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春桃眼里,原身的父亲是个公正之人,这让陆清秋有些惊奇。
“那你说说,我父亲怎么个公正法?”
这问题一出,春桃没多想便答了出来。
“平时但凡二小姐讨要的东西,老爷都会让人备两份。也从未只听信一面之词,直接惩罚谁。”
说到这,春桃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脑袋歪了歪说起另一件事。
“小姐上次滑倒摔跤时,老爷也是过问了的,将洒扫的那个丫鬟好一顿罚呢。”
陆清秋回忆了一下春桃所说的上次受伤事件,是原身不小心踩了刚清洗的湿滑地面导致摔跤,罚丫鬟也确有其事。
这样在外人看来,不偏袒后母所生,有罪便罚的作风,是有些公正的。
“那父亲这次在我落水后有来看过我吗?”
陆清秋没有先质疑记忆的合理性,倒是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不管从前的陆道年是如何对待原身,现在在昏迷期间,有没有来看望这一件事就足够陆清秋判断出一些事实。
“老爷倒是没来看,不过,还是叫人送了不少好东西的。还叫人回禀,等小姐病好了,老爷会来看您的。”
果然,一个典型的区间型父亲,所付出的东西都在一个小的区间之类,并且会回报些什么给他自己。
陆道年这样的态度,不至于让陆小姐陷入绝境,但会让继母一直注意原身的存在。
而继母情绪的积累,变成为了原身频繁受伤的原因。受伤之后,父亲也宽慰和送东西了。在所有人眼里,这个父亲已经做到位了,原身还能抱怨些什么呢。
陆清秋深吸口气,对这个承担了一切的十四岁小女孩感到悲哀,父亲的不作为也同样是她死亡的原因之一。
同一时间,桑府后院里,桑夫人与自家闺女坐在一处,正仔细看着女儿绣的手帕样子,满意的点着头。
旁边的嬷嬷见她没有一点要招待客人的样子,不由地出声提醒一番。
“夫人,已经巳时了。”
正与母亲讨论花样的桑蓉一顿,也有些奇怪。
“娘亲,今天有客人来家里?”
“是户部尚书的夫人要来拜访。”
放下手中的绣样,桑夫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娘亲不喜欢她,那怎么不回绝了,省得烦心。”
听女儿撒娇一样的天真话语,桑夫人坐直了身子笑了笑。
“那陆道年正是得圣心的时候,他的夫人也跟着炙手可热,别人家想请还请不到呢,我怎么能推了?”
在母亲怀里依偎着的桑蓉闻言也只是轻哼了一声,对户部尚书的名头并不是很在意。
桑夫人伸手摸了摸女儿娇俏的脸蛋,转头吩咐嬷嬷去准备接待的一应事务。
“想来,那个陆夫人是没安好心的,她手里可有个不是她所出的女儿。”
“难不成她还想将那女儿嫁给大哥不成?”
桑蓉一下坐了起来,有些因为自家哥哥被人当筏子生气了。
“瞧你,这么不稳重。别人想歪心思,敷衍她便是了,哪儿值得自己生气。我这些天只操心瑞安的法事,等下只管不接茬晾着她。”
王婉如如何与桑夫人接触这事,暂且不谈。
几天后的白云观中,因为桑府的法事程序繁琐,观中道士们都行动起来,见快到了桑家人来的时辰,清虚也到了为他准备的小寮房中等候。
半山腰上,一队伍正向着白云观前行,家丁在前面开路,桑廉峤与桑夫人在后面走着,最后面一顶轿子被人抬着前行。
“夫人,你这是何必呢。”
本来打算好自己带儿子来做法事的桑御史,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看向有些气喘的桑夫人,目光中满是心疼。
“我来陪着瑞安,他也安静些。”
桑夫人缓了缓,看着后面没什么声响的轿子,又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
观主玄净道长早就在门口等待多时了,见队伍行驶到跟前,行了一礼便招呼着人进观。
“三清在上,我儿桑瑞安....”
