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皇帝在高台龙椅之上,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他不甚厌烦,一眼望下去,数不清的脑袋,这就是属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徐老最先发声:“民为国之本,百姓颠沛,流离失所,臣风烛残年,做不到袖手旁观,世代以江山社稷为重,老臣愿为国请命,冒死进谏!”
历烊紧随其上,不遑多让:“陛下,略卖人乃罪民,湮灭人性之,承罪业,断其本,俗语有云——百家有女一家留,一家有女百家求,世道对女子不公,不论男女老少,试问寻常百姓人家,何苦愿受这剜心,骨肉分离之痛,淫罪处处为祸,伤国之根本啊!”
“边疆战事姑且平定,若要因此劳民伤财,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陛下还需三思而后行,此事不足为患,谈何来徐老,王编修说得如此夸大其词!”
有大臣持明显的反对意见,两波对立面,隔空对峙下气势莫名的火热,焦灼,变得一触即发。
吴太尉:“众所周知,徐老思之念女心切,久病成医,这么想来也是情有可原,可国家大事当头,还是要先分清楚主次,再着陛下考虑,略卖此事天理不容,但也无需急于一时半会。”大家各持己见,站对立场。
有人跟话:“理应如此,徐老更应做好先行表率,而非是在这里,搅动风云。”
“事无大小之分,你怎可轻易妄言!”徐老的眼神立马瞪了过去,两个老人不对付了半辈子,没少在朝堂上争论对错。
历烊低下头,乘胜追击:“吴太尉言之有理,可内忧外患,时局动荡不安,莫不出手加以平息,岂不成我们群臣的无能,而若百姓人人畏惧,担惊受怕,也乃家国之耻,此等漠视不仅伤其民心,也倒让边疆数万战士衣锦还乡后,不见其亲友而心寒。”
“臣请奏,国事当头外有将军士兵驻守,拼死保家卫国,国法重邢之下,略卖人数罪并罚,罪犯丧尽天良,亵渎人性,国家加以严惩,在大庭广众下也可以杀之,以儆效尤,警惕略卖的恶性事件发生,人心自然生畏惧,则少其家破人亡,也可暂时平定人心。”
历烊此言一出,吴太尉笑他太过自负:“王编修莫要逞口舌之快,如今太平年间,你谈何而来的活例子杀鸡儆猴,你莫要是要屈打成招,冤枉了好人不成。”
略卖人的风声藏得紧,国法条律在前,一个个都恨不得夹紧尾巴做事,谈何容易被他们抓到机会。
“谁说我没有!”历烊微微抬起头,视线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子帝王,一瞬间的对视上,这位九五之尊便看出了,他这是早有此意,尽管回绝,另辟蹊径,也要将事情做绝。
其他人面面相觑,皇帝终于开口:“王爱卿所言,早些时候就呈上奏折禀明,只等朕大惩为戒,略卖者生性猖獗,扰乱治安民怨难消,确要强化执行,严打严防略卖事件发生!”
他说着,那股威严扫过一众:“来人!传朕旨意——”
“你都做了什么?”徐老问。王长生原就禀明过皇上,只是借势卖给自己一个顺水人情,皇上力排众议,由翰林院起草诏制,针对略卖行径严苛峻法,不出意外只等昭告天下。
历烊行礼:“臣只是做了,臣该做的事。”
徐老缄默良久,有些看不懂他:“王长生,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觉悟,果真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
“大人——”历烊道:“长生就是长生,切莫再记错了。”历烊说罢作揖行礼,转身先行一步,头不曾再回过。
刑书条例新规,偷奸耍滑□□者,妒性窃盗,略卖良人百姓为奴为婢,买卖妻妾儿孙者皆一视同仁,主从犯以苦役劳改,期效而过处死刑,死后行四分五裂,暴残尸五载不得收尸,而后行挫骨扬灰之行。
买卖同罪,买家一同追责,问罪三载行流放千里。
书信红色的一角攀上火焰,在寂静的夜色中恍恍惚惚,纸灰略带上手指,历烊的注意力不甚集中,还是痛感来袭,这才惊慌着回过神。
“大人,林小姐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林王两家礼成,二人结为夫妻,长生不知那信中都写了些什么,历烊的脸色却愈发的沉重。
“王成才已死,林秋紧随其后,服毒自尽——”
历烊简短的一句话,道不清楚情绪。王家乡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林秋还真算准了时机,这会才是真正的人走茶凉。
林秋没有啥事好交代的,王成才一死,她大仇得报,林家没了她,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后,林秋不会独活,王成才要死,她也必须死。
