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九月大学对外来人员管控还很严格,家长车辆不能进校,江今澄所有行李都由志愿者接过放到去杏园的大巴上。
“就非得来江林,夏天热得要死有什么好的。喂,带瓶水去喝。”
边兰大声喊住已经挥挥手潇洒转身的江今澄。
从榆海开了几百公里带来的矿泉水,在太阳下晒了半个小时不到,摸起来比手还要热一点。
“行。那我走了,要是想我就给我转钱,别吝啬。”
正午阳光亮得晃眼,半眯半睁间江今澄渐渐看不清围栏外对她挥手的江建明和边兰。
太阳真大,大得她想流眼泪。
——
上大学就轻松了,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江今澄数不清交了多少钱,空调租赁军训服医保还是意外险;也不知道往阶梯教室跑了多少次,年级大会反诈宣传还是班干评选;更不记得看了多少视频做了多少测试题发了多少收到才结束忙碌的两周。
江林的夏天确实漫长,四点多钟出门太阳还是亮得刺眼。刷脸出了校门有树荫遮挡,江今澄把伞靠在肩头掏出手机给许松年发消息。
【你在哪呢,我】
字还没打完,靠在她肩头的伞杆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牵引往下滑了点,有人揪她伞。
江今澄收起手机握住伞柄移开伞面。
梧桐树透下来的光斑没有明确形状线条,像是被晕染过,朦朦胧胧闪着。许松年在这样失焦般的光影中对她笑。
“找我?”
“正要给你发消息,还以为谁想抢我伞。”
“那我能抢吗?”
“可以的,抢完我把你打一顿再抢回来。”
她一只手握成拳悬在空中恐吓许松年。
空气中的热意还没开始消散,校门口有树荫遮挡也不甚凉快,江今澄垂下手催许松年往地铁口走。
“宋盈不是还没出发吗?”
“人家出校门就是,当然得我们快点了。”
高考完江今澄去江林师大参加校测刚好是宋盈在的校区,又是开放日,宋盈便带她们转了转学校,边兰得知宋盈是边缘同学怎么说都要请宋盈一起吃饭。
所以她刚结束军训,宋盈就约她和许松年一起去师大附近吃药膳鸡,说是聚聚,其实还是还边兰请的那顿。
江今澄倒是乐意之至,这不等于又白吃边兰一顿。
“我还以为你会来师大,不过大学还是读综合性好,比我们这种要有趣得多。”
“实话。”
“你们过来是不是挺远的,我看地铁要坐一个小时。”
“还行,有座。”
宋盈和许松年两人说话一长一短,听起来像相声,江今澄边听边憋笑。
“你俩待会也是一起回去吧,时间好像不太早了。”
这家店生意很好,宋盈比他们早到半个多小时取号还是等了几桌才进去。再坐一个小时地铁回学校,确实不早了。
许松年这次没立刻接话,而是偏头看向江今澄。
“一起。”
江今澄笑着点点头。
“行,许松年你要是不急送江今澄到校门口吧,晚上容易有野猪,不太安全。”
“真有野猪啊?”
江今澄来江林之前就听说野猪很多,而且无处不在,公园山上寺庙长江还有大马路。
“真的,有时候还会追人。”
宋盈俯身往江今澄这边凑,关了火的锅内还有白汽蒸腾,就在江今澄竖起耳朵以为宋盈还要交代什么,她却忽然笑了起来,身子也靠回椅背。
“吓你的,一般遇不上,不过还是小心点,你俩一起走最好。”
店内客人多,江今澄撩着帘子出来没有预想中的闷热,因为空旷空气流动比店内还要凉快些。
“你有没有感觉盈盈姐,和以前不太一样?”
“宋盈啊?”
地铁口和师大是相反的两个方向,这片也热闹,走出几步就再难找到几分钟还挥手说拜拜的人。
许松年扭过头似笑非笑地对江今澄说:“可能和你哥玩久了。”
“我哥?”
“宋盈和你哥高中关系就不错。”
盈盈姐这么文静的人和张扬自恋的边缘玩得好,江今澄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合适。
“那你呢,你和盈盈姐关系不好吗?”
“一般吧,我以前不太喜欢交朋友。”
说完,刚刚还和他挨得很近的江今澄忽然后退一步绕到另一侧。
“怎么了?”
“烧烤店有烟,熏人,你替我挡一下。”
人行道非机动车道停了不少电动车,他们没法走到下面。
“要不走快点?”
店铺离地铁口不远,走快点没几分钟就该刷码进站,但也能少闻着鼓风机吹过来的油烟味。
“刚吃饱,走不动,还是慢慢走吧。哎对,说回刚刚,你以前不喜欢交朋友?真的假的?那你朋友也不多吗?”
“我看起来像有很多朋友的人吗?”
