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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鹿小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


    E402星系旋臂,星环系第五环,距离中央星系中心约12万光年的偏远星球上。


    凌晨五点,地表温度零下二十度,裂谷间。


    一阵急促尖锐的号角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深不见底的裂谷下方喊叫辱骂声此起彼伏。很快,裂缝中飞出密密麻麻的影子,潮水般涌向特定的方向。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逐渐变小,裂谷重归寂静。


    地平线上,太阳缓缓升起,光线射入裂谷缝隙。垂直的崖壁上,如蜂巢般整齐排列着数千个房间。


    这颗环境极度恶劣的星球缺乏厚实的大气层保温,温度迅速攀升。再过一个小时,地表温度将升至五十度以上,此刻正是这颗星球上短暂的舒适时间。


    裂谷底部一处照射不到阳光的角落,一个瘦削修长的影子钻了出来。他弓起后背,从上衣特殊的缝隙里展开膜翅,小心翼翼打理一番后,扇动翅膀飞上崖壁。


    刚从崖壁露出头,他就收起膜翅,依靠手臂力量攀爬而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胛骨,忍不住抱怨:


    “操,上辈子没用过的器官就是不会用啊。怎么都适应不了。”


    面前的土地一片荒芜,除了地平线处一根高耸入云的巨型建筑物,没有任何地标指引,只有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在空中弥漫。他循着气味,时走时飞,沿着同样的路线钻入一道十几米宽的裂缝,拐过几个弯后,进入了一个溶洞。


    洞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他收起翅膀,碎碎念道:


    “来晚了休息区人还这么多,这下麻烦了。”


    声音虽小,溶洞内的人却如同摁下暂停键,几十双猩红的眼睛齐刷刷望来,空旷的洞穴瞬间安静下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废物白洛吗?今天怎么来矿场了?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迟到这么久,我大莱恩得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角落响起一道饱含恶意和狂躁的声音,像是某种无机质在用力挤压摩擦,极其刺耳。


    这道声音像传递着某种行动信号,人群迅速将名叫白洛的后来者围住,切断他的所有退路。


    白洛环顾四周,监控摄像头已转向他们所在区域。下一秒,莱恩走上前猛地攥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莱恩身高超过两米,体重逾两百斤,体型健硕,全身肌肉隆起夸张的弧度,皮肤表面还能看到扭曲盘结的粗壮血管,透出不详的暗色。


    被他提在手中的白洛,体重仅是他的一半。细瘦的四肢在宽大的衣物里显得空空荡荡,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衣服架子。


    白洛扬起嘴角,露出程式化的微笑:


    “莱恩大哥,饶了我吧,今天是强制劳动日,我不得不来啊。规矩我懂,组长检查后,剩下的所有收成都献给您,怎么样?”


    他的嗓音如密林山间的潺潺流水般清亮柔和,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周围所有人。


    然而内心却在哀叹:


    “老爹既然已经和那些人做交易了,为什么还留下强制劳动?不来这里他们都想不起还有我这个废物。”


    莱恩眼底的狂躁稍退,恶意却不减:


    “你那点收成才多少,你以为我不知道?干一整天,手废了也顶多半车普通矿石,啧啧,全给我也不够买一针拟雄素。听着,我要满满三车高品质晶矿,你能做到的,对吧?听说你这小子偷偷干着什么生意,挣了不少星币,拿出三万孝敬我也不是不可以。”


    白洛眉头一皱,心想:


    “他是怎么知道的?那边明明答应保密的……该死,有人泄露了消息。”


    他握住莱恩的手腕,手指似乎无意地搭在腕部寸口上:


    “你在说什么,我哪可能有那么多星币,而且高品质都在危险区,你一天也不过采十颗……”


    话音未落,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白洛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浮起一个模糊的手掌印,莱恩的另一只手悬在空中,眼底猩红一片。


    “你个地下道的臭虫!他妈的敢看不起老子……”


    莱恩正要继续,眉心处多了一个瞄准红点。


    “休息区域禁止斗殴!禁止斗殴!”


