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拖着下班后疲惫的脚步往家走去。
刚走进小区，他就听见有人大喊：“终于抓住你了！”
言辞疑惑地停住脚步。
那边几人像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其它猫加起来都没它难抓，这是成精了吧。”
“几个人围追堵截才逮住，也是真不容易，看我这一脑门汗，行了，带回去等待发落。”
言辞听着他们讲话，侧头往那瞅了几眼。
路灯在稍远处，洒到那个角落的光线较少，言辞第一眼只看清，正对着他方向的、幽幽泛绿光的、浮在半空中的……两个绿灯泡？
他心一颤，愣住，赶紧看了第二眼！
这才看全那是一只黑猫。正被人抓着后脖拎在手上，毛茸茸一团垂在半空，四爪无处安放。
他再看了一眼，抓着那只猫的那些人穿着红色小马甲，上面印着流浪动物处理中心。他之前并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刚好没见到，还是最近两天才来这一带捕捉处理。
其中一个大婶疑惑道：“这一只品相很好，毛发干净，体型结实，不太像流浪猫，会不会是走丢的？”
拎着猫的那人，把它拎高，左右看了两眼，说道：“那就登个寻猫启事，印上照片，写明信息，看看有无认领。这几天先让它住大通铺去。前面那几只送过去了吧？”
另一人回答：“先让人开车载过去了。要不是抓这只玩意费了太多时间，咱们早就能收工回去，还能小酌两杯。”
言辞犹豫两下，走过去，试探着开口：“那个，不好意思问一下，你们是来处理小区流浪动物的吧，这些动物带回去后会怎么处理呢？”
他没养过宠物，也没喂养流浪动物，但无论以前学校，还是现在小区，什么猫叫狗叫、在附近窜进窜出，只要不干过分的坏事，他从来不排斥它们，安然共处。
有时候路上见到小猫小狗被恶作剧绑了什么、贴了什么，他会不忍心帮忙一下。从没想过对这些流浪动物喊打喊杀。
今天他第一次近距离碰到来处理流浪动物的，就想到了开口问一下会怎么处理。
言辞走了过来，几人纷纷看向他，看到这是一个衬衫长裤，年轻俊秀的男生。
前面说要小酌两杯那个男的，不以为然回道：“要么有人领养，要么重新投胎。”
言辞跟那只黑猫亮晶晶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听了这回答，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抿了抿嘴。
停了一下，他又想到一事，再问道：“那像现在抓回去，要先怎么安置呢？”
那个大婶朗声开口：“哎呀，还能怎么弄，就关一起呗。什么小猫小狗啊，可多了，我给你看看。”
她拿出手机，咚咚两下点出照片，凑到言辞面前，嗓音热情：“你看看，这么多的小动物，都住一起呢，一起吃饭啊喝水啊。”
言辞看着大婶拍的照片，看到这临时住所，大概就是个超大型笼子，没有隔断，所有动物集中在同一片区域，挨挨挤挤。
笼子边缘放着两排食物和水的碗，不知道是不是动物太多，抢着吃饭喝水，洒得一片狼藉。旁边放有猫砂盆狗砂盆，但地上还是有一片一片的黄色尿渍，一坨一坨的便便，环境糟糕。
绝大部分动物精神状态萎靡不振。
言辞盯着照片，不自觉眉头微微皱起。
那阿姨一边滑动介绍，一边瞄他反应，趁热打铁道：“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养只小猫小狗的吗？你看，与其花钱买，不如领养一只，省钱实惠！你挑挑，看中哪只，都行。有几只我觉得挺漂亮的，我专门拍了个人照，放给你看看哈。你长得这么好看，再养一只可爱的猫猫狗狗，有爱心，女孩子见了肯定更喜欢！”
“哦对对，还有现在这只，就我同事拎在手上的这只猫，长得真挺俊的，你看中不中意，中意就带回家吧。”
言辞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黑猫，那只黑猫双瞳碧绿晶莹，但目光似乎冷淡中透着一丝高傲不屑。
言辞也没多注意。他只想着自己刚毕业不久，工作忙，工资低，照顾自己都有点照顾不来，再照顾另一个家伙……可是照片里的情形又太凄惨，这只黑猫要是也进去了，过不了几天，是不是也要变成那样……
言辞感觉自己一颗心扭来扭去，始终下不了决定，纠结无比。
最终，他还是制止住阿姨滑动照片的手及滔滔不绝热情介绍的嘴。
然后艰难卡顿地摆了摆手，轻声说不好意思，先不用了，拔起脚步，掉头，慢慢走开。
阿姨看着他背影，长叹一声，叹道：“哎呀，可惜，可惜！…这只…这么黑……叫小黑吧。还以为这只小黑能够幸运遇到有缘好心人，得个不同的路。唉，没办法了，我们只能把你带回去了，你可要给自己多保佑，住大通铺这段时间遇个能带你回家的人，不然就连大通铺也住不久了，只能保佑下辈子投个好胎喽～”
最后一句话，大婶是冲着言辞背影，提高音量、拖长语调、意味深长说的。
言辞背对着身后人和猫，满脸纠结，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同时迈开的步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缓。
回头还是不回头，这是个问题。
灵魂之问还没有答案，那边已经哗啦啦打开货箱栅栏门，应该是要把猫关进去带走了，但好像，还有铁链声？
言辞停下来，迷惑，就那么点小猫，难道还要上铁链捆绑？
这又不是什么惊天恶魔变的。
不过这不重要，他已经转身跑回去了！
上面那番心理活动是在快步小跑中进行的，结束的时候，他已经一手“啪”按住铁栅栏门。
着急和小跑让他稍微有点气喘：“这只，这只猫，我先带回去养吧，如果你们找到，找到它的原主人，我再送还。”
