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能阻止有人阴魂不散。
似乎从那天的乌龙开始,有个家伙就有意无意闯进自己的世界。
言开提到他的次数多了,张嘴就是问候:“小铁人居然没找你麻烦?”
“他是混世魔王?”
“小铁人特别较真。”
贺嘉岁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言开又说起别的事,还和那家伙有关,嘴里一直“小铁人、小铁人”的叫。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词扎耳朵?
“他叫什么来着?”贺嘉岁打断。
说来惭愧,他们虽然结了梁子,但她对这个对手完全没印象。
连模样也模糊,随着自己的心情随便长,时好看时丑。
不过她最近心情一般,所以丑的时候比较多。
有人在身边冷不防亮嗓:“你怎么还没记住?我叫应逢年。”
贺嘉岁被吓了跳,身体的保护机制让她不自觉转身撤步。
好巧不巧,又踩了来人一脚。
“对不起。”
这一回,她的致歉像条件反射。
应逢年骄矜地仰头:“没关系。”
他被舞蹈老师拎到第零排,和贺嘉岁共享“小老师”之位。
上课铃响,站队向老师问好,训练从基本功开始,《OnlyAWoman`sHeart》*无限循环。
算一算,今天还是周测的日子,轮到把杆腰组合。
腰组合没什么难度,比压胯要轻松得多,老师让学生两两一组开肩,就近原则。
班里本来就女多男少,两班一融合,比例更是夸张得可怜。
但很不幸,贺嘉岁没找到可以搭档的朋友。
言开小没良心,被其他人拐走了。
应逢年在她眼前抓了一把,问:“你为什么不找我?”
他们都是被老师选中的小示范生,按说离得最近,搭一对也合乎情理。
但贺嘉岁有些不情愿。
男女授受不亲,爸爸从小这么教她。
“我为什么要找你。”
她站在原地没动,应逢年也杵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两根木头很容易引来注目,老师拍手:“你俩带头不听指令?”
贺嘉岁犯嘀咕,她怕他把自己的腰掰折了。
他俩现在可是仇家。
应逢年听她自言自语,也呛声:“谁知道有人会不会暗下杀手呢。”
好像把命交出去似的,两人的表情颇为壮烈。
意外的,应逢年下手可比老师要留情得多,贺嘉岁的柔韧不错,完全没觉得痛。
反观她开背,刚听见骨头响,直接把手压到地面。
缺氧的红色从脖颈蔓延到头顶,应逢年忘记呼吸,只顾龇牙咧嘴。
到周测结束,他都还没缓过来,不止一次夸张表演:“谋财害命。”
但这可是最基础的软开。
贺嘉岁不给他甩锅的机会:“我手劲天生大,我爸爸管这叫握力。”
……
下课前,舞蹈老师给同学们开了个短会。
事关八月的桃李杯。
班里大多是从五六岁就一路跳过来的,桃李杯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不说界内权威,只说它三年一届的办赛频率,足够大家挤破脑袋。
纵是从小在舞蹈教室长大的贺嘉岁,参加也是头一回。
大家都在准备自己的节目,舞蹈老师只是关心进度,另外,报名才是拿到入场券的门槛。
“往届都由体校集中报名,但学校如今处于巨大变动期,”老师顿了顿,“保险起见,大家自行报名比较稳妥。”
把难题留给孩子们,贺嘉岁也发愁。
其他同学倒能趁周末回家缠着爸爸妈妈。
她的妈妈身在国外,爸爸是个工作狂,自己没到拥有电子产品的年纪,连小天才电话手表都是奢侈品。
风吹着树上的花,扑簌簌得有些吵。
她问正在收拾书包的少年:“你周末一直待在学校?”
应逢年有手机,她知道。
上周末,练功房只他们两个人,对方大剌剌掏出一部老年机,外壳是妖冶的玫瑰红,开机还自带叽里咕噜的外国话。
“我可以待在学校,”应逢年反问,“你还要挑战我?”
“嗯。”
眼神满是挑衅,绝不是有求于他。
但偶尔也有失算的时候。
“这手机居然只能打电话。”
多次尝试无果,贺嘉岁不得不认清现实。
苹果都出到6s了,对老古董的要求的确不能太高。
“它的功能很齐全,”应逢年嫌她不识货,伸手要夺回去,“明明还能玩游戏。”
贺嘉岁敷衍地点头。
是贪吃蛇和推箱子之流,小孩子都不屑玩的游戏。
“我们得报名。”她说。
“桃李杯,”应逢年犹豫,“我应该不会参加。”
“为什么?”
“下学期我会回小学读书,不练舞了。”
何其相似的句子,何其相似的路,体校改革是压倒很多舞蹈生的五指山。
贺嘉岁皱眉:“但这和比赛有什么关系?”
应逢年背着手,学爸爸妈妈的样子叹气:“编舞需要成本,时间也是成本,你现在要复习小学教材,哪有那么多精力?”
贺嘉岁垮着脸,觉得眼前的人又丑了几分。
就像那些眼神和笑容永远不在一个调上的大人。
“我有节目呀,你陪我报名,我教你舞蹈。”
她断了他放弃的路。
其实,贺嘉岁根本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拉他一把。
或许因为她演绎的是穆桂英?
