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裂,千万道雨线倾泻而下,砸在车顶砰砰作响。
积水漫过脚踝,溅起的水花混着雾气,模糊了整个世界,四周只剩一片喧嚣的雨幕。
童昕蜷缩在副驾驶座,电子脚镣的红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每隔几秒就发出尖锐的警报。
仪表盘绿光映照着林小虎紧绷的侧脸,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车速表指针已突破180公里。
后座散落着拆卸下来的摩托车零件,金属碰撞声混着雨声,奏响逃亡的乐章。
“还有三公里到废弃疗养院。”林小虎突然开口,声音被雨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那里有我们的接应点。”
他脖颈处青筋暴起,余光不断扫向后视镜——三辆黑色SUV如鬼魅般紧追不舍,车顶探照灯在雨幕中扫出惨白光束。
童昕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天前,她不过是季沉案的辩护律师,如今却因发现被篡改的案卷宗,沦为被通缉的“逃犯”。
疗养院的轮廓终于在雨幕中浮现,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刺破云层,宛如蛰伏的巨兽。
林小虎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积水路面打滑,发出刺耳尖叫。
童昕的身体狠狠撞向前排座椅,电子脚镣的警报声骤然加剧。
她踉跄着下车,高跟鞋陷进泥泞,索性一把扯掉,赤脚踩在碎玻璃遍布的地面上。
“快走!”林小虎拽着她冲进疗养院侧门。
腐木气息扑面而来,墙壁墙皮大片剥落,露出斑驳水泥。
童昕突然停住脚步——走廊墙上残留的向日葵涂鸦,是她八岁时的杰作。
记忆如潮水涌来:母亲坐在轮椅上,微笑着看她作画;阳光透过破旧窗帘,在地板投下细碎光斑。
那时她以为,这只是普通疗养院,却不知这里藏着母亲最后的秘密。
“你怎么了?”林小虎回头问道。
“我母亲...在这里住过三个月。”童昕声音颤抖。
“就在她车祸去世前。”
林小虎瞳孔微缩:“季沉哥说,你母亲的车祸不是意外。”
这句话如重锤砸得童昕眼前发黑。
十六年来,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在季明远案宣判后,因过度悲伤遭遇车祸。
如今想来,一切太过巧合——季明远被判死刑第三天,母亲离奇去世,父亲也同一时间失踪。
“跟我来。”林小虎拉着她拐进走廊,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在标着“监控室”的铁门上。
门锁锈迹斑斑,他用力一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室内霉味浓重,几十台显示器黑屏,唯有角落一台闪烁微弱蓝光。
林小虎蹲下敲击键盘,屏幕跳出杂乱代码。
童昕屏住呼吸,看着他翻找文件,一个日期刺入眼帘——2010年9月15日,季明远案宣判前一天。
“找到了。”林小虎按下播放键。
画面中,母亲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纸。
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站在她面前。
童昕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
是李卫国,现任检察院副检察长,季明远案的主审官。
“...证据在保险箱...钥匙给老张了...”母亲声音从嘈杂电流声传来,带着恐惧。
“...别伤害昕昕...”
李卫国突然掐住母亲脖子,凑近耳边低语。母亲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剧烈挣扎。
画面戛然而止,童昕眼前一黑,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李卫国...他怎么会...”
“季沉哥说,赵振邦的洗钱网络涉及高层。”林小虎关掉显示器。
“你母亲是会计师,她发现了秘密,所以...”