    平板机械的警告声重复着。带着放毒面具、仅露出一双眼睛的矿场管理者手持武器姗姗来迟,不分青红皂白,用坚硬的枪托在两人腹部各猛击一下。白洛捂着肚子闷哼了一声,但比他强壮数倍的莱恩却痉挛着跪在地上,随后被管理者拖走。


    临走前,管理者瞥了白洛。


    白洛“哎呦”、“哎呦”大声哀嚎,脚下却没停,跟在管理者身后三米左右,一同离开了人群集中的休息区域。


    将莱恩丢进禁闭室后,管理者看似对着空气说:


    “上面开始盘货了,早晚会发现拟雄素的库存不对劲,最近收敛点。”


    白洛松了口气,知道暂时躲过一劫,心情却称不上愉快。他揉着隐隐作痛的腹部,目光落在关着莱恩的禁闭室。


    刚才握住莱恩手腕,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躁动从两人接触的地方涌现。


    ——他“看”到一团近乎沸腾的暗色能量流,集结在莱恩的下腹处。狂躁的能量在盘虬的血管中肆意冲撞,如同濒临决堤的河流,每时每刻都在冲刷着脆弱的血管壁。


    他用一种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喃喃自语:


    “他的脉相……算了,和我没关系,我是来找人的。”


    **


    白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来到这里已经十六年。上辈子他身患罕见的遗传病,十二岁失去行走能力,之后肌肉逐渐萎缩,二十岁便因心力衰竭早逝。重生后,他无比感谢上天给了他健全的身体,发誓要竭尽全力过好这一世。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身体发育又开始远远落后于同龄人,正如莱恩所说,他一整天拼尽全力也只能完成别人半个小时的工作量,是远近闻名的废物。


    在他原本的世界,变成废物也无伤大雅,依旧可以维持作为人的体面。


    但这里是采矿星,整个星球只为深藏地下的矿场运转。所有人从出生起就需要不停地劳作挖矿,每月仅有半天假期,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上交每日采矿份额后,只能换取微薄的收入,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可能是因为工作强度大,白洛在矿区从未见过女性。他只知道,其他人会在成年后的某天离开矿区三个月,之后抱回一个小孩抚养。但绝大多数人等不到孩子长大,就会因为这个世界特有的狂化病死去。


    矿区没有未成年保护法,父亲死后,孩子不管多么年幼都必须立刻开始工作,不足额上交矿石,先是训斥鞭打,房间更换到环境恶劣的下层,不再提供营养剂,再然后就会被驱逐到荒野上,自生自灭。


    高强度的工作下,所有人的身体得不到片刻的喘息,精神压力极大,成年后没多久就会患上狂化病,身体时刻处在痛苦之中。唯一缓解的办法就是注射拟雄素。拟雄素类似于阿片类药物,虽然可以镇痛,却有成瘾性和依赖性,只要开始注射就很难停下来。


    而所有拟雄素的供给都由矿区管理者掌控,价格自然称不上实惠。


    他们通过透支身体健康换取的星币,又通过购买拟雄素回到管理者手里,一代代循环往复。


    白洛的父亲卡隆比其他人强很多,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没有沉溺于拟雄素中,而是为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废物儿子,拼命劳动攒下星币,并且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矿区管理者,免除了白洛的每日劳作,改成每个月固定一天强制劳动日。只是白洛需要定期缴纳租金,额外支付星币购买食物。


    卡隆在世时,白洛得以度过一个轻松安逸的童年,失去父亲庇护后,迅速跌入深渊。


    **


    白洛走进一条矿道。离开休息区域时,他注意到有人也跟在了他身后。


    通道狭长曲折,刺鼻的硫磺味充斥鼻腔。白洛一路向下,黑暗很快吞噬了视线,只有墙壁上零星残留的废弃矿石散发出幽蓝色的微光。在这个堪比迷宫的通道里,哐哐的敲击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片刻不停地冲击着耳膜。


