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东宫。
自己的寝殿里,齐庭佑,急忙唤来柔絮更换了衣服。
庭佑,实在不喜欢,这样沉重的宫廷正装,若非是要参加,这盛大的晚宴,庭佑才不屑穿的。
盛大的晚宴,自己还是,没能寻到那日思夜想的人,心里的失落哀伤,加上宴会上的事情,让庭佑,实在没什么好心情.
就连坐下,也都没和柔絮,说些什么话,只是两人都静静的。
直到想入寝的时候,有宫人过来回禀:说太子殿下让皇孙去书房一趟。
齐庭佑又才急忙的过去了。
到了书房,齐庭佑,看着眼前的父亲,今年也该是四十有六了吧。
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了,再怎么养尊处优,他,终是抵不过岁月的无情。
然后一想今日,回来时的步撵。不知为什么,看到齐昌标的时候,庭佑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哀伤。
齐昌标,见庭佑到来,很是开心,本以为庭佑不会过来。
于是示意齐庭佑坐下,然后亲自端过一碗参汤。
“我看你,晚上也没有进什么食,佑儿还是吃一些吧,快趁热喝才是,不要饿着自己”语气也是异常的慈爱温和。
齐庭佑茫然的,接过参汤后,才发现接过后,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庭佑想放下,不喝,但是明明那人,期盼的眼神,心里是很期待自己喝下。
“谢谢父王”
于是也只得端起,轻轻的喝了几口。
齐昌标,看庭佑没有,拒绝自己的好意,还喝了几口。
心里更是欢喜的很,心想着,父女间的隔阂,时间久了,总是可以化解的,毕竟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他的佑儿,现在,都已经是个,俊朗少年了,不是那个,小时候,见人就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小孩了。
庭佑放下碗,见齐昌标,还在思索着什么,也不急于打断。
也并不急于,回殿安寝。
因为庭佑知道,父亲齐昌标,此刻叫自己来,一定是和晚上,宴席上的事有关。
齐昌标,看齐庭佑喝了,已经放下小银碗。
便开口说到“佑儿,今日,宴上,你皇爷爷的话,你也是明白的,还有,他提起你成亲的事情,已经,是和我说了好几遍,我虽然拒绝,打马虎眼好几次了,但是今日,你也是看到了,阖宫家宴的时候,又重提这事怕是....哎,我也知,是苦了你这孩子,当年,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如今倒害了你。”
齐庭佑知道,父亲齐昌标的眼神里,哀伤与懊悔是真的。他的担忧也是真的。
于是庭佑,轻轻的,握上父亲的手,投以一个让父亲宽心的微笑。
是啊,再怎么的,养尊处优,终是岁月不饶人,父亲的手,已经不像,自己小时候握着的,那样宽大细腻了。
还有,那小时候,常常扎自己小脸,逗得自己哈哈笑的胡子,现在也有些花白了。自己还曾拔过。
齐庭佑,心里突然,难受了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
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此刻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只是个,为孩子烦恼的慈父,庭佑知道,为什么会一向对父亲冷漠的自己,今天会有所改变。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软肋和担忧。
此刻庭佑,心里对父亲有这样的感情在,难道真的是,应了那句血浓于水吗?
但是庭佑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原谅,眼前的这个人。
“这事,如今,怕是躲不过去了,这亲,怕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成了,只是不知您有何打算?”
庭佑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长大了,明白自己,该去做什么了,承担起什么了。而且当初敢瞒下这个秘密,必定也是料到,会有今日的难解的题。想必,父亲也安排好了吧。
齐昌标,看着眼前的孩子。是这么优秀是这么俊秀,风度。虽然身子显瘦,脸色会苍白些。但是文采斐然,心思细腻。
若不是,造化弄人,她,若真是他,怕这事,真的是极好的.
