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天还蒙蒙亮,杨盼娣就掀开帘子,将赵汝兰从漏风的被子里拽起来。
“你看看整个村,哪里还有比你更懒的丫头,天都大亮了,还不起床,等老娘给你做饭送到床上啊。”
原本就不保暖的床铺被杨盼娣一抖更加存不住暖气。
赵汝兰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的将打满补丁的棉袄穿上。
赵汝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青涩,稚嫩,俏生生的脸蛋充满着对未来的期望。
15岁的她为了攒点钱,头发都不舍得剪,两条发黄看起来营养不良的辫子垂在两边,尽管吃不饱饭,可是她的个头依旧在整个村的女生中没人能比得上她。
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没有被外面的苦难所折磨。赵汝兰的样貌在整个村里算是鼎鼎有名的。说起村里最好看的,村里的人一下就能想到赵家的长女。
赵汝兰痴痴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迅速划过两滴泪水没入下颌。
她并没有注意到赵画梅也已经起床了,赵画梅出去了一趟,拉着赵盼海进了堂屋。
他们俩年纪差不了几岁,长得也颇为相像。赵盼海因为是个男孩子,所以颇受赵德兴的喜欢。
赵画梅则因为是家里的老小,而且杨盼娣因为生赵画梅大出血之后,再也不能生育,所以对这个最小的女儿也是颇为骄纵,家里什么好吃的都会分为三份。
赵望龙有,赵盼海也有,赵画梅也有。可是唯独赵汝兰被排除在外。
原身怎么会觉得这个家是爱她的呢?
真是可笑讽刺!
赵盼海推开门就冲到柜子前,拿出一罐麦乳精。
“大姐,你快去给我烧水,我要冲麦乳精喝。”
赵盼海毫不客气的指挥着赵汝兰。
“大姐,我好想吃肉呀,我要吃肉,你打工回来要给我带肉吃。”
赵画梅也冲上前和赵盼海一样抱着麦乳精的罐头不撒手,却偷偷地从兜里拿出一颗糖,塞到嘴里。
因为他们两个是家里的老小,所以家里有啥吃的都紧着他们俩。
“小妹,你从哪里拿来的糖?”赵盼海一脸不可置信,感觉遭受了全世界的背叛一样。
他一把抢过麦乳精。腾出一只手顺势从赵画梅的嘴里抠出半块糖来,放到自己嘴里。
好甜。
这时候赵望龙也被吵醒了,一边穿着棉袄,一边走进堂屋。
瞧见赵汝兰的脸颊两侧的泪痕,他知道赵汝兰是为什么哭泣。可是自己是受益者,没办法安慰,没办法劝赵汝兰不去打工去上学,所以只好讪讪的笑两声。
“大妹,这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做饭吧,饿死了。”
昨天晚上看不真切,今天一大早再见这几个兄妹,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
此刻她的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原身的情感占据上风,赵汝兰在病床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父亲哭泣着说对不起赵汝兰的事情依旧在心头无法忘却。
他们所有人踩着原身向上爬,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心疼她。哪怕是原身最疼爱的赵画梅。
赵汝兰冷笑一声,自己也将堂屋里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杨盼娣一直藏起来的饼干。
两三下塞进自己嘴里,直接一转身跑出大门。
她要去公社中学一趟。
八十年代的农村还是灰扑扑的一片,到处都是泥巴盖的低矮房子,唯独在村子的北边远远望去可以看到有一户人家是用红砖改的大瓦房,是村子里的独一份。
按照记忆里,这栋房子就是去深市打工的小兰回村帮忙给父母盖的。
在《长姐如母》的剧里魏小兰将赵汝兰带到深市后在一家制衣厂当女工,后来魏小兰和隔壁厂的同是打工的小伙子谈起了恋爱,魏小兰父母不同意,他俩便私奔了。直到原身死去,魏小兰也没回过村。
还好她在某视频软件刷到过《长姐如母》这部剧的吐槽,如今到方便了她。
赵汝兰苦笑一声,沿着泥泞的小路走,两边种的都是过冬的小麦,听说到了夏季两边都会种上玉米,比人还高,晚上大家一个人都不敢走夜路,在农村经常听到玉米地里发生的刑事案件。
赵汝兰看向两边越想越害怕,小跑着赶紧到公社上的中学。
她才不会傻乎乎的去找和她一个村的教书老师方柱子打听消息,这个老师是那十年特殊情况推举的老师,平时对女学生也都不大在意,甚至认为女生读书无用,问问题也是随意糊弄过去。却叫男学生好好学习,将来走出小山村。
这样的一个老师赵汝兰怎么敢去问呢?
她这次的目标是住在公社学校里的校长,听说这个校长是1969年下放到这里的大学生,后来平反了也没回去,一直留在八里井公社当老师后来又升为校长。
...