她时常记得应逢年被吹起碎发的模样,如果那是从战场吹来的肆意的风,也不错。
……
贺先生关心起女儿的报名情况时,贺嘉岁已经办好了所有手续。
“一个人做到的?”他惊讶问。
贺嘉岁忙着嘚瑟:“嗯,一个人完成任务。”
每个字都在炫耀。
这里她得踩一脚,应逢年好没用。
还得让她亲自出马,借了收发室的电脑,一边和保安爷爷唠嗑,在闷热封闭的小空间研究一下午。
贺先生笑着说:“嘉岁真棒。”
语气和哄孩子似的。
贺嘉岁理所当然:“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独立做很多事。”
“那大孩子想不想去动物园?”
电话这头沉默了会儿。
“您知道今天收假吗?”
三天劳动节假,她在学校白白转了三天。
“那就下周末,或者等暑假。”
这个回答在贺嘉岁意料之中。
她觉得没盼头,恹恹说:“到时候再说吧。”
她自诩太了解爸爸,平生最爱干八字只写一撇的事,永远在做保证,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趁大好机会,她还想损两句。
但爸爸翻脸更快,笑得像捡了二五八万。
“嘉岁,你妈妈今天发信息,说最近要回国一趟。”
贾女士孤身在他国久居,一直是父女俩闭口不提的默契。
不过更多时候,他们都乐意能够建立联系。
像等待哺食的雏鸟。
“回国,”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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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岁的眼睛倏地亮起,“回滨南吗?”
她问到了点上。
“是飞机经停,”贺先生顿了一顿,随即解释,“你妈妈要带队去以色列参加比赛*,飞机会在途中降落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贺嘉岁思考。
好奇怪的名字,听着不像在滨南附近,甚至不像在G省。
贺先生说:“在华夏的西北边。”
华夏很大,西北和东南完全背道而驰。
“那您在高兴什么?”
妈妈只是短暂经过距离家门几千公里的地方。
就算真如言开爱看的言情小说里写的,她能拥抱曾经吹拂过妈妈的风,等那阵风来滨南,也拥抱了成千上万的人。
但爸爸的想法有些费解。
他说:“五月的乌鲁木齐,容易扬沙。”
……
话是这么说。
真到五月底,贺先生给自己批了半个月的出差假,二话不说奔赴新疆。
对外宣称洽谈合作商。
贺嘉岁熟练扮演守校人的角色。
多可怜,食堂在周末只开放一个窗口,卖碗里只飘三片牛肉的兰州拉面。
她从小耳濡目染,坚决按捺买泡面的想法,认命走向窗口。
但意外,今天的牛肉好像不要钱。
“阿姨,我没刷错饭卡。”
阿姨只点头,笑得极标准,让她有些犯怵。
不该借言开的恐怖小说,她现在满脑子联想,这背后一定有巨大的阴谋。
“这是我校的食堂,两层楼,中西餐都有提供,”始作俑者从楼梯间拐进,扶着门,正一群夹克衫滔滔不绝,“但周末条件有限,只能用牛肉面招待各位。”
直觉告诉贺嘉岁,这群人不简单。
那打扮,那派头,像爸爸公司里清高的老员工。
但为首的人似乎很好说话,张口就笑:“在我的家乡,牛肉面可是待客之道。”
他们就着面聊了很多话,多到她根本记不住。
只知道那些藏蓝色的夹克衫千篇一律,为首的胸前戴了枚徽章。
她在几日后再次见到他。
那枚徽章成了队伍的二把手。
那天,贺嘉岁挨了数学老师批评,刚出办公室就被言开拽走。
“去哪儿?”她问。
手里还握着不及格的期中卷,猎猎搅得人心烦。
言开连回头都顾不上:“练功时间提前,我们得去集合。”
早上文化课,下午专业训练,滨南体校的规矩向来如此。
但架不住领导总爱挑奇怪的时间造访。
换上舞蹈鞋,贺嘉岁正饿得头晕眼花,绷脚背的力气都没剩多少,偏偏被老师点名示范身韵组合。
这是基本功里的基本功,连周测都不带它玩,她偏头有些不解。
但镜子照见教室窗外,那群夹克衫一直默默观察。
直觉告诉她,这是机会,得好好表现。
练功的音乐很舒缓,是老师特意挑的伴奏,虽然听得贺嘉岁尤其无力。
踢腿练习,重心腿的膝盖一闪,她差点把自己掀翻。
不知是不是滑稽表现给了夹克衫记住自己的机会。
观摩课比每次训练的时间都要长,同学们在地上摸爬滚打不敢懈怠,窗外的人们也站满三个小时。
好有毅力。
“解散,半小时后古典舞准备。”
得到赦令,大家终于敢软下去,跑厕所的跑厕所,补水分的补水分,趁早离开是非地。
贺嘉岁被热得够呛,想去走廊吹穿堂风。
她没留意夹克衫盯了她许久。
“你叫什么?”