齐昌标,深深叹了口气。
“人选,你皇爷爷,帮你选了几个,等着明日,你自己去看看,哎,一切就看天意吧。”当然齐昌标不会告诉庭佑,那人选,自己也甄选过。但是自己甄选过又如何,毕竟自己不能做决策。
齐庭佑心知,父亲真的,实是,为这事伤了不少脑筋,又看父亲憔悴的样子,怕这事,也是,让他好生烦恼吧。
他真实的担忧,与无奈,在脸上展露无遗。
于是庭佑故作轻松,但又,很自然的转了话题,陪齐昌标聊了一会。
看到父亲逐渐的又神采的脸色,齐庭佑才敢离去。
踏出门的那刻。
庭佑不知为何,今日的自己,会这样去担忧自己的父亲,明明一向,自己对他,是冷若冰霜的。
庭佑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刚好由宫人带到母亲那,太子正妃柳若惜那里。
母妃,虽然过了四十,但是由于保养很好,本来就精致的脸庞,岁月似乎,没有半点伤害的意思,只是眼角,还是抵不住岁月,有了几丝细纹。
太子妃年轻的时候,是京城第一美人,太子虽然长相一般。
但是几个孩子长相上,倒是继承了柳若惜,特别是齐庭佑,若是女儿装,怕是几个姐妹中,最有姿色的,只是,这男儿的打扮,加上一张精致的脸,也多了几分俊朗。连帝后也曾称赞,庭佑是子孙里长的最好的。
母妃的话,和父王的差不多,是对自己成亲的担忧,只是齐庭佑,给安慰了过去,只说了,已经安排好了人,不会出差的。太子妃才放下心来。
出了寝宫,齐庭佑,看着漆黑的夜空里,没有闪烁一颗星,突然觉得有种,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压抑。
已经过的三更,齐庭佑,披上披风,来到窗前,推开窗,因为喜欢眺望远方的感觉,齐昌标便命人,把齐庭佑的卧房,安排在了东宫,西边一处二楼,连着书房一起。
喜静的齐庭佑,倒是很欢喜,平日也不让人,随意进入,这里是秘密,这里让庭佑觉得安全,尽管依制,旁边一楼正殿,才是自己的寝殿。
但是庭佑,总觉得,接触到这样的地气,连人都是不精神的,虽然有些排斥厌恶。
但庭佑,也只是很少的时间,在这二楼过夜。除非是,像此刻满满的心事时。毕竟就曾有礼部官员上奏,说自己怎么能将寝殿,设置在二楼,帝后与太子都不曾设置在二楼高处。自己如此,于礼法章度不合。
虽然皇祖父驳回奏章,亦言,皇孙虽居二楼,但乃是东宫,又是偏殿,且规格面积小多,也不算是违制。加之皇孙母胎所带,自幼体弱,居二楼高处,更适宜静心调养。
也正是,众人眼中,皇孙庭佑,母胎所带,身体羸弱,常与药罐为伍,所以才至十九的年岁,帝后才有选良娣的,不然依皇家祖制,皇子皇孙们,十五六的年岁,便应婚配了。像庭佑这身份的贵重程度,又是太子唯一嫡长子,怎会拖到十九年将冠之年,才纳良娣?即使帝后,太子不急,不少朝臣也上书,推介良人了。
庭佑推开窗,看不远处,提灯巡夜的侍卫,整个宫殿里,都已经,高悬红色喜庆的灯笼。
因此显的特别的明亮,不若,这漆黑的天空,猛的抬头,突然发现,好像又什么飘落,幕地才发现,原来是下雪了。
许是有心事,竟没有赏雪的好雅兴,只是不住的叹气。
还有多久,天会亮,还能逃避多久,仅仅只是,几个时辰而已啊?
庭佑现在,好想有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大皇姐呢?
如果有她在,那么她,一定是会安抚自己不安的情绪
她一定会摸着自己的头,温柔的对自己说:有皇姐在,不怕!
可是现在的皇姐呢?
宫外的她一切都安好吗?
