入。
此间正正好,君往矣。
宝贝们,我回来啦!!!(冯巩语气)
想死你们了,狂亲muamua,有人吗有人吗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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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