大婶眉开眼笑，喜滋滋给猫拍了照，留了言辞联系方式，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弄完没二话，迅速上车，一溜烟就跑了，生怕言辞反悔似的。
只留下言辞双手揣着一只挺有分量的猫，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车尾灯离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真的，领养了一只猫！
他低头看了下从刚才到现在没开口叫一声的猫咪。
……
行吧，生米已成稀饭，带回家得过且过吧。
此时，明月当空，星光灿烂，夜风微拂，树叶沙沙，老小区一栋栋楼灯火点点，不远处散步的人声音窸窣，安逸温馨。
言辞揣着小猫慢吞吞走在小区里，呼吸着干净清凉的空气。
平时下班后，他走在这路上，带着疲倦和放空，走回到那个独自租住的小屋子，吃吃饭洗洗澡，自个待一会，然后睡觉，等着第二天起来继续上班。一日复一日，生活如无波无澜的水面。
但今晚，此时此刻，在宁静熟悉的环境里，他的心情由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际遇投下一颗小石子，荡开涟漪。
他轻微动了下手指，仔细感受了下双手埋在猫毛里、捧着小猫的滋味。
毛软软的，身体也软软的，活的，热的，会动的。
言辞明明已经反应过来自己领养了猫，但此刻像突然又一次猛地反应过来，清醒认识到，自己的生活和家里真的有了另一个家伙。
新奇和欣喜在心里越荡越远，他有点兴奋。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一坨，不禁勾起嘴角。
如果有路人此时看到，估计会想：一个男生，抱着猫，看着猫在微笑，嗯，挺正常，挺帅一小伙！
谁也猜不到他的内心，狂炸烟花：小猫小猫小猫！！！
他忍不住憧憬着，以后回家，打开门，家里这只小猫扑过来撒娇，软软的，一人一猫，一起吃饭，看电视，玩游戏，那么温馨，想想就好幸福～～
从没养过宠物，第一次体会拥有自己小猫小狗的滋味这么幸福的言辞，喜悦丝丝缕缕溢出，什么犹豫纠结，怕会后悔，此时此刻，都是九霄云外的事了！
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
自顾自幻想的画面太美好，他满眼幸福小星星，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低头只能看到猫的背部，所以言辞没发现，在他无知无觉幸福笑时，那只猫像注意到这动静，一双冰冷的碧绿猫瞳动了下，眼神不悦，阴沉。
从刚才大婶把猫塞言辞怀里，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一变不变，走好一会了，两只手的位置依旧这样，像笨拙地第一次抱孩子，不敢换动作。
他手臂有点酸了，尝试着想改变一下抱姿，结果他刚动，那只猫就往外窜的样子，言辞赶紧拦住，连忙轻声安抚：“好了好了，不换了不换了，别动哈，很快就到家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不自觉就用上宠溺哄劝的语气，加上他是很好听的青年嗓音，不会大老粗，也不会黏不拉几，跟他的外表一样清爽干净，听来很酥人。
而那只猫，眼神比刚才更加不悦，还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等终于到家门口，他只能尝试从猫肚子底下伸出一根手指按密码，进门后，小心翼翼把猫放在地上，像放易碎宝贝一样，然后才起身开了灯。
淡黄灯光下，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呈现在眼前。
空间很小，家具简单，但被打理得很整洁，角落和桌上放了几盆大小绿植，墙上贴着名画画报，柜子上放了些手工艺品，整间房的色调淡雅，气氛温馨，空气清新，各处布置透着主人对生活的情趣。
言辞环视四周，思考要把猫咪安置在哪里。他之前犹豫原因其中一个就是房子空间。
养猫要顾及小猫安全还有物品安全。什么阳台厕所马桶厨房，有隐患的，不能让小猫去。而房间和客厅，因他房子小，东西放置较拥挤，小猫动起来，物品就不太安全了。
因此能留给小猫自由活动的地方实在不多。
他本打算如果要养，就等赚大钱，买了大房子。
但现在，他看着面前小猫：
“猫不嫌家贫。”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猫窝。”
言辞跟自己的小猫教育道。
那只猫没理他。进门开灯后，猫瞳转了一圈，将一切收在眼里，一步没前进，警惕打量四方，防备紧绷。
言辞放下工作包，脱了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开始着手给猫安家。
他左看右看，走来走去，不时抵着下巴思考。终于选定位置后，吭哧吭哧开始动手，移东西，腾位置，累得有点出汗。
“谁能想到就这个蜗牛壳，居然要我三四分之一的工资，我累死累活供养房东！”
言辞一边正费力搬来搬去，收拾来收拾去，一边胡思乱想如果他有大房子，哪里需要这么累，随意指个地方，给他的猫建游乐园都行，都怪这房子太小了！
想到房子小，就又想到房租贵，悲从中来，再次控诉。
他在那边又累喘吁吁，又自言自语，那只猫站在一边，无声盯着。
突然，外面传来叮铃铃、叮铃铃的动静，黑猫立时转头看去，目光陡然冷厉，紧绷到极点，似乎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