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剔骨的光线从巨大落地窗倾泻而下，在光可鉴人的黑色晶石地面上流淌，却驱不散这间侯爵书房深处的厚重阴影。艾尔·塞弗里斯陷在宽大得几乎能将他吞没的丝绒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星图投影边缘模糊的光晕。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倒映的却不是那些象征帝国疆域与战略节点的冰冷光点，而是另一幅画面，鲜明得灼痛神经。
——一片耀眼的光斑中央，温阳军团长正微微侧首，对他身旁那位副官德桑说着什么。温阳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阳光落在他浓密的棕发上，跳跃着碎金般的光泽，更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澄澈如融化的蜜糖。他背后那双巨大的蝶翼，金斑喙凤蝶的象征，此刻并未完全展开，只矜持地收拢着，然而那流光溢彩的金色脉络与深邃神秘的墨蓝斑纹，已然构成惊心动魄的华美画卷。每一次细微的扇动，都似有肉眼难以捕捉的磷粉碎金洒落，在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迷离的光晕，牢牢攫住了艾尔全部的视线。
那光芒太盛，太纯粹，像一颗骤然坠入他晦暗世界的恒星，刺得他眼眶微微发涩。艾尔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昂贵的丝绒靠垫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尾钩在脊椎末端神经质地轻颤，尖端那一点幽冷的紫光在阴影里无声闪烁。一种混合着强烈吸引与近乎本能的刺痛感在胸腔里翻搅。那是……温阳。帝国最年轻的军团长，棕发黄眸，198厘米的挺拔身姿在人群中如同标枪，强大、自信，光芒万丈。一个与他艾尔·塞弗里斯——这个阴湿角落里的蝎子，黑发紫眸，182厘米，靠着祖产和一点见不得光的手段维持着侯爵体面的存在——截然不同的世界。
“主人？”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艾尔猛地回神，尾钩瞬间绷紧，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他抬眼，管家麦斯如同一个精准的机械造物，无声地滑入书房，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深灰色的管家制服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
“麦斯。”艾尔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他清了清喉咙，目光却依旧黏在投影中那个身影上，“前线……有新的消息吗？关于…温阳军团长的。”
麦斯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悬浮的投影，精准地捕捉到艾尔视线的落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是的，主人。情报网络刚刚传回消息，军团长温阳阁下已顺利抵达‘铁砧’要塞，接替原驻防的第六军团。要塞防御体系正在按他的指令进行高强度轮换调整，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他的汇报如同军事简报，简洁、冰冷、毫无冗余。
“最高？”艾尔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哒哒声。紫眸深处掠过一丝算计的幽光，如同蝎子在沙砾下潜行。“他嗅到什么了？还是……单纯的谨慎？”他像是在问麦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麦斯微微躬身：“具体威胁等级情报尚未明确。但温阳阁下以战术稳健和战场嗅觉敏锐著称，此举应非无的放矢。”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军部后勤处似乎对‘铁砧’要塞提交的最新一批能量晶石和生物装甲强化剂的申请颇有微词，流程卡在了预算审核环节。”
艾尔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一个冰冷而带着隐秘满足感的弧度，快得如同幻觉。尾钩在身后不易察觉地、缓慢地卷曲起来，尖端那点幽紫的光芒似乎亮了一瞬。
“知道了。”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只留下一种近乎柔顺的平静，“把‘铁砧’要塞附近三个星域，我们名下那几处晶石矿场和生物制剂工坊本月的产能报告，还有……捐赠意向书，整理好。匿名渠道，送到军部后勤处那位帕克司长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做。”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天气。
“是，主人。”麦斯再次躬身，动作精确得如同尺规量出，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艾尔忽然叫住他。麦斯停步，静候。
阴影中的侯爵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冰凉的金属雕花。书房里只剩下星图投影仪低微的嗡鸣和他自己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他感到喉咙有些发紧，一种混合着强烈渴望与更深层羞怯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
“温阳军团长……”艾尔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带着一种罕见的犹豫和不易察觉的轻颤，仿佛说出这个名字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他……个人方面，有什么消息吗？比如……喜好？”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麦斯的表情依旧纹丝不动，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但那双阅尽世事的灰色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回主人，温阳阁下公事之外的信息非常有限。非公开场合下，他似乎偏爱一种产自‘翡翠星环’的古树茶，因其香气独特。另外，根据非正式观察，他对保存完好的旧纪元纸质书籍……似乎有特别的兴趣。”
古树茶……旧书……
艾尔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擂鼓般加速。他猛地抿紧了唇，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追问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麦斯没有再停留，无声地退了出去，厚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巨大的房间彻底沉入更深的阴影。艾尔独自坐在王座般的椅子里，像一尊被遗忘在黑暗中的苍白雕像。投影中，温阳的身影已经消失，只留下冰冷的星图在无声运转。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因激动而紊乱的精神波气息——一种微弱的、带着潮湿土壤气息的雨林蝎的味道，与这书房里弥漫的昂贵熏香格格不入。
紫罗兰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重新聚焦，落回到那些代表帝国疆域的光点上。他摊开手掌，一枚小巧的黑色晶片凭空出现在掌心，光滑的表面反射着星图幽冷的光。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晶片边缘，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尾钩在身后无声地、缓慢地摆动，尖端那点紫光在黑暗中划出幽秘的轨迹，如同蝎子锁定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