等赵汝兰到八里井公社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现如今已经爬到半空,阳光像碎金,洒在絮的陈旧棉花的袄子上,让赵汝兰感受到八零年代的第一份温暖。
八里井公社学校的大门被紧紧从里面锁着,按照记忆里学校的校长应该是住在上课教室的后面一栋泥巴糊的低矮房子里。
赵汝兰伸出揣兜里的手,哈一口白汽,“李校长在吗?李校长,李校长——”
喊了许多声都没人应,站在门口的赵汝兰有些心焦,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巨大的恐慌一直推着她一步步走,让她都没时间思考将来怎么办。
目前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读书赚钱!可不能穿个剧就从博士变成初中的学历。
她在现代读的是工科,但是现在的她还只是一名15岁的初中生在农村找工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想想——一定有可以破局的办法。”
去年拍摄的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风靡全国,连一直在农村的赵汝兰都知道红裙子的魅力,要是去沪市购入红裙子回邻水县卖,倒是可以赚取一定的差价。
可是要有本金啊,还要打通关系,零零总总加起来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倒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必须想一件一本万利的工作,用知识变现。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菜市场旁边的一家修理铺,修电饭煲,电视,冰箱什么的,有时还兼职配钥匙。
八零年代电视,冰箱是要城市富裕家庭才有的。倒是手表,录音机,自行车这些八里井公社和临水县城有不少家庭拥有。
听赵望龙说过邻水县城去年新开了一家迪斯科舞厅“大富豪的士高”每天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日夜不停的热舞。
说起来赵望龙都羡慕的不得了,跟他打牌的大哥还带他玩过一两次,自此赵望龙念念不忘就盼着家里也买一个收音机回来跳迪斯科。
“吼!吼!吼!跳个Disco Queen”
“摆摆手,摇摇你的头,所有的烦恼都从你脚下溜走。”
现在那些赵望龙在家经常哼的旋律回响在脑海中,倒是平添一份八十年代小青年躁动的情绪。
“吱呀——”
陈旧木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背后的人轻咳了两声,双手背在身后缓慢踱步而来。
“你是,哦——是汝兰丫头啊。”
李校长记得这个年年拿第一的女学生。
李校长有些诧异,完全没料到大冬天已经毕业的赵汝兰会从乡下来公社上。
赵汝兰转过身,走到李校长身边。
“校长,我想问问——想问一下我可不可以初三下学期不在学校上课,在家自学,中考的时候再去考。李校长你放心我已经在家自学过了,高中的知识也学了保证考上暂县里最好的高中。”
“汝兰丫头,是不是遇到困难了。你要是担心学费,这个钱我帮你出,最后一个学期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李校长这时也有些焦急,担心因为钱的原因导致一个原本拥有光明灿烂女学生的未来而折在这落后贫穷的村庄。
“是我家不打算让我继续读书了,但是我还想考高中,考大学。校长你放下心就算我在家自学,学费我也会自己交上,只是能否迟一些日子。”
叹了口气,瞅见一脸忐忑的女学生,眼中噙着泪珠,睫毛颤动像一只受惊了的小蝴蝶,面色苍白如纸。
李校长自己也经历过年轻时小心翼翼维护自己尊严的时刻,明白他们不愿求人的心理。
嗓音轻缓的问道,“你还小不用担心钱的事,一大早过来,吃饭了没。”
赵汝兰怔愣了一下,点头道,“早上吃过桃酥了。”
还没等赵汝兰说完,腹中叽里咕噜传来一阵轻响,但是在寂静的空中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赵汝兰有一瞬的呆滞,眼皮跳了跳,苍白的面孔倒是染上绯红,没一会赵汝兰便恢复神色。镇定的说着,“校长我真吃了的。”
心里碎碎念,现代我什么东西没吃过,一朝落魄竟然想吃都吃不上,连瞧都瞧不见,我的螺狮粉,牛肉火锅,爆浆麻薯,红米肠......好想你们啊,我一定争取活到能重新吃到你们的时候。
越想越馋,偷摸吞咽一下口水,我的肚子你不要再叫了。
李校长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放心吧,肯定会让你有书读的,你开学来学校先考一场开学测试,以后两个星期一次测试,如果能跟上就特批你自学,要是跟不上必须回学校上课。走吧,我带了粮票咱们师生俩去国营饭店吃一趟。”
赵汝兰连忙摆手拒绝,“李校长,不用了我带了钱的,等会我还要去大姑家,就先不打扰你了。”
说完不等李校长阻拦,揉搓手掌,转身迈大步向前进。
李校长在后面叫住了赵汝兰,从兜里拿出两个宣软的大馒头,强硬的递到赵汝兰的手里。
“吃吧,别跟我客气,以后你要是能出人头地,走出小村庄,就给村里修条路,咋样?”
李校长眨眨眼,玩笑似的拍拍赵汝兰的肩膀。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1
赵汝兰到底是不舍得手里的两个馒头,咽咽口水。
赵汝兰哽咽着,“谢谢李校长。”
话音低沉,让人一闻便觉得酸酸涩涩。
赵汝兰是打算去一趟县里的大姑家,在记忆中大姑夫是县里的运输车司机,属于妥妥的金饭碗,除了每月75的工资还有出差补贴和灰色收入(如帮人稍货收取好处费)。
大姑家在邻水县属于妥妥的中上家庭水平,前两年他们家还买了个卡式三洋录音机,不过好像听说在她的继女和亲生儿子吵架的过程中让姑父给摔坏了。
别看家家户户住着泥巴土房子,根据《人民日报》报道,在辽宁省某处乡里为本乡农村购进20辆运输汽车,每台售价高达两万多元。消息传出很多想跑运输做买卖的农民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到两小时,20辆汽车就被售空。还有来晚的农民拎着钱包后悔没早点来。
由此看出广大农村的购买力还是不可小觑,松动的环境让敢闯敢拼的家伙跃跃欲试。
像海尔,联想,万科,健力宝等许多后世鼎鼎有名的企业都是在1984年创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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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在1957年11月17日在莫斯科对留学生的讲话中提出。
粮票制度在1955年实施,1993年正式取消,1985年仍处于管控期。
1985年后,部分城市试点“价格双轨制”,允许议价粮销售,但国营饭店主流仍依赖粮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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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公社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