清虚等了一刻钟,寮房外才有动静,大概是玄净道长开始作法事了。
心神一动,清虚抬脚走向寮房的小窗边,透过缝隙想先看看桑瑞安的面相。
只见,一对穿着清雅的夫妻站在法事台正中间,周围皆是家丁和丫鬟装扮的人,没见到传说中的痴儿,清虚不免有些疑惑,转眼看见一顶轿子。
暗红的配色加上香火的肆意渲染,看的人只觉得诡异非常,幸好是大白天的,将那轿子的阴气驱散了不少。
“桑大人,现在需要请桑公子出来受礼。”
听到仙长这样说,桑廉峤却是看向桑夫人,示意她去带儿子出来。
清虚定睛一看,一位穿着烟粉色的少年出现在眼中,从外表上丝毫看不出痴傻的模样,反而因为样貌俊俏让人眼前一亮。
“娘亲,糖没了。”
画一样的少年一开口,打破了一切幻想。桑夫人却是已经习以为常的牵着他的手,往法事台走去。
等他们站定,清虚也看完了桑瑞安的信息,准备将窗户慢慢关上时,另一边处于上帝视角的陆清秋注意到,桑瑞安朝清虚的方向看了一眼。
清虚停下了关窗的动作,又看向桑瑞安,他此时正低头玩着手指,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边有人在观察他。
等窥伺的感觉没了,桑瑞安才将头抬了起来,一滴冷汗从额头低落。
这道观果然藏龙卧虎,那人是谁?这么敏锐的注意到我的异样,难不成...
等仪式结束后,玄净道长请桑大人到一旁,直接告知了要给桑公子相面之事。
“既然有缘,便请为我儿相面吧”
一家三口随着玄净道长进了小寮房,寮房内只摆了桌椅茶具,十分简陋。端坐等着他们的人穿着平常道长服饰,却气质不凡。
“娘啊,他是谁?”
率先开口询问的自然是‘痴傻’的桑瑞安,他手指着面前清虚问着身旁的娘亲。桑夫人心里也正疑惑,只将自家儿子的手按下去,免得失了礼数。
对于桑瑞安的举动,清虚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只是向玄净师父行了一礼,便请求与桑瑞安独处。
见娘亲要走,桑瑞安自然是想跟着出去,没想到桑夫人因为希望相面能有什么成效,狠下心睁开了儿子的手。
“娘!娘!”
见状,桑瑞安只得提步向外面走去,没想到清虚这时绕过桌子,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该死的道士,怎么手劲这么大!
暗自挣脱了几下,却也没挣脱开身后道士的桎梏,桑瑞安咬了咬牙。
寮房的门还是关上了,清虚上前一步锁了门。完全没办法出去的桑瑞安只得再次装傻,看这道士能有什么花招。
清虚缓步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并坐了请的姿势。但痴儿怎么会安心坐下与人喝茶呢,桑瑞安一把将茶杯扒拉到了地上,发出的声响让屋外的几人都是一惊。
“玄净道长,这里面不会...”
一时情急中桑夫人脱口而出怀疑的话,片刻又收了话头没有说完。虽然玄净道长也不甚清楚爱徒是个什么章程,但是面对质疑他还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
“按清虚所言,他只需半刻钟与令郎独处,请夫人放心。”
等屋外众人离开了,清虚才正眼看向桑瑞安,他现在正拿手在桌上用茶水画画。
感受到面前人的视线,桑瑞安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只是眼睛始终不曾与清虚对视。
清虚没在意他的装傻充愣,说出已准备已久的箴言。
“飘雨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桑太傅之用心,到今日便可终了。”
六年前先皇病重,大皇子、五皇子为皇位相继谋反,但最后终是惨败。先皇强撑了一年,将有反心者杀绝了。
桑瑞安的祖父也受到牵连,但因从小便为先皇伴读免了其死,只是被软禁于家中。失去权力后的祖父缠绵于病榻,深知自己的儿子会因为新皇猜疑,无法再有出头之日。弥留之际,与孙儿嘱咐。
“祖父聪明一世,临到头却是糊涂了。瑞安,你自幼早慧,将来必定成就不凡,但现在桑家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你父亲只是寻常资质,无法保你周全。你只记住,藏锋守拙,以退为进,方为长久。”
年幼的桑瑞安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但他即使表现如平常孩童,依旧被暗处人下了毒手。轻微中毒的他被救醒之后,聪慧的孩子想办法保全了自己。
“金陵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桑公子,三日后的暴雨倾盆,凡人酒馆中便是你化龙之时。”
留下这两句话,清虚不再去看已经惊得无法动弹的桑瑞安,利落的离开了寮房。
在不远处的老管家见道长出来了,少爷却还在里面,急忙进门查看情况。却直面遇见走出门来的少爷,见他还是一副呆傻的模样,老管家叹了口气,上前搀扶。
“少爷,夫人就在不远处,小人这就领你过去。”
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福伯想牵起少爷的手,却一下子被避开了,下一刻福伯犹如身在梦中
“福伯,我自己前去便是了。”
不管清虚有什么目的,自己装傻的事情已然暴露,不如趁此机会显露在人前,与父亲商议对策。
心事重重的桑瑞安没有注意到身旁老管家的神情,便自顾自向前走去。没想到,下一刻年到五十的福伯像个大黑耗子一样窜了出去。
“老爷夫人!少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