童昕指甲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滴落。
十六年来,李卫国一直是家中常客,给她带礼物,教她弹钢琴。
如今却要面对残酷现实——这个男人,很可能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地下室还有东西。”林小虎打破沉默。
“季沉哥说,你母亲的房间在那里。”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陡峭潮湿,墙壁爬满青苔。
童昕的电子脚镣突然急促警报,红光在黑暗中不停闪烁。
林小虎掏出枪,警惕环顾四周:“屏蔽器快失效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地下室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107号房门牌歪斜挂在门上,推开门瞬间,一股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是母亲的香水味,混合着消毒水味道,沉睡十六年的记忆被唤醒。
房间一切如旧:褪色床单,掉漆床头柜,墙上未完成的向日葵画。
童昕目光落在床垫边缘,那里有道明显刻痕——小小的梅花图案,和她锁骨下方的胎记一模一样。
“床垫下面。”林小虎说着掀开床垫。
一本皮质日记本滑落在地,封面粉尘遍布。
童昕颤抖着捡起,翻开泛黄扉页,母亲娟秀字迹跃入眼帘: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昕昕,请记住妈妈永远爱你。真相在张立伟情妇手中,钥匙在老张头那里。2010.9.17”
泪水模糊视线,她继续往后翻,一张照片从夹页滑落。
照片上,年轻的父亲与季明远站在检察院门口,两人手持文件,笑容灿烂。
照片背面写着:“与老季破获走私案留念,2002.5”。
“有人来了!”林小虎突然压低声音。
“至少五辆车!”
童昕迅速将日记本塞进外套,跟着林小虎冲向消防通道。
后门外,一辆锈迹斑斑的皮卡停在雨中。
林小虎跳上驾驶座,熟练扯出电线搭火启动。
引擎轰鸣瞬间,枪声划破夜空,子弹打在车门上溅起火星。
“趴下!”林小虎猛打方向盘,皮卡冲下山坡。
童昕趴在座位上,听见密集枪声和轮胎摩擦声。电子脚镣警报声响成一片,仿佛催命丧钟。
“季沉哥说,老张头是你父亲的老战友。”林小虎开车说道。
“他手里的钥匙,可能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童昕抬头看向后视镜,追兵越来越近。
她想起父亲失踪前那晚,他摸着她的头说:“昕昕,记住,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那时不懂,现在才明白背后的代价。
皮卡驶上高速公路,雨势渐小。
林小虎从背包掏出新干扰器:“这是最后一个,最多撑12小时。”
他顿了顿,“我们得回城里,去检察院档案室。”
童昕愣住:“档案室?那里肯定布满了他们的人!”
“季沉哥说,你母亲留下的证据就藏在D区17号柜。”林小虎解释。
“密码是你的生日倒过来。”
夜幕降临,皮卡混入进城车流。
童昕换上清洁工制服,戴上鸭舌帽,用绷带缠住电子脚镣伪装成扭伤。
检察院大楼在夜色中阴森可怖,仿佛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档案室七点清场。”林小虎将车停在两条街外。
“我引开警卫,你有十分钟。”
童昕刷卡通过侧门时,心跳几乎冲出胸腔。
这张门禁卡是停职前的,竟成了通行证。
档案室走廊寂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
D区17号柜就在眼前,她输入密码,锁扣应声弹开。
柜子里放着牛皮纸信封,沉甸甸的。
童昕颤抖着打开,一把黄铜钥匙和几张照片滑落出来。
照片上,母亲与陌生女子在海边合影,女子怀里抱着婴儿。
照片背面写着:“与阿梅和小雪在海南,2001.4”。
钥匙标签写着:“三亚湾游艇会,私人保险箱”。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童昕迅速将东西塞进内衣,关上柜门。
一道手电光打在她脸上,刺得睁不开眼。
“谁在那里?”苍老的声音响起。
童昕压低帽檐:“档案室清洁工,来检查设备。”
老人走近,童昕认出是门卫老张的儿子。
对方手电光颤抖,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开。
“快走吧,这里不安全。”老人低声说。
“我父亲...他一直相信你父亲是清白的。”
童昕喉咙发紧,最终只是点点头。
走出检察院大门,手机震动起来。
是条加密短信,发件人显示“S”——是季小雨。
「哥的审讯提前了。李卫国拿到特别执行令,明早六点执行注射。张立伟情妇是关键,立刻飞海南。——S」
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童昕浑身血液凝固。
季沉,那个总在她无助时给予力量的男人,此刻站在生死边缘。
而她,必须争分夺秒。
“我们得去机场。”童昕对林小虎说。
“现在!”