    黑暗压抑的环境、刺鼻的气味、嘈杂的声音,在这里待得时间越长,精神就越发紧绷。


    那人跟踪的脚步并不快,白洛边走边快速感知着周围岩壁构造。地下岩壁长期经受挖矿时的冲击,有不少地方脆弱不堪,只需一击就会发生坍塌。


    但他不想闹出大动静,闭上眼睛,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张巨网般顺着通道散开,冰冷坚硬的岩壁、复杂的岔道、远处矿工粗重的喘息与晶矿碎裂的细微响声……所有信息洪流般涌入他的脑中。


    危险区深处,一股熟悉的、极为强大又稳定的能量源像黑暗中的灯塔般明亮,白洛快步朝那里走去。


    通道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硫磺味愈发浓郁。


    矿道多由天然形成,地形错综复杂,白洛绕了几圈终于进入了一个矿洞里。


    洞壁上全是大块的高等级晶矿,散发出的幽光足以照亮整个矿洞。洞穴顶端,一道迅捷如鬼魅的身影快速高效的凿击着岩壁,他全身覆盖着漆黑的硬甲,双臂化作一对硕大螯足,足尖精准凿向晶矿最脆弱的部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其余人需要花费两个小时才能勉强开采的矿石应声落在地上。


    白洛没有出声,对着崖壁上那人使用了技能【解析】。


    【目标名称:西瑞亚


    速度:A


    力量:S


    攻击力:S


    生命:B-


    防御:A


    潜力:?


    综合评级:S-】


    名叫西瑞亚的面板数据很快呈现在他脑海中,他才开口道:


    “西瑞亚,你生命值又降了,怎么回事?”


    最开始的【安抚】和刚才使用的【感知】、【解析】,都是白洛来到这个世界后解锁的技能。


    **


    其实白洛也能看到这颗星球的残酷,但他却被重获新生的喜悦冲昏了大脑,没有深思下去。


    重生时,他的大脑中曾涌入一大股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庞杂混乱,搅得他无法思考,只能像婴孩一般哇哇大哭。


    一段时间后,那股信息好像有一部分转换完毕,变成了他熟悉的文字。


    【目标:存活至性成熟阶段。


    初始技能:拟态。等级:1。


    升级所需材料:熔岩矿。】


    就像游戏界面一样。


    他学会走路时,拥有了第二个技能【解析】,几乎可以分辨周围一切事物的参数,只是等级过高的物品会变成无法识别的乱码。


    骤然拥有了健康完整的身体,有一双漂亮有力的翅膀,能够自由飞翔,还有小说里才有的金手指,白洛无比兴奋,时刻都想出去探索。


    他找到了熔岩矿,升级自己的技能点,五岁时拥有了第三个技能【念力操纵】,可以不通过接触操纵事物。他觉得【拟态】没有用,之后不再升级,专注于升级【解析】和【念力操纵】。


    他就像在玩一场大型全息网游,每天乐此不疲的采集各种东西,为了提高效率,弱小的他还拐走了隔壁家沉默寡言的小孩,小西瑞亚。他俩每天在废弃的地下矿道里钻来钻去,四处寻宝,玩得不亦乐乎。


    之后他陆续拥有了【通感】、【透视】、【感知】、【安抚】等等小技能,他都只是玩了玩就没再研究,想着再过几年,他也可以拥有变身的技能,全身覆盖结实的铠甲,几对方便攀爬的步足,还有足以击碎矿石的锋利螯足,他要把足够的资源留给升级大招。


    他已经给那个大招提前起好了名字,【铠甲变身】,又酷又帅。


    直到父亲卡隆因狂化病末期无法行动的那天。


    他看到卡隆的身体肌肉过度膨胀,声带严重畸变,血管扭曲变形,在床上发出可怖凄厉的哀嚎,他终于知道了安逸的代价是什么。


    白洛记得他小时候对卡隆使用过【解析】,卡隆的数值很高,综合评级是A ,周围其他人都是B、C级以下。为此他相当得意,将来他一定会成为和卡隆一样的硬汉。


    卡隆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他从未见过卡隆这幅模样,即将失去亲人的恐惧淹没了他。那一瞬间福至心灵,他第一次尝试对卡隆使用了技能【安抚】。