漆黑夜里的疼痛与思念,总是来的格外的刻骨。
一夜无眠。
第二日,庭佑整好衣物,便去给皇帝,皇后请安了,美其名曰是请安,但齐庭佑知道那该是,择亲才对。
只是出人意料,没看到一排排秀女在殿里。
皇奶奶一如既往的疼爱自己,早早的命人,准备了自己喜欢的糕点。
皇爷爷一味的不苟言笑,看着皇爷爷身边的李公公,回禀说准备好了,齐庭佑也放下糕点,接过宫女递上的帕子。擦了嘴,整理了一番过去了。
皇帝早已命人将画轴,一一的打开。
每两个宫人,展开一幅画轴,共三排,每一排五副画轴,画里的是各类女子的样貌。
齐庭佑只看了第一排,其他的,没有要看的意思。
皇帝面带威严,缓缓开口
“佑儿,是找的合适的女子了?”皇帝捋了捋胡子难得的笑了一下。
虽然是慈爱的笑意,但庭佑,还是觉得,这个笑,让自己害怕,无法舒心。
“回禀皇祖父,听皇祖母说,这些都是皇爷爷亲自看过,国事繁忙里还抽空,辛苦为孙儿挑选。”
“想必,个个是样貌出众,贤良淑德,既有皇爷爷,亲自把关,何人,敢蒙了圣意呢?
皇爷爷,为父亲,还有几位皇叔,皇兄们挑的都是极好的。
孙儿,相信皇爷爷的眼光,而且孙儿也希望,能沾沾皇爷爷和皇奶奶的好福气,找个,能和皇爷爷奶奶一样,伉俪情深,厮守终身的人呢。”
庭佑的一番话。倒是,说的让人心里愉悦,皇帝不住的点头微笑。
“嗯,那佑儿,既然相信皇爷爷,那皇爷爷就帮你选一个吧,依皇爷爷看啊,这翰林院,宋大人的小女儿,宋语晴,倒是不错呢,年岁也只差你一岁,而且才情并茂,以后啊,可以和佑儿写诗谈词说的上几句,嗯,真是不错呢。”
齐庭佑看着,皇爷爷指着第一排的当中的某画轴。
庭佑笑笑行礼“孙儿,多谢皇爷爷择婚良人,孙儿也曾听闻,那宋姑娘名满京城,是有名的才女,孙儿欢喜的很,多谢皇爷爷赐婚”说着笑笑对着皇帝。
皇帝见此事,已经尘埃落定。按自己所想的走,便笑呵呵的说,要去忙了,便走了。
齐庭佑,心里知道,其实这个高高在上的皇爷爷,只有,在真正开心的时候,才叫自己佑儿。
其他的时候,若是叫自己庭佑,一定是有别的意思了,虽然是个极小的习惯,但庭佑,还是细心的发现了,因为庭佑知道,只有他,才能真正的定,自己一家的生死荣辱。虽然他是爷爷。
这个看似慈祥的爷爷,终究是帝国的领袖,终究是天下的主宰人,其次才是自己的爷爷。
就连自己,莫名其妙的要娶一个女子,也是这个**的老人所决定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庭佑见皇帝走了,才敢放下,那些小心翼翼。陪皇奶奶聊了一会就离开了。
回到东宫寝殿里,柔絮看齐庭佑,悠闲的喝了一口茶。
见庭佑神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思索很久,才敢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到
“柔絮,听说,听说殿下要娶宋大人的的女儿了,婚礼安排在正月二十八,可有这样的事情?”
齐庭佑缓缓放下茶盏,不慌不忙的回答
“柔絮,连日期都说的正确无误,看来这事,传的还真快啊,不过确有此事。”
柔絮看齐庭佑说完,又拿起茶盏,悠然喝茶的样子。
便知道,在问下去,也是没有意思的,也就不开口了,只是不知,心里为什么有些酸酸的,有些难受。她的殿下,真的要娶亲了,殿下……
等柔絮走了,齐庭佑,才敢正视自己要成亲的事情。放下茶杯的手,竟然有些不自然的颤一下。
皇爷爷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只不过是让自己走个过场而已,朝中大臣的女儿,适婚年纪的那样多,而且女子十五便可笄礼,许嫁,笄而醴之,称字。怎么,这宋大人的女儿,会至十八年华?还怎么巧,指给自己呢?偏偏选了个小小文官,翰林院大人的女儿,这真的是一步好棋。
二皇叔娶了丞相之女,大皇兄齐庭璋,娶了将军之女,只是父亲和自己一样娶个小小文官之女。莫非皇祖父,真有移储的想法?
现下朝里,支持二皇叔的,也是大有人在。
特别是丞相的党羽,就不在少数。皇爷爷做的这样明显,是真的要,要让二皇叔,取父亲而代之?可是为何又时常表现出,对父王,这个太子之位不会动摇的举动来?