林小虎发动车子驶向城郊私人机场。
雨又下起来,模糊了世界。
童昕望着窗外,握紧口袋里的钥匙。
母亲的日记,老张头的钥匙,三亚湾的保险箱——这些碎片正拼凑出可怕真相。
飞机腾空时,她看着城市变小,心中发誓:无论前方多少艰难险阻,都要揭开真相,为母亲报仇,为季沉洗刷冤屈。
因为她是童建国的女儿,是正义的追寻者,绝不会让黑暗永远笼罩光明。
而此刻,距离季沉的行刑时间,只剩下不到八小时,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
在疾驰的车上,林小虎突然打开车载电台,嘈杂的电流声中,断断续续传来警方的通缉令,童昕的照片赫然在列,被冠以“重大案件嫌疑人”的名号。
“别在意。”林小虎察觉到她的紧绷。
“等真相大白,这些都会变成笑话。”
他伸手调低音量,手腕内侧露出一道新鲜的刀伤,还渗着血丝。
童昕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下。
车子驶入一条狭窄的乡村小路,两旁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
林小虎将车停在废弃的谷仓旁,从后备箱翻出一个急救箱:“得处理下你的脚。”他指了指童昕满是伤口的赤脚。
消毒水擦拭伤口时,童昕疼得倒吸冷气。
林小虎动作轻柔,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我七岁那年,在孤儿院遇到季沉哥。他说我这胎记特殊,把我带出了那里。”
他扯开衣领,露出梅花胎记,“后来才知道,这胎记是你们童家的血脉印记。”
童昕愣住,记忆突然闪回。
小时候,母亲总爱抚摸她的胎记,温柔地说:“这是上天给你的礼物。”
那时她不懂,现在才明白,这小小的印记竟牵扯出如此复杂的身世谜团。
“季沉哥一直在暗中调查季明远案。”林小虎继续说道。
“他发现你父亲和季明远当年掌握了赵振邦的犯罪证据,却不知为何,证据突然消失,两人也相继蒙冤。你母亲应该是发现了证据的下落,才...”他没有说下去,但童昕已经明白。
处理完伤口,林小虎从背包里拿出一双旧运动鞋:“先凑合穿。”
童昕穿上鞋,大小竟意外合适。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母亲的日记本:“这里面有一串密码,你看得懂吗?”
林小虎接过日记本,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查看:“像是某种财务报表的格式,也许和赵振邦的洗钱记录有关。”
他掏出手机,快速拍照存档,“等见到程雪飞,让他帮忙破解。”
提到这个名字,童昕想起照片里那个婴儿。
十六年过去,他会是什么模样?他又为何会牵扯进这场阴谋?无数疑问在她脑海盘旋,但时间不允许她细想。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机场。
路上,林小虎讲述着季沉这些年的调查。
原来,季沉早已怀疑李卫国与赵振邦勾结,他安插林小虎进入检察院档案室,就是为了寻找证据。
而童昕的出现,成了打破僵局的关键。
“季沉哥说,你和你父亲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林小虎笑道。
“当你开始调查季明远案时,他就知道,真相快浮出水面了。”
机场近在眼前,停机坪上,一架小型塞斯纳飞机的指示灯在雨中闪烁。
一个穿着飞行夹克的男人站在舷梯旁,手里把玩着那把黄铜钥匙——正是照片里的婴儿,如今已长成冷峻的青年。
“我是程雪飞。”他声音低沉。
“我姐程雪在执行任务时失联了,现在只能靠我们。”
他将钥匙抛给童昕,“保险箱在游艇会地下三层,守卫森严。但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
童昕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
登机前,她最后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距离季沉行刑还有四小时。
飞机引擎轰鸣,载着他们冲向雨幕。
云层之上,月光洒在母亲的日记上,那些被泪水晕染的字迹,仿佛在诉说着十六年的冤屈与等待 。
而他们,正向着真相全速前进,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