“像。你还记得成真吗?就当时和路寻一起走被我们看见那个女生,他们俩都考京市去了当然也在一起了。好像扯得有点远了。”
江今澄重新理了下思绪继续说:“你就很像成真。就是成绩好性格好家境不错人也大方,而且长得也好看。我高中时候特别喜欢成真,觉得她特完美,她也确实朋友很多,当然现在我也很喜欢她。”
“所以你是对成真爱而不得,把我当替身。”
几步远的咖啡店玻璃门被人推开,温度低到玻璃起雾的冷气向他们袭来,许松年原本开玩笑的话听起来也有点认真。
江今澄连忙摆手解释:“我没有。好像我就是比较喜欢你、成真和盈盈姐这样的人。讲话和和气气,人也和和气气。可能因为小时候我妈经常发火大喊大叫,我就一直很小心拘束怕惹她生气,但和你们讲话就很随意。”
“哎呦。”
她一直侧身偏头和许松年讲话,没注意看脚下,踩到凹下去一截的井盖,瞬间的失重感让她以为要摔一个大跟头。
“没事吧。”
许松年想扶她,但江今澄穿的防晒服太薄。有时候夏天人与人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没事没事,我不跟你讲话了,我得走路看路。”
其实也没多少空间可说,拐过弯就是地铁口。人流汇聚,声音嘈杂,她开口也会被淹没。
二号线人不是很多,江今澄还能拉着吊环和金属杆,等换乘到一号线,江今澄都不知道她的脚是怎么找到地方站的。
人多,但还没多到动弹不得,市中心的几站距离近,刚听完双语播报没一分钟又开始播报到站。因为没有任何可握可靠的,每次开关车门她都要晃几下。
“抓着我吧。”
如果是冬天就好了,她还能扯着许松年袖口或者衣角,但现在是夏天,直接抓许松年手腕,她不好意思。
江今澄摇摇头。
播报铃再次响起,轰隆声逐渐变大盖过中文播报,直至英文播报即将结束两侧窗外出现忽闪忽闪的亮光才变为尖利的啸叫。
“妹妹,你来这儿。”
江今澄和浅棕色卷发女生中间还隔着一个人,能拍到她肩膀很不容易。
等她侧身从缝隙挤过来摸到金属杆,女生才松开手准备下车。
“谢谢姐姐。”
“不客气。”
上下车的人很多,江今澄肩膀被撞了几下,但总归不会再被晃了。
“笑这么开心?”
许松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她旁边。电子屏下的指示灯不再闪烁,屏蔽门和车门也都关上,列车即将起步。
“喏,分你一点,别被甩飞了。”
许松年听话地握在她手下面一点。场面还是有点好笑的,一根金属杆上不知道有多少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
出了闸机口从扶梯上到平地,江今澄长长呼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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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
“有点。”
“你宿舍是不是有门禁?”
“时间还早。”
许松年连手机都没掏就这样笃定。
周围不算安静,但和师大附近的商业街相比静太多了,车鸣声都显得渺远。江今澄还是喜欢在人少的时候聊天。
“诶,所以你为什么朋友不多?”
“也是受我爸妈影响吧,小时候就一个人上下学吃饭睡觉,也没有能聊太多的朋友。你呢?感觉你朋友挺多的?”
“那你又感觉错了,我没多少朋友,都是半生不熟的。”
又或者还没开始熟悉就分开了,关系也就此止步。
“交朋友挺不容易的。”
“嗯,交友要谨慎嘛,不能和谁都做朋友吧,要多方面观察,确认这个人还可以通过评估才能当朋友。”
“所以你也观察我?”
他步子忽然顿住,似笑非笑地问江今澄。
“是。”
江今澄点头承认,她没觉得这有什么:“我观察你有一年多吧,然后发现你人还真挺不错。”
“那如果,你观察得不对呢?比如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也不是和和气气的人,你会怎么办?”
有风在流动,人语气变化没有那么明显。但风能模糊的很少,许松年俯身凑近让江今澄瞥见他不自觉蜷缩的手指和并不坚定的眼神。
“我也不是只喜欢和气的人,我哥那种自恋鬼人也很好就是要多忍一点而已。你想和和气气就和和气气,不想就不想,这有什么。”
人又不是化学试剂,什么成分都清清楚楚。不要活在别人的审视里,干自己想干的事,栽沟里再爬上来就好,这还是许松年当时开导她的,怎么许松年自己还没绕出来。
“其实你可以再越界一点去观察我。”
“比如?”
江今澄不懂许松年指的越界是什么。
“比如,我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或者怪癖等等。”
“我知道啊。你喜欢晨跑打羽毛球烤蛋糕,有早八七点二十起床,没早八十点多起床。炒油麦菜小青菜不喜欢勾芡饺子不喜欢吃茴香馅。喜欢橘猫不喜欢黑猫,喜欢拿铁不喜欢美式,喜欢晚上写作业然后听歌还要听纯音乐。你有怪癖吗?我好像没发现。”
她说得很流利完全没有卡顿,像高考前倒背如流的七十二首必背古诗文。
江林的路灯偏白光,但夜又是浓重的黑,太有冲突的两种颜色并不融合,像是一定要照亮点什么。
虫鸣声和路人的脚步声都很清晰,汽车疾驰而过的尾灯在眼前留有光轨,江林的桂花还没有开,空气也不够清爽,找不到和榆海相似的影子。
但他对榆海印象最多的人正掰着手指数他所谓的越界,一切又很像榆海了。
“你观察到的?”
“也不是,还有你朋友圈发的,看过就记住了。你这一点都不越界好吧,发在朋友圈谁都能看到。”
“我那是。”
许松年想反驳忽然意识到到什么硬生生隔断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是什么?”
“没什么。”
许松年轻声道。他朋友圈一半都是专门发给她看的。
“这样,我问你一个越界的问题。”
江今澄本就站在许松年斜前方,她这样歪头凑近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也逐渐靠近最终交叠在一起。
梧桐叶还绿得浓郁,风一吹只有树影在晃动,像在撩拨人心。
“你说。”
“你有女朋友吗?”
她问得太直白太坦荡,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也只停留在好奇。
“没有。”
“一直没有?”
江今澄蹙着眉,似是不信。
“一直没有。”
他声音闷闷的,像浸在水汽弥漫的雨天。
但江林现在是洗完衣服一夜就能干透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