而这边,齐昌标夫妇,在得到赐婚的旨意,就马上带些东西。
亲自摆驾,去了趟宋翰林的府上。
夫妇俩,是在宋府用晚宴才回来的。
刚送走太子,齐昌标,宋谷便叫了宋语晴,到书房谈话
“晴儿,如今,圣旨已下,太子也亲自屈尊,莅临登门。这门亲事,怕也是由不得了你我了。
晴儿为父明白,你自小就懂事,你也会明白,这事,是关系,我宋家荣辱的,甚至我宋氏一门生死的。爹这样说你可明白”
宋谷一脸的正色,语气中,也是谨慎之意。
宋语晴点头示意
宋谷见宋语晴明白自己所说。便又开口了
“眼下朝局,复杂多变,皇上对太子任然是有些想法,但碍于,皇后和朝臣们,这太子之位,还是无虞的,虽然说皇太孙,在众皇孙排序中,也只是居间,而且资质平庸些,但好歹,太子就他一个儿子,将来能继大统,也只有他而已,爹,不求你将来母仪天下,但是希望你,保我,宋氏一族平安,爹拜托你了。”
说完之后,宋谷,眼角泛起些些许泪花,似有下跪之意。
宋语晴急忙,扶过宋谷坐好,又奉上一杯茶
“爹爹,这是要,折煞女儿吗?娘去的早,爹爹为女儿和哥哥付出这样多,如今也该是,女儿为爹爹分忧的时候了,爹放心,女儿会拼尽全力,护我宋氏一族的。不为个人荣辱,只为宋氏一族”
宋语晴,虽然心里不喜,百般不愿入宫,与那皇家占惹半分,但如今怕,也无济于事了,还有父亲,在自己行笄礼后,从未提过关于自己的婚事的事。
想必,想必,皇家,宫中,早就有眼睛盯上自己,盯上宋家了。
宋语晴心里,还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嗯,晴儿这样说,就好,那距离婚期,也就一个月时间了,晴儿,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待着,准备着,莫要出门,让有心人说了什么去。可明白”
宋语晴点点头回答了,便要回房去了。
宋谷在宋语晴要出门前,又对她说了句
“那皇太孙,爹见过的,样貌,很是俊朗,性子也温和。定不会,让晴儿受委屈的。”
宋语晴也只是回头,投以安心的微笑:若那人真的,不待见自己,自己又能,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是,一个小小翰林之女,一入宫门深似海,哪还有半点,自己能做的主呢?爹,那样说,无非只会安慰自己罢了。
椅子上,宋谷,见女儿走远,忍不住叹口气
心里想着:虽说,齐庭佑是皇太孙,太子唯一的儿子,可是太子,现在的位子都还不稳,几位皇子,早有取而代之的意思,皇帝也有想法,二皇子,似乎更得民心,还有皇孙辈中,齐庭佑也只是居中,最长的还是二皇子生的齐庭璋。
甚至他都已经生了儿子,比起做爷爷的二皇子,重视子嗣的皇上眼里,太子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只盼,晴儿嫁去了早日,生个小小皇孙,那样才能,更加巩固太子之位,晴儿,也能母凭子贵,过的更好些啊。
哎,这看似,平静祥和的宫位中,又有多少的明争暗斗啊?
宋谷只觉得自己,现在连想,都不敢想,要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是何其的难。但是自己和晴儿又有什么办法呢?
齐昌标夫妇回宫后。二人马上叫来了齐庭佑。
“佑儿,今日,我随你母妃,去看过那宋家小姐,长相倒是,很是标致,也通些诗书,性格也算温婉,不像你,庭璋哥哥的良娣一般性情。佑儿长大了,也该是明白:有些事,总不由人的,好在今日,我去宋大人那。和他隐晦的说了一些事情,与你也是有些益处的,只是以后,要看你自己了。”
齐庭佑听完齐昌标的叙说。只是嗯的一声算是回答了,然后见好像也没有事了,便告退了。
只是踏出房门那一刻,庭佑听到自己那万人之上的太子父亲。重重的叹息之声。
还有母亲的安慰之声,心里竟然,说不出的悲怆。庭佑并不急于回寝宫。只是习惯性的去了宫中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