    卡隆舒服了很多,脸色却更加难看,变形的声带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声音。


    “钱在床下放着,我已经和矿管打点好了,你每个月十五号去做一天活就行。好好活下去。”


    断断续续地交代完后事,卡隆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体内狂乱的力量撕裂□□。


    他没告诉缺乏常识的蠢笨儿子,他要真正意义的死了。


    他们这个种族,在没有雄性的情况下,可以通过孤雌生殖的方式复制一个自己出来,新的自己会残留绝大多数过去的记忆,变相延长寿命。


    九年前,卡隆产下一枚奇怪的卵,似乎遭受了辐射变异,表面覆盖奇异的黑红色花纹,正诡异流动着。


    孤雌生殖容易产生基因变异,他只需要消灭这个卵就可以重新进入孕卵期。


    他等了两天,里面孵化出一个孱弱的幼崽,完全不像他,也没有一些幼崽该有的常识,走路都不会。如此弱小的幼崽应该被淘汰,他可以再孕育出新的卡隆。


    他正准备掐死这只幼崽时,幼崽的小手用力抱住了他的手指,哇哇大哭起来。


    他不会起名字,按照以往的惯例叫那个幼崽“小卡隆”,哪怕“小卡隆”不像他,只要名字一样,长大后就是他了。


    幼崽呀呀给自己起了别的名字。


    白洛?什么奇怪的发音?


    “小卡隆”一直不听话,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些没用的东西,强迫卡隆学习白洛的写法,隔三差五就给他讲故事,一个叫地球的幻想世界。


    他不乐意听,只想好好休息,“小卡隆”就会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一会儿就变成他听不懂的语言,念的他更加头疼。


    后来“小卡隆”找了自己的玩伴,他轻松了没几天,“小卡隆”就带着他的玩伴小西瑞亚躺在他身边说个没完。


    他们的冒险,收获,当然还有“小卡隆”的幻想世界。


    他每天都很疲惫,可不知为何,他没有和往常一样,等“小卡隆”长大一点就要求他和自己一同工作减轻负担。


    他想,“小卡隆”太小了。怎么一直不长大?


    倒也不是为了和他一样辛苦挖矿,只是再不长大可就麻烦了。


    他得好好准备,可传承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环节,记忆中他只是安静的等待死亡,不像现在这样焦虑。


    ——似乎不管他怎样努力,总是准备不足。


    焦虑像鞭子一样催促着他不停挖矿,一直到他再也起不来床,他才恍然明白,那或许不是焦虑,是担忧。


    卡隆看着那张和他完全不同的脸,鼻涕眼泪流的到处都是,不太熟练的安慰道:


    “没关系,这次不疼,一点都不,很舒服。或许,我会好起来。”


    “小卡隆”的小手放在他的身上,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进身体,边号啕大哭边忏悔:


    “我该学习这个技能的,该死,没用啊!为什么!为什么安抚不了!”


    卡隆眼前慢慢失去了颜色,但“小卡隆”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


    那时他还不在采矿星,那时,他似乎听说过某种特殊的存在。


    是什么?


    长久的传承里他遗忘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体内温暖柔和的力量让他的灵魂无比舒适,记忆恢复了些。


    那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极为尊贵的存在。


    “你要离开这里,你是……”


    然而畸变的声带已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陷入了无尽的恐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


    如果是真的,那他的“小卡隆”怎么办,“小卡隆”没有他的记忆传承,很多常识都不知道……


    万一被别人发现,这里就是地狱啊。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挣扎,双手却被“小卡隆”用力握着,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也是嘶哑着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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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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