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机械的播报穿透雨幕:“全市最低气温5℃,橙色暴雨预警生效中。”
积雨云压得极低,将整座城市碾进浓稠的铅灰色里,行道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枝叶间零落的雨滴如溃散的银珠,砸在地面迸溅出细小的水雾。
林砚白的黑色风衣在雨帘中猎猎作响,她握着黑色长柄伞的手指清冷透白,指腹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藏在白皙皮肤下。墨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却掩不住她垂眸时眼尾的冷冽。经过巷口生锈的报亭,她瞥见橱窗里贴着自己新书的海报——封面上暗红荆棘缠绕的钢笔,正是她惯用的写作意象。
梧桐巷深处,秋满楼像块褪色的旧补丁,灰扑扑的墙体在雨水中洇开深色水痕,生锈的铁防盗网扭曲变形,挂着几串被风雨摧残的紫藤残花,随着风势无助地晃荡。她忽然顿住,伞尖无意识地在积水里划出涟漪——七年前,她正是在这个转角构思出成名作《雨蚀》的开篇。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潮湿的霉味裹挟着陈年纸墨气息扑面而来。林砚白收起伞,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楼梯扶手,触感如同触碰自己小说里那些未写完的章节。二楼拐角处,感应灯在雷声中忽明忽暗,照亮墙面上褪色的涂鸦——那只被雨水晕染的卡通猫,是她独自创作灵感枯竭时的即兴之作。如今她的新作屡获大奖,笔下人物在文字世界翻云覆雨,唯有这只猫还困在斑驳的墙皮里,像个永远解不开的隐喻。
三楼的木门虚掩着,风穿堂而过,掀起满地泛黄的稿纸。林砚白推门而入,靴跟重重叩击水泥地,惊飞了梁上的尘埃。窗台那盆枯死的绿萝旁,散落着几支削尖的铅笔,笔杆上咬痕交错——是她写作陷入焦灼时的习惯。她弯腰拾起一支,金属笔夹上刻着的“L”字样早已模糊,却在闪电照亮的刹那,刺得她眼眶发烫。
雷声碾过天际,林砚白从风衣内袋掏出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纸面。窗外的暴雨愈发汹涌,秋满楼在风雨中微微震颤,仿佛要将所有秘密都倾吐在这场雨中。她忽然轻笑,笔下落下第一行字:“暴雨淹没了所有未寄出的信,却冲不淡握笔的手,在纸页上刻下的伤。”
窗外雷声乍惊,一道闪电划破黑夜,她抬起头,点燃一支烟,站在破败已久的窗前,静静地听着雨声,黑暗和烟雾相互湮灭着。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卓斯文发来的地址,“砚白,梁文他们到了。”她的眸子沉了沉,将快燃尽的烟蒂扔在地上碾碎。
该走了,林砚白带上墨镜,回头望了望这间久违的老屋,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奥古斯塔的摩托车声响起,与下一道雷声混合,响彻在破旧的街巷,积洼的水坑被拽出长长的水痕,惊雷乍起时再望,秋满楼的破败焕然,仿佛回到了曾经,最风光的时刻。
秋满楼,从此,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