长生的心里,没有被复仇的快感湮灭,他在月色下想起还有一件事,一件他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干的事。他先问起别的:“王金贵还有多久,押送到京城。”
历烊:“估摸着也要再过三四天。”
律法重整,以此为戒,王金贵丧尽天良,愧对于死去的人,尽管大家的心里多少都有数,还是会被那些条人命,血淋淋的数量吓到。
穷山恶水之地,丑态百出,此次一同被遣返回京问罪的,还有王家乡县令,缉拿活抓到的要犯,总人数一块,不下十人。甘子的尸骨,历烊临了并没有带走,也一同被人带了过来。
西五城楼口,历烊居高临下,押送要犯的队伍由远及近,不少围观的群众驻足,徐长生站在身侧,他始终不敢置信,人性之恶会这般淋漓尽致。
队伍为首的囚车里,男人清瘦得可怕,他的脸上烙有略卖字样,无数烂菜叶子臭鸡蛋,劲往王金贵身上招呼,他的手揪住菜叶拼命地往嘴里塞,眼神有时痴呆有时清楚。
“大人行大义灭亲之举,无疑是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徐长生的目光收回,双手背在身后:“朝堂之上,都是尽数对大人的弹劾,百善孝为先,大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该为自己多谋算些。”
少年状元,青云直上,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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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招来多少的嫉妒,祸端。
“表率之心行劝谏,亦不在人与人的关系上,包藏祸心,理应处置,大不敬祸乱治安者,也该依法办事,我等问心无愧,明事理,只为还死者一个公道。”
历烊睫毛低垂,唇紧抿成一条线:“明君之政,君圣臣贤,则百姓爱戴,民生安乐,徐学士……,是非在己,铭心铭行。”
犯人被押送至苦役局,鞭子和汗水一同落下,王金贵蜷缩在地上叫苦连天,完不成这些活,他连今天的晚饭都没有。
雨过后的天上阴沉沉,京城街道焕然一新,成千的石条台阶延绵,一眼看不到头,而历烊的目标是山顶的天源寺。
天源寺建于京城辖区内的最高点,传闻这里香火不见断,心诚则灵,死者在这里接受供奉,听经闻法,以除去生前业障,有道是脱离轮回之苦,来世往生向善。
历烊撩起下摆,从山底开始,双膝跪在石砖上,他的眼神里没了那股漠然,双眼敬畏的望向无止境的台阶,双手平放弯下背脊,头狠狠磕在石阶上。
……
再抬起头目光坚定,一步一磕头。在他的身边,王长生也同他一起,步步虔诚行尽孝心。
来礼佛祷告的百姓不多,权贵之中倒是有人认出他来,他们在心里猜测,这位皇恩垂怜,前途大好的状元郎,心里所求的是什么。
拨云见日,阳光透过云层撒在石阶上照出斑驳雨迹,长生无视身边的嘈杂声,额头所跪磕到的地方,青紫痕迹再到鲜红的血痕,这个消息,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京城。
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替养父赎罪,请求老天饶恕,骂声连同议论声聚集在山脚,可他始终心无旁骛。
过去几个时辰的功夫,人从山脚下已经看不到,那抹身影抬头挪动麻木的腿脚,而后双膝跪下,眼前是血与泪模糊,长生脸色发白,额头的伤溃烂。
娘——
长生来带你回家了。
那具身躯伏地,反复重复着,那跪拜的动作,一路磕到了山顶,山上的人以为是寻常信徒在行还愿,待到人抬起脸来,才发现此人是那么不同寻常。
“阿弥陀佛!”长老见来人,险些没认出是他。“施主,阿弥陀佛。”
身上的青色衣袍有些脏污,长生眼神平静,双手合十:“住持。”
天源寺里的香火气袅袅,那道身影背挺如松,面容清秀俊朗,此刻他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有人注意到,他的手里正捧着个牌位,木质牌身刻得细致,牌面却没有刻上字。
历烊见他发自内心的笑,问他道:“为什么牌面上没有刻字?”
长生低头的刹那间,心里的酸楚化作释然,那些憋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砸在牌位上,流下了道明显的水痕。“九泉之下,娘会想见到我吗?”
历烊听到他小声的说:“长生